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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砖】原创——荷花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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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把在无缺吧发的东东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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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今以后,你就叫荷露。”年长宫女带着我穿过一道姹紫嫣红的花廊时,回头道。
 “是。”我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荷露”,很好听呢,像是个小姐的名字。比我原先的小名好听多了。爹爹总说,贱名易养,哥哥叫“狗剩”,我就跟着叫了“猫剩”。可是哥哥到底也没“剩”下来,在一场大饥荒中随着爹娘都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沿街讨饭,讨不着就偷,偷不着就骗。小小年纪,已经跌打滚爬,练就了一身铜皮铁骨。

 直到那天,被一位衣饰雅致得不行的大姐姐带进了这里。
 进来了,才知道原来那位大姐姐的穿戴在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这里满眼望去都雅致到极点。即使我常去偷东西的城中首富王员外家,也远没有如此精雅高贵。
 可是,高雅背后,却让我觉得隐隐寒气,阴森森的,从脊椎上直冒上来。这种寒气我再熟悉不过了——从前没地方住偷跑进义庄栖身时,就能感觉到这样的寒气。

 ——是的,那是死气。这个高雅的地方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乏活气。所有的大姐姐们都美得像是冰雪雕出来的,可也冷得象是冰雪雕出来的。
 我当然被狠狠地洗刷了一番,换上了一样雅致的衣服,洒上了以前做梦都梦不到的芬芳花露。可这些美丽的东西,都止不住沿着脊背上窜的寒气。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已经跟随年长宫女——后来知道她叫夜百合,是我们的“总管”——来到一处精舍。她在门口轻唤了声“公子?”却不闻回声。于是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引我进去,小声道:“公子还在入定,我们等一会。”
 我点点头,尽量显得无比听话乖巧。这种装乖的本事,本来就是我赖以生存的技能之一。在这个花团锦簇却又阴森可怕的地方,听话乖觉,应该是不错的保护色吧?

 可是,一进门我就被房间中心的一座白玉雕像吸引了,竟全然忘了装乖,失神地睁大了眼、张大了嘴——

 世上竟然有如此美的东西!玉雕像是个七八岁的男孩身形,通身莹洁,低眉垂目,还穿着真人的衣服。五官精致无比,倒也罢了,全身竟似有淡淡的光华,连衣服也挡不住,莹莹透射出来,如此圣洁,如此宁谧,让我刹那间几乎忘了呼吸。连脊背上的森森寒意,也突然化为清凉,仿佛从头浇下一桶醍醐,舒悦无比。如果,之前我还考虑要不要找机会逃走的话,从此以后,打死我也不走了!

 夜百合婶看了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吃惊,仿佛已经见惯了如此的失态,眼中一闪而过一丝笑意,旋即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IP属地:上海1楼2008-03-29 00:37回复
    大约过了一盏茶功夫,那凝身端坐的玉像忽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接着睁开双眼,亮出一对如寒星般明亮的眸子来。
    ......天哪,原来、原来这是个真人?!我再度吃惊地张大了嘴。想到刚才像个傻子一样对着人家盯了半天,不由脸上发烧。好在,他刚才在入定,应该没有觉察吧?

    那玉雕般的人儿视线微转,向我们看来。夜百合婶忙拉着我上前道:“公子,她叫荷露,是新来服侍你的。”
    玉雕般的公子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小年纪,不过比我大一岁半岁吧?居然就有这样沉稳从容的气度!我在心底惊叹不已。相比之下,我感觉自己简直象颗微不足道的尘埃。

    夜百合婶在我身后轻轻推了一下,道:“去,扶公子起身。”
    “是。”我应道,小心翼翼地上前,想要去扶他。不料刚碰到他的手臂,他就双眉微皱,向旁一闪,让我扶了个空。
    我立即识趣地退开一步,看着他自己用另外一边手撑着地面自己站起,心中丝毫不以为意。这样一个天人般的人物,别说是不要我扶,就算是把我当作尘土踩在脚底下,我也觉得理所当然。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夜百合婶问道。
    “没有了,谢谢夜婶。”公子十分谦和有礼地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开口,果然不出所料,声音清透柔和,虽然还带着略尖的童音,却如泉水般温润悦耳。
    “那么奴婢告退了。”夜百合婶又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公子目送她出门,转回头,忽然对我道:“对不起。”
    “啊?!什么?”这么一个高不可攀的人物忽然降尊纡贵对我道起歉来,顿时让我觉得连天和地都似乎倒转了,受宠若惊,忙惶恐道:“公子何出此言?”

    “刚才我不是故意要避开你,”他从容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将手臂上的袖子往上提了提。我赫然看见那玉雕般的手臂上,竟然有一片乌青!仿佛玉石上被人用水墨泼画了一番。原来我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处!我心中顿时一痛,失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回答。而且看样子,似乎不愿就此问题多说什么,默默地放下了袖子。

    而我依然心痛。其实他的伤并不严重,我在江湖上跌打滚爬时,经常受到比那重的多的伤,根本不以为意。可是出现在这样一个高洁出尘的人身上,却让我心头大震,疑惑万分。
    到底怎么回事?


    IP属地:上海2楼2008-03-29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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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大宫主听了此话,更是一声冷笑,道:“这可就更离谱了。我移花宫邀月宫主的房间,居然能让人一不小心就闯了进去?”
       我只觉额头涔涔汗下。公子道:“大师父,真的是我打破的,不关荷露事。”

       “荷露”,这个对我还算陌生的美丽名字,第一次听他口中说出呢!我忽觉心头一暖,鼻中没来由的一酸,忙道:“不是公子,是我。”
       看见我们争执,大宫主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越来越阴沉,突然间眼中充满了怨毒,射向公子的目光如刀一样凌利......这眼神?这眼神??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个花瓶这么简单!倒像是公子是她的杀父杀母大仇人一般。怎么会这样?

