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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赏】一段文字,一段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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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还有89天就要高考的高三党,每天深陷在题海中是必然。虽然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但还是觉得有些作为语文阅读的经典文章实在太美,就这样扔进题海里实在可惜,所以小生把在做题中遇见的或是小说、或是散文推荐给大家,也是一种调剂吧,希望喜欢^_^
图片镇楼w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5-03-10 22:15回复
    【三】
    夜遇阿克哈巴河
    王族
    ①怎么说呢,看到阿克哈巴河的那一刻,我的第一个感觉是,它不是一条河。
    ②天慢慢地黑了。夜幕完全拉开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了挂在天边的月亮,新疆的地广,所以,经常能看见天上一边挂着太阳,一边挂着月亮。要是在白天,月亮就只能悄悄地在天上挂着,一般不会被轻易发现,而一旦太阳落山,天刚麻麻黑,你总能看见远处的天边先亮了起来,不一会儿,那片光亮越来越大,一直涌到你的眼前。
    ③此时,阿克哈巴河上游被一片月光照白。那片月光慢慢向下,几乎是顺着河道在移动。我看到在月光的移动中,河水变得更白了,由于月光在动,河水似乎也在向下汹涌,这种汹涌是一团白光的涌动,越来越快,似乎已经倾泻起来。
    ④月光顺着河道从我面前移动过去。在越过我的时候,我看见河水的内层被照亮,很深,也很厚重。月光移动过去之后,河面只有一层淡淡的亮光,仍让人觉得阿克哈巴河不是一条河,而是别的什么。
    ⑤这时候,一位哈萨克族牧民骑着马,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唱着歌。空旷的夜晚忽然有了他的歌声,宁静和孤独一下子就被打破了。他走到我跟前,从马上跳下来,愣愣地望着月光中的阿克哈巴河。我觉得他有点奇怪,怎么忽然瞅着阿克哈巴河就发起了呆。过了一会儿,他表情非常复杂地看了我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准备牵马离去。
    ⑥““哎,佳克斯——”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和他说几句话,就使用了这句哈萨克语,叫了他一声。他听到我的叫声后,停了下来,准备去牵马的那只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他走到我跟前,也像我一样说了一句哎,佳克斯——”。他的声音很有磁性。
    ⑦我们两个人都不说话,临河而立,望着月光中的阿克哈巴河,长久地沉默着。此时的阿克哈巴河河面仍旧是一片铁青,我仍然感觉它不是一条河。这时候,我发现他的右手上有血。再仔细一看,他的那只手正在流血,一滴一滴的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滴在沙土中。此时月光正亮,因而他的那只手看上去黑乎乎的,可以肯定已经有大量的血流了出来。“你的手?你……”他把手伸到我跟前。我看见他的手心扎着一根筷子粗的骆驼刺。他把手翻过来,他的手让我触目惊心,那根骆驼刺刺穿了他的掌心,又露出手背两三寸。我知道紧挨着阿克哈巴河的山坡上,到处都长着骆驼刺。骆驼刺较之于其他沙漠植物,似乎有着钢铁铸就的枝叶,其枝坚硬无比,其叶锋利如刃,人和动物一旦碰到骆驼刺,必然会被划破皮肤,如果碰得重了,则会被刺入肉中。
    ⑧“你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的马看见阿克哈巴河被月光照亮,就狂跑起来,我不小心跌落在地上,这根骆驼刺就钻进了我手心。”“疼不疼?”“有一点点。”我扭头去看犯下错误的那匹马,它仍然在出神地望着阿克哈巴河。看它的样子,它很想向着阿克哈巴河一跃而入,但拴在它脖子上的那根缰绳却被它的主人紧紧地抓在手中。
    ⑨“”我本来想在河水中把手上的血洗掉,但一看见阿克哈巴河,我从来都没有发现它在月光中会是这样。我不洗了。说完,他翻身上马,两腿用力一夹马腹,那匹马就奔腾而起,驰向远处。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他的歌声。我知道,此时他跟刚才来阿克哈巴河边时一样,正高声唱着歌。而那些鲜血,伴着歌声,正从他的指缝里一滴一滴地落入沙漠。
