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黄少天很喜欢和叶修缩在一张沙发里看电视。
每次他这样做的时候，叶修都会一脸不情不愿地埋怨着“热死了”“真挤”，但还是张开手臂，用修长的手指将黄少天圈进怀里，黄少天就坐在叶修张开的两腿之间，把脸靠在他结实的胸口，斜着身子很舒服地看电视，软软的头发蹭在叶修的鼻尖，总弄得他打喷嚏。
叶修就调侃黄少天，“少天，你就和条小狗似得，金毛那种，还掉毛。”说着捏起黄少天蹭下来的一根头发，“那么黏主人啊？”
黄少天恶狠狠地瞪叶修一眼，但还是抱着零食吃得不亦乐乎，“怎样怎样怎样？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你敢说吗？”然后在叶修宠溺的“不敢不敢”声中满意地转回去看电视。
他们都是职业选手，在不同的战队和不同的城市，也只有夏休的时候能住在一起，两个人都很珍惜在一起的短短时间，有时候是叶修跑来G市，有时候是黄少天飞去H市。
吃完晚饭，叶修叼着烟又晃到沙发上去了，他知道黄少天不喜欢他一吃完饭就跑去打游戏，所以打开电视等着，手里也没停，给黄少天削了个苹果，长长的苹果皮很连贯地掉在茶几上，可以看出削苹果的人手上操作相当不错。
收完碗筷的黄少天蹬掉拖鞋爬上沙发，就往叶修怀里蹭，刚要开口唠叨的时候一片苹果准确地塞进了嘴里。“安静点儿你。”叶修很淡定地用小刀给苹果切片。
“靠，知不知道晚饭后水果就是吃垃圾？”黄少天不能说话了，张嘴把苹果吐在手心里。
“怎么？不要吃？不要吃那我自己吃。”叶修拿掉烟张嘴来咬。
“哎哎哎！不吃白不吃你要吃我就不给你吃！我自己吃！”黄少天爆手速把苹果重新塞回嘴里。
“啧啧，吃垃圾咯。”叶修立刻鄙视。
“靠！滚蛋滚蛋！”黄少天怒，合着这人直接把自己的话还回来了？！
大人不记小人过，黄少天迅速安慰自己，把视线移向电视，咀嚼着口中的苹果。
他突然觉得胃有点难受，捂住嘴皱着眉毛想今天的饭菜是不是不太干净？必须找那个卖菜的超市投诉一下什么破菜一点也不新鲜！
叶修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有点僵硬，“怎么了？”
黄少天双脚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我估计是我东西吃坏了，一定是那个黑心的超市他坑爹啊菜一点也不新鲜这么黑心有没有天理！”愤怒地捂着嘴往厕所跑。
“噗。”叶修很不给面子的嘲笑，“别乱怪人家啊，没准是你自己黑暗料理了。”
厕所里传来黄少天皮笑肉不笑的声音，“呵呵呵呵，滚滚滚滚滚！黑暗料理本少第一个就毒死你你别想独活了有种你做一个菜试试看！”然后是一声干呕，安静了一会儿以后就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过了片刻黄少天慢吞吞地出来了，走过来的时候顺手关掉了灯，“开那么多灯看什么亮瞎眼睛了都要！”嘀嘀咕咕地坐回叶修腿间。
叶修漫不经心地啃苹果，咔擦咔擦地，手里还拿着抽了一半的烟。“吐了？”
黄少天点点头，“就说是菜的问题！下次不去买菜了尼玛！”和以前一样开始吃零食，顺便吐槽一下当前的电视节目多么狗血和粗制滥造。
如果不是那么昏暗的环境，只有电视机微弱的光线，叶修就会发现其是黄少天和以前不一样。
比如嘴边没擦干净的一点血迹。
比如口腔中浓郁的血腥味。
比如用力按在腹部的手和脸上的惊恐和困惑。
黄少天在极力掩饰自己内心莫名其妙翻涌的不安和恐惧。
其实他们的生活，从黄少天刚才无意在洗手台盆里吐出一口黑血时，就发生了改变。
只是他们都还不知道而已。

#40
五月中旬的花圃之中，青草叶上的露水还未凝干而折射出光斑，黄少天扬起的脸颊上洒满碎金般温柔的阳光，细碎的深棕色发丝贴在白净的脖子上，千朵万朵的花枝沉甸甸地垂到他的身边，花朵芬芳带着生命的热度。
波光湖面，清新长椅，花开潋滟，一直以来身处于童话故事里的坚韧小骑士，此刻静静地凝视着叶修的眼睛，没有一点浮躁和杂绪，也没有他总带有的急不可耐和慌慌张张的不沉稳感，像一汪幽深又平静的湖水，很慢，很漫。
黄少天嘴唇轻启。