       我不禁心中打了一个突。却听一声幽幽的叹息飘过耳边,是来自那个目中无人的二宫主。

       “好啊,你们再争嘛,我就两个都罚!”大宫主狠狠地盯着公子与我良久,终于开口了。公子忙垂首道:“谨尊师命。”
       “甘......甘愿领受宫主责罚......”我也战战兢兢开口。都这份上了,不甘愿也不行啊!而且看样子,就算现在把小初招出来,大宫主也不会放过我了吧,又何必再多拉一个人垫背?

       公子抬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神色依然平静,眼底却流露出十分的焦虑与惋惜。我忽然再也不觉害怕!我本来就是贱命一条,流浪街头时,随时都有可能饿死、冻死、被疯狗咬死、被护院打死、被时疫病死......连官府都不会来多问一句。而今,这个仙人般的公子,这个周身高贵清华得让我不敢直视的人,居然会为我的命而惋惜!我不由全身炽热起来,顿觉为了他这个关切的眼神,哪怕让我再死一百次、一万次也毫不足惜!想到此反而对他展颜一笑。

       公子似乎有些愕然,然而随即低下头去,静静等待大宫主的责罚。
       “来人!”大宫主忿忿然开口:“把公子带下去,抽打四十藤鞭......”
       公子,对不起,因为我的鲁莽,反而让你受的责罚加倍!我心中一酸......
       “把这个......”大宫主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看来是忘了我的名字,我此时正处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在心底暗自偷笑。夜百合婶忙低声提醒道:“荷露。”
       “嗯,荷露,把她从星月崖推下去!”

       我的心如风中落叶般颤抖了一下!星月崖,刚来时我就注意到了那座高高的山崖,当时我费了好大好大的力气,把脖子拼命后仰、后仰,才依稀看见云雾缭绕的崖顶......从那上面推下去,后果只有四个字:“粉身碎骨”。


      IP属地:上海5楼2008-03-29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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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你又何苦发这么大的火,气伤了自己身子不值得。”正在这时,那个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二宫主突然开口了:“其实,我们一直想找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人么?”
         “哦?”
         二宫主清冷的眼光在我的脸上转了一转,竟似闪过一丝柔暖,看着我,微笑道:“这孩子够机灵,又够忠心,我们要找的,不正是这样一个人么?”
         大宫主瞪了我一眼,道:“倒的确是还凑合。可是,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那倒也不是。”二宫主忽然狡黠一笑:“你怕她受的罪小么?等到那、一、天,她对......越......就越......”
         越什么?就越什么?
         大宫主眼中光芒流转,点点头道:“不错啊,一道丰盛的大餐,旁边何妨加碟开胃小菜。很好、很好。荷露!”
         “奴婢在!”我连忙胆战心惊地答道。死不了,恐惧感又排山倒海地冲回来了。看着两位宫主诡异的神情,只觉得一场连我也牵连在内的大阴谋正在酝酿,可到底是什么,我偏偏不知道!

         “从今以后,你就专门服侍公子,凡公子的饮食起居,都由你负责,而且,”大宫主看着我,目光一闪,道:“公子必须专精于纯正内功武学,不能分心旁骛。日后行走江湖需要的炼丹配药、开锔破锁、伶牙俐齿,诸如此类的小技杂巧,你都要一一学好,将来好辅佐公子出去为移花宫扬名立威。知道了吗?”
         啊?天上下红雨了???
         然而无论我心中怎样疑惑,身体却立即灵巧一跪,磕了个头,口中道:“是。谢大宫主恩典!”

         后来在二宫主的求情下,大宫主到底还是免去了公子的藤鞭之刑,让我心里舒了口气。
         这是我刚来的第一天,就搅起的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后来,我才被正式告知,这里是武林中人人闻名色变的“移花宫”。大宫主叫邀月,二宫主叫怜星,而公子,是两位宫主的嫡传弟子,有个恰如其人的名字——花无缺。

         我在移花宫,渐渐安定下来。除了第一天因为关心则乱,捅出了那个篓子,后来我的“装乖”策略还是相当行之有效。渐渐我与全宫上下的人都相处甚和,连大宫主也渐渐看我顺眼多了。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虽然我看来与谁都打成一片,心中却对谁都留了一道防线。在这个阴森复杂的地方,谁都不能完全信任。

         当然,除了公子。公子就是我的天,哪怕公子忽然要我死,没有什么原因,只不过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死人是什么模样,我也会立即死给他看。不过,温润善良如公子,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IP属地:上海6楼2008-03-29 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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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花宫的规矩虽然严格,却也不是滴水不漏。比如现在,我背着药篓走在峻秀葱笼的山路上,十分开心。
           我是出来采药的。教我配药的香兰姐给了我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也是公子入定,不需要我服侍的时段。)其实我没告诉她,那些药的样子我早就记得烂熟了,主要生长区域也已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因此半个时辰我就能完成任务。剩下的一个半时辰,我就可以自己掌握,在山里走一走,听听鸟雀的歌唱,呼吸一下难得的自由空气。

           所以,除了“装乖”,“装愚”有时候也是不错的策略。
           我在心里暗笑着,不觉又来到了飞花溅玉瀑。大幅的瀑布如一匹银练飞贯而下,足有百丈高,在下面积起了一个深不见底的碧潭。掬起清冽的水洗了把脸,忽然想起以前在河里扎猛子的情形。一年多没做,会不会生疏了?
           想到还有一个多时辰,足够玩一阵子再晒干衣服回去,我兴致上来,深吸一口气,扑通跳了下去。还不错,居然深入六七尺。只是瀑布的强大冲力让我立身不住。睁开一线眼想辨认方向,却蓦然发现瀑布背后,碧潭深处隐隐透出光亮。

