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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玫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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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5-03-22 20:14回复
    我匆匆下楼。
    我从未想到这次事情的后果。
    周士辉整个人变了。
    周士辉显得这样仿惶无依,烟不离手,在我房间里踱进踱出,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像无法开口。
    我问他:“周士辉,是否跟太太吵架?”
    “没有的事。”他否认。
    “钱银周转不灵?”我又问。
    “怎么会!”
    “是什么事?你看上去真的不对劲。”
    “失眠。”他吐出两个字。
    “啊?为什么?工作过劳?”
    “不是。”
    我耸耸肩,“那么算无名肿毒。”
    那夜我留在办公室看一份文件,周士辉进来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头,他看上去憔悴万分。
    我起身锁抽屉,预备下班。
    “振华。”
    “什么?”
    “振华,我有话跟你说。”
    “请说。”
    “振华,你不准取笑我,你要听我把话说完。”
    我放下文件,端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我的耳朵在这里。”
    “振华——”他握紧双手,脸色苍白。
    我非常同情他,“你慢慢说,你遭遇到什么难事?”
    “你会不会同情我?”他说。
    “我还不知道,士辉,先把事情告诉我,即使你已把公司卖给了我们的敌人,我也不会杀你。”
    “振华,别说笑了。”他苦涩地说。
    我沉默地等待他整理句子。
    他再一次开口,“振华,我恋爱了。”他将脸埋在手中。
    我立刻站起来,“啊,上帝。”我掩住嘴。
    “救救我,振华。”他呜咽地说。
    我喃喃地说:“你这个倒霉蛋,你这个可怜的人,叫我怎么帮你呢,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你身上的?若早来一两年,倒也好了,索性迟来二十年,倒也不妨,但现在——现在你快要做父亲了,士辉,世人是不会原谅你的,而你又偏偏那么在乎世人想些什么。”
    士辉自喉咙发了一串混浊的声音。
    我踱来踱去。
    “是不是?”我说,“我叫你等的,我告诉你世上确实有爱情这回事,你们不信,你认为只要不讨厌那个女子,她就可以与你白头偕老,你这人!”
    “别骂我,振华。”
    “对不起。”我低声说。
    我去倒了两杯过滤水,递一杯给士辉,一杯自己一口气喝见底。
    “芝芝知道了没有?”我问。
    他摇摇头。
    我说:“或许你可以当是逢场作戏?我觉得你可以做得到,那么芝芝与孩子不会受到伤害。”
    “不,”他说,“我爱上了这个女孩子,我爱她不渝,我愿意为她离婚,我不能骗她,宁死也不愿骗她。”
    “这是如何发生的?”我问,“短短的几个月,士辉,你肯定这不是一种假象?”
    “绝不。”他仰起头,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不可能,士辉,你的生命中完全没有废话,你一向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家伙,你怎么可能爱到这种万劫不复的程度?”
    “事实摆在眼前,振华,我打算今天晚上回家跟芝芝提出分居的要求,如果她要杀了我,我让她杀,可是我必需去追求这个女孩子。”
    我瞠目结舌,“你是说,你还没到手?你放弃现有的美满家庭,牺牲妻儿的幸福,去追求一段缥缈的爱情?”我怪叫起来,“士辉,你疯了,你完全疯了!”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这个女妖是谁?”我问,“告诉我。”我怒愤填胸。
    “振华,振华,她是你的小妹玫瑰。”士辉说。
    我如五雷轰顶,惨叫起来,“不可能!不可能!士辉,你胡说,你胡说!”我一生从来没有叫得那么凄厉,像看见了无常鬼似的。


    4楼2015-03-22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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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是真的。
      周士辉爱上了黄玫瑰。
      周士辉已经疯掉了。
      回到家里,已经半夜,我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碰巧老妈尚没有睡,咳嗽着替我盛宵夜出来,使我更加难堪。
      老妈坐在书房里,忽然与我攀谈起来,她说:“苏小姐胜在高贵,虽然带点冷傲,怎么都强过那些骨头轻的小飞女,振华,这是你的福气,能够结婚,快快办妥喜事,别叫我担心。”
      我略觉不安,“妈,你怎么了?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她说:“振华,人能够活多久呢?数十载寒暑,晃眼而过,也许你觉得我将玫瑰管得太严,实在是为她好,她始终是我心头一块大石,性格控制命运,以她那个脾气,将来苦头吃不尽。”
      “吉人天相。”我苦笑。
      她看着我说:“你要照顾她,振华。”
      “那还用说吗?”我握住母亲的手。
      “你要记住我这话。”她说,“她是你唯一的小妹。茫茫人海,你俩同时托世在一个母亲的怀中,也是个缘分,你要照顾她。”
      “是。”
      “我去睡了。”她拉拉外套。
      我独个儿坐在书房良久。
      母亲若没有对我说这番话,我对玫瑰一定先炸了起来,现在我叹完气再叹气,决定另外想一条计策。
      我留张条子在玫瑰房间才上床。
      第二天一早,她来推醒我。
      “大哥,找我?”她已经穿好了校服。
      “玫瑰,打电话到学校请假,我有话跟你说。”我一边起床一边说道。
      “什么话要说那么久?”她眨眨眼睛。
      “很重要。”
      她看着我洗脸刷牙,大概也发觉我很沉重,于是找同学代她告假。
      我拿着咖啡与她在书房坐下,锁上门。
      “玫瑰,大哥一向待你好,是不是?”