    ⑩文章写到这里,我才记起,当时他面部的颜色和阿克哈巴河一样,都是铁青色的。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5-03-17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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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东坛井的陈皮匠
      何晓
      ①一个地方只要历史长了,就会产生些离奇的故事。
      ②古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当你花费了比去欧洲还要多的时间,从大城市曲里拐弯地来到这里时,疲惫的身心会猛然因眼前远离现代文明的古奥而震颤:唐宋格局、明清街院,这化石 一样的小城里,似乎每一扇刻着秦琼尉迟恭的老木门后面,都有一个传承了五千年的大家族在繁衍生息……而每一个迎面过来的人,他穿得越是普通,你越是不敢小瞧他,因为他的身上自然地洋溢着只有在这样的古城里生长的人才有的恬静和自信,哪怕他只是一个绱鞋掌钉的小皮匠。
      ③沿袭着“食不过午”老规矩的,似乎只有传统小吃。但古城里曾经严格遵守另一种做生意“时不过午”老规矩的,却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东坛井的陈皮匠。
      ④东坛井是一条老街,街头有一口叫东坛井的千年老井。老井现在是文物,周围砌了台子,被重点保护了。陈皮匠的家就是陈家大院子,在老井东边,大院有两套天井一个后花园,一 栋小巧的绣楼,后面一套天井是皮匠的藏书室。陈家大院子的正门在与街面丁对着的巷子里, 除了家人进出,平时总关着。隔了街道,皮匠的摊子在老井西面的醋吧街沿上。皮匠从十九岁开始就在那里摆摊,没人说他不能在那里摆摊,他是这条街上最正宗的土著。
      ⑤皮匠的手艺好,补的鞋既巴适又牢实。了解他的人都说:可惜呦,一个老高中生,灵巧得能绣花,随便做啥也能成气候嘛,去当皮匠。皮匠才不这样想,他悠闲自在地守在摊子上,不管生意好坏,中午十二点都要准时收摊。他上午挣了多少钱,下午就要买多少钱的书。古城收售旧书和收藏旧书的人,都认得他,晓得他在意哪一类书,只要看到他来了,立马抱一摞出来任他选。钱不够,也没关系,第二天拿来就是了。古城的人都爱老书,或者自己读,或者倒来倒去当古董卖。
      ⑥晚上,皮匠一般都待在他的藏书室里。至于他在里面干些啥,皮匠娘子从不过问。要休息的时候,只是在外面喊:老汉,等你哈。皮匠听了,先咳嗽一声,然后才出来。
      ⑦皮匠的生活一直都像这样,很平静。古城其他人的生活也很平静——直到上个月皮匠的女儿回来。
      ⑧女儿是在上飞机的时候才打电话说要回来的。黄昏时,女儿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干巴老头。女儿一进屋就介绍说:这是我的导师,历史学家牟汉达教授。爸爸,老教授想看看我们的族谱。
      ⑨皮匠一听来人是历史专家,心里就已经有数了。第二天,皮匠和女儿陪着教授在藏书室里整整待了六个小时,这六个小时里,从《续〈资治通答〉长编》《宋人轶事汇编》《宋史选举 志》到《南充史志》《保宁府志》《将相堂记》《重修三陈书院记》《陈氏家谱》……教授一直在翻书,皮匠的女儿一直在拍照,皮匠—直在回答教授的提问。
      ⑩他们终于从藏书室里出来时,教授说:你已经有了我想有的一切。
      ?皮匠回应说:我这一辈子,就等这一天哩。
      ?数月后,一篇学术论文震惊了整个历史学界:《南宋三陈故里之重考》。而同时被震惊的还有古城的官员、文人和实业家:那么著名的历史人物原来是古城人啊!于是,古城迅速掀起了一股宜传、发现、挖掘的热浪,无限的商机突然摆在了眼前,安静的古城人一下子变得疯狂了!一批又一批的游客被导游带来参现陈家大院,一批又一批的说客拥来劝皮匠合伙开发陈家大院……皮匠想:这东坛井陈家大院的大门,怕是再也关不上了。
      ⒀收到女儿寄回的报纸、杂志,皮匠认认真真地把老教授的论文和与论文相关的评论文章,读了一遍又一遍。然后他歇了十多天业,把家里的藏书整理出来,重新造册,一一核对之后,全部送给了牟汉达教授。
      ?从此,陈皮匠和古城的其他皮匠一样,下午也要补鞋了。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5-03-25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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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走眼
        王伟锋
        老街两边,一溜儿开有十多家古玩店。“珍宝斋”的门店在老街的最里面。老板姓赵,做这一行已经有20多年了。赵老板内行,眼力好。据说,好东西只要打他眼前一过,没有看走眼的。
        一次,老街有家店收了一件钧瓷,吃不准货色。半条街的人都看过了,但谁也不敢拍板下结论。店主亲自出马,恭恭敬敬地请赵老板赏脸,过去给看一眼。赵老板热心,当即过去,反复把玩了,淡淡地说:“收着。”
        店主心中一喜,禁不住颤声问:“能收?”
