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因为微笑，才有下一步
“所以说，是象《回到未来》那样啦？！”进藤光扒拉著碗里最后的几根面条，总结道。
巨大的冲击过后，他是第一个恢复到正常思考模式的人，也难怪，时间对於他，只不过离开一小时，而众人花了五年的时间去接受的过去，却在短短五分锺内被推翻，对於他们，实在是困难。

显然，让进藤光接受一下子就成熟的夥伴们要容易得多。

而在他！！！跑回房间后，众人还是没有从混乱的现实中挣扎出来。
直到楼上的声音再度响起——
“啊啊我的JUMP周刊？？？没啦？？？！！”
“我的PS2在哪里？？？？！！！！！”
“那套限量版的GUNDAM 啊啊啊啊啊！！！”
一系列惨叫以最后的怒吼作为终结——
“啊啊啊啊————我的棋盘呢！！！！”
终於，有人忍不住笑出声。
尽管未来是如此的不确定，但至於比起悲伤的过去，混乱的现在也没什麽不好。
或者说，简直棒极了。

“所以——”进藤光咬著吸管，眼睛还是盯著局面不动，“规则改了，这边也不能下了？”
对面狭长的眼眸淡淡一扫，“这五年来的变化很大，你需要适应。”
少年有点郁闷，哦了一声，并没有抬头。
要是以前，总要回上几句才舒坦。

但现在，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对局一如从前，对局之人早已不若曾经。
进藤光没有变。
他度过的时间仅是十七岁的一个下午。
而塔矢亮，已经过了五年。
象是立於时间之流的彼岸，对面的人，是他，却又不是他。

进藤的白子犹豫片刻，轻轻挂角点过。
黑子却久久未落。
毕竟此刻棋盘上局势已分。
白子中盘负。
“那麽，从这里开始复盘检讨吧。”
杯子里的冰块哗啦啦一阵作响，少年细长白皙的手指拢紧杯子，低声应道，“哦。”

初夏的午后，风声消失无踪。
正收拾棋子的少年突然地不甘心：“他们说你还在中国。”
却一声招呼都不打，拎著挂了白花花一片标签的行李出现在他家门前。
结果门一打开，刚睡醒的进藤光还没来得及问声你谁呀，就被冷冷的一句话堵住：“猜子吧。”

郁闷……
难道几千几万公里赶回来就是为了与他下棋？
恩，顺便炫耀一下高超的棋艺？
中盘胜…………
昨天与那几个下过几盘，至少也撑到官子部分，这个还真不是普通打击…………

其实，进藤光的心理建设能力算是强的，任谁逛街回家却突然发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下午后自己被同界好友甩开几年的距离，绝对呕血先。
也只有这个没心没肺的少年还反过来安慰那几盘就让他欲哭无泪的好友们，说自己现在成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准让他们这一批前浪死在沙滩上，忍不住大家又是一阵笑。


自己的棋盘早不在了，眼前的却是从爷爷家搬来的。
昔日SAI的藏身之所。
他突然有了讲故事的兴致。
风微微吹过，窗帘拂过少年忽而扬起的笑容：“塔矢……”
“恩？”
“要不要听鬼故事呀？”
“你的？”
“……都说了我不是鬼啦！！！”


是呢，真实的温度，鲜明的笑容。
塔矢全然不知，自己的眼神是如此之悲伤，以至於对面的少年动弹不能，呆呆地任他触碰。
棋子磨平的指尖，慢慢地，一寸一寸，随著目光，小心翼翼地移动。
眉毛，眼眸，脸颊，嘴唇，下巴。
温热的，人类的体温。

呵呵，是真的呢。
不象无数个夜晚中的梦，那端坐於棋盘前的少年，不发一言，冷冷冰冰。
只是凝视著另一端的自己。
痛苦也好，寂寞也罢，只因为棋盘的对面，还存在著那人的注视，这条路，无论如何也要走下去。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每一天都不敢懈怠。

昨晚接到一向不和的和谷君的电话，什麽都没说，只是让他去进藤家看一看。
自己来了，也看到了。
只当是场梦境。
所以再次重复了往日梦回中那几千几万次的恳求。
猜子吧。
我们，再下一盘。
不，不止一盘。
说好的，是几百几千几万盘。
进藤……
光……
你应我呀。
哪怕一声都好。
不要再这样，只是坐著，只是看著……

啪嗒，透明的水滴。
即使一局结束还不能相信的事实，即使说著笑著却仍不能相信的现在。
却是恐惧著那不知何时会再一次降临的绝望。
啪嗒，泪水使木质的纹理散发出更加柔和的光泽。

“你……是在哭麽……TOYA？”
“嘘——请不要看我……”拉近对方，轻轻地靠上。
那天没有流下的泪，终於有一天，化作了微笑。
那是宛如水珠一般，阳光下发出璀璨光芒的笑容。
“进藤，那个故事？”
“恩？”
“说吧，我听著呢。”
紧贴的胸前传来的声声跳动，使人心安。
耳边是那人的灼热呼吸，进藤光傻傻地应著：“哦……”
他终於笑出声来，“你抖什麽呀？”

无论过去怎样，现在如何。
突然明白，因为微笑，才有下一步吧。

於是我哭了 却没人听到
我哭了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哭了 深深的陷入混乱
我哭了 整颗心都在哭泣
我哭了……）

十分舒缓的旋律，十分地……煽情。

“谁也不能动摇我
因为知道在我心底这团烈火依然在熊熊燃烧
不能将你送出我的脑海 不能将你送出我的心房
不能将你送出我的生活 就算我们天各一方 。”

歌词不断重复著。

“於是我哭了 却没人听到
我哭了 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哭了 深深的陷入混乱
我哭了 整颗心都在哭泣
我哭了……
没人听到 ”


高永夏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问那天是谁在下棋。
他想问你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他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麽。
他想问……
想问的太多太多，却已经没有了意义。
毕竟存在的现实，接受要比质疑更有用。
这一方面，他与中国的许远生倒是一般的见地。

最后他终於什麽都没问。
只是揉了揉他的发，柔声道，“今天下的不错。”
进藤光瞪了他一眼，“您这是夸奖呢，还是讽刺呢？”
高永夏挑挑眉，“来下一局，怎样？”
进藤光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你要复仇麽，那来吧。”
他爬到床的另一侧，舒服地躺下，一手拍著空著的那一侧，“过来，我们下盲棋，怎样？五之五。”
高永夏一愣，半响不说话。
进藤光等了半天，抬眼很是诧异：“咦？”
他还怀疑自己看错，对方连脖子都红了，象……辣泡菜……
“你到底要不要上床啊，快点啦！！”
高永夏顿时觉得鼻根一热，什麽要流下来了…………