      “别采取怀柔政策了,大哥,什么事?”
      “不要再见周士辉这个人。”
      “为什么?”她反问道。
      “周士辉是有老婆的人,他妻子现在怀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来追你是错,你犯不着陪他错,你想想,如果人家周太太知道了这件事,会有多伤心?”
      玫瑰非常不耐烦,“那是他家的事。”
      “你要答应我不再见这个人。”
      “大哥,我可没有主动去找过周士辉,他要跑了来在校门口等我,我可没法了。”
      我说:“可是他约你,你可以不接受?”
      “为什么?”玫瑰反问,“他是一个有趣的人,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你连这件事都不肯答应大哥?”我怒问。
      “我看不清其中的道理,大哥——有老婆就不能认识异性朋友?”
      我尽量控制脾气,“玫瑰,即使你不答应,我也要阻止这件事。”
      玫瑰忽然哈哈大笑,“你是为我好,是不是?这句话在粤语片中时常听得到。”
      我沉默,为她的轻佻难受。
      过了一会儿我问她:“这就是你对大哥的态度?”
      “不,不,”她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好——”
      “原来你是知道的?”我既气愤又伤心。
      “大哥,你要我怎么样?大哥别生气。”她又来哄我,“我都依你。”
      “你是一只魔鬼,玫瑰,别说大哥没警告过你,玩火者终究被火焚,”我痛心地诅咒她,“你才十六岁,以后日子长着,你走着瞧。”
      “这件事真对你这么重要?”玫瑰问。
      “不是对我重要,而是对周士辉夫妇很重要,你何必把一时的任性建筑在别人下半生的痛苦上头。”
      “但这件事不是我的错,”玫瑰说,“我不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罪人,远在周士辉的眼光落在我身上之时,他们的婚姻已经破裂,即使周士辉以后若无其事地活下去,他们的婚姻也名存实亡。”
      我用拳头敲着桌子:“玫瑰,很多人不是这样子想的,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如果你坚持不见周士辉,他会回到妻子身边——”
      “他的妻子还会要他?”玫瑰睁大圆眼睛。
      “玫瑰,那个可怜的女人并无别的选择。”
      “天啊,”她嘲讽地说,“这个世界比我想像中更为破烂绝望,简直千疮百孔。”
      我的手都颤抖了,恨不得扑过去掴她一巴掌,她若是真的年幼无知,倒也好了,偏偏她又懂得太多,她完全把握了她的原始本领,将周士辉玩弄在股掌之上,像猫玩老鼠。
      我终于将头转过一边,我听见我自己说:“玫瑰,我并不认识你,你不再是我的小妹,作为一个大哥,我完全失败,我亏欠父母。”我心灰意冷。
      我站起来离开书房。
      “大哥——”玫瑰追上来。
      “让开!”我厌恶地推开她。
      那日我没有上班,下午在苏更生的公寓里诉苦。
      天又下雨了,她住的老房子又深又暗,并没有开灯,高高的天花板垂着小盏的水晶灯,随风偶尔叮叮作响,宽阔的露台上种着大张大张的芭蕉叶,红木茶几上有一大束姜花,幽幽的香味占据了我的心。
      在她那里诉苦是最理想不过的,最实际的苦恼也变得缥缈无稽,活着是活着,生命还是舒畅美丽平和的。我爱上苏更生,因为她也给我同样的感觉。
      她当下说:“玫瑰还年轻,少女最经不得有人为她家破人亡,她的魅力一旦受到证实,乐不可支,她怎么会听你的?”
      “叫我以后怎么见周关芝芝?”我软弱地问,“我可不担这种关系,我要搬出来住。”
      “住到什么地方去?”苏说。
      我做个饿虎擒羊的姿势,说:“住在你这里来。”
      “原谅玫瑰。”
      “她是个烂苹果,周士辉如果一定要陪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玩,那他罪有应得。”我挥挥手,“算我对不起母亲,我不能照顾她。”
      我真的搬了出来往,但没有搬到苏更生的公寓,我不赞成同居,这是男女关系中最坏最弱的一环。
      我选了一层精致的平房,一不做二不休,把开业以来所赚的钱全部放了进来。我终于是要娶苏更生的,现在选定新居,也不算太早。


      5楼2015-03-22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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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生温和地说:“时穷节乃见,患难见真情,现在我才发觉你对玫瑰不错。”
        一向如此,我爱她如爱女儿。
        我说:“让她到外国去吧,别念港大了,随便挑一家小大学,念门无关重要的科目,但求她忘记庄国栋。”
        “到英国还是美国呢?”更生问
        “我来问她。
        那夜我与更生把玫瑰带出来吃饭
        更生替她换了衣服,梳好头,我一路装作轻松的样子说说笑笑,叫了一桌的菜
        玫瑰虽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没有化妆,但仍然吸引了无数的注目礼
        她呆呆地随我们摆布
        我终于忍不住,痛心地说:“玫瑰,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送你到外国去,也许你会喜欢,如果不习惯,也可以马上回来,换个新环境,自然有许多新的玩意儿,包管热闹,英国或美国,你随便挑,费用包在大哥身上,你看如何?