        赵老板朗声道:“能收!”后来,那件钧瓷出手,价钱竟然翻了10倍。自此,赵老板名声日隆。
        但是,新近开张的“云芳斋”的李老板却偏不信这个邪。李老板的店原本开在省城,不知怎么一时兴起,在小镇开了一家分店。他初来乍到,想干一件露脸的事,好在老街尽快站稳脚跟。
        这天,“珍宝斋”来了个外乡人。看打扮,像是落难之人。一进店,那人便掏出一个精巧的盒子,说盘缠儿不够了,身上有块玉,想换俩钱花。伙计打开盒子,一看,心里一惊,赶忙一溜小跑,把正在后院竹椅上闭目养神的赵老板请了过来。
        赵老板拿过那盒子,看了一下玉,又盖上盒子,端详良久,问卖家:“想淘换多少钱?”
        卖家说:“少说也得这个数。”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赵老板不语,站起身来,踱了几步,站定,对着卖家伸出了三根手指。
        卖家摇摇头,固执地伸出五根手指,神色凝重地说:“这可是家传的宝贝,低于这个数,免谈。”
        “收了。给客人添茶。”赵老板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吩咐道。客人走后,赵老板拿了盒子,低声嘱咐了伙计几句,然后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回后院品茶去了。
        卖家出了古玩街,在镇上拐了几个弯,又勾回头,一闪身进了“云芳斋”的后院。伙计远远地看得仔细,回来向赵老板汇报。赵老板低头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这个李老板,不怎么地道啊!”
        隔天,李老板和街上的几个店主来到“珍宝斋”,进门便嚷:“听说贵店新近收了件好东西,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赵老板拱手道:“小玩意儿而已,不值一提。”见赵老板不肯拿出玉,李老板暗自得意,忍不住大声嚷嚷:““赵老板,您不让我们开眼,莫非您这一次走了眼,收了个扔货?”
        赵老板干咳一下,默不作声。李老板愈发得意起来:“呵呵,想不到,老街赫赫有名的赵老板,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可关系到“珍宝斋”的声誉,连伙计都急了,赵老板依旧笑而不答。
        李老板恣意取笑一番之后,领着一群人得意洋洋而去。伙计实在忍不住了,说:“老板,您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莫非咱们真的着了人家的道,收了个赝品?”