可怜的裕司，在所有人充满祈祷的目光关爱中，战战兢兢地进了对局室。
很快就大失所望地发现，主将竟是那冤家对头——中国的孙星。

另一边，第一次出战国际比赛的日本三将郁闷了。
对面的少年明明就是可爱到甜美的长相，这会却是说不出杀气腾腾。
他可不知道，任谁一夜的惨败后都会想方设法修补自己残破的自尊心。
进藤光想，对付不了那些平白无故比自己多出五年经验的他们，难道还对付不了你们？！

其实就年龄而言，他们确是同一级的。
然而这些孩子，远不如他的原因，不在棋力，不在经验，而在机遇。
进藤光的围棋刚起步时，教导与他的，便是绝顶的高手，而在对待围棋的态度上，更是绝佳的示范。
此后更是被各位前辈关注，还机缘巧合地，与棋坛最闪亮的新星结识，一路奋起追赶。
再加上本身绝不可忽视的才能。
那凌驾於同辈棋手之上，显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实。

相比较北斗杯中国一举夺冠，围棋泰斗许远生收养一少年填补膝下空虚的消息，在中国棋坛可谓一石千浪。
但由於许老本身可与中国国宝相等当的身份，此事并没有允许记者的介入，传播范围既然仅限於中国围棋界的一小部分，进藤光的生活倒也没有改变。
反正该知道的人知道，不该知道的人也不会注意。
而日本这边，知晓的人更不会大肆宣扬。
即使前一阵曾经传言甚广，都说是那位天才围棋少年再现於网络，后来却发觉仅是足以乱真的模仿，得不到确证的猜测，事情自然平息得也快。
事情作为消遣，成为间或的聊资，谁都不会真正在意。
凋谢於尘世的花朵，很快就会被尘土掩盖，直至遗忘，了无踪迹。
连回忆都无法逃脱时间的腐蚀。
所谓，只有活著，才有未来。


不过，他在北斗杯的出场，特别是与韩国大将那一局，还是引起了好几个人的注意。
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他早晨刚起床，就收到了一件礼物。
哈里波特，全球限量礼盒装。
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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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完结）

十一　劫

这一天，八月十二日，正是和谷生日。
但进藤光出了事，他早给忘到脑后。
伊角接到电话后也立即从棋院赶回，同样把今天王座挑战赛第一场对局忘得精光。
他进卧室的时候，医生刚诊断完毕，只说了一句。
“去医院。”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和谷脸色唰一下，全白了，“陈医生，进藤说只是一些擦伤，难道——”
这位华裔医生摆摆手，示意他们到外面再议。

合上门，他才摇头道，“这一段时间他可能需要一些强效止痛药，伤口倒没什麽问题。”
听他这麽一讲，提到喉咙的心顿时跌了回去。
和谷觉得刚那会后背都湿透了。
他把医生送出了门，回头喝问伊角：“你来干什麽！！你的王座赛！！”
这一声刚落地，房里突然哗啦一下，进藤光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伊角你这个笨蛋！！”
咬牙切齿，中气十足，听起来身体状况好的很。
两位好友终於轻松地笑了。


阳光弥漫著整个房间。
格外晃眼。
塔矢亮缓缓醒转过来，诧异地发现自己竟在家里。
他撑起额角，脑袋里一团糨糊，压根想不起自己是什麽时候晃回来的。
太阳穴突突地跳著，全身无力，格外难受。
早知道，就不喝了。
自己从未这样放肆过吧。

他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那本应该在中国的母亲正提著一大包东西往厨房里搬。
几步上前托住，随即问，“母亲，放哪里？”
明子早到了，见儿子还在睡，而厨房竟是空无一物，她不得不先出去采购一番。
她边打开纱橱的门边笑得厉害，“小亮竟把所有的碗都摔了麽？刚一看，吓了一大跳呢！”
他重重按住眼角，笑容很苦，“是我太不小心了。”

全部，都碎了啊。
为什麽自己竟然会作出这样毫无理智的，如同孩童一般迁怒的举动呢。
是因为当时，被人背叛的痛，一下子充斥著他整个思想。
所以——

“哎，小亮，你父亲说，最近遇上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对手呢。与进藤君——啊……”
意识到那禁忌的名字脱口而出，明子赶紧捂住嘴巴，紧张地看向小亮。
塔矢亮只是笑笑，“怎样的？”
明子摇头，就是笑，好一会才说，“是许远生前辈的孙子，许非，我们去北京交流时，他与你父亲连下六局，竟利用打劫逼平了两局！很厉害的孩子……差点以为就是当年的进藤君。”
母亲高兴地述说著在北京遇上的种种，塔矢亮微笑著倾听，还不时接上几句。
八月的下午，气氛安静祥和，时间流失，无影无踪。

高三的暑假自然短暂，莫兰先回了国。
进藤光也没多留，回家才住了一天，就告别父母，准备飞去韩国。
他在中国的时间不长，但棋院里能胜过他的低段棋士少的可怜，而与高段棋手的对局又很是不足，既然不能继续提升实力，他当然不想浪费时间作无谓的对局，许爷爷的意思也很明显，出国练练身价，回国自然又是不同。

韩国那边许的条件很是诱人，他不可能不心动。
唯一的不适，生活问题。
不过，韩国天才少年洪秀英，格外热情地一手包办，包吃包住还包玩。
进藤光就冲最后一点，二话不说答应了。

航班早就被殷切的韩国人定下了。
进藤光什麽事都不要做，拎包带人即可。
走之前，他犹豫著，还是给那个人打了一个电话。

的确，那事一直困扰著进藤光．
不是恨，他知道自己不恨他，不然也不会若无其事地，第二天还跑去见他．
那一天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的错吧。
即使隐约知晓，那份喜爱的感情，却仍可以天真不知情般，去接近去感受，他的种种付出——
这样想著，倒是自己活该了啊！

然而，当他发现，另一位当事人完全不记得那一夜时，心情居然又是说不出的复杂。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希望从此他再也不要想起呢？
如果什麽都没发生，他们还是朋友吧。
只是现在，在他已经知晓了对方的心意后，还能毫不在意地，继续这一份早已变质的友情麽？