           难道那里别有洞天?我好奇心起,但此时气已将尽,只好随着水流浮起,伸出水面透了一口气。
           “原来你在这里。”一个熟悉的清越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忙一把抹去眼睛上的水,睁开眼,果然是公子,俊逸出尘的立在水边,像是个随时会羽化的仙童,此时正微笑地看着我。

           我忙一提内息从水里跃出,落在公子身侧,歉然道:“公子已经出定?奴婢失职了!”说着就要磕头请罪,但公子遥遥一伸手,柔软却充沛的内力就托住了我,跪不下去。他微笑道:“不必如此。是我提前出定,你又没做错什么。还有你又忘了吗?只有你我时不要自称‘奴婢’。”

           “哦,是,”我吐了吐舌头:“奴......我又忘了。”
           “你慢慢玩吧,当心别给师父们发现了。”他又是微微一笑,翩然转身欲去。我心中一动,叫道:“公子?”
           “嗯?”他止步回头。
           “我刚才潜下去时,发现瀑布后别有洞天,不如,我们进去探一探?”
           他眼中一闪而过好奇的光。其实他也不过才十一岁,怎能不好奇?但他随即笑一笑,摇头道:“不了,我还要继续练功去。练不好功,两位师父要难过的。”

           我在心中飞快地转着主意。不知为什么,在不会引来惩罚的情况下,我就是很想“引诱”他偷偷偏离两位宫主的指示。明着“调唆”是万万不可能的,那就潜移默化、暗度陈仓。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道:“公子,其实练功和进去探一探不矛盾呢。”
           “哦,怎么不矛盾?”他感兴趣道。

           “你看,这瀑布从百丈飞下,力道何等强劲。咱们‘移花接玉’心法的要义不正是‘借力打力,如挽流水’吗?还有什么流水能强劲得过瀑布?如果我们能以移花接玉内功逼开流水,进去一探,岂不也是练功吗?”

           公子思忖片刻,终于绽开一抹笑容,点头道:“好!”我顿时心花怒放!我高兴的不仅仅是他肯陪我探险,而是,这是他第一次,显出与他的年龄比较相符合的样子。


          IP属地:上海7楼2008-03-2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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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瀑布的力道果然强劲,我与公子一找到机会,就来这里练习。尽管如此,真正冲破强大的水力游进去,也是两个月之后了。而且是公子先游进去 的,虽然他练习的机会远比我少得多。他进去后从里面递出一根树枝来,把我拉了进去。

             从水中跃出,抹一把脸上的水珠,抬眼一看,我就不由发出一声惊叹!
             里面居然是一个非常高大的天然大厅,长宽各七八丈,高可十丈,我要仰着头才能看见洞顶。洞壁上有几处空隙,就是天然窗户,阳光射进来,使洞内并不阴暗,而背后的瀑布,则成了天然门帘。

             洞里石桌、石椅、石床一应俱全,只是积满了灰尘,看来很久没人来过了。靠壁还有一排石书架,上面颇放了一些书。
             “公子?”
             “嗯?”
             “能不能不把这个地方告诉两位宫主?”
             “为什么呢?”公子正饶有兴趣的四方环顾着,听了此话回头看我,双眸熠熠如星。
             “呃,因为......”其实是因为我想保有这个秘密,这个只有我和公子知道的秘密,但是......我要找出一种绝对能说服他的理由:“因为如果两位宫主追究起我们是怎么发现的,我恐怕要挨罚了。”
             公子微笑了。来到这里,他的笑容好像也比平时轻松:“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
             “谢谢公子!”嘻嘻,就知道这个方法肯定行得通!

             公子被那些书吸引了,走过去一本一本的翻看。看了片刻,道:“嗯,这都是些武功心法。不过比起咱们的移花接玉还是颇有不如。我想起来,二师父说过,移花宫的开创祖师是因为避战而躲入此地,发现了一本武功秘笈,在那基础上开创了移花接玉。因为她天赋极高,所以移花接玉其实已经远超原秘笈。这里的这些书,看来是她还来不及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也去翻看。忽然一本书的名字吸引了我:《花神七式》。好美的名字,里面招式也会很美吧?

             “咦,这又是什么?《龟息功》?”忽听公子奇道。只见所有的书都翻完后,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张薄绢来。薄绢上的字居然是秦代的小篆体,一个个古雅端正,散发着远古的幽息。我是来移花宫后才学的认字,楷书能认得全就不错了,小篆看起来就如同天书。但对公子自然不是难事,而且他显然被薄绢上的内容吸引了,拿在手中凝神专注地读起来。

             公子一旦专心做起什么事情来,就算是泰山崩于面前也纹丝不动。我早就领教过他的定力,于是悄悄的退到一边,自己去研究起“花神七式”来。果然不出所料,花神七式姿势极美,如仙鹤翩跹,如回风舞雪,如月影婆娑,如羽衣霓裳。我从头到尾舞了一遍,收势后,只觉全身气机流动,很是舒畅。