“我不想冒险。”
他没有等叶修接话，就自顾自地将目光落到远处湖面上一双鸳鸯身上，“我以前都会赌一把，但是叶修你知道吗？”他又转头凝视叶修。“我这次真的不敢再赌了，我好怕怕失败了我真的连多见你一天的时间都没有了……”
黄少天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鼻尖红红的。
“……”叶修愣了一下，随即搂住黄少天的肩膀。“哭什么啊，没关系，我们不治。”
“你不要怪我…我真的好怕你知道吗……”黄少天的头靠在叶修的脖颈之间，声音越来越低沉和沙哑，委屈地像跌倒了却被大人指责的孩子。
叶修笑着轻拍他的脊背，“我知道我知道，谁怪你了？”
他抓住黄少天的手臂轻轻拉出一段距离，认真望向对方湿漉漉的眼睛，“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觉得很好。你不想冒险，我也不想。”
“真的？”黄少天没有以往的跋扈飞扬，小声问的样子就像害怕得到责罚。
“当然，什么时候骗你了？哥那么诚实。”叶修说。
“……”黄少天瞬间一点也不难过了。
你竟然敢说你没骗过我……你也有脸说这句话……
简直要气死人了。
黄少天越想越不是滋味儿，但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他们回到病房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叶修去洗黄少天的衣服，黄少天则躺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电视，临近十点的时候叶修回来，刚想安顿黄少天睡下，就注意到他脸上不正常的红晕。
“你怎么了？”叶修轻轻蹙眉，拿着浸湿的毛巾替他拭汗。
“……”黄少天看起来昏昏沉沉的，抬眼迷瞪瞪地瞥他一下竟然没有回答他。
叶修有点不放心，叫来了值班的护士。
小护士摸了摸黄少天的额头，脸色瞬间变了。本来散散漫漫的表情有点紧张起来，跌撞着匆忙跑出去拿回来了酒精和冷水，还有一支退烧针。
“他怎么会突然发烧了？”护士给针管消毒，嘀嘀咕咕地，“虽然的确会伴有不间断的高烧和其他病状，但是白天还是好好的啊……”
叶修想到日里黄少天挽起裤腿在池子边玩水的模样，不禁叹息自己又一次纵容了他。
年轻的小护士看上去很稚嫩，好像也是第一次照顾癌症病人，给黄少天打了一针后有点手忙脚乱地教叶修物理退烧的方法，才很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走了出去。
39.5℃的高烧，看上去并没有因为药物而减退的迹象。黄少天有点没精神地躺在床上，看着叶修解开他的衣服，有气无力地嚷嚷：“叶修你要对我耍流氓……”
“安静点儿，你要把别的病人吵醒吗？”叶修将冷水浸湿的毛巾放在酒精里沾湿，从他的胸口擦到肚脐，指尖触碰到他的皮肤，的确不合常理地发烫。
黄少天还想在挣扎几下，但是头部传来的钝痛似乎有牵扯腹部的迹象，他吓了一跳，把手按在肚子上，没再折腾。毛巾从他的肚脐移到手臂上，反复擦拭，酒精带来的清凉和他体内炽热的温度夹杂，黄少天不由地缩起肩膀颤抖起来。
他裸露出来的皮肤在昏黄的床头灯下淡淡地发亮，与被上釉的青花瓷一样光洁明净，又像是大雪过后世界大地散发出来的惨淡光亮，肌理结实光滑，无比的瘦削。叶修的指尖从他的胸口擦过，就被底下的骨头硌得生疼。
这具身体叶修非常熟悉，这么多年来拥抱过抚摸过亲吻过无数次，此刻被高热侵蚀，或者其实是在被癌症侵蚀得慢慢破败。皮肤微凉，滑过时候的触感像醇厚的丝绸，带有酒精刺鼻的味道，隐藏在下面的生命本身的味道却在慢慢消失。
叶修擦得很慢很仔细，他内心又有些乱，在思考怎样才能把自己热爱的这具身体记进脑海里，这无关于欲望，只是渴望和不舍。
黄少天的体温有点减退下去，他歪着脑袋靠在松软的枕头上，碎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呼吸有些粗重，他微蹙眉毛，好像有点痛苦的样子。
如此反复了一整个晚上，黄少天的体温下去又上来，好不容易最后控制住了，他却又迎来了来自胃部的强烈折磨。