        她抬起头,看着我
        “玫瑰,人家结婚都几个月了,情场如战场,不是你飞甩了人,就是人飞甩了你,别太介意,玫瑰,要报仇十年未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更生瞅着我,似笑非笑,她轻声说:“以前就懂得骂她,现在又说些没上没下、不三不四的话来哄她,啼笑皆非。
        我长长叹口气,桌上的菜完全引不起我们的食欲。
        “玫瑰,”我哀求,“你说话啊,你这样子,大哥心如刀割啊。
        玫瑰的嘴唇颤抖着,过半晌她说:“我情愿去美国。
        “美国哪个城市呢?”更生问
        “美国纽约,我喜欢纽约。”她说
        更生说:“好了好了,一切只要你喜欢,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我与你大哥请一个月假陪你去找学校。
        玫瑰呜咽起来,她哭了。 更生把她搂在怀中,“不要紧,哭吧。”
        玫瑰的眼泪奔涌而下,她说:“——我是这样的爱他。
        “是,是。”更生拍着她的肩膀,“我们知道。
        玫瑰号啕大哭起来
        后来几日她都不断地哭,眼睛肿得像核桃
        更生说:“哭总比不哭好,哭了就有发泄,我多怕她会精神崩溃。”
        “可恨这些日子,老妈根本连正眼都不看玫瑰一眼,啥子事也没发觉,一点表情都没有,老妈越来越像一条鳄鱼,”把我两只手放在嘴巴前,一开一合,扮成鳄鱼的长嘴,“除了嘴部动,面部其他肌肉是呆滞的,真可怕。
        更生啼笑皆非,“我发觉玫瑰那顽皮劲儿跟你其实很像,你怎么可以一大把年纪了还拿老母来开玩笑?
        “我生她气,像玫瑰到纽约去这件事,她一点意见都没有,还要讽刺玫瑰根本没有考上港大的希望。倒是爸,他告诉玫瑰要当心,因为纽约是个复杂的城市,而且咱们家在那边没亲戚。
        过没几天,我俩就陪玫瑰启程到纽约
        她仍是哭
        我偷愉问更生,“简直已经哭成一条河了,会不会哭瞎眼睛?”即使不哭的时候,她脸上的那颗痣也像一滴永恒的眼泪
        “去你的!”是更生的答案。


        16楼2015-03-22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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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婴儿,雪白粉嫩,左眼下也有一颗蓝痣,薄薄的小嘴是透明的。她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臂,向我笑,示意要我抱。
          我像着魔似的,双手不听控制,将她抱了过来,拥在怀中。
          借尸还魂,玫瑰的重生。
          这孩子一点都不像那愣小子,我看仔细她,心中害怕,这不就是玫瑰本人吗?我清楚记得那日放学,跟父亲到医院去探母亲,护士抱出来的娃娃,就是这个样子的。二十五年之后,我怀中又抱着个一模一样的宝宝,我困惑了,这就是生命最大的奥妙?
          玫瑰诧异,“大哥怎么了?”
          更生大力拍着我的肩膀,“他有点糊涂,是这样的!他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老了,快有人叫他舅舅了,男人也很怕老的,你知道。”
          我白更生一眼。
          我始终没有把婴儿让给其他的人抱,我把她紧紧拥着,如珠如宝,母亲想抱也不行,害得老妈大骂我贼腔。
          那婴儿嘴中不住咿咿地与我说话,我每隔三分钟应她一声“啊”,她便笑,完全听得懂的样子。虽然才数个月大,头发已经又长又乌,打着一只蝴蝶结,我忍不住用自己的脸去贴她的脸。
          更生微笑着摇头。
          当夜,我们一家人大团聚,吃饭。
          玫瑰把孩子交给佣人,与丈夫出席。
          她穿很普通的一套衣服,戴着假金耳环,头发放下来了,非常油腻,不是很胖,但是脂肪足够,把她脸上所有具灵气的轮廓填满。
          良久我都不知道应该与她说什么话才好。
          然后我听见我自己虚伪地说:“怎么样?婚姻生活还好吗?”
          玫瑰低声说:“很多人认为婚姻是一种逃避,结了婚就可以休息,事实上婚后战争才刚开始,夫妻之间也是一种非常虚伪的一项关系——”
          我截断她,“然而你不会有这种烦恼,你与方协文之间的仗怎么打得起来。”
          她微笑。
          我补充说:“我与更生也不打仗,我们地位与智力都相等,我们互不拖欠,只靠感情维持,感情消失那一日,我们会和平分手。”
          一整夜方协文都为玫瑰递茶、布菜、拉椅子、穿外套、点香烟,服待她。
          方协文没到中年,就长个啤酒肚,一副钝相,老皱着眉头,一额的汗,隔一些时候用手托一托眼镜框,嘴里不断抱怨香港的天气热、人挤、竞争太强。这个老土已经把美国认作他的家乡了。
          我上下左右的用客观的眼光打量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日回家,更生换上睡衣的时候说:“玫瑰怎么会满足于那种毫无灵魂的生活?”