进藤光跑向通道前，转身，又朝机场大厅的塔矢亮挥了一下手。
即使怎样，都不会改变，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分开——
围棋与我们之间的羁绊。
蓝天下飞机越过的白云，细碎的一片片，拼成一个个小小的十字。


八点十一分。
飞机逐渐进入巡航高度，机长关掉安全带指示灯。
坐在头等舱的进藤光刚想喊住正开展机舱服务的空姐，下一秒，坐在他前一排的两位乘客立身就朝乘务员扑了过去。
打伤意图阻止的另一位乘客后，两人窜进了驾驶舱。
同一时刻，另几名同夥用防身喷雾制止了其他人员的接近，而处在机舱后段的乘务员急忙用无线电通知了指挥中心。
从东京飞向首尔的日航112，宣告被劫。

八点二十一分。
传送高度与识别信号的异频响应器被关闭。
追踪航线变得困难。
同时劫机者通过无线电发表声明——
一小时内，如果日本与韩国不宣布从伊拉克撤军，那麽这一百十四名乘客就要葬身於太平洋。


八点半。
莫兰打开收音听广播，一边收拾从日本带回的礼物。
听到那插播的消息她还挺幸灾乐祸，“爷爷，又劫机啦！！”

同一时。
日本各大电视台全部转成同一画面，那是日本首相第一时刻发表的声明。
他说，我们绝不姑息。


进藤光能感受到飞机的高度在不断降低。
而气流颠簸的实在厉害，几位女乘客已经受不了眩晕开始干呕起来。
他已经知道了劫机的事实，那几名恐怖分子一遍又一遍,用蹩脚的英语，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看来自己的人生还真不是普通的丰富多采——
鬼魂，穿越，劫机。
他还真有点期待，接下来是什麽。


和谷刚到棋院，就被伊角一把揪过——
“是哪个航班？！”
他被吼得发蒙，“什麽？”
“进藤今早搭乘的是哪个航班！！”
“日航，七点四十五的——怎麽了？？！！！”
看著周围人莫不是惊恐的脸色，他也急了——
“怎麽了？！”
“……”
“飞机，被劫持了。”

但——
“如果你放弃这一片白子，或有生机。”
第一局结束后，塔矢亮建议道。
青年抬首应著，“是麽，我更倾向於，不到最后绝不放弃哪。”
塔矢亮浅笑不语。

这样的话，有一个家夥也说过，在第二年的幼狮赛上。
他当场冷笑，“进藤光，你知不知道，无谓的执著，就叫无知！”
那少年恨恨地瞪了他半天，一时竟找不出什麽反驳的话，气得一拉书包——
“回家！！”
把两边看闹场的群众逗得不行！
一旁的棋院老师黑著脸问，“你回哪里？！进藤光！你还要不要决赛了？！”
少年一摸脑袋，“对啊，是我赢了耶！！”
然后，整个脸颊都被怒火烧得通红，“那你干嘛还要说我！！”
当时他恶劣的表现据说让很多人直想狠狠掐自己一把，还怀疑是做了白日梦。
他很是平静地喝了一口水，“说习惯了，不好意思。”


第二局已经过半，安信和彦考棋的时间越来越长。
对方端坐的塔矢君一如其往，目光垂落棋盘。
眼前胜负分明，但青年仍不愿放弃，尽力寻找可以挣脱围困的路径。
然而……哪里都找不到。

“有时候，无谓的执著，也是一种无知。”他喟然，一手拂乱棋局，“我认输了。”
塔矢亮神色依旧，身旁池塘潋滟水色，更印照出他面容来。
仅仅几笔深浅浓淡，寥寥勾勒出好一副眉眼如画。
抬头望去的青年不由一怔，很快移过目光去看那朵白莲。

“那麽，从这里开始检讨吧。”对方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仍是言语不多。
青年拨弄几颗白子，并不急著复盘，“当年进藤君也曾经给我指导过，你们真是完全不同。”
停住手里的动作，塔矢亮回道，“进藤的围棋更注重厚势而薄发——”
“很明显的秀策风格，但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一点。”安信接上话，随即起身，决定终止棋局，“那麽，今天就到这里，辛苦老师了。”
他知道，自己的处处试探，对他起不了任何效果。
塔矢亮的每一步都经深思熟虑。
下棋是这样，为人更是如此。

临走前，安信又开了口，“老师的棋著凌厉，一旦决定目标，自始至终，从不放弃，而进藤君则更倾向於灵动的下法，有点——”
指节敲敲额头，努力思索著准确的形容词——
“投机取巧的小狡猾。”
塔矢不明白他又提起这个的意图，湛清的眸子直直注视著对方。
那人象是无奈，耸耸肩，唇边却勾起不明的笑意，“今天——谢谢指教。”
等人远了，他才叹气，“所以说，棋如其人啊！”


眼前是一座典型的和式庭院，如果不仔细看，大约以为便是人家了。
电话里母亲仅仅说是与朋友聚餐，却定了这样的地点，塔矢亮隐约知晓原因，但又没有理由去拒绝。
他脱下外套，整了整领带，让一旁等待的侍者拉开了和室的门。
他的母亲正愉悦的与对方交谈著，见他来了，赶紧起身，“小亮，快过来。”一边示意侍者立即上菜。
塔矢亮放下外套，“很抱歉让你们久等。”

如果白子那边没有挂起，自己的下一步是否应该更谨慎？
已经把春兰杯最后与高永夏的那一局再次复过一遍，下一盘就选本年的头衔战吧。
他拨过些许酱料，倒入盘中。

明子小心翼翼地观察著儿子的反应，却失望地发现他竟是连头都不抬，除非必要，绝不开口。
而脸上的神色，没露出一丝一毫的不耐，反倒是专注无比。
儿子到底是什麽想法，她看不出来。

回家的路上，她终於禁不住要问，“怎样？”
青年笑笑，说，“我很喜欢。谢谢母亲，您费心了。”
她实在是惊讶，虽然仅是试探，但也没想到效果这般好，“真的，那——”
但很快，她儿子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味噌太浓，可能父亲不会喜欢吧。”
明子声音顿时变得尖锐：“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青年些微疑惑，温和地问，“母亲的用意，我以为您在电话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难道不仅仅是一起用餐麽？”
明子看著儿子，不知道说什麽才对。

塔矢亮上楼的时候听见房间里有人在咬牙切齿，声音还挺大。
“塔矢亮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困死了！！”
他笑开，故意加重脚步。
！！！——