被高温蒸发干了的汗水贴在衣服上黏糊糊地让黄少天很是难受，自体内涌出新的汗水很快带来了第二次的潮湿。他还是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脸背对着叶修捂住胃部，叶修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感觉到黄少天颤抖之剧烈甚至带动了床铺微摇，从喉咙里溢出的细碎呻吟干涩又痛苦。
叶修躺到床上去，从背后抱住黄少天，手掌在他裸露的腹部上轻柔地按摩起来，他的手背蹭到床单，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医生只给黄少天试用少量的止疼药物，药片在床头也只有刻意减少的分量，为了如果手术不要产生太大的副作用。
怀里的人被疼痛呛得咳嗽起来，越疼咳得越剧烈，咳得越剧烈牵扯出的疼痛越多，简直要昏厥过去。他深深地抽气，大口呼吸压抑着要崩溃的疼痛。
叶修你出去，你不要抱着我，我没事。他又在挣扎着不让叶修撞见他狼狈的模样，他有点忍不住了。
少天你疼的话哭出来，你咬我，不要咬自己。叶修将他的手指从齿间抢救出来，又把自己的手腕堵在他嘴里。
黄少天犹豫了一下，但是又一波疼痛来袭，他还没来得急克制就用力咬紧牙关，在叶修手腕上咬出一个又深又狠的牙印来，他刚下口，眼泪就一串一串地往外掉出来，好像咬的不是叶修，是自己。
他转过身子，抱着叶修开始出声地哭起来，不停地摩挲他手腕上带着一点血痕的牙印，哭得很伤心很难过。
叶修……我是不是该冒险一次……他一边哭一边问。
没关系，这样就好。叶修又一次一次地顺着黄少天的凸出的脊椎轻轻拍下去。
他们折腾到了天亮，黄少天才沉沉地睡过去，没有任何痛苦地进入梦里，眉头也舒展开了。
他均匀的呼吸喷洒在叶修胸口，无比恬淡。
可是不久后的一天，这颗不甘心放弃跳动的心脏也是会停止抗争的。
……不冒险，就只能甘于接受现实。
没有人逼迫过你，但是你却无可奈何。

#43
离开了几乎算是赖以生存的药剂，黄少天的身体有些反应不过来，早已麻木的胃部叫嚣着又开始发疼，他按着腹部疼得昏天地暗。
叶修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黄少天的病还会这样折磨他。
但是就算用药，对黄少天来说也只有疼和很疼的区别了，他只能拥抱着黄少天，紧紧抓住他发颤的手。
人比黄花瘦，只恨不能替卿来受。
八月九号二十三点五十八分，疼痛收起了他的利爪将黄少天还给叶修，满身冷汗，满嘴血腥气，像从战场上送回来的濒死将士，奄奄一息地躺在叶修怀里。
他努力抬起脑袋亲吻叶修一下，嘴唇颤动却说不出话来，疲倦地闭上眼睛。
“想睡觉？”叶修声音轻轻地。
黄少天微不可闻地摇摇头，很久以后才好不容易发出声音。“不……陪我待一会儿，不要让我睡着。”
他的喉结动了动，努力润泽喉咙。
“叶修，你知道我睡了三天梦到什么吗？”
“我梦到是我死了以后，灵魂飘起来，俯瞰整个大地。”
“可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我看到了所有人，就是看不到你。”
“我好怕……好怕，以为。你把我丢了。”
“我怕我再睡着，又会回到梦里去，找不到你……”
他说着几乎又要无奈地苦笑起来。
叶修的心里瞬时间像是被揉进了一把碎玻璃似得发疼，
“傻不傻？我不是在这里吗。”叶修打断了黄少天沙哑的哽咽。
黄少天凄惨地想笑出声，但是被咳嗽狠狠地堵回喉咙中去。
“……真的，咳咳…叶修，我的时间，快要到了。”他闭上眼睛，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别哭。”叶修的目光落到重合在十二刻度的指针上，极尽温柔和小心地将黄少天抱起来。“闭上眼睛，给你个惊喜。”
“玩什么呢？”黄少天没明白，但是乖乖地闭上眼帘。
他感觉叶修在平稳地走，然后是门开的吱呀声，腥湿的风拂在脸上，雨早就停了，画成丝丝水汽浸润着本就来自海洋的风。
又走了一阵，大概是在沙滩上，叶修深一脚浅一脚地带动着他的身体摇晃，最后他被放在地上。
“睁开眼睛吧。”叶修说。
很慢，很慢地睁开眼睛。