          “就是说呀。”
          “她真快乐吗?”
          “更生,快乐是一件很复杂的事,玫瑰变得今天这样糊涂,是因为她翻过筋斗,是她自己选择这条路走,因此我不能一下子否定她不快乐。”
          “但这简直令人伤心嘛,她试穿我的貂皮大衣,说也要做一件,你知道我的衣服都宽身,可是她还穿不上去,我看她足足胖了三十磅还不止。”我点点头。
          “你想想她以前穿短裤穿溜冰鞋的样子!”
          “她自己不觉可惜,你替她担心,有什么用?快熄灯睡觉。”
          更生熄了灯。
          过了良久,正当我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说:“简直可以把她的名字在‘艳女录’上删除。”
          我翻了个身,“周士辉现在若见了她,会后悔得吐血。”
          “周士辉只见到他要见的玫瑰。”她说,“人们就是这样。”
          我说:“玫瑰的故事,至今算完结了。”
          “你知道她问我什么?她问我赤柱是否有七元一条的牛仔裤卖,她想买三十条回美国慢慢穿,又问什么皮鞋五十元一双,叫我怎么回答?”我不响。
          又隔了良久,我推一推更生。“不要紧,希望在人间,玫瑰的女儿很快就长大,我们家又可以热闹了。”我说。
          “神经病。”
          那夜我怀有无限的希望,睡熟了。梦中我看见美丽的玫瑰成熟而美丽,穿黑色网孔裙子颠倒众生,后来醒来,不知是悲是喜。我们原本以为玫瑰可以美到四十九岁的。


          22楼2015-03-22 2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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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幸运。”黄太太黯然。
            “黄太太,你快乐吗?
            “我?”她抬起头,“我与振华都善于控制感情,我对恋爱的看法与常人略有出入,一般人认为恋爱是好的,我却觉得这是种瘟疫,倘若能够终身过着无爱无嗔的生活,那才是幸福,故此恋爱实属不幸。
            我轻轻答:“那是因为一般人并不恋爱,到了时候他们结婚生子,毫无选择可言,遇到条件略高的对手,苦苦追求一轮,他们便自以为在恋爱。
            黄太太黯然说:“那么一般人还是很快活的。
            当天晚上,我的快活并不在一般人之下,我去理了发,刮清胡须,换上我最好的浅色西装,精神抖擞,去见黄玫瑰
            玫瑰穿白色的低胸裙子,戴细细的钻石链子,脸上刻意化妆过,美艳不可形容,头发修短至肩膀长度,用一朵花别在耳朵后面,蜜色的皮肤柔软光洁,足上一双白色凉鞋,脚趾搽着浅玫瑰红
            我沉醉在她美色中,她修长地走过来,我轻轻拥她在怀中,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了
            我整晚握着她纤细的手,与她共舞,我们并没有说很多话,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在享受一个快乐的晚上,我在恋爱
            当晚有月色,我们在路上散步,走了很久。


            30楼2015-03-23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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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我终于绝望地抬起头来。黄太太是对的,我目前最好是住在这里。
              稍后……稍后我或许可以回加拿大去,我有那边的护照,离开香港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我洗个脸,坐在厨房不动。
              黄振华起床了,“家敏,你怎么了?你的屁股粘在了这里?”他在厨房门口张望一下。
              我跟黄太太说:“我想见一个人,你要帮我忙。”
              黄太太凝视我,“我知道,我已经叫了她来。”
              “什么时候?”我一惊。
              “现在就到了。”
              啊,黄太太真令我感动。
              她的话还没说完,门铃已经响起来。
              女佣人边扣钮子边去开门,咪咪站在门外。
              我上一步趋向前。
              咪咪有点憔悴,她眼睛略为红肿,一张脸却显得更清秀,因为她更瘦削了。
              我悲从中来,她是这样的爱我,有机会也不摆我架子,毫无保留地爱我。我把她拥在怀内,脸埋在她秀发里,嗅到我往日熟悉的香水,我哽咽地说:“咪咪,我求你原谅我,并且嫁我为妻。”
              咪咪哭了,她说:“好好,家敏,我答应你。”
              我禁不住她的宽宏大量,羞愧得要命,我说:“咪咪,你不会以我为耻,我会做一个好丈夫。”
              黄太太说:“不用解释了。”她的双臂围住我们俩个人。
              我说:“我得找房子住,还有装修、家具,我们要去度蜜月——”
              “最重要是买婚戒。”黄振华说。
              咪咪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我的腰,头靠在我胸前。
              我说:“黄太太,烦你通知我大哥一声,我订婚了。”
              “放你一星期假,”黄振华说,“更生,你还站着干什么,快快开车送我上班。”
              他们夫妻俩恩爱地走开。
              我对着咪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天气已经转凉,颇有秋意。我忽然怀念我寒窗十载的地方。
              我握着咪咪的手说:“让我们到魁北克度蜜月,那里雪下得很大,我们穿得厚厚,到公园走,在湖上溜冰,我们会生活得很快乐。夏天再来的时候,我们可以租一间大房子,前后有花园那种,我们要生很多孩子,因孩子有生存的权利,你管家,我赚钱。咪咪,我们不回来了,你说好不好?”