             见公子还在凝神研读着《龟息功》,我只好自己在大厅里随便走走。渐渐觉得无聊起来。瀑布门帘的水声哗哗响在耳边,我不由回忆起自己刚进宫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她对......越......就越......”二宫主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忽然如魔咒般在我心中响起,让我的心突突一跳!
             哪一天???会发生什么事?我会怎么样?
             我怎么样倒也罢了,可是听来这件事情还和公子有关,她们会把公子怎么样?
             按说,公子是他们的嫡传弟子,资质绝佳又赤胆忠心。这样的弟子,实在是百年、千年、万年难遇。她们实在没有理由对公子有什么不利。可是,为什么那天她们的神情那样的诡异呢?
             ......
             平常即使我偶尔想到这件事,也会闷在心里,不敢问、不敢说。可是此时,在这样幽闭的环境里,这种胡思乱想和担忧的情绪很容易被不住地放大、放大。看着那边正凝神读思的公子,他是那样的沉静空灵、高洁出尘,我的心象被一把大手不停地揪紧、揪紧。终于,我忍不住叫道:“公子?”
             “唔。”公子随口应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我咬了咬嘴唇,又大声了些:“公子?”
             “什么事?”公子终于从研读中抬起头来,看向我,还不忘展开一个他一贯的温煦微笑。
             “呃......这个,公子......你是否知道,两位宫主为什么要收养你?”
            


            IP属地:上海8楼2008-03-29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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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们出门肯定会遇见江小鱼的,却没料到遇见得这样的快。
               出宫之后我们倒也颇为悠然,游历了一些名山大川,随缘做了几件除暴安良之事。公子出宫后,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淡定,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怀舒畅了许多,不由暗自欣慰。

               进入蜀地后,却接连听见好几次有人议论峨眉山的“燕南天宝藏”,遇见好几批行色匆匆赶往峨眉山的江湖人士,甚至了目睹几起因争夺藏宝图而起的纷争。也许是公子与我看起来就象是游学文士及侍女,那些江湖人士谈论根本不避忌我们。谁知在移花宫深湛的内力下,他们的窃窃私语在我们耳边简直“如雷贯耳”。

               一开始我们并不在意。碰见多次后,公子开始若有所思:“荷露,恐怕我们要去峨眉山一趟。”
               “咦?”我奇道:“公子你不可能也想要那什么‘宝藏’吧。”
               “自然不是,”公子莞尔一笑:“甚至我怀疑,根本没有什么‘燕南天宝藏’。”
               “啊?为什么呢?”
               “你想,所谓‘宝藏’,必然是非常隐秘,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藏宝图’,引得天下皆知?”
               “是哦,”我凝神一想:“啊呀,那这么多人齐聚峨眉山,岂不是会闹出一场大乱?”
               “正是!”公子点头,正色道:“所以我们要赶去阻止。希望来得及。”

               我们在一具因打斗而死的尸体上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份“燕南天宝藏”的地图。根据地图的指示,来到峨眉山腹中的一条地道里。在甬道中穿行良久,前面果然传来激烈的兵刃相交声。来到洞口,只见墙上火把森森,摇曳的火光下,兵刃乱飞,血光四溅,看起来简直像是活地狱。

               “公子,怎么办?”
               “先打灭火把!”公子沉着镇定道。闻言我从袖中掏出一把移花宫独门暗器——冰蕊珠,手腕翻飞,嗤嗤嗤连响,已经把壁上的火把尽数打灭,用的正是 “花神七式”里的第一招“春雨泽德”。在飞花溅玉瀑时,我经常用这招打瀑布溅起的水珠玩。飞跃的水珠尚且打得中,何况静止的火焰。公子赞了声:“好”,我在黑暗中不由欣然而笑。

               火光一灭,人群不由慌乱惊呼。正在这时,公子一声醇厚柔和的呼声已经传了出去:“大家勿慌!我有话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很大,但是用了上乘的明玉功内力,无论远近,所有的人听来都在耳边一样,而且柔和温暖的力量从耳根直接传入心脉,可以镇定心神。霎时间,所以的人都安静下来。

               公子续道:“请大家点亮火把,但是不要继续争斗,听我一言。”闻言有人去点起了火把。亮光一起,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霎时间所有的人都呆了。我知道,他们是被公子的绝世风采所震摄了,只见人群中一位长身男子,穿了一身白衣服,手上还拿着一把大折扇,上书“潇洒公子”四字,看来平日是很自命不凡的,但此时张口结舌,自惭形秽,那把折扇拿在手中摇也不是,不摇也不是,十分尴尬。我不由想起自己第一天入宫的情形,暗自偷笑。

               想起出门前大宫主吩咐我一定要摆足移花宫的气势,因此我仰头傲然道:“我家公子来了,诸位可以住手了吧。”
               大部分人竟不由自主地点头,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知到底是“谁家公子”。但也有几个顽固的,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妈X个羔子,老子管你谁家兔崽子,敢来管爷的事!”操起手中各种各样的兵器就向公子冲了过来。

               公子不慌不忙,依然温文有礼地微笑着,也不见他如何出手,似乎只是袖子轻拂了一下,仿佛拂去书案上的几粒灰尘,然而那些江湖豪客们一个个都立身不住,象被牵了线的木偶。只听“叮叮当当”连响,那些人手中的兵刃各各相交,然后各各齐柄断绝,“框框当当”,断剑断刀掉了一地。那几个人举着手中残存的刀柄剑柄,一时都惊呆了。

               洞中众人无不动容,一个苍老的声音惊道:“这!这莫非是‘移花接玉’?”我循声望去,见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笑道:“老道士,亏你还有点眼力。”公子回头轻声训斥:“不得对道长无礼!”我吐吐舌头,低头道:“是。”

               公子抱拳道:“在下花无缺,这位荷露,正是来自绣玉谷、移花宫。本宫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动,礼数多已生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包涵才是。”言毕从容而揖。顿时这批平日眼睛长到天上的江湖豪客竟不由自主地纷纷还礼。

               那位白发道长道:“那么花公子此来,有何见教?”
               公子尚未答话,却是四方环顾了一圈。我知道他这是为了进一步震慑众人,以便说出的话能被众人信受。
               然而他的目光转至一处时,竟破天荒地稍稍停顿了刹那......


