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文推开店门，外面经过过滤却仍然凛冽的寒风顺着他的衣角溜了进来。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吧台前的小个子抬起头：“欢迎光临，圣诞快乐。”
店里比外头温暖太多，还弥漫着令人愉悦的甜点的香味。木制的装潢和暖色的灯光，似乎都被浸透了奶油和蛋糕的香气，笑盈盈地向人招手。埃尔文脱下手套，活动了一下几乎僵硬的手指，皮肤被这舒适的空气唤醒，像是在手背上炸开一朵一朵的火花一样痒痒的。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朝着吧台走去。
“来点什么？”店里人很少，两三个小孩和年轻姑娘坐在窗边的圆桌前。吧台前的小个子男人看上去是唯一的店员了，他有着黑色的头发深灰色的眼睛，眼尾上挑，皮肤很白，微微仰起脸问他话时声音有些微微的沙哑，像是猫科动物柔软的皮毛在耳旁划过。
“招牌……是什么？”
“慕斯，巧克力。”
“那就慕斯好了，提拉米苏？”
“嗯，好。还要点什么？”
“卡布奇诺。”
“好的。”
黑发青年垂眼注视着面前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动了几下，打印机轻响了一声，吐出一张微卷的纸，青年从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个刻了数字的木质书签一样的东西，把纸夹起来递给他：“您请坐，稍等。”
埃尔文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后厨，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窗边的阳光非常可人，但他并不想混进叽叽喳喳的女孩里。他捏了捏木签，脱了厚重的大衣，就在吧台前靠边坐了。
小小的甜品店里萦绕着轻柔和缓的曲子。那声音好像是很多年前的古曲，埃尔文只在某个古玩收藏家的家中听过一次——实在是非常美妙的声音，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人们会更愿意听那些合成的玩意儿。
窗外的飞艇来来去去，高耸入云的一幢幢大楼把灰蓝色的天空割成碎片。阳光明明经过防护层的过滤就不那么强烈了，此时却好像仍然具有最初的热度一样，从干净的窗户泻进来，缓缓流淌在木质的地板上。没有虚拟场景装置，没有合成音响，没有由工厂统一制造的食物寡淡的气味；这个不大的甜品店好像是与这世界隔绝的一个天堂一样，古朴而可爱。
埃尔文揉了揉额角，轻轻舒了口气。
他把手腕上的通讯器改成震动模式，一抬头就见黑发青年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请慢用。”
青年用白手套细致套上的指节修长，劲瘦的手腕从白手套里露出一截来，把他点的提拉米苏和卡布奇诺轻轻放在他面前，摆好餐具。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容器与吧台接触，发出轻微的“喀”的声响。
“谢谢。”
青年把托盘收好，然后就倚在吧台前发呆。
埃尔文端详着青年的侧脸，舀了一口甜点。提拉米苏的味道绽放在舌尖，是胜过他吃了二十多年的模块化生产产物所无法企及的美味，“这首曲子叫什么？没听过啊。”
青年轻轻笑了笑：“是古曲，叫做‘水边的阿狄丽娜‘。”却没有转过脸来，仍望着虚空中某个地方。
“哦……”这个话题聊不下去。埃尔文再接再厉，没话找话道：“你是亚裔？”
闻言青年稍稍转过头来：“是。”正脸也不错的。刚刚为什么没有注意呢。
“那可离得远了。你怎么到伽马城来的？这里的亚裔并不多。”
“我只是来旅游而已，后来就回不去了。”青年道，反正店里没什么生意，索性就坐过来一点跟他聊起了天，“那个时候伽马还不叫伽马，斯德哥尔摩，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当然记得。”
“你别怪我这么问，”青年的声音缓缓摩擦着埃尔文的听觉神经，“明明才过去两年，却好像很久很久了似的。以前的事情，人们好像都不记得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因为眼下的事情太多，没有精力去怀念过往吧。”
“不记得从哪里来的人，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么？”
“并不是不记得，而是深藏在心底，”埃尔文放下勺子认真道，“人类不会忘记他们的历史，也不会忘记前进的方向。”
黑发青年勾了勾唇角笑了笑，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埃尔文还想说什么，对方反问他：“你是军||人吧？”