还没聚焦的瞳孔在一片烛光摇曳中瞬间收缩，这不是城市中霓虹灯火那样刺目的光，而是和煦温暖的，就像把太阳每天给予大地的光明一样，细腻醇厚。
烛光的橙黄与玫瑰的殷红交织在一起，就要烧起一把轰轰烈烈的大火，燃尽离人心上愁。
黄少天从没见过做得那么夸张那么大的蛋糕，奢侈得铺满雪白的奶油，在似火浓烈的花繁烛曳中，黄少天心里浮出一个很庸俗的比喻。……就像天使站在浴火涅盘之中，全身不沾染一点血迹。
顶上是两个小人，一个长得好像叶修，一个长得好像自己。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叶修的声音用来唱歌真的不怎么好听，在黄少天身后轻轻地响，混着海风咸腥的味道。
黄少天简直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全身颤抖，笑得眼泪都往外流。
他捂住肚子笑得那样开怀，仿佛世间从未有过不平事。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是笑得前仰后合的，又笑又叫，现在他只能勉强笑出声音来，沙哑又苍白，但还是和从前那样的明媚灿烂。
“不行了……叶修你简直太肉麻了。”他不知道是在夸还是在骂，对着沙滩上围成心形长明烛抹眼泪，“你以为我是女孩子嘛还喜欢这种恶心兮兮的东西……”
他这样贬低着摆满沙滩的鲜花烛光，但在光晕中蹲下身子来看着蛋糕上的两个小人。
“……真好看。”黄少天痴迷一样地看着相依相偎的人偶，完全忘却自己前一秒还在贬低他们一样，满眼的流光溢彩如夏日萤火的光斑，透过泪光静静地注视这一片绚烂的金色沙滩。
“怎么样？喜不喜欢？”叶修轻柔地挽他站起来，让他坐下。
黄少天点点头，尽管他的脸这样没有血色，几乎和纯白的椅背不相上下，尽管他已瘦的脸颊都要凹陷进去，尽管他的眼眶红成一片。但叶修依旧觉得，他还是那么好看，全身包裹在一种透明的光辉里，若缕似仙。
他哭成这么难看的样子，自己都还喜欢他，也真是没救了。叶修无奈地摇头，慢慢在黄少天身前单膝跪下来。
清了清嗓子，他开始说。
黄少天，我喜欢你。
虽然你脾气又坏，嘴又多得要命。
虽然你无理取闹，总给我找麻烦。
虽然你吵吵闹闹，像个小破孩一样幼稚。
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哎，哭什么？
哥初中语文课的时候都逃去打游戏了，所以不会说什么好听的。
我觉得还是挺幸运的吧。
离家出走这件事……你也知道。
其实我也有时会觉得挺后悔的。
直到遇见了你。
如果没有离家出走，大概也不会碰到这样的你吧。
是你让我再也没有后悔过，能碰到你，真幸运。
生命中的许多东西是可遇不可求，刻意强求的得不到，而不曾被期待的往往会不期而至。
谢谢你啊，小剑圣，来到我的身边。
无名指上有冰凉的触感，环状金属带来的刺激让黄少天的手腕轻轻一颤，垂下眼睛一枚小小的戒指，顶端有一颗碧蓝的小石头。
嫁给我吧。这是求婚礼物，你喜欢的月长石。
叶修摩挲着黄少天的无名指，让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指环与他的紧贴在一起。
……怎么又哭了？
他抬起手腕去给他擦眼泪，看着在椅子上里哭得一颤一颤的人，满眼的疼惜。
“混蛋，突然感动什么啊……”黄少天骂着，将手腕悬在空中迎着月光静静地凝视着光辉四溢的手指，咳嗽着勉强扬起嘴角。
那，你听我说说吧。
叶修你个混蛋，说谁脾气坏？
我哪里多嘴？
我哪里无理取闹？
你就诽谤我吧。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嘿嘿。
你当然幸运了，能遇到我这么好一个人。
你以为除了我谁忍你那张嘴。
又贱又毒辣简直气死人了。
……能遇到你，我也很幸运。
真的真的很幸运，幸运到了极点。
他哑着嗓子笑了几声。
就因为在那个时候花光了运气所以现在不能陪你了吧。
如果那个时候不要见面，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叶修。黄少天叫着他的名字，伸出手轻轻地捏了对方的手心一下。
你一定要答应我，在我死了以后把我忘掉。