              “好。”
              “我们在这里结了婚就走。”我说。
              “好。”
              “我们不再开摩根跑车,我们买一辆实际的旅行车,好不好?”
              “好。”
              “我们会很幸福。”可是我心中没有幸福感,我已是一个死人,幸福与我无关,只剩无边无涯的荒凉。
              我与咪咪絮絮说了整个上午的话,留学时期最细微的小事都拿出来告诉她。
              其实我们认识很久了,这一些她都应该听过,应该记得,但我愿她再知道一次。
              有咪咪的家人与黄太太帮忙,一切进行得飞快,日子定好,酒席订下来,衣服都办齐,我的表现并不比一般新郎差。
              咪咪对于我忽然决定娶她为妻的经过,一言不提,一句不问,娶妻娶德,夫复何求。
              大哥问我:“你这个婚结得很匆忙。”
              我正在家收拾冬天的衣物要往魁北克,听他这么说,连忙装出一个笑容。“那里,我跟咪咪在一起,日子不浅,你是知道的。”
              “可是——玫瑰呢?”大哥含有深意地问。


              37楼2015-03-23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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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家敏说:“罗太太的脾气是这样的,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并不是薄情寡义,对方协文,对溥家明,她都是一贯的态度,你不能误解她。太初,尤其是你不能。”
                我叹口气。
                这溥家敏一表人才,说起话来有时却夹缠不清,像个恋爱中的女郎。
                太初打发他,“你请回吧,我可以动身时自然会动身。”
                他凝视太初,“我在这里陪你。”声音很轻。我不由得生气了,“这里有我。”
                “多个人也好,葬礼还没举行,多个人帮手也好。”他说。
                太初犹豫了,她终于点点头。
                我感觉到溥家敏对太初有特殊的感情,也许是为了她母亲的缘故,爱屋及乌。但是,他太目中无我,可恶。
                “我住在喜来顿酒店。”他说,“你们可以随时找我。”
                我说:“反正你每天早上九点总会来这里报到。”
                溥家敏没有理会我语气中的讽刺,他温柔地对太初说:“我明白你的心情,当我大哥去世的时候,我也只有一种感觉:我巴不得跟了他去。”
                大初听到这话,如遇到知己,抬头看着他。
                他嘲弄地说下去,“能够跟去倒也好,这就少了数十年的烦恼。”
                我愕然,像他那样的人也有烦恼,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该买条绳子来自我了断。
                “但我还是活下来了,”溥家敏说。
                溥家敏说:“活得健康,活得高兴,也就是报答了你父亲的养育之恩。你想想看,如果他知道你这么伤心、消极、精神不振,他会怎么样?”
                他真会说话,那张嘴,树上的鸟儿都骗得下来?
                果然,太初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聆听。
                “我会每天来看你,”他说,“你要当心身体。”
                “是是是。”太初感激说。
                他拍拍她的手。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问溥家敏:“溥太太没有来吗?”
                他微笑,“她要照顾孩子。”
                太初问:“溥先生有几个孩子。”
                有心思管闲事了,由此可知心情是好点了,这溥家敏几句浮滑的场面话生了奇效。
                他答:“目前六个孩子,四男二女。”
                太初睁大眼睛,“这么多!”
                “多吗?并不多,咱们上一代都有五六个孩子,孩子们有生存的权利,不必担心他们的将来,如今的父母为了自己自由,逃避责任,只肯生一两个……”
                “人口太挤了。”太初说。
                我没有插嘴,因我觉得给太初一个轻松的谈话机会,也是好的。
                “当然,我只是说:有资格生养的父母,可以多多生养,”他欠欠身,“我不是指每个人,世上总能为聪明人腾出空间。”太狂妄了。
                太初问:“溥先生认为自己是聪明人吗?”问得好。
                溥家敏微笑,“我为聪明误一生。”
                太初困惑了。
                我咳嗽一声,“喝杯咖啡好吗?”
                太初没答,他先答:“我要一杯黑咖啡。”
                岂有此理,他当我是侍役?是后生?
                太初说:“我来做。”我与她挤到小厨房去做蒸馏咖啡。
                太初教训我:“你怎么对他不客气?”
                “他是老几?我干吗要对他客气?”
                “话不是这么说。”
                我冷笑一声,“我现在才知道岳父的心情,但我比他坚强,我会斗争到底。”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神经病!”太初白我一眼。
                溥家敏探头进来,“我能帮忙吗?”
                “这儿没你的事!”我忽然露出不满。
                他一怔,太初白我一眼。她端出咖啡。


                57楼2015-03-23 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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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响也不敢响,俯首无言。
                  “你向你舅舅辞了职?”罗太太问。
                  我委曲地说:“是,是,我不想借他的荫头,同事说我是皇亲国戚,我要凭真本事打天下。”
                  罗太太叹口气:“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自己一点主意也没有?我说你像头驴子,你信不信?”