        赵老板粲然一笑,说:“玉的确不怎么样,但盒子实实在在是个好东西。上等的古檀香木,名家雕刻的纹饰。你说,究竟是谁走眼了?”伙计明白过来,心里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说,羞辱李老板一番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老板长叹一声,说:“都在这个圈子里混饭吃,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一个月后,“珍宝斋”做成了一笔买卖,一个雕工精良的古檀香木盒子卖了个好价钱,整条老街都轰动了。
        不久,老街的人发现,“云芳斋”的牌子在夜里悄悄摘掉了,店面转给了一个本地人。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5-04-12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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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木车的激情
          张炜
          在现代旅行中,我们常常因为交通工具的不够迅捷而焦躁和苦恼。我们祈盼乘坐的车辆眨眼间就到达目的地,幻想它能像闪电一样穿越莽野。我们有时甚至为最现代的旅行交通工具----飞机----感到焦急,比如说为机场的长长滞留、耽搁,感到愠怒和不安。
          我们总是那么急于从甲地到乙地,总是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我们碌碌奔波,但催促我们行动的激情是那样脆弱和渺小。我们怎么能够想象几千年前,有一位思想者就乘坐着一辆缓慢的牛车或马车,在大地上往复奔走,是的,他为了自己的思想,为了自己的理念而不知疲倦,并这样终其一生。
          他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古代哲人孔子,还有他的一群弟子。他们都是一些为思想而激动的不知疲倦者。我们不妨把这些人的一生,把这一切,称为“木车的激情”。
          由于车速是极其缓慢的,里程是极其艰难的,因而我们今天更有理由说,他的激情才更为强大、更值得信赖。
          枯叶铺地,北风呼啸。在冬天,那个哲人也不能舍弃自己的旅程。这在越来越聪明的现代人眼里是不可思议不可理解的。一位不可理喻的执著者,让世界感到畏惧了。
          “政治”这两个字在现代或许已经变质。我们现代人几乎仅仅可以从那辘辘得木车声中,听到
          “政治“的真正含义,领略它的本质。它那时候是人,旅途,木车,是面对土地的求索,是这样的
          不知疲倦。原来在古代,“政治”和“诗”是合二为一的,这才让后人生出了永久的崇敬他不倦地向各个阶层诉说他的思考,他的思想,他对这个世界的观察,他探索到得各种各样的原理,作为一位布道者,一位启蒙者,一位诗人,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够与他比肩。但人们往往承认他是布道贺启蒙者,而不愿承认他是诗人。
          可是,现代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在北风击碎冰凌的时刻,真的不能从辘辘的马车声中,听到和看到孔子那一腔燃烧的诗情吗?
          这是一首长长的,写在大地上的诗,是可以从东方播散到西方的长卷。它就像高空的彩虹一样,横跨万里。放射出璀璨的光辉。
          木车的激情阅读答案
          我们相信,一本《论语》只是微薄的纪念,只是简短的记录,它那真正的,更为渊博的思想,的却是由车轮和双足携刻在大地上的。它们化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需要无数的后人在气流和土末里感觉和辨析,去接受它们的渗透和感染。
          那个颠簸的木车,把激情播撒在中国大地上。他成了中国乃至整个东京的骄傲,也成了整个人的骄傲。他的行为表明了人类在某个方面的认识和耐力。他可以指示我们走向多么遥远。他不仅属于古代,更属于现代和未来。
          给这样一个伟大的言者和行者做一鉴定,我们也许是无能为力的。可是我们很容易就会发现:他是这样一种生命,他抓住了更本质的东西,所以他才能走向未知的选择,才能驾驭颠簸的木车,承载那么多思想,驶进茫茫历史长河之中,驶进一片灿烂之中。