果然，房门一下子就开了，脑袋在尽头探啊探的。
他几步迈上，声音也带上笑意，“那你可以不用等啊。”
“不行！”进藤光揉揉眼睛，“离表演赛还有五天，你想看我当场被大叔秒杀麽？”
塔矢亮松开领带，“大叔？你是指绪方老师麽？”
少年翻开棋盒盖子，“是啊，昨天被他逮到，胃口立即就当掉。”
话到这里，塔矢突然想起，“你最近饭量都很小，不会是真的胃不好？”
少年摇头，“不啊。”膝行数步，挪开面前一大落杂志，“今天的指导棋，顺利麽？”
塔矢半蹲著，一手抚上他的肩头，“饿不饿，我给你做点消夜，拉面怎样？”
进藤赶紧别开视线，“不，不用，我真的不饿。”
“不对！你胃口越来越差，脸色也不好，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看医生。”不容拒绝的口气。
进藤抓住一把棋子，“好吧，听你的就是。猜子啦！”

韩国，首尔。
名单正式敲定。
洪秀英兴奋地直奔电话，“喂，我也要来日本学习啦！进藤光你给我等著！！”
紧接著一愣，“啊？你是——对不起我打错了……”
一旁的高永夏开始嘲笑，“心情过於激动，是可以理解的。”
“不对啊，进藤家的号码的确是这个，怎麽就——”
他又按了重复键，“喂？您好，请问，是进藤——喂喂有礼貌不对啊，你这家夥笑那麽得意干吗！！”
高永夏等他挂好电话，凉凉地问，“确定了？”
洪秀英这会迷糊的自言自语，“不对啊，刚才怎麽就是……”
高永夏拎起背包，刚要走人，只听那少年猛地一拍桌面——
“半夜三更的，那家夥在进藤家干吗！！！”
==============================
那段德语的翻译：你的每一次别离都是为了重逢，你是未来的开始，冷酷世界的心。（直观的翻译，最后一句也可以这样翻，失心世界的心，笑）

第二十章　二要在我身边

精神显然消磨很大，进藤光昏睡了一整天都没有缓解过来。
其间，服务生受人所托，进房间察看过他的状况。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几个人都很担心。
少年的反应虽是出乎意料外地平静，却更似暴风雨的死寂，让人心神不宁。
直到第二天他提前出现在棋院的大厅。
身边陪同的贵公子正不住的问著话，“你不要忙著吃东西，先喝点牛奶。”“怎麽会睡那麽久，是不是太累了？”“小心，慢慢喝，别呛著。”
……
进藤觉得脸上发烫，“你——”
正要说，这时那翻译小跑过来，一路不停地鞠躬，“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许先生请这边走。”
昨日全然一搏，也只坚持到一半便溃不成军。
希望不会影响到今日自己的状态。。
少年随即上前，跟随翻译与工作人员往场地走去。


绪方老师见他进来，便微微点头示意。
进藤光也回礼，然后跪坐於棋盘前。
时间还早，绪方先问候道，“听说你昨日精神不佳，现在如何？”
耐心等翻译讲完，他转头正视对方，目光炯炯，“放心，我不会让绪方老师失望。”
“那就好。”绪方笑笑，“欢迎你回来。”
翻译一愣，见那人没有修正的意思，只得如实传达。
进藤光眨眨眼睛，再没答话。
白子在手边闪发著柔和的光泽。


对局依旧精彩。
只是少了昨日那般惊心动魄，更似暗流涌动，表面仍然平静无波。
进藤苦笑，唔，真是漂亮的指导棋呀。
不过——
微微抬起唇角，他抿起一朵笑容。
要是连败在塔矢门下，是不是太对不起森下老师了？

两边都是平稳的棋步，不出意外，到终局绪方先生会胜出两到三目。
塔矢亮敛睫，心情颇是复杂。
昨天那一局，自己是不是太过火？
没想到，会如此重挫对方。
但，即使早就意识，自己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然而，那一局结束后，少年对待自己的态度，确实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这无法掩盖的事实，又让塔矢感到莫名的不安。
但这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很快就被棋盘上所演变的惊人的形势所冲散。


裁判长征询双方的意见，最后判为和棋。
面对记者的提问，即为何不选择消掉那个连环劫时，绪方语气始终平静。
“的确如你所言，棋至中盘，大约有十目的优势，但终盘时我亏了不少，又提了两三轮的劫，情势很是不明，那时当然不知道消劫是不是正确。”
进藤光吃吃地笑，随后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补充道，“对啊，万一消掉连环劫又输了，那不是很搞笑吗？”
终盘时，右中，下方，共成四劫。
而他剩下可用的时间要比对方多，只要继续提子，对方也会被判超时负。
由於并不是国家对抗赛那样的正式场合，所以裁判长很是理智地决定，判为和局。
当然，在场观众只有大呼过瘾，三天，三局棋，场场均为精彩到令人抚掌赞叹,连连叫好。
日本棋院则为那节节攀升的收视率而心花怒放——表演赛到此地步，果然称心如意。

洪秀英因为签证手续问题延期，直至当天下午才抵达棋院。
他拿著那三局的棋谱直跺脚，“要是能看现场该多好！”
坐在对面的进藤光咬住吸管，斜了他一眼，“马上就轮到你，不用著急！”
洪秀英急忙道，“要不我们先来一盘？”
一口水被呛到，进藤光咳了几下，“您放过我吧，实话告诉你，车轮战不是好玩的，我可不想用脑过度而亡。”说著掏出手机看时间，“不行，今天先到这里，我要走了。”
洪秀英奇怪得很，“我与你是同一旅馆的，不一起回麽？”
少年拿起外套，摇头，“我约了别人。”迟疑一下，“你要不也一起来？”
洪秀英想想，约会？
“算了。我回去还得整理行李，明天见。”
进藤光知道他误会了什麽，懒得解释，“恩，记得帮我给那个泡菜传个话。”
韩国少年笑了笑，“他在中国，怎麽，你想起来了？”
进藤顿时笑容灿烂，“是的，我还拜托好几位师兄要好好‘招呼’他呢，所以，才请你问候他感觉如何呀！”
洪秀英一抹汗，“怪不得…………”后面的话语自动吞下喉咙。




说是约会，不如说是对方执意的邀请。
进藤光拉开坐椅，“你好，林奈君。”
对方慌忙站起身，“你……你好，许君！”说话磕磕绊绊，一点都看不出当时的凌厉气魄。
两人都坐下后，林奈一支支唔唔，说了大半天很是仰慕很是敬佩的话语，最后提及目的，“以后，可以方便切磋的时间，请问许君……”
进藤光有些好笑，明明就是一般的年纪，怎麽对方要紧张成这样？
“你要是愿意的话，当然是每天都可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但心里一直盘旋的声音，又阻止自己收回前言。
唔，围棋……是要由两个人来下的。
两个势均力敌的人。
而不是——