              IP属地:上海11楼2008-03-29 0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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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硬生生止步,额上已经汗出,大声道:“你已退不得了,后面......”
                 “后面”二字刚刚出口,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小鱼儿已经一脚踏空,堕下悬崖。我与公子忙冲到崖边探看,只见下面藤蔓森森,交杂错乱,深不见底,哪里还有人影?
                 公子后退两步,呆呆站立,怅然若失。我见他脸色有点发白,不由担心道:“公子?”

                 公子不答,呆得片刻,忽然一手捂在心口单膝跪了下去。
                 我大惊失色,叫道:“公子,怎么了?”
                 “荷露,我的心好痛!”公子脸色惨白,咬着牙道:“刚才他掉下去时,不知怎么,我好像觉得我的心也被割去了一块......奇怪,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也震惊不已。移花宫的心法本来就是“摒心性而敛容颜”,公子又一贯的从容淡定,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怎么会这样?我忙道:“公子,快运功!”移花宫心法本身就有平抑心绪的功效,会不会有帮助?

                 一语提醒了公子。他立刻凝身端坐,手结定印,眼观鼻、鼻观心,运起功来。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从容,只是看起来仍有些虚弱。我稍微放心了点,道:“公子,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下山吧?”
                 公子点点头,道:“去把铁姑娘救醒。”
                 我走过去,在铁姑娘的人中处掐了掐,片刻后,铁姑娘“嘤咛”一声,睁开眼来,口中叫道:“小鱼儿!小鱼儿!”转头四望,寻找小鱼儿的踪迹。眼见找不到,抬头问公子:“小鱼儿呢?!”

                 公子摇摇头,黯然叹了口气。
                 铁姑娘颤声道:“你——你——你杀了他!”言毕不等公子答话,霍然跳起,冲上去拳头夹着内力,雨点般落在公子身上。而公子竟然不闪不避任由她打。
                 “喂!住手!”我惊叫了一声。这铁姑娘也未免太鲁莽冲动了些。好在公子有深厚内力护体,否则她那几拳下去,公子不受内伤才怪!情急之下,我一招 “疏影横斜”,五指微张,衣袖飘飘,直取她的手臂。这招名字雅致,其实是分筋错骨手里的狠辣一招。如果击中,她那条手臂不骨折也得脱臼!

                 可是,我的手还没触及她的衣服,就被斜地里伸来的几根温暖修长的手指擒住了。是公子。他向我摇了摇头,回头对铁姑娘温言道:“我没有杀死他,只是他——他自己失足落下了悬崖。”
                 铁姑娘身子一震,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着公子道:“真——真的?你真的没有杀他?”

                 公子摇摇头道:“的确没有。”我忍不住插口道:“铁姑娘啊,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如果真是公子杀了那小鱼儿,总要有个尸首吧?可如今尸首安在?”
                 铁姑娘黯然闭上了双眸,片刻后,又睁开,盯着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
                 公子温言道:“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百倍胜于我。如果能让你宣泄一下心中之痛,我挨上几拳又何足道。”
                 铁姑娘双手捂住了嘴,眼底泪光不停闪烁、闪烁,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声中夹杂着绝望的低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好,......他又要这么坏......为什么......”

                 我与公子黯然地看着她,不知该做什么好。谁知她哭了片刻,忽然叫道:“小鱼儿,你等着,我来陪你了!”言毕发足一奔,象箭一般向崖下冲去!
                 但是她快,公子更快!公子今天岂会再让第二个人从自己眼皮底下堕下崖去!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铁姑娘拼命挣扎,但公子的手就如一道钢箍,她哪里挣扎得脱?

                 我们好不容易劝服铁姑娘随我们一起下山,而她一下山就病倒了。我们在风景秀丽的山麓赁了一间小农舍,让她安静休养。公子无微不至地照料她,不仅为她请郎中、开药,还从掌心输送真气为她疏通经脉,甚至有时亲手喂药。而我能做的,就只是熬药、洗碗、清理、做饭,打打下手。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铁姑娘,应该就是将来的夫人了吧?


                IP属地:上海14楼2008-03-29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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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意外总归是有的。公子和铁姑娘之间,似乎注定了一波三折。
                   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铁姑娘基本上康复了,脸上现起健康的红晕,更加容光焕发。公子看她的目光,偶尔会带着一缕柔暖,这是在移花宫里时从来没有的。我想,哪怕仅仅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应对这位铁姑娘心存感激。移花宫是个异常压抑的地方,尤其公子,更是自律得让人心疼。而今,借助铁姑娘的力量,他心中的某些东西似乎正在破冰而出。

                   这一日,我们潇潇洒洒地来到了眉州。眉州这个千年诗书之城,人文荟萃,雅士云集,连街上摆摊卖的字画,也有不少颇可入眼的。流连其间,我们几乎已经忘记了武功,以为自己也是书香满袖了。
                   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明月楼上,公子忽然兴致起来,向店家索来纸笔,边书边吟,一挥而就一曲《洞仙歌》:

                  两襟冰雪,自瑶台归后
                  匀卷薰风绿新柳 
                  润无声,潜入良夜深沉,尤倩染,明媚山川朗秀

                  不知春几许,一瓣心香,唯有兰烟浸晨昼
                  正浩叹月无垠,独笠中霄,谁复计、神清骨瘦
                  算应是东君总无常,想明日莲池,翠萍微皱


                  IP属地:上海15楼2008-03-29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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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吟完,我就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公子微笑道:“荷露你叹什么气?”
                     我叹气,只因公子这首词,表面上是写春天,字里行间却不觉心事流露:“一瓣心香,唯有兰烟浸晨昼”,公子果然已经对铁姑娘动情,朝暮萦念了吗?(还不知不觉把她的名字都嵌在里面) “独笠中霄,谁复计、神清骨瘦”,公子一旦动起情来,就会这样不顾计自身吗?但愿铁姑娘不要辜负他才好!可是,“东君总无常”、“翠萍微皱”,怎么听起来兆头不好呢,莫非公子自己,冥冥中也对这份感情的了局忧疑不安吗?
                     