                  “信。”我据实说,她说的话哪还有什么商榷余地。
                  她忍不住笑出来。
                  罗太太今天又穿一件黑衣裳,料子柔软服贴,腰间都是皱折,也不知是什么名牌子。脖子上一串指尖大圆润的金珠,那晶莹的光晕微微反映在她脸上,她那象牙白的皮肤益发洁净美丽。头发挽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把梳子,精光闪闪。钻石镶成一朵花的模样,如此俗的饰物,戴在她头上,忽然十分华贵好看,罗太太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罗太太都这种年纪了,尚有这般容貌,难怪溥家敏要死心不息地在她身边幽云似的出没,企图在太初的身上寻觅她母亲的过去。
                  然而罗太太最大的万有引力尚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温柔。
                  她对我说:“你别急躁,我带你到我自己的家去,请你吃饭,你有什么话,可以慢慢对我说。”
                  “你自己的家?”
                  “是,我自己有一幢老房子,”她很为得意,“是老得几乎要塌下来那种,三千多尺大小,隔壁盖大厦,想连我这边也买下来,我不肯,留下它,有时想逃避一下,享受清静,便去住上一两天。”
                  我纳闷,难道那白色的平房还不够清静吗,难道旧房子拆了不能再找一层新房子?她有非常稚气的单轨道思想,尤如一个孩子般。
                  她将车子驶上半山,停在一条横路上,我抬头一看,面前是幢战前盖的洋房,宽大的露台,紫藤花低低地攀出露台,垂下来,还有一种白色红芯不知名的花,夹杂其中。露台上挂着黄旧的竹帘,银色的钩子挽起帘子一半,在微风中摇晃,啊,整个露台像张爱玲小说中的布景,忽然有人探头出来,是一个白上衣梳长辫子的女佣人,她听到车声引身出来看,这不便是阿小的化身?
                  我顿时乐开了怀,烦恼丢在脑后。
                  罗太太笑眯眯地问:“我这个地方,是不是好?”
                  我一叠声,“好,好。”
                  我跟她上楼,她解说:“一共三户人家,我是业主,楼下两户都住老人家,儿女在外国,他们也乐得在这儿享清福。”
                  佣人替我们开了门,屋内天花板很高,低低垂着古董水晶灯与一些字画,老式丝绒沙发,一张配搭相宜的波斯地毯,一只大花瓶内插着大丛黄玫瑰。呵,玫瑰花并没有老。
                  我马上跑去坐在沙发上,摊开了手臂,舒出一大口气,这地方有股特别的味道,远离尘嚣的。
                  女佣人倒出一杯茶给我。
                  罗太太对我说:“到书房来,你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
                  委屈,委屈?呵,是委屈。
                  那间书房非常宽大,一体酸枝家具,一只青花大瓷盆中放着新鲜佛手,冒出清香,一角是全套最好的音响设备与一叠叠的线装书,真是别致的对比。


                  63楼2015-03-23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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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太太忙说:“书不是我的。”
                    她开了音乐。我注意到墙上架子放着一只小提琴。
                    “在这书房里,我度过一生最愉快的时光。”她说。
                    “是吗?”
                    “嗯。”她说,“这原是我父亲的书房,后来传给黄振华,自他又轮到我。”
                    我点点头。
                    那甜蜜的回忆,是溥家敏的大哥带给她的吗?我想问而不敢问。
                    “好了,棠华,你可以说话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为何辞职,为啥打人,你说一说。”
                    我想了一想,答:“我信心不足,想霸占太初独归自用,又没有那种胆量,因此心中矛盾。”
                    罗太太膘我一眼,笑了:“你肯这么说,证明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还有得救。”
                    我说:“我怕,我会失去太初。”
                    “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来未曾真正的属于你,也不必惋惜。”
                    “可是我与太初在美国的时候——”我心头一阵牵动,说不下去。
                    “那段时间已经过去,留为回忆,好好珍惜。”
                    我低下头。
                    “是不是得不到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罗太太问。
                    我绝望地问:“太太,可是我真要失去她了?”
                    “她不是已经跟你们议定婚期了吗?”
                    “离明年春天还有一大段日子,溥家敏又天天出现在她面前,我倒是不怕那些同年龄小子,我缺乏的他们不一定有,但是溥家敏已经有五个孩子,他竟如此……他妻子不管管他。”
                    “妻子怎么管得了丈夫的心?”罗太太浅浅笑,“棠华,你也太天真了。”
                    “他是不是追求太初?”
                    “是的。”
                    “太初的反应如何呢?”