“真的？！真的？！”对面的少年惊喜的眸子闪烁著光泽，“我……我……我……”因为激动，他一把就捏上进藤光的手腕。
进藤光忍痛露出笑容，一时间，他是真的把对面的少年，与以前的某一位完全重叠在一起。
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很是气势汹汹。
如此相似啊。
面具下的柔软与温柔。

刚要开口让对方先松手，突然，猛地一声——
“放手！”冰冷的声音，压制不住的怒气。
进藤光吃了一惊，“塔矢？！”


塔矢亮是应绪方师兄的邀请，去咖啡馆小坐片刻的，却撞见这一幕。
第一时间腾起的情绪怎样都无法克制——
为什麽要骗自己，说什麽与洪秀英见面！
为什麽要答应对方！
为什麽露出这样的笑容！
是在选择对手？！
是要丢弃自己了麽？！
真是——

“你不要欺人太甚！”塔矢亮拖著后面踉踉跄跄的少年,直至无人的消防通道内。
一手把少年按住，情绪激动得不能自已，“为什麽从昨天起就一直躲我！为什麽要骗我！为什麽要答应！为什麽！”
进藤光被他推得头昏脑涨，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脱口而出的，竟是些什麽话！
“什麽叫躲你！！我的私人安排干吗要对你说！我为什麽不能答应！！你哪里来那麽多为什麽！！就算我说过喜欢你又怎样！！你又不是我的谁！！你有什麽权利来管我！！！”

声音吼出嗓子，在空荡的楼梯间里顺著气流一阵激荡！
“你……说什麽？”退后，不可置信。
同样不能置信的，是少年本人。
他睁大眼睛，手指捂住嘴巴，“对……对不起。我……”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对，这就是你的想法。说出来吧！你需要他的肯定，不是麽？！
即使失去围棋都可以……
你需要他！

“我……就是这个意思！怎麽样！我是你的什麽人啊！！你管我？！”
心一横，他摔开手。
否定啊！
塔矢！
说不是这样！
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最特殊的存在！
说啊！
说出来啊！！
我现在想要听你说！
肯定！
无论如何，你都——

“原来……如此。”苦涩，冰冷。
塔矢转身，“对不起。”
他错过了身后那一瞬，最后伸出的挽留。
少年看著逐渐合上的大门，缓缓滑落地上。
“怎麽会……这样……”
声音碎了一地。


夕阳的光线，浅浅交叠著。
昏暗的楼梯间内，早已空无一人。
==========================
（第二十章，完结）

MF，上半部 至此结束。
也是以矛盾结束的开始~~~~~~~~~

第二十一章　RESET

如果，人生象电脑一样，按一下复位键，就能够回到初始状态，那该有多好。


楼梯间的光线越来越暗淡。
进藤光右手紧紧抓住左手的手腕，身体抵上坚硬的墙壁。
阵阵凉意透过后背，渗透到全身。
血液快要冻结了。

他只手撑起地面，勉强站起。
习惯性的,眼前一阵发黑。
最近血糖比较低，这算是常见的事了。
稍微恢复点，他就一步一摇晃地朝门外走去。
显然双腿因为刚才的坐姿压迫，又酸又软，踩不实地面。

推开门的时候，他怔住了。
“绪方老师……”
靠在墙边的白色西装的男人，见他出来的瞬间，终於平了那越蹙越紧的眉头，“进藤——”
少年赶紧别过脸去，“恩，老师找我有什麽事麽？”
鼻音重重的，带著微微的气声。

眼前又降下一阵黑雾，他倚著墙壁，闭上眼睛。
“你状况很不好，现在与我去医院！”绪方见状也不再多说什麽，语气坚决，不容分说就要拉他。
少年胡乱地挥手，“别管我！”
头是越发昏的厉害，全身的血管就要在下一刻涨裂开，他难受极了。
抓牢他的手，绪方顺势把他扶住，“我不会放任你这样，走吧！”
进藤光一时间听不清他到底在讲什麽，思绪混乱如漩涡中的浮木，前后不能两顾。
他尽力想推开对方，力气却刹那从他身上抽离——
少年即刻晕厥当场。



医院。
绪方精次立於长长走廊的末段。
维持僵硬的姿势，他不想更没有多余力气去调整。
所有力气都在少年送抵医院的那一刻全然消失。
唯一的思绪，来自於这尽头的房间内，情况不明的孩子。
尽管想过放弃，信念却总在见面的第一秒就溃败。
在外面听见那两人的争执，不能说全然不在意，或者可能，还有一点窃来的欣喜若狂。
但他就宁愿这次误会不要发生——
少年的幸福不容许任何人来破坏，哪怕那个人是少年他自己。

医生出来后，先行用严肃的语气责备了一通，“你怎麽照顾孩子的！！营养不良！！啧……”
说著指点他去另一头的化验室等候，“这孩子的问题还不止如此，等他恢复一些体力后，要做全身检查，这段时间——”
绪方点了点头，“我明白，那就麻烦您了。”
他显然很恼火，这点明显到让医生立即噤声不谈。
那陡然而起的气势实在是迫人。


化验的结果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出来。
绪方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片，象被什麽抹得一干二净。
最后他动了动，一只手抚过病床上那人的刘海。
“我真傻。”


塔矢明子正奇怪自己的儿子怎在这个时间回家，却在下一眼惊了！
“小亮！！”
那失神的眸子，那木然的表情，那般——
她紧紧拥住自己的孩子，“你——你——”话还没说，泪水已经掉落。
她的孩子，在流血，在呼痛！而她这个作母亲的，却不知道他哪里受了伤！
塔矢亮勉强笑著安慰她，“母亲，您怎麽哭了？”
明子的眼睛都不敢离开他，“你怎麽了？你怎麽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问著，象是失去所有的词语一般。
“没事，我只想要一个人静一静。”这样说著，表情依然温和的青年缓慢却又坚定地推开了她。
明子不禁一个踉跄，瘫坐在地板上。
看著孩子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中。

她想求助，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帮助她。
她的儿子，一直以来，从来不曾真正交心与任何人。
从小的独立，极有主见，即使有问题也会自己解决，作为母亲，自己的确是为他骄傲著。
但现在，又反过来，成为最大的讽刺。


