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吃完饭回到教室时紫英已经到了,趴在桌子上翻一本砖头厚的书。天青在紫英的前排坐下,转过头递过一袋饼干一盒牛奶,紫英浅浅地笑了一下,说谢谢,神色间懒懒的,看上去很疲劳。
天青想想,又翻翻包,摸出一包巧克力,一并丢给紫英。
紫英很惊讶,转而又笑了,压低声音说:“师兄你还吃巧克力呀?”
天青也小小声说:“玄霄师兄给的。”
紫英笑得更开心,自习室里又不好发出太大的声响,忍了半天,“那你还给我?”
“咦?那有什么关系,吃吧吃吧。反正也是女孩子们送的给师兄的,他那多的是。”天青打开包装,塞了一颗进嘴里,“嗯,我不喜欢牛奶口味的。”
紫英看着他一直笑,“你都不介意么?”
“紫英,你还是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比师兄好看多了。”天青看着紫英,若有所思,答非所问。
紫英不好意思了,还是笑着,低头,没说话。
“嗯……其实,紫英,你不用这么辛苦,通宵完再接着自习。那个……”天青没说下去,其实他想说天河的考试就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紫英听了一愣,摇头,“我为我自己。”
天青“嗯”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顿了一顿,转回身看书去了。
天青心不在焉,笔记本摊开在桌子上,他抓着一支笔随手在上面写着。教室里很安静,天青听着身后传来间或的翻书声和轻微的饼干喀嚓喀嚓的碎裂声,忽然一时间心柔软得像一根羽毛,在温和的风里飘啊飘,却始终无法触及踏实的地面。天青想起小时候到海边,脱了鞋在沙滩上疯跑,跑累了就随地躺下,看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和丝絮一般绵延的云,不知不觉地睡着,醒来发现海水涨潮,漫过了空旷的沙滩,蔓延到他的身边,鞋子也已经不知去向。如今,紫英,连带着他温柔淡然容忍的气息,如缓慢涌动的海潮,一开始只见远远眺望,并不显得汹涌澎湃——浪花卷起、消散,再低头,竟然已经打湿了脚踝。海天相接,包围成一个世界,在这片广大的世界里,只有他,和紫英。
天青怔住了。天青和紫英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天河,那个一直默默地站在天河身边的男孩子,有时候会露出浅浅的羞涩的笑容,但好像从来没有见他开怀地笑过;对人总是彬彬有礼温柔和气,可天青有时却会嫌他不够干脆不够亲近。紫英总是默默的,以致于他的付出会被认为是理所应当,而他究竟得到过什么,却没有人真正地关心。
可是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的?
天青脑中浮现紫英的笑容——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眼睛里淡淡的笑意和满足,淡淡的,忽然觉得,其实紫英温柔地笑着的时候,就是他最坚强、也是最脆弱的时候——彷佛冬天里干燥的树枝,散尽了水分,轻轻一拗,就断成两截。
天青难得地感到惶恐,猛地转身,“紫英!”
紫英微微仰起头,望着窗外的杨树发呆——高大的树散开枝叶,疏密有致地铺满窗外的视界——眼神如常的温柔,还有一点点无措一点点惆怅,突然听见天青喊他,一惊,“啊?”
“呃……”天青挠挠头,没话找话说,“没事,那个……呃……‘漂浮’这个单词怎么拼?”
“f-l-o-a-t。”
天青信手在笔记本上写着:floating life,浮生。原来真的是,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