                    “我不知道。”
                    我心急如焚,“太太,你总应该看得出来的。”
                    她叹口气,“我最不懂得鉴貌辨色,什么人对我好,我也不知道。你也许不相信,我是很糊涂的,这种事情,你舅母最精明。你要是不能豁达地等事情明朗化,最好是在她身上寻找蛛丝马迹。”
                    我说:“你没有失去过,不知道失去的痛苦。”
                    “我没有失去过?”罗太太苦笑。
                    “呵,对不起,太太。”我忽然想起溥家的大少爷。
                    “我失去太多太多,”她叹口气,“十七岁我第一次失去爱人。”
                    我吃一惊,我并不知道这回事。
                    “他娶了别人,抛弃了我,”罗太太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以后我没有见过他。”
                    “什么?”我不相信耳朵,“舍弃了你,娶了别人,以后你没有见过他?你不会再见到他了,他早已后悔至死了。”
                    “你也会讲这样浮滑的话?”她又笑了。
                    可是我实在是由衷的。
                    “不过我得到的也很多,”罗太太说,“德庆对我多好,我们相处得极愉快,足以抵得那失去的,况且我们为失去的痛心,不外是因为不甘心离开那最好的东西,至亲爱的人……我老是把事情反过来想,既然得到过,已值得庆幸了,有些人一辈子也未曾经历过呢。”
                    “太太,你真豁达乐观。”
                    “溥家明说的,我们应该细数我们目前所得到拥有的一切,棠华,最宝贵的生命。”
                    我握着自己的双手,“太太,与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下星期我生日,如果太初不来,你来吧。我保证你一到,她也跟着来。”
                    “是,太太。”


                    64楼2015-03-23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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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音纵然相似,也不是太太,太太不会冷笑,这是太初。
                      该死的太初,倘若她也像她母亲,任凭丈夫指使,岂不是好!我睁开一只眼睛,果然是太初站在我面前,即使是嘴扁扁,她还是那么美丽。
                      “这下子你还叫她‘太太’,过一阵子,就好升级叫她为玫瑰了!我且问你,你日日夜夜缠住我母亲干什么呢?”
                      我一愕。我缠住太太?
                      “你不要脸!”太初啐我。
                      我连忙打开另一只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我还来不及回答?她一转身走掉了。
                      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局势简直千变万化,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以后的时间内,太初不再与我说话,我们像捉迷藏似的在人群中躲来躲去。
                      我抓得住她便说一句:“人家溥太太就在这里,你也不检点一些。”
                      她恨恨地跳脚,“你瞎说些什么?”
                      我报她以冷笑,溜开了。
                      隔了一会儿她又会闪到我身边说:“你不过是希望我会让你搓圆搓扁,告诉你,不可以!”
                      我立刻反唇相讥:“你已经变得青面獠牙,你照照镜子去。”
                      太初的眼睛差些没放出飞箭射杀我。
                      我们要斗到几时呢?我躲进书房去。
                      在那里,溥太太带着大女儿在弹琴,一下没一下,那曲子叫《如果爱你是错了》:
                      coc1如果爱你是错了
                      我才不要做对
                      如果生命中没有你
                      我情愿走上错误的道路一生……coc2
                      在长窗的掩映下,与感情应没相干的太太与小女孩竟然在奏这样的一首歌,呵,说不出的浪漫与凄艳。
                      我依偎在门旁,轻轻咳嗽一声。
                      她俩转过头,一式秀丽的鹅蛋脸,母女非常相似,她们的美是没有侵犯性的、温和的,跟太初的美不一样。
                      溥太太站起来招呼我。
                      那女孩独自弹下去:
                      coc1妈妈说这件事真是羞耻简直是不名誉
                      只要我有你在身边我可不管人们说什么
                      如果爱上你是错了
                      我才不要做对
                      我不要做对
                      如果那意思是晚上独自睡觉
                      我不要//我不要做对……coc2
                      小女孩弹得那么流畅,我怔住了。
                      “美丽的曲子,是不是?”溥太太轻轻问。
                      我点点头。
                      “她父亲教会她。”溥太太说。
                      我苦笑。
                      小女孩自琴椅上跳下,摆动着浅蓝色的纱衣,自长窗走到花园去玩了。
                      溥太太轻轻说:“爱情是可怕的瘟疫,是不是?”
                      我点点头。
                      “我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她的声音低不可闻,“我只知道爱也是恒久忍耐。”
                      小女孩在花园外叫妈妈,招手喊她,溥太太应着出去了。
                      我心中万分苦涩。
                      我显然完全知道发生什么事,然而又怎样呢?
                      我坐在钢琴面前。
                      良久,我学着弹刚才的歌,叮叮咚咚。
                      可是太初冷笑着探头进来,骂我,“不要脸,居然搞到琴韵寄心声。”
                      我弹起来,“你才不要脸,搞得人家夫妻反目。”
                      太初咬牙切齿,“好,周棠华,你嚼蛆来欺侮我,爸在的时候你敢?”
                      我骂她,“你爸没了,你的良知也没了。”
                      她眼睛都红了,“我不要再见你,周棠华,我以后不要再见你了。”
                      “好得很,咱们就这么办。”我下了狠劲。
                      她转头走。
                      没一会儿黄振华走进来,“棠华,你跟太初吵什么?婚期都订下了,还吵架?”
                      我脸色铁青,“那婚期怕得取消了。”
                      “棠华,你这小子——你们到底搞什么鬼呢?”
                      “你是不会明白的,舅舅。”
                      “是,我诚然不明白,他妈的!”黄振华忽然骂一句粗口,“你们这群人,废寝忘食地搞恋爱,正经的事情全荒废了,就我一个是俗人,死活挂住盘生意——”
                      黄太太瞪他一眼:“你在骂谁呀你?人来疯。”
                      黄振华马上收声,噤如寒蝉,我忍不住摇头,舅舅何尝不怕舅母,他以为他自己是爱情免疫者,其实何尝不为爱情牺牲良多。
                      我取了外套,跟太太道别。


                      66楼2015-03-23 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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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振华先生自香港叫秘书速记,写了一封长达五张纸的信来,主要是告诉我们,太初那个画展如何成功,有一个神秘的客人,买了她十张画之多。
                        我扁扁嘴说:“有什么神秘?这人八成是溥家敏,买了画回去,饭厅挂一张,厕所挂一张……哼!”