突然，明子眼前浮现出一幕场景。
那是当年她偶然去棋会所的时候所撞见。
她的儿子也象同龄人一样闹过吵过气过以及——
笑过。

原来，塔矢亮并不是更喜欢过一个人的日子。
只是，一直以来，他没有找到那个人而已。


进藤光醒来的一分锺内，思路完全是短路的。
他愣愣地看著面前那兜著著围裙的男人，“绪方……”
“你醒了麽，先别起身，再躺会，等饭好了，你可以在床上吃。”那人也不管他几乎象白痴一样的表情，一边说一边帮他调节背后的靠枕，方便他以更舒服的姿势靠著。
进藤光看看他，再看看窗外，把目光调回来，又继续望天。
如此反复了几遭，他喃喃地说，“我在做梦……好可怕。”於是念念有词，合上了眼睛。
这个小鬼！
第一次照顾人的绪方简直要被他气死，空出右手轻拍他的脸颊，“做梦？”
少年小声嘟囔，“别拍，头晕。”
“是是，等我一分锺，饭马上就好。”绪方抽身离开。
进藤重新睁开眼睛，他对现状有点蒙。

等饭菜端上来，他继续瞪大那双瞪到不能再大的眸子，“你……你……你做的？”
潜台词——能吃麽？
表情把想法泄露无疑。
他倒忘记了味觉这回事了，绪方笑开，“一个人过日子，总不能饿死自己。”
说著颇含意味地扫了少年一眼。
意思也挺明显——你就那种人。
进藤光气结，恨恨地瞪著男人。
“别瞪了，蘑菇浓汤冷了的话，感觉会变差。”
进藤光搅拌一记，面前逸出的香气变得更浓。

先尝试著吞入一小勺，那是入口即化的细腻感触。
不错，他紧皱的眉毛扬起，紧接著又猛挖了好几下。
绪方抿紧的唇线变得格外柔和，“喜欢麽？”
少年点头，也不回他，只顾著吃。
虽然一点食欲也没有，总还吃得下就是了。

不知不觉消灭掉一碗，少年还停不下来，准备从那口锅子里继续舀。
绪方摇头，“你的胃太虚弱，一次只能吃那麽多。”
就这麽一小碗啊？！少年眼神很是赤裸裸的不屑——
小气！
男人又笑，声音低低地，“不然这样吧，十秒快棋，你赢了就继续，怎样？”
进藤光翘起唇角，“下就下！！”

於是，等到对方终於因为超时负而败下阵来，已是晚餐时间。
进藤光这才念起一直盘旋於脑海的问题，“我怎会在你家？”
收拾餐桌的动作略住，绪方精次起身，直直望进他的眼眸。
“因为我要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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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完结）

朋友直笑，“他在中国不是白呆的，何况——”
和谷听他声音猛地压低，连忙竖起耳朵，“什麽内幕？”
伊角推开盘子，“最近一个礼拜，你都没发现，他是与谁一起进出棋院的麽？”
“绪方十段！”一击掌心，“对了，我还奇怪呢，为什麽那位前辈要来看低段者的成绩，原来——”
后面的话却使劲咽了下去。
伊角诧异地跟随那人的目光回首望，“哦，是塔矢君啊？”
下意识在周围察看，“进藤在哪里呢？”
和谷直摆手，“拜托——别提了。”
“？？”
“好像……他们很久没在一起了。”
“对呢。”

“你吃慢一点。”这样说道，绪方十段又递了张纸巾给他，“接下来那一手显然是差了。”
进藤擦了擦手，点头，“我知道了”
就形势判断上他缺乏太多经验，不是拼命练习就可以弥补的，“你下午有指导棋？”
对方笑笑，“是团体指导，怎麽，你要去看？”
少年摇头，“没时间。”
“你别把自己逼地太紧——”停了半饷，绪方推开临街的窗户，“去看看吧，就棋盘上形势的判断这一点，也是考验。”
进藤光同意了，“好吧，不过——”
“？”
“我能再要一份甜点麽？”

几位棋士在场内巡游，并不时停下来，对面前的对局作出相应的指导。
这需要当下看穿形势，并迅速作出判断——
果然不错。
进藤光一眼就看到场中央的塔矢亮，随即别开视线。
“怎麽？不上去打声招呼麽？”身边那人低声问道。
明知故问，老狐狸……
少年冲另一边的林奈一招了招手，而对方恰好面朝这边走过。
“许君？！”显然他很激动，“你怎麽——啊——绪方先生！”

快步走近的少年些微尴尬，脸呛得通红，“您……您怎麽来了？”
进藤光“咦——”了一声，那人则稳稳回答道，“陪这个小家夥来看看。”
少年无语，明明是你骗我过来的！
正想对其他几位棋士招呼，眼前刹时一黑，他猛地掐上身边那人的手。
而另一道声音就在此刻冷冷响起——
“绪方十段，来下一盘吧！”
==========================
（第二十四章，完结）



第二十五章　执黑者

很显然，这一声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呆了。
这算什麽？
对最后的阵地发起挑战？
还是？
林奈一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竟不自觉地联想到争风吃醋的场景上去。
於是狠狠鄙视了自己一记。

绪方口气冷漠，“我要陪这个小家夥，你得先问他乐意不？”
正在暗地里扯男人袖子的少年发现所有人都开始对他投以过於热烈的注目礼，“干吗要问我？！”他莫名其妙，“我无所谓。”
绪方笑笑，“那就下一局吧。”
主办方大喜，赶紧去安排。

林奈一低声问边上跟随著的少年：“许君在东京还习惯麽？”
少年深秋色的眼眸扫了他一下，“还可以。”
棋盘上已开始猜子。
“执黑难败。”他自言自语著，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围观的所有人听到。
猜到黑子的青年顿了一下，随即打开棋盒。
执黑者先行。
所以占尽先机。
他自己却喜欢白子。
或者因为潜意识，自己从不希望主动出击呢。
棋路是如此，感情也是——

手机震动，低头看显示，是中国的区号。
进藤光悄悄退出人群，来到外面走廊。
“喂，是我。”
电话那边有人吃吃的笑，“许非，拿到通知书了！”
他愣了愣，“哦。”
“你什麽时候能回来一趟啊！请我们吃饭！”
“你们？”
“恩，小原竟与我考上同一个专业！你月底有空麽？”
抓抓头发，“不知道，莫兰，我——”
那边笑得更开心了，“你能给我们带上次那核桃饼麽？”
“可是我——”
“说定了，这个月底，你再不回来我们就不理你了！挂了哦~”
他提著手机，被堵得无话可说。
孩子之间懵懂的感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可惜当时我还太年轻，还不懂得如何去爱它。
小王子如是说。