          遥想那个古人的身影,我们似乎会明白一点什么。
          原来只有激情,只有他所击打出的思想的闪电,才可以超越一切交通工具的迅捷,使一切现代传播工具相形见绌。思想才是真正迅捷的,阔大无边的,可以笼罩这个宇宙。激光、无线电波甚至都很难拥有这样的速度和力量。
          当我们人类不断地将自己的智力和激情变为现代科技,变为非常具体的器械和工具的时候,我们常常忽略了他它的源头,忽略了她们正真是来自人类共同的心灵——这样一个基本而重要的现实。无论怎样现代的工具都不能取代心灵。抽掉了心灵,一切都无从谈起。在那个伟大的心灵面前,即便是缓缓爬行的木车,也不能阻断万丈激情。激情的燃烧可以使他穷尽一切艰难险阻,可以穿越十万大山。枯竭而渺小的现代人即便拥有了火车,有了飞船,有了一切的一切,也并不能阻止眼前的危机。
          也许当我们现在人懂得一遍又一遍怀念木车的激情的时候,才会走向自己的觉悟。  (选自《张炜散文精选集》,有删改)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5-04-12 2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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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王剑冰
            瓦是屋子上面的田地,一垄一垄,长满了我的怀想,离开好久了,怀想还在上面摇曳着。
            我不能进入瓦的内部,不知道瓦为什么是那种颜色。在中原,最黄最黄的土烧成的瓦,也还是瓦的颜色。
            瓦完成了我们的先人对于土与火的最本质的认知。
            当你对瓦有了依赖的时候,你便对它有了敬畏。在高处看,瓦是一本打开的书。我拆过瓦,屋顶搭下来的长板上,瓦像流水一样滑落,手不敢怠慢,一块块像码字样将它们码在一起。
            屋子一直在漏。雨从瓦的缝上淌下来,娘要上到屋子上面去,娘说,我上去看看,肯定是瓦的事。雨下了一个星期了,城外已成泽国,人们涌到城里,挤满了街道的屋檐和学校走廊,后来学校也停课了,水漫进了院子。我说娘你要小心。娘哗哗地踏着积水走到房基角,从一个墙头上到房上去。我站在屋子里,看到一片瓦在移动,又一片瓦动过之后,屋子里的“雨”停止了,那一刻我感到了瓦的力量。
            鳞是鱼的瓦,甲是兵的瓦,云是天的瓦,娘是我们家的瓦。
            风撞在瓦上,跌跌撞撞地发出怪怪的声音。那是风与瓦语言上的障碍。风改变不了瓦的方向,风只能改变自己。瓦的翅膀在晚间巨大的空间飞翔。
            屋不嫌瓦丑,屋子实在支撑不住了,将瓦卸下,做好下面的东西再将卸下的瓦盖上去。瓦是最慢的事物,从第一片瓦盖上屋顶起,瓦就一直保持了它的形态,到机器瓦的出现,已经过去了两千年时光。
            我一直不知道由土而成为瓦,是物理变化还是化学变化,叫做瓦的物质,竟然那么坚硬,能够抵挡上百年岁月。瓦最终从颓朽的屋顶上滑落,在地上落成一抔土,那土便又回到田地去,重新培养一株小苗。瓦的意义合并着物理和化学双重的意义。
            在人们走入钢筋水泥的生活前,瓦坚持了很久,瓦最终受到了史无前例的伤害。
            一个孤寡老人走了,仅有的财产是茅屋旁的一堆瓦,那是他多年的积蓄,每捡回一片较为完整的瓦,他都要摆放在那里,他对瓦有着什么情结或是寄望?他走了,那堆瓦还在那里等着他,瓦知道老人的心思。
            邻家在瓦上焙鸡胗,瓦的温度在上升,鸡胗的香味浮上来,钻进我的嗅觉,我的胃里发出阵阵声响,鸡胗越发黄了起来,而瓦却没有改变颜色。瓦的忍耐力很强。
            下雨了,我顶着一片瓦跑回家去,雨在地上冒起了泡泡,那片瓦给了我巨大的信心,我快速地跑着,我的头上起了白烟,闪电闪在身后。
            瓦藏在草中。一坡萎顿又复生的草,一片不再完整的瓦,不知道谁将它遗失,它一定承受过很长的岁月,没有可去处,不在这里又会去哪里呢?草里埋着各种形态的瓦。这是一个废墟。我看到了瓦下面的时光、欢乐甚至痛苦。
            一片瓦在湖上飞。水上起了波澜,波澜变成花朵,瓦沉在花朵下面,等待重新开花。
            一条狗衔着一片瓦跑过来。不知道狗对这片瓦有什么情愫,难道它认得这瓦或这瓦的主人?