                     我一眼就看出这些,倒不是我的诗词造诣很高,只是太熟悉公子了,熟悉得几乎连一呼一吸的韵律都已了如指掌。可是这些话,此时又怎能对他讲?因此只是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感叹公子的词填得好。”
                     
                     “果然好!”忽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邻座上一人拍着手站起,向我们走来,口中道:“好词!好词!只是收尾略显颓态,莫非兄台胸中有何难决之事不成?”
                     我惊讶地回头看那人,只见他脸颇长,年纪轻轻,却留了一大把络腮胡子。人未到,浓郁的书卷气就扑面而来。但是那把络腮胡子和炯炯有神的双目,使他看来别有一份旷达豪放,雅异于一般文人。公子忙施礼到:“在下信笔涂鸦,让方家见笑了。”那人道:“哪里、哪里。如此好词,岂能不和?”说着已来到我们桌前,提笔就在公子的词后和之,也是一挥而就:

                    江南腊尽,早梅花开后,
                    分付新春与垂柳。 
                    细腰肢,自有入格风流,仍更是、骨体清英雅秀。 

                    永丰坊那畔,尽日无人,谁见金丝弄晴昼? 
                    断肠是飞絮时,绿叶成荫,无个事、一成消瘦。 
                    又莫是东风逐君来,便吹散眉间,一点春皱。

                     字迹奇古庄劲,力透纸背。而且“便吹散眉间,一点春皱”,恰好有替公子解忧之寓,我不由心下欢喜感激。只听公子惊叹道:“足下高才!和词竟似原词,而我那原词反似和词了!请教足下高姓大名?”
                     
                     那人抱拳道:“在下姓苏名轼,字子瞻。与弟子由,均欲赴京参加今年会试。不知兄台如何称呼?莫非也是应试之人?”
                     公子摇头道:“非也,非也,在下花无缺,无字。只是闲云野鹤尔,实在无意仕途。”
                     苏轼赞叹道:“花兄高义!花兄这样的人中龙凤,岂能无字?我送花兄一字如何?”
                     公子微笑道:“如此有劳苏兄了。”
                     苏轼沉思片刻,道:“花兄当真是人如其名,完美无缺。但过刚易折,过满天妒,故宜谦虚自守,和光同尘。因此我送花兄字‘自谦’,何如?”
                     公子喜道:“此字甚佳,多谢苏兄!”说着深深一辑。
                     苏轼也还了一辑,正要说两句客气话,目光忽然被楼下吸引,微带讶色道:“咦,又是他!”


                    IP属地:上海16楼2008-03-29 0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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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上篇,笠=立字,因为正好在敏感时期发,“独li4”被屏蔽了。)


                      IP属地:上海17楼2008-03-29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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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他的指示,我们看下楼去,只见一个骨骼匀称的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上还戴着一个大斗笠。我们从楼上下望,只能看见他的斗笠之顶,全然看不见脸。他的左手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大布袋,右手正从里面掏着什么,旁边围着几个乞丐,显然是等他施舍。待他手从布袋里一伸出,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竟然是一块极品翡翠,碧绿通透,价值连城。可他就那样随随便便地给了出去,仿佛只是一个破铜板。
                         
                        苏轼赞道:“看见了吧?此人在眉州出现已经有两三天了,在下一直注意着他。有人说他太傻,我却觉得他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不为钱财所累,非大智慧、大豪杰,谁能如此?他显然身怀武功,心智明捷,有人曾试图抢劫他,却被他打得鼻青脸肿。也有人试图诈骗他,反被他骗得哭爹喊娘。他似是善能分辨谁是真需要,谁是心怀不轨,真乃奇人异士也!”

                        当他说到“天下第一聪明人”时,我见铁姑娘的眼皮跳了一下,睁大了一双清澈的眼,好奇地看着那人。

                        忽然,铁姑娘全身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拉住公子的袖子道:“花...花公子,我......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客栈好吗?”

                        公子回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她片刻,点头道:“好,那我们走吧。”说完向苏轼告辞,领头向楼下走去。不料铁姑娘又把他的袖子一拉,道:“我......我忽然想从后门走,好吗?”

                        公子回过头,深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比瀚海还深不可测。然后他忽然一转身,从窗口一跃,如仙鹤展翅般落下楼去了!落地时“碧血照丹心”已经出鞘,如电般直指那黑衣戴笠者的鼻尖!那人惊起抬头,在那一刹那,我看见了他的脸——

                        这个人,原来就是小鱼儿!

                        我想若不是铁姑娘突然反常的举止,恐怕公子还不会那么容易认他出来。

                        苏轼惊呼:“花兄!这是何故?”我无奈道:“苏公子,这是江湖武林事,恐不是三言两语所能化解。”苏轼摇头叹道:“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二人俱非池中之物,何必一定要你死我活?此中必有误会。姑娘若有机会,还请从中斡旋。在下言尽于此,告辞!”说完一拱手,扬长而去。我叹了口气,心道:苏公子的话固然不错,可大宫主严令,公子又怎能违抗? 