进藤光回到现场，短短几分锺双方已然过了十几手。
很显然，塔矢亮是一贯地稳扎稳打，而绪方更是气势迫人，压制一方。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毫无能力，能下出这样的棋局。


微妙的情绪在这一刻重归於於无形，塔矢亮只得顺手接过杂志应道，“是麽，我看看。”
？？
这里怎麽会有五年前的杂志？！


地震过后的神户，上空映著探照灯的巨大光影，很是晃眼。
进藤光翻来覆去睡不著，最后又重新开了灯，抽出枕边的那本杂志，冲著那篇采访中的照片发呆。
两个人的合影。
自己相当合作地靠著对方，还亲昵地环上那人的肩膀。
应该是非常好的朋友。
进藤翻过一页，又见那人专注的眼神，凝视彼端的一方天地。
恰如当时。
执著，向前，一旦决定，绝不放手。
少年想著，当时那位青年所要表达的，不是那一句。
他就是知道。
没有理由的直觉。
但他逃了。
他不想面对那份突发袭上心脏的恐惧。
一点都不想。

好了，这一晚上又是揣测（！）又是激动（？）又是好奇（……）又是期待（|||），一夜未眠。
第二天打著呵欠上了直升机，内心直嚷著最好快点到东京，说不定会很好玩耶！（…………）

“也就是说，进藤他——”塔矢亮谨慎地选择用词，“失去了部分记忆？”
医师摇头，“不，不是，我觉得，他的表现更象是，这一段记忆并不存在於他的过去。”
青年越来越诧异的表情，让他不由开始详细解释，“人类的记忆错综复杂，环环相扣，如此庞大的信息，即使是突发的丢失，也不可能做到完全的剥离，肯定有准确地导向切入口，但是，我们这几天的观察以及刻意安排的交谈中，竟是一点都寻不到该有的痕迹。”
“您的意思是……”声音微微地在颤，“他完全没有这一段过去？”
“准确地说，是与围棋相关的，所有的一切。”
“难道……并不是他？”青年象是才发现自己在说些什麽，紧紧捂住嘴，“不……不是这样……”


“明明，我怎麽会学围棋的呢？”少年趴在床边，脑袋晃啊晃。
“我也不知道啊，很突然。”少女给他削著梨子，摇著头。
“真的有那麽厉害麽？”他翻了个身，冲少女收集的那一季一季的报刊指指点点。
“是啊，当初都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递过削好的一半。
“现在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嘟囔著，少年咬了一口水果。
“不过……小光……”顿了顿，少女挪过棋盘。
“什麽？”执子的手停住。
“你拿子的手势……”歪著脑袋，奇怪道。
“咦？”也歪过脑袋看。
“真象初学者。”老实地说。
“本就是嘛……”吐了吐舌头，直接放下棋子。
“少来！！”少女作势要打他。
“嘻嘻！围棋这东西，老土的要命，我怎麽可能去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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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完结）

三十三章 朝颜

“纯粹无聊。”安信下了结论，在会议的最后，他的发言让所有与会者脸色刷一下变得极其难看，“目前为止,我国F-2的造价已至120亿日圆左右，各位同僚却还在这里讨论单价1亿多美金的F/A-22的采购是否合理？显而易见，F-2基本采用70年代的F-16技术，其改造费用日益攀升让大家头疼，而后者作为新时代战斗机的表范又显然让各位觉得破费太大——”
见大家都没有反驳的欲望，他轻轻哼了一声，“两边都不想选，难道大家来伊豆就是为了泡温泉？！请勿在如此无意义的事情上消磨有限的生命！”
沈默的会场，所有人的表情有如被冰结一般。
他起身离开时，秘书小野紧跟於身后，“那麽，就按您一开始的意思，提交那份F-35的联合采购议案？”
“再说吧，我现在不想提这个。”他重重按下眼角，“真不该答应接过外祖父的担子！”
小野递过文件，“东京那边的消息。”
“呼。”翻过几页，安信和彦突然就笑了，“至少上天对我还不太坏。”

清晨，扑翅的声响让少年猛地惊醒。
进藤光睁开眼，意外发现时间格外早。
才五点半。
天色是灰蓝的一片，流动的空气是让人立即清醒的冰凉感触。

两个人睡这一张床的确有点挤，身体都泛著肌肉压抑的酸劲。
他翻过身，那人的睡颜就直直撞入眼瞳。
第一次这麽近细看他耶。
这位青年，与其他几位的所谓好友很是不同，在他苏醒后，他们与他的交谈，仅仅止於表层，但这一位，明显深入更多。
进藤光甚至有这样的错觉，塔矢亮了解自己，可能远甚本人。
听他述说著雨夜中的相遇，两个人乃至更多人的命运因此改变，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突然落空的希望，以及追赶的步伐，一幕一幕，正如昨夜的梦境一般清晰明确。

鸽子咕咕地叫著，在窗台上踱著步子。
又侧过脑袋，理了理羽毛。
圆溜溜的眼睛忽尔闪了闪，好奇地打量著。
然后一振翅，扑扑扑扑腾空远去。
好象地震后的那几分锺。
寂静的空气中羽毛扇动的声响格外清晰。
那倒在车门边的路牌，卡住了自己唯一的生路。


碎片已经足够建立起完全的回忆。
他现在都怀疑自己的过去竟是梦境，而过去误以为是梦境的才是真实。
然而当回忆归来，为何仍是陌生？


个体的区别到底在哪里？
出身，特征，爱好，习惯，经历，还是其他别的细微末节？
没有标准答案。
即使是同一个人，在失去所有与之相关的一切后，还能被称做为自己麽？
这当然不会是进藤光思考的内容，但他所想的，正是同一个方向的疑惑。


失去围棋的进藤光，就如一个徒有标签的空壳。
这一点意识让他有点不舒服，因为大家所在乎的，也并不是自己。
而是梦境中的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年——执著於围棋的进藤光……
哪怕自己拥有一致的记忆——
仍然不是。





塔矢亮回到公寓，备战下午的对局。
早上本是好好的气氛，全给他一个人毁了。
他真不该在少年能够完全忆起整一局棋后急迫地要求与之对局。
居然还在心情绝望如跌至谷地后情不自禁说出那一句话来，“你不是他。”
他忘不了少年一刹那的眼神。
“哈哈，那你去找会下围棋的进藤光好了！”少年看似无所谓的态度下，到底掩盖了什麽？
他啧了一声，抬手压住眼睛。


