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不待
那天，恍若晴天霹雳。
骗人的吧，那样高高在上仿佛傲视一切的人，也会在某一天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拳头越握越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平复失控的心跳。
与父亲相处再不和，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当有一天他真真正正的完全退出了自己的生活时，自己该怎么办。
因为不管有他无他，她的日子就是那样，从来都不会有他主动或被动的侵入。
爸爸，是怎样与女儿相处的？她从来都不知道。父亲一大堆的应酬和比赛，每年她生日时被烛光映射在墙上的两个孤单的影子，足以让父女俩应有的感情和默契磨得一点都不剩。
她以为这么多年她早已不在意，不在意失去的童年和天真，不在意他的忽视和冷漠，不在意他常有的疾声厉色，不在意他的一切，什么都不会再在意。
可是如今面对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家和妈妈不同往日冰凉而颤抖的话语，她平静的表面一点一点被打碎，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冻得颤抖。想冷笑，却怎么都扯不开嘴角。
外面狂风肆虐，连树都被压弯，雨点毫不留情的打在窗子上，心乱如麻。
——别开玩笑了，他拒绝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也没怪他，这种事情大家都早就习惯了不是吗，做什么撒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谎？
喉咙干涩，一点声音也无。脸上一片潮湿，伸手一摸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敛眸，听妈妈断断续续的说着事情的始末。
——七天前。车祸。
——她足足晚了七天才知道。
七天前，他唯一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她，要她有时间多回家看看妈妈，她很孤单。
她当时忙得焦头烂额，本就积了满肚子的烦躁，于是想都没想的回答：“你满世界乱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句话？”
她不知道自己刻意忽略掉了电话那头像是哭泣般极力压抑的颤抖，僵了不久，然后不欢而散。
不……应该是她单方面挂断了电话。彼此交流不过十秒。
想要给自己不再伤心的理由，拼命想想这几年他对自己的不管不问，他对自己的冷言冷语，然后悲哀的发现他们父女之间共有的回忆实在是少得可怜。那不自禁掉下的泪，仿佛都只能用血浓于水来解释。

【第二章】回首
父亲的生活虽然忙碌，却简单得很，简单到她收拾遗物的时候找到的稍微有意义的东西都只有网球。
是妈妈送的。
NO.1和Q版头像。
不可否认，父亲的确是有傲视的资本，12岁就收到这种在同龄人看起来遥不可及的梦想寄托。参加美网，成为职业选手，赢得大满贯，最后成为世界第一，每一步，他都没有按照正常的年龄来，着实没让任何人失望。
然而她却与父亲恰恰相反，一点打网球的天分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运动白痴。更可悲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长，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没追求，没理想。
小时候，她在父亲近乎玩弄的方式下接触网球，她从不服输，哪怕迎来的是又一次的摔倒也要咬牙爬起，哪怕她的网球依旧打得很差劲。
大概是遗传了妈妈的运动细胞，可她从来没有抱怨过。
那个时候，父亲就像她心中的神，无所不能，是她微弱渺茫的一点希望。她喜欢在父亲赢得比赛后被他高高举起，朋友羡慕的眼神同样让她飘飘然，很是骄傲。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面对她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少到她以为从前的快乐都只是她美好的幻想，少到她开始讨厌网球。
讨厌自己每次的失败，讨厌有一个打网球可以如此出色的父亲，讨厌别人羡慕的眼神背后无限的嘲笑与讽刺。还有，讨厌自己的名字。
她叫越前悦。
妈妈说，是父亲帮她取的，寓意再简单不过——开心快乐。
可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快乐过。从懂事的第一天起，她就认为，父亲对自己失望透顶，从出身开始对她就没有应有的期盼。然而终归还是存在一丝侥幸的心理。
然后，最后一点点的自欺欺人也被狠狠打碎——她被抛弃了。
害怕迷路的她，被爸爸丢在了树林里。抱膝傻等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意识到爸爸不会来找她之后，巨大的恐慌随之而来，将她淹没。喘不过气，眼泪无论怎么擦都止不住。
她再笨再傻她也很懂事不是吗？为什么爸爸开始讨厌她？
后来，从白天转到黑夜，她足足走了五个小时才自己走出了那片树林。
那时她才五岁。
回到家以后她没哭也没闹，看到她红肿的桃子眼爸妈却都没说什么。在睡觉前那一天所有的委屈却都跑了出来，她想问爸爸是不是步子太大忘记身后还跟着小小的她，她想跟妈妈诉说她今天所经历的害怕，她还想要爸爸妈妈一起把她抱在怀里，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这种情况以后都不会有。
走到门口听到了妈妈略微责备的说爸爸今天有些过分。
重新燃起希望。