            我不知道瓦的发音是如何出现的。瓦——,我感到那般亲切。好久听不到这种亲切了,或以后愈加听不到这种亲切了。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15-04-21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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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讲述
              张锐锋
                ①我来到一个古老的村庄,帝舜耕作过的地方。从早上开始,我亲眼目睹了村民们一天 的生活。
                ②鸡叫声是一天生活的起点。不到早上六点钟,鸡鸣响起,几千年来,这样的永不毁坏 的大自然的钟表,精确无比。它将人的生活总是正点代入一个不朽的方程式,只是得出的答案日日常新。林一家开始起床,林的老父亲年过古稀,照常起来做第一件事情:劈柴。锋利 的斧头,在暗淡的天光里发出黑蓝的光,一个还未来得及被完全照亮的人的轮廓,用有点笨拙的姿势,预备一天的炊火之薪。斧头上下挥动,从高过头顶的地方,借取了这一高度上的 自然能量,猛烈地越过空间。这一动作,这一被压缩了的短暂时间,以及啪的一声闷响,劈木开裂,舜的以前或舜的以后,从未改变。
                ③林的妻子早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鸡栅,一群鸡涌到院子里。她撒一把米,鸡们怀着 感漱之情扑动翅膀,争夺地上的米粒。然后她开始拿起扫帚打扫庭院,就像每天洗脸一样,对生活的敬畏含于其中。 村庄的独特声息渐渐大了起来, 那种类似于琴瑟的音乐之声, 优雅, 古老,节奏鲜明。这与城市庞大、庞杂的噪音能量不同,它代表着清淡、恬淡、恬静的基本秩序。林和大儿子一起,到院外的柿树上采摘柿子。邻居们做各自的事情,狭窄街道旁边的 一块空地上,古老的笨重石磨转动起来,金黄的玉米被缓缓磨咸面粉。一切劳动几乎没有语
                言的参与,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交谈。然而,这一点儿也没有损害劳作中的默契,仿佛一出戏剧的出演,已经经过了预先的排练。
                ④秋天就要过去,天气仍很暖和。地里的活儿已经做完,再有一场雨,就可以把冬小麦 种好,那时的庄稼人就可以享受一年中最安逸的季节了。林这些天的习惯性动作,就是仰望天空,蓝,蓝,白云停留一会儿,就又很快散尽,仍然剩下的蓝。趁着这样的间隙,邻居开 始盖房,林一家人都前去帮工。他的老父亲则挑着柿子到河边的石头上晾晒,顺手用小刀将柿予皮削掉, 以利于它的水分很快蒸发, 以便在冬天贮存。 河边的大石头献出了自己的平面, 供老人坐下,他眯起眼睛发呆地望着远方。他在想什么?我们谁也不可能猜到。也许他所想 的仅仅是眼前的一片蓝,天边的蓝。
                ⑤天很快就黑了下来。一天的光阴就像几千年的光阴,简单而虚无。林的一家人陆续回 到家中,林对着墙壁上挂着的日历,沉思了好久,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忘掉了什么,总之,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用老茧坚硬的大手,粗暴地撕下了一页。用大大的黑体字标着阿拉 伯数字的日历,和造币厂刚刚印制的崭新纸币一样,挺括,坚韧,在黑夜到来前的最后时刻闪着光, 它用每一个唯一的日子作为自己的防伪标志, 一个日子根本不会与另一个日子混淆, 只是在撕下它的一瞬,发出哧的一声,尖锐,迅疾,刺激,不容置疑。一天的终结,多少年的终结,哧的一声嘶裂。
                ⑥晚饭后才开了灯,一盏 15 瓦的灯泡,将并不明亮的光射向每一个角落,人们的脸庞现出明暗的分界,夸张的塑像都坐在小板凳上,一台 14 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屏幕,在一片雪 花斑点里推出了清晰度很差的人影,繁忙喧嚣的城市场景,豪华汽车和别墅,高架公路和人行天桥……奢华的生活只露出冰山一角,已经足够让人震惊。对于林一家人来说,电视剧中 讲述的不过是一个传说,一个神话,和远去的舜的故事几无区别,甚至他们更相信后者。
                ⑦ 这个古老村落里的人们,几千年来恪守自己的寂静生活,按部就班,连步履也是那 样从容、谨慎、不慌不忙,完全符合自然地悠悠节奏。但是其中仍然藏着神奇,平凡比非平凡可能更有价值,或者说,平凡乃是非平凡的极限。 (节选自《被时间决定的讲述》 ,有删改)


              IP属地:美国来自iPhone客户端23楼2015-05-13 2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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