埃尔文踌躇了一下：“是。”
“果然。”青年又笑了笑。
“……怎么？”金发的大个子顿时有些不满了，蹙眉问道。
“没什么……你是哪个集|团|军的？”
“我不能说。”
吧台内的青年耸了耸肩。这时门铃又响了，他便离开了座位走到之前的位置，用还是那么微微沙哑又撩人神经的声音问面前的小女孩：“圣诞快乐Lily，来点华夫饼？”
“嗯！”目测年龄不超过五岁的小萝莉一脸幸福地望着青年，“还要一个布丁！”
“没问题，马上好。”黑发青年微微笑着，笑意很温和。他一边把甜品拿出来用盒子细心装好，一边道，“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真的吗？我也觉得！”小萝莉原地转了一圈，印染着大朵橙花的裙子随之转开，她接过甜点盒子的时候简直开心得要化了，“我不想再穿蓝色和灰色了！难看死了！”
“不过得记得路上小心，别被抓走了哦。”
“嗯！跟你说哦，我妈妈不在，我偷偷跑出来的！所以一定会小心的！”
“嗯嗯~~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送走了小萝莉，利威尔才转过头来对上埃尔文凝视许久的目光：“怎么？你要把她送去监管局吗？”
“你……”
“军||官，我觉得你有些太累了，”青年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放松一点亲爱的，好好休息会儿……没事的。”
他的声音有种让人沉迷的魔力，况且埃尔文本来也只是觉得对方这种行为风险有些大，却并不准备做什么，闻言也就缓缓松了拳头。手心里全是汗，他知道那不是热的。
有些陈旧的军靴踏在木地板上，纯黑的颜色已有些黯淡。他把低垂的目光重新挪回精致容器里的甜品，暗自摇了摇头。
确实太累了。那任务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认定已知的一切，不要回头地向前走。哪怕是一点点的迟疑，都有可能让人粉身碎骨。
他不能停下……也不敢停下。
可是也并不妨碍自己划上微不足道的几个小时在这儿，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今天可是圣诞不是吗？
埃尔文没料到，这舒缓神经一舒缓，就舒缓到了晚上。
吧台里的青年虽然冷淡，但仍恰到好处地应着他的话。脸和声音都是他喜欢的，所以也就不计较对方种种出格的行为了。直到夜幕完全笼罩这座灰蓝色的城市，店里别的客人都早已走光，黑发的青年走到中控前去关上窗户的遮光板，把店内的温暖都隔绝在小小的空间里：“先生你呢？军||队应该有为出任务的军||官提供住处吧？”
埃尔文从吧台前站起来：“抱歉我打扰太久了。”
“没关系，”青年转过身来望着他披上军大衣的背影，“我说过小店从来不逐客的……”埃尔文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他转过来面对着青年仰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或许留下来过夜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并不是纪律所允许的。”
“得了吧，古中|国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听过吗？”青年压低了声音，却刻意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我可不觉得你的上级会管你晚上睡哪……”
埃尔文盯着青年的眼睛，深灰色的，映着头顶上的灯光和自己。很深很漂亮。
“你知道，伽马的夜晚总是冷的，无关过滤与调温……”
“就当是交换圣诞礼物，怎么样？”
青年摘下手套，用微凉的指尖摩挲着他脸颊的皮肤，温热的呼吸也近了；埃尔文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捉住对方的下颌吻了上去。
是啊，为何要拒绝这份礼物，而去度过一个独自一人的圣诞夜呢？
对方的味道和想象中的一样美好。唇分时埃尔文和青年都有些情动，黑发青年挣脱了他的手臂轻喘着笑道：“我去关门……上楼去吧。”
这种感觉实在是令人沉迷，对方给他的印象就好像提拉米苏——不，比提拉米苏更淡，更韧而且更撩拨人……就像是浸润在这甜品香气里的木头一样。埃尔文久违地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在身体里奔流，每一个毛孔都兴奋地呼吸着香甜的空气。
就让我放纵一晚好了。他想。这可是我今年的圣诞礼物啊。
=Fin=

发完了捂脸逃，窝还在感冒先滚去碎了~~
大家平安夜快乐~~！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