忘不掉的。叶修说。
黄少天没有回答，只是用嘴唇去碰冰凉的月光石。
很久以后，他很轻很轻地说，叶修，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
用最短的时间，最彻底地忘掉我。
继续打游戏，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
继续，开心地活下去。
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仿佛像一个走过山水路漫漫的旅人，现在，他回家了。
就像，我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好不好。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他的话说完了，安静下来。
少天？叶修叫着他的名字。
少天？
没有回答。
很久以后也没有。
夜絮天明，他长眠在爱情海。
沙滩上的长明烛还在明灭闪烁，花香还在悠悠地绕，蛋糕上的人偶还在甜蜜地笑。
但是黄少天，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叶修抬起头，星空朗朗，浩如森海。
他没有哭，只是紧紧握住黄少天渐渐冰凉的手流眼泪。
……怎能不相思？
长相思兮，长相忆。
早知如此绊人心。
不如当初，不相识。
……若有来生，痛和死都留给我来尝。
求求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生无可恋，恋无再恋。人生如梦如烟，只待烟消云散，梦尽荒芜。
月光石，亦称“恋人之石”，因为具有“月光效应”——宝石中心出现恍若月光的幽蓝或亮白的晕彩，而被叫做月光石。几个世纪以来，月光石就是人们喜爱的宝石之一，人们相信它能唤醒心上人温柔的热情，招来美好如月光般的浪漫爱情。
据说，月圆的时候，佩戴月光石能遇到好的情人，可招来美好如月光般的浪漫爱情。是友谊和爱情的象征，是送给至爱的最佳礼物，不离不弃，毕生守候。

#44
若只是一场浮华梦，那该有多好？
梦醒时分，他眉目依旧，缠绵悱恻拥我在心头。
若只是一次寥寥梦，那该有多好？
云归倾时，他言笑晏晏，甜言蜜语将我怀中扣。
若只是一夜阑珊梦那该有多好？
垂眸那刹，他温如清酒，双唇似火在我颊上留。
罢罢罢，休矣，人生不过亢长一梦，岁已终，情绵惆。
夜尽天明，死后重生，该醒了。
——前言
黄少天睁开眼睛。
清晨的G市也是不安静的，窗外已经车鸣人涌，浓浓的烟火气息，叫卖的菜摊像是在唱歌似得，百回千转的腔，抑扬顿挫的音，好不动听。
光晕照在黄少天的脸颊上，暖人心脾，亲吻他圆润的肩膀。抬起眼来，床头柜上的钟走的不紧不慢，堪堪指向八点。
黄少天的视线收回来，侧着脑袋去看身边沉眠的人。
叶修的脸并没什么值得的特别可圈可点的地方，平淡的五官整合在一起也算眉清目秀。而他的睡颜是很宁静的，往日总爱挂在脸上的讥讽笑容从不曾被他带进梦里。睫毛在泪袋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影子在轻轻地颤，裸露在空气中的修长胳膊环在黄少天的腰上。他呼吸平稳匀称，炽热地吐息在黄少天的耳畔。
黄少天仄歪着头十分认真地凝视叶修，他觉得有些疲惫，虽然他刚刚醒来，却好像走过千山万水一样困乏。而叶修平稳的呼吸让他的心也平稳下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从叶修光滑的额头一路滑下，沿着挺拔地鼻梁很慢很慢地掠过，像是在给上好的瓷器上釉一般轻柔细心。
窗外的花枝上雀儿叽叽喳喳地闹着，鸣声清亮而动人。
黄少天感觉指腹上有温热的触觉，视线正对上叶修的眼睛。
“醒了？”叶修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他的嘴唇吻在黄少天的指腹上。
“嗯。”黄少天轻轻应着，手指从叶修的唇上离开。“老叶啊，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梦。”