                        太初抿着嘴笑,一双眼睛在我的脸上溜来溜去。
                        我老羞成怒,咆哮道:“快到厨房去做饭,肚子饿了。”
                        太初很会做人,一溜烟地进厨房去了。
                        我不好意思,连忙跟进厨房,搭讪地说:“近来莱式益发做得好了,是照这本烹任书做的吗?唔……南施鲁菜谱……”我忽然歉意起来,“从但丁加毕利奥罗昔蒂的画册到南施鲁的菜谱,太初……”
                        太初转头过来,瞪着她那美丽的大眼睛,“但丁加毕利奥罗昔蒂?那是什么东西,一种意大利新家具?好难念的名字!”
                        噢,太初。
                        我们在厨房内拥抱良久。
                        我们的故事到此为止,也应该结束了。


                        69楼2015-03-23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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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温柔自空气间传过来,深抵我的心神,一种原始的、丝毫没有矫情的女性味道。
                          “你现住这里?”我问。
                          她答:“是。”
                          “明天还在?”我追问。
                          她又微笑,说:“自然。”
                          “明天我来找你,你可别出去。”我急急说道。
                          “我又到哪儿去?”她笑。
                          我真没想到会在自己家中见到我的风信子女郎,紫色的云,白色的记忆,青色的草地,她将对我细说她的过去。
                          我觉得我身体渐渐越来越轻,终于飘起,飞到我历年梦想的草原,化为一只银色的粉蝶,扑扑地飞。
                          我差点流下眼泪,因为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我竟然终于遇见了她。
                          过了半晌,我的身体才慢慢落地,但听见有人敲图书室的门。
                          我只好去开门,女佣说:“三少爷,老爷那边有请。”
                          我回头静静对那个女郎说道:“明天你等我。”
                          她扬起一条眉,“喂,喂——”她轻轻说。
                          我赶到爹的书房,刚巧见到老庄出来。
                          我喜孜孜地说:“办成了?”
                          “成了。”他说。
                          “走吧。”
                          “不跟你爹说几句么?”
                          “没什么好说的,代沟。”
                          我拉着他走了。
                          回到老房子,我狠狠地教训老黄妈。
                          老黄妈发誓她没见过什么女客,“许是太太的朋友,我真不知道。”
                          可是,我怎么没想到,当然是太太的朋友。
                          我躺在沙发上,搁着腿,吹口哨,我吹的是“蓝色多瑙河。”
                          老庄瞪我一眼:“喂,屋子那么大,你站远点吹好不好?”
                          这真叫喧宾夺主,我明白。
                          我有一整套的计划,将在明日开始新生活,第一件事是要求继母正式介绍她给我认识,展开追求,如果娶到这样的妻子,为她做牛做马,回来替父亲打杂也值得的。
                          我口哨吹到“黄河大合唱”时,庄忍无可忍地说:“我搬到酒店去住。”
                          我笑说:“稍安毋躁,我这就停止了。”
                          他深深叹口气。
                          “庄,从今天起,咱们难兄难弟都有了新的开始。”我说,“你呢,新工作新环境,至于我,我可能不回英国去了。”
                          庄诧异,“什么?”
                          “你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为一个女郎,我留下来。”
                          庄心情再不好,也被我引笑,“你是哪一家英雄?你简直就是狗熊。”
                          我说:“我已经找到了爱情。”
                          “快得很呀。”
                          “真正的爱情,偏偏就是在那一刹那发生的,无可否认,你在这方面的知识比我丰富。”
                          庄靠在沙发上,深深地吸一口烟。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她只有十八岁多一点……”
                          我不耐烦,“你对小白袜子都有兴趣?那时你几岁?”我取笑他。
                          “二十八岁。”他又吸一口烟,“诚然,她还是一个孩子——孩子的智力,成熟女人的外型,我在她学校做一次客座演讲,马上被她深深吸引,她那青春的魔力,可怕如血蛊,当她接近我,我不能拒绝。”
                          “不能拒绝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太窝囊了。”
                          庄不理我,“……夏天,她一直穿白色的衣服,家中有钱,供她挥霍,她的打扮无穷无尽地发挥至尽。每次出现,都像换了新姿的翠鸟,我没有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孩子,整个人沉醉下去,如在大海中遇溺……”
                          我静静地听着,认识他那么多日子,他从来没有坦白地对我说过这一段情。
                          “但我已订了婚,并答应双方家人,娶我的未婚妻,我不敢反梅,并且我想,这只是夏天的罗曼史,是幻景,一晃眼就过了,况且她是那么年轻……那么年轻……”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
                          我们只听到纸烟燃烧的声音。
                          隔了一会儿他说:“她是那么的爱我。”声音温柔而惨痛。
                          我说:“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他不响。
                          “年轻的女孩,冲动激情,在所难免,未必是真正的恋爱。很多时候,她们也不晓得她们在做些什么,也许只是为了一点点叛逆的表现,也许是青春期的发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与多年来有了解的未婚妻成婚。”
                          他看着我。


                          82楼2015-03-23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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