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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兰生一回家,立刻进浴室洗了澡,镜子映出他遍布斑点的身躯,任何部位都留下痕迹,连私密处都是。
方兰生咬牙拿毛巾往镜子摔,盖住自己的影像,转开水龙头,水如雨般自莲蓬头喷出,当头淋下,冲醒自己。
身上没有酒味,某处也没残留,可见被做过清理。不必处理荒唐的后遗症,方兰生不免有点感激,但这不代表这件事没发生过,不代表他能够假装一切都是幻觉。
点点滴滴的水砸在方兰生脸上,他仰著脸正对莲蓬头,想著若就这样站下去,有没有办法溺死自己。
想归想,他并不打算实行这个荒诞的计划,洗完澡后就擦乾身子,换了另一套睡衣,再将从百里屠苏家穿回来的乾净衣服丢进洗衣机。
返家的路上已用手机请过假,现在他无事可做,懒洋洋地走进卧室,用棉被裹起自己,缩成一团。
床头柜上放著略旧的木头面具,方兰生盯著它发呆,许久许久,才出手拿下来,继续近距离盯著发呆。
没什麼的,不过就是和个男的睡了一晚,他是单身,没有出轨问题,又不会怀孕,没什麼的。
没什麼的。
方兰生把下唇咬出了血。
没什麼的。
怎麼会没什麼他一点都不想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打百里屠苏一顿管他是不是上司管他会不会开除自己少爷又不是丢了这个饭碗就得流落街头但是重点是起因是他喝糊涂了是他先搂著对方亲的事后又在那吵成什麼样子都是酒的错绝对要戒酒反正千错万错都是那颗讨人厌的小红点的错最讨厌的是韩云溪那家伙要走就走得乾乾净净不好吗留那麼一个遐想欺骗小男孩算什麼啊。
弯弯绕绕弯弯绕绕,方兰生到最后也弄不清自己的重点,泄愤似地瞪著面具揍枕头出气,弄到满身疲倦,抱著面具睡著。
第二天,方兰生面色憔悴,正符合大病初愈的形象,身体仍有不适,可还撑得住,他拍拍脸颊提振精神,到公司去,处理落了一天便堆积如山的工作。
几名同事过来慰问,方兰生一一回覆,部门里最可爱的少女担忧地问呆瓜好点了没,方兰生笑著回答没事。
应付完前来关心的同事,即便请假原因难以启齿,方兰生心底依然微暖,这股暖意持续到几分钟后,一个纸袋被放到他桌上。
方兰生顺著纸袋看向那只手,看向那只手的主人,好心情烟消云散,不著痕迹地拉开彼此的距离,生硬地打招呼,「……百里总经理。」
百里屠苏颔首,指指纸袋,「给你。」
依照袋子上头的店名来看,里头是一份早餐。方兰生硬挤出笑,提起纸袋塞回百里屠苏手上,「我在家吃饱了。」
百里屠苏垂下眼,稍微把袋子再往前送,「当点心。」
「……不必。」方兰生抽动嘴角,抑制住额旁的青筋,转回办公桌对著桌上的文件,「总经理抱歉,我还在忙。」
「……」
百里屠苏伫立原地,身为总经理的百里屠苏出现在此地,吸引不少员工的好奇目光,视线溜过来瞄百里屠苏,顺道在方兰生身上转了转。
方兰生不自在地动了动,他不喜欢被这麼围观,实在很不舒服,他转头要请求百里屠苏离开,百里屠苏恰巧背过身去,迈开他那双大长腿,越走越远。
兴许是错觉,平时百里屠苏自行散发的慑人气势歛起不少,孤傲挺拔的背影添上萧瑟,手中的纸袋被攥到变形。
方兰生看了几秒,没多管,埋首在工作中。
但这只是序章。接下来这几天,百里屠苏陆陆续续又做了些事,令方兰生认为这位百里总经理神经肯定有问题。
在茶水间相遇,一言不发给了他一杯奶茶,方兰生没接;跟著他到便宜的员工食堂吃午餐,专挑他的对面坐,抽纸巾让他擦嘴,方兰生没拿;在送资料去其他部门时巧遇,要帮他搬资料,方兰生没给。
若是普通的关心员工,关心成这样太超过,更别说这是明显的差别待遇。
方兰生不喜欢那种感觉,不同部门的办公室已有人私下在议论纷纷,说方兰生在讨好新来的总经理。
哪只眼睛看见他去讨好啊。
比起流言蜚语,方兰生更不满的是百里屠苏的出现、百里屠苏的行为,不得不让他联想到一夜荒唐事,分不清百里屠苏是想补偿或是另有所图。无论哪个,都等同在方兰生心口割上一刀一刀,疯狂地把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刻上他的骨他的肉,烙印到他再也忘不掉为止。
方兰生恨恨地把桌上的个人物品扔进公事包,准备下班。
他处理一件急件处理了比较久,办公室的人已走光,窗外天色刚入夜,他检查过门窗,锁上办公室的门,踏上走廊,环视一圈,只余总经理办公室的灯亮著。方兰生撇撇嘴,走到楼梯口,下班后公司电梯自动进入省电模式,要刷卡才能开,方兰生懒得从公事包里找卡,反正楼层不高,下楼不累,坐在办公桌一整天,权当运动也好,便走进楼梯间。
总经理室的灯熄灭。
方兰生到了一楼,跟管理员打过招呼,出了大门,要再走五分钟去车站搭车。他右转前进,一辆黑色轿车滑到路旁停下,车门就在他旁边。
方兰生没好气地继续走,那辆车他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