叶修的眼睛微微闭上，手臂紧了紧，将黄少天拉到自己怀里。“梦到了什么？”
“……”黄少天摇摇头，“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很长很长，梦里有你，有张佳乐，有猫，有你们兴欣，有队长，有一座小镇……”他顿了片刻，眼珠向上翻去，又摇头，“但我记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
“梦张佳乐那倒霉孩子干什么，梦到我不就够了。”叶修笑起来，一点也不介意大清早埋汰一下远在Q市的张佳乐。
黄少天本来努力回忆呢被他这么一打岔弄得破了功笑出声音，“乐乐很可怜的你不要欺负他！”身手灵活地从叶修怀里脱出来，翻身下床。“起床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饭！”他双腿摸索着拖沓上叶修的鞋子，套上衬衫就提提踏踏地往卫生间走。
看着黄少天精神充沛的样子叶修又要笑了，他直起身子穿上顺手捞到的长裤，赤脚出去弄早饭吃。
卫生间里，黄少天睡眼惺忪地抬手压了压半个爆炸头，挤了些牙膏在牙刷上，含着水就往嘴里塞去。
可能是空腹迎接来自牙膏清凉的薄荷味的缘故，他瞬时间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双手扶着洗手台盆弯下腰去，“哇”地一口呕出来。
他抬起头来，才看清楚洁白台盆中间凝固这一摊发黑的腥臭的血块。
黄少天沉默地看了一会儿。
……靠。他愣着骂了一句。
他竟莫名有种无可奈何却理所应当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切都曾经在台下预演过一遍，现在只是搬到了灯光明亮的舞台之上重演而已，不管多光怪离奇惊心动魄，都已经做好了十成的准备。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吓了一跳。
但是他真的，被一种巨大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包裹住了，没有空隙去感受悄然而至的恐惧和不知所措。
这是另一种感觉，是一种一切都不再掌握中，一切都按照它应该样子发展，磐石不可转。
……吃坏肚子了吧？他给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勉强自己放下心来。
叶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吃早饭了，快点！”
黄少天被惊得手一抖，陶瓷杯险些从指尖滑落出去，他赶紧稳住身形，打开水笼头冲洗掉血液。
“来了！”他粗着声音吼回一嗓子，反手将嘴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向外走去。
走了十几步，他突然停住脚，捂着胃深深地蹲了下去。
“怎么还不来？”叶修又在催他，声音飘飘忽忽地从厨房传来。
疼，好疼，好疼。
疼得翻江倒海，疼得简直两眼发黑。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瞳孔在发丝遮挡下轻轻颤抖起来，迷迷糊糊之间竟听见有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唱起歌来。
又尖又细，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在胸腔里回荡，如夜间乱舞的幽灵鬼魅。
“它”在唱——
你当它是梦，梦醒时分烟消云散。
殊不知一切都在酝酿，山雨未来。
纵使你声嘶力竭，哭声凄凉。
纵使你吴钩饮恨，异域逃亡。
纵使你沉浸烟雨，入画江南。
纵使你沧海桑田，祈求长安。
你命已定盘，逃不过躲不过！
天公妒相怜，偏要教你与他无缘！
哈哈！梦非梦，生无生！
梦起梦尽，再轮回，轮回一生一世不得解脱！
哈哈！妙哉！妙哉！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