                        收回目光往下看时,只见公子右臂舒直,剑指小鱼儿。小鱼儿一动不动,神情傲然。

                        两个人,就那样定在鳞次栉比的大街上,一个一身黑衣,精练潇洒,大斗笠在地面上投下浑圆的阴影;一个一袭白衫,气宇英发,束发金冠在阳光里反射出夺目的光彩。

                        乞丐和路人早已吓跑得一干二净,整个大街上空空旷旷,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黑白分明,昂然对持。时间几似静止,只肃杀的剑气偶尔卷起青石地上的一抹轻尘。

                        “为什么不逃?”良久,公子终于开口了。
                        “你说我逃得掉吗?”
                        “当然不。”
                        “那我逃什么?”小鱼儿手一摊,耸耸肩,轻松道。

                        再次僵持。
                        “为什么不动手?” 良久,小鱼儿终于开口了。
                        “因为——”公子沉默霎时,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垂臂放下了“碧血照丹心”,黯然道:“因为你正在做的事情。”
                        “哦?”
                        “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忽然大发善心,事情本身总是一件好事,你应该做完再死。”
                        “哈哈哈哈......”小鱼儿仰天长笑:“好一个‘做完再死’。无论你这个笨蛋为什么要杀我,你总还算是有点意思。”

                        “好,你继续办事,我会跟着你,直到你布施完为止。你不要试图逃跑,因为你也知道逃不掉。”

                        此时我与铁姑娘也落下地来。公子说此话时,头颈僵硬了一下,却终于没有回头。我知道他是不敢面对铁姑娘的目光——那目光,包含了多少情感?又包含了多少怨怒?

                        小鱼儿真的继续去分发他那每件都价值连城的宝藏了。公子尾随其后,我自然是小跑几步跟上去。铁姑娘却静静地立在原地,没有动。我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只见她呆呆地站在空旷的大街上,风吹着各色照牌的影子在她身边摇晃,倒映进她悲伤的眸子里,显得她那样的孤独,那样的无助,仿佛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弃。

                        公子神情怅惘而无奈,我心想:铁姑娘不跟来,或许也好。


                        IP属地:上海18楼2008-03-29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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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哪里得来的这些珍宝?”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小鱼儿。

                          “嘿,别问!看来我命里带财运,走到哪里都会发现宝藏。”小鱼儿笑道。原来那天他并不是失足落下,而是早就看好了地势,借此逃跑。他一落下,手中匕首立即插入岩石缝,另一只手攀住了树藤,隐身在绿叶丛中,所以我和公子都没有看见。本想等我们离去后,再上来,不料忽然看见旁边有一个凹进悬崖的洞口,当下钻进去躲避,更没料到在里面发现大批宝藏,不知何人留下,也不知何年留下。

                          小鱼儿讲得甚欢,全无挂碍。公子虽然一言不发,却也显然很有兴趣地听着。两人哪里像是马上要性命相拼,反而像是一对融洽的朋友。我不由暗暗称奇。

                          然而,东西终于还是分发完了。已是酉时初刻,日头西斜,渐渐潜入天边层层叠叠不断涌上的彤云里。整个天空,都被映得血一般的鲜红。

                          小鱼儿拍拍空荡荡的手,——最后连那个大布袋他都布施出去了——他咧着嘴笑嘻嘻道:“走吧!”

                          “走吧。”公子沉沉地回答了一句。看起来,他才像是要被杀的那个。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不觉已来到城外郊区的山上。公子道:“你还要往前走么?”
                          小鱼儿苦笑道:“你要杀我,不是我要杀你,你并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公子缓缓道:“那么……就在这里停下吧。”
                          “等等!”我见公子神情凄恻,忍不住道:“公子,到底大宫主为何要你非杀小鱼儿不可?”
                          “你也听到的,”公子黯然道:“小鱼儿身兼众大恶人之长,如果不除,将来可能会危害武林。”
                          “嘿!”小鱼儿一声冷笑:“如果、将来、可能,好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还不如干脆说我下辈子‘可能’投胎做猪,所以现在就准备把我宰了吃了。”
                          “这,在下并无此意......”公子为难道。
                          “并无此意,可你在干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告诉你,你那师父是个疯子,你就是一奉疯子之命乱咬的狗!”
                          “你!”我怒极,想要一跃而上抽他一耳光,却被公子一抬手制止了。饶是公子涵养再好,也不由微微变了变脸。但是我知道,我发怒是因为小鱼儿侮辱了公子,而公子却是因为他侮辱了大宫主。
                          “你说的或许有理,可是我受命在身,见谅。”公子缓缓拔出了碧血照丹心......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就是这幅德性!你动手吧。如果一定要死,死在你手里总还不算太坏!”
                          乌云布满了天空,淹没了初升的月轮。凄风瑟瑟,山林里悉悉索索,听起来好像有不知多少人在猫身行走......

                          公子已经抬起了宝剑,忽然眉头一皱,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胸口一凝!
                          “公子?”我一惊之下立即想到:“是不是那天的心痛又发了?”
                          公子沉沉的点了点头。
                          “那要不,今天就先算了?”我说着狠狠地瞪了小鱼儿一眼,心道:“便宜你了!小样!”
                          公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决然摇头道:“师命不可违!这件事情,拖得越久我越下不了手。还是趁今天......”
                          “趁今天月黑风高杀人夜!”小鱼儿冷冷道:“这样的天气,的确很适合杀人。”

                          “这样的天气,只令我觉得冷得很。”忽然一个冷冷而清脆的声音响起,比小鱼儿的语调更冷。


                          IP属地:上海19楼2008-03-29 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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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天气,只令我觉得冷得很。”

                            忽然一个冷冷而清脆的声音响起,比小鱼儿的语调更冷。随着话音,一个苍白瘦弱的人影忽然出现在山林边缘,仿佛突然从另一个世界冒出来的精灵。是铁姑娘!她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直裾深衣,腰间松松的用活结系了根带子,风吹着她的衣衫猎猎作响,她单薄瘦弱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跑。我忽然发现她领口无内缘,衣服空荡荡的,不会里面......没穿中衣和亵衣吧?