然而也正因为希望太大，所以在听到他近乎毫不在意的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时，才会这么手足无措。
那样冷漠的口气，从此以后一直刻在她心里，磨灭不了。伴她走到如今。
后来，每次见着朋友一把扑到他们爸爸的怀里的时候，每次见着他们像树袋熊一样环着他们的爸爸的时候，她不是不委屈，不是不伤心的。
她小心翼翼的跟妈妈提，说她好羡慕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跟自己爸爸撒娇。
妈妈摸摸她的头：“你也可以啊。”
可是……我不敢……
说出的每个字都变了音。
妈妈愣住。张了张唇，没出声，她却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爸爸其实很爱你的。很爱很爱。
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感觉不到？ 妈妈你又怎么知道呢？一年见上一两次，你们真的相爱吗？
不想反驳，也无话可说。
如今当一切都如过往云烟般消散，什么都没有剩下时，那一点点可笑而微不足道的害怕和怨意，也随着父亲的去世永远尘封。

【第四章】原来
十二月份，她在衣柜里翻出了一条浅灰色围巾。
变成了她这一生收到的唯一一份父亲送的礼物。
收到围巾的时候，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围巾颜色不好看，说针脚太差劲，说长度太短，说布料太扎人，说气味太奇怪， 把围巾贬低得一无是处。连好友都看不下去，一直悄悄的扯她衣袖，可见到平日冷颜的父亲露出尴尬又失落的表情，她仿佛找到了一点点快感，又好像更加生气。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关系会变得像这样水火不容，可既然父亲不在意，她便也逼着自己不去在意。
其实围巾很好看，很保暖，她很喜欢。虽然一看围巾的质量就知道这只是在商场买的。
然而她硬是以皮肤过敏为由从未用过。
现在，模糊的双眼，浸湿的围巾都在提醒她，她后悔了。
妈妈跟她说了很多。
说围巾其实是父亲亲手织的，说父亲知道她的皮肤容易过敏，逛遍了好几个商场才找到又保暖又好的线团。说他一个大男人为了织一条像样的围巾在一堆线团和乱七八糟的棒针里摸滚打爬了一个多月。说他做这么多只是想努力履行作为父亲的责任，还有就是，缓和父女之间的关系。
可她的一番冷嘲热讽却把事情搅得更乱，再也理不清。
“你爸爸一直都是爱你的，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怎么表达。”
本该是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话，这次她无论如何都反驳不了。
爱吗？可是为什么这个字到了他们这里就像银河里一粒微小的尘埃，她一丝一毫都看不见？
她想反驳说，五岁时那次永生难忘的经历是他一手造成；她想说，同学的眼神从羡慕变成鄙视与他密切相关；她还想说，失去了这么多年的父爱，她已经不敢再抱有任何天真的幻想。
所以，要她怎么接受？
他曾在抛弃她之后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他曾在她小小的受伤之后把她紧紧抱住然后一个人生闷气。
他曾在事后狠狠教训那些教训她的人。
他也会因他们的疏远的关系而心疼，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些她都不知道。就像她也不知道自己不管在面对什么都不会有恐惧的心理，孤单的环境埋葬了她所有的懦弱。
如果支持了她那么多年来的执念被打碎，那么一切刻意都变得无比可笑。
所有她以为的抛弃、讨厌、冷淡，都成为让她坚强的理由。看似冷漠无情的背后那些不易察觉的关怀。
……
后来她时常做梦，她在自家院子打球。
梦到爸爸对她笑得很开心。说他再也不会离开。

【贺文end】

水平线之上，那一抹夕阳射穿了残云，然后趋于黑暗。
而你，永远灿如星辰。

【end】

@星翰天空

纵然这篇文是赶出来的，然而这般凄凉的景色也真是醉了T^T我要艾特！！@wyz1184011064 @崩溃的娃123 @戴晗晋弥苏筠麟 @唯旭宝蓝海 @龙樱wind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