                            她的突然出现让公子眼中的痛楚更深,涩然道:“铁姑娘,你、你来了?”

                            小鱼儿却叫道:“铁心兰你来干什么?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好好的跟着花无缺不好么?”

                            铁姑娘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却顶着寒风,一步一步,走向公子。她的脸色白得象纸,嘴唇冻得发紫,一双眼睛却亮得可怕,熠熠的火焰,仿佛要把自己和旁人一起烧毁。她想对公子干什么?我不由心下一凛,踏上一步,立在公子身边,随时戒备——其实公子武功远高于我,此举实在是没有必要。

                            终于她来到公子面前,面对着公子站住,眼中的火焰更加明亮。公子也不由疑惑了,看着她,问道:“铁姑娘?......”

                            铁姑娘忽然一笑,道:“花无缺,你看我美么?”言毕手拉衣带忽然猛地一抽,一脸壮士断腕的决然,竟似抽刀自刎!宽大的深衣顿时随风飘落——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

                            公子大骇,大叫一声,下一瞬间立即紧紧闭上了眼,猛然转身,背对着她,惶惶道:“铁姑娘,你......”

                            铁姑娘不答,却猛然抱住了他,回头冲小鱼儿喊道:“还不快走?!”我虽然立在公子身边随时戒备,但见此情景,也惊骇得呆了,哪里想到去阻止她?

                            小鱼儿虎目含泪,全身不住地颤抖,却也似呆了,竟然迈不开步。公子背对他们,双目紧闭,头上汗出,语无伦次地叫道:“放手、放开!快放开!”我从来没见他这样张惶失措过。

                            铁姑娘紧紧抱着公子,已是泪流满面,又呜咽着大叫了一声:“你再不走,我只有死在你的面前!”

                            话音刚落,两条人影同时发动:一是公子,终于想起来运起柔和的内力把铁姑娘震开了几步,身躯如离弦之箭一般冲进山林。我惊叫了一声:“公子!”可转瞬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另一个是小鱼儿,他如受伤的野兽般狂吼了一声,往山下冲去,也是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只山谷中还回响着他那困兽般悲愤的狂吼,和着凄厉的风声,经久不绝。

                            我稍微回过神来,想去找公子,但一转眼看见铁姑娘摇摇欲坠,又放心不下。就这样犹豫了刹那,上前拾起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道:“铁姑娘,好了,那小鱼儿已经走了......”
                            


                            IP属地:上海20楼2008-03-29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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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姑娘牙关紧咬,没有答话。忽然我只觉手臂一沉,她的身子竟这样压了下来,几乎把我带倒!我连忙运起内劲,才及时接住了。原来她竟又晕了过去!只见她双目紧闭,两颊红得象火炭一样。我伸手摸她的额头,触手也是热得如炭!情况很不妙!我四顾叫了一声“公子!”可是没有回音,想必已经跑远了。说不得,此时只能靠我自己了!我在地上用树枝匆匆划了几个字:“我带铁姑娘回客栈”,也顾不得月黑夜暗公子未必看得见。然后用深衣紧紧裹住铁姑娘,把她背在背上,运起轻功向客栈奔去。

                              把她放在客栈床上时,铁姑娘呻吟了一声,叫道:“不要!不要杀小鱼儿!”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铁姑娘,没事,小鱼儿已经跑走了。”铁姑娘依旧神智迷糊,断断续续道:“不要,不要杀小鱼儿,不要杀......杀了小鱼儿,我该怎么活......”

                              我一怔,退开了几步,忽然只觉心下凉了一截:铁姑娘,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么?没有小鱼儿你就活不下去么?枉公子待你这样好,可你心中,最在意的其实还是小鱼儿么?

                              我跌坐在桌边椅子上,顿时觉得心灰意懒,感到很不值——为了公子,也为我自己费了这么大力气把她背回来。负气之下,真想把她就这样扔在这里不要管了!

                              可是,公子的身影随即浮现在我心中,他看着铁姑娘时眼中的那一缕柔暖......无论公子在她心中是否重要,她在公子心中可是举足轻重啊!即使公子知道她爱的不是自己,公子会置她不理吗?

                              不,不会,公子断然不会!即使她不爱公子,公子也会尽一切力量照顾她、使她平安的。

                              罢了!即是如此,公子的心愿,我无论如何应替他完成!想毕叹口气,动手磨墨,开了个祛风散寒、安神定惊的方子——在移花宫学的炼丹配药,此时总算派上了用场。然后把店小二叫来,取出二两银子,吩咐他照方抓药,熬好端来。自己取了一盆冷水,用两条毛巾交替蘸着为她敷在额头上退热。

                              约大半个时辰后,药端来了。我喂铁姑娘喝下了药,只见细细的汗珠开始从额上渗出来,呼吸甚是平稳,知道她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又给她多加了一条被子,往椅子上一坐,稍微吐了口气。

                              可是,我还是不能松懈下来!夜已深了,公子还没有回来!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公子,你却是去了哪里?初春的夜雨沁骨冰凉,虽说内功精深之人寒暑不侵,可现在公子方寸大乱,是否还想得起运功御寒?


                              IP属地:上海21楼2008-03-29 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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