与其追悔过去，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放在哪里。
人生就如棋局，不同的是，等落子满盘，最后的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你已无再多的时间去留恋去惋惜。
有些人下的太快，急於看到结局，而另一些人则学会等待的快乐。
所谓落子无悔，你决定了这一步，便再不能回溯到以前。
但塔矢亮知道，即便如此，每一手仍有挽救的机会。
只要为时未晚。
所以——

他又想起那位同门师兄在三菱杯对局前甩出的一句话，“小亮，是你的还是你的，不是你的——”
意味深长的笑容，“留也留不住。”




“恩，这一局是我在北斗杯上与高永夏所下，我认得。”进藤平静地说，见对面的医师又换了一张，“这个，是本因坊赛第二轮我与森下老师的对局，两目半。”


金鱼的主人扫了一眼，“哪条？”
进藤光想把手探进去，“等下，我捞给你看！”
绪方十段端著咖啡杯的手一抖，“不用！”另一只手按了一下额角，表情非常无力，少年预约拜访时，自己怎麽就没想到要先转移目标呢？
“就是全身都是墨绿的那条，在阳光下好漂亮！”少年指给他看，“是吧是吧？！”
绪方十段眯起眼睛，“那条是纯黑的，可能是因为阳光的关系——”
“啊——那条象不象我？！”头部有金色一点的小鱼好奇地浮上，不断追逐他的划过水痕的指头，“呀呀，它咬我！”他轻轻弹了一下水面，那条小鱼一甩尾巴，嗖地一下，闪得很快。

绪方十段放下杯子，“春兰杯的预选你没有被选上，很可惜。”他起身拉过盖子，合上水缸，“由於当时你的情况不乐观，棋院又有另的安排，不然——”他摇头，“看来，小亮这次也很辛苦呢！”
进藤光敲敲箱壁，看著那一群金鱼惊慌失措地四处逃散，“恩，亮与我提过，是我放弃的。”他对面的男人并没有露出想象中的诧异神色，反倒是一脸了然。
“是麽，你有什麽打算？”那人重新坐下，不可捉摸的笑容慢慢扬起。
进藤光也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一个人一直孤零零地在那里等我！”
笑容如此灿烂，而绪方十段不由伸出手，揉揉身边人的脑袋，“那麽，你会怎样去做？”
少年一歪头，“一步一个脚印啊……绪方老师，可以把那几本棋谱借给我看麽？”
“……”无奈，笑，“荣幸之至。”
“还有那本，那本与这一套！”
“……”起身去取。
“还有——”少年也跟过去，“这里的一落，可以麽？”
“……”抬头弹了一记他的额头，“要不顺便把我打包带上？”
“恩，这个主意不错，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少年很严肃地点头，“不过，书也是要的！”
绪方扫了一眼书柜，“恩，今天来下一盘怎样？”
“好！”唇角狡猾的弧度，“让子不？”
“不下一盘又怎麽知道呢？”轻拍他的肩膀，“千万别让我失望哦，进藤光！”
“请多多指教！”

自己的棋艺并不因为那次事故而停滞，而时间倒流的梦境，让他偷窥到未来的碎片。
一直以来，自己在围棋上加注的负担太重太重。
这一次的失忆，恐怕就是在这样的重压下刻意逃避的结果。
进藤光选择围棋的原因，回复到初始的心情，仅仅是喜欢。
就象安信和彦与自己所下的几局，如果为了追逐最后的结局而丧失初始的心情，“那不是很可笑麽，和彦，我呢，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才让SAI消失的，所以，也要把他的梦想负在身上，成为自己不可分割的唯一。这样的我，却忘了，SAI真正在意的，是心。喜欢围棋，爱著围棋的心意，怎样都不可以被扭曲被伤害，神之一手是梦想是追逐的目标，却不是最原始的理由呐！”

因为喜欢，所以才有那追逐目标与完美自我的心意。
所以——



观局的芦原悄悄起身，到外面走廊时正遇见自己的小师弟迎面而来，“嗨，小亮你也来看对局麽？”
对面的青年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啊——哦——是的。”
“可惜今年也并没有与小亮相当的队友呢，”芦原耸肩，“高永夏也好，洪秀英也好，更别提中国那帮小将，只靠小亮一个人撑起的日本团队，实在是落魄。”
与去年一样，短时间内的高强度比赛很容易影响选手的状态，承受的压力，再加上不可言喻的失落感，恐怕这一次，塔矢亮也会觉得吃力非常。
不过——
芦原笑眯眯地指指里面，“最后一轮结束了，你是来看这一次的队友的？”
塔矢亮又“啊——”了一声，很吃惊，“这麽快？！”
他师兄点头，“是啊，小初是内定的，剩下只有一个名额。”
见自己师弟正转身离开，想了想，还是问出口，“你知道不知道许君现在住哪？我前天才去医院探望时，他留下的住址在六本木，不应是租房。”
“好象，是住在朋友家吧。”塔矢的声音有点僵，最后一笑，“我想，是的。”
是自己把少年请——呃——哄过去的，话说，失忆后的光总是很信任自己的每一句话，就连自己冒然提出要教他围棋也毫不犹豫的答应，即使生气，也绝不过夜，或者用拉面哄哄就好，这样的他，还不是一般的恩——呃——可爱……
“那地址听起来耳熟，一时还真想不起。”芦原奇怪地又问，“小亮，你的脸怎麽变红了，没事吧？”
===============================
(第三十四章,朝颜<下>,完结)

第三十七章　睁开眼睛，拥抱星星

刚要进饭店前，安信和彦回头听那等候在门口许久的秘书低声说些什麽，随即抱歉道，“与未婚妻的约会，竟然忘记了，不好意思，光君，不得不请你——”
“啊？！没关系的！”少年呼了一口冷气，把围领收紧，眼前那团白雾在空气拖著长长的尾巴消散。

等进了饭店的第十秒，看见引导的侍者前方端坐於餐桌的人时，进藤光这才大感不妙——
天啊……这难道不是最后的审判麽？？？？？
他脑袋里突然就蹦出相当不合时宜的句子，一边想著该死的就不应该让明明给自己算什麽塔罗牌，搞得现在动不动就容易把现实与牌面联想到一块！
“笨蛋……正位的审判又不仅仅是审判的意思！”藤崎明要是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不服气地反驳。
但可怜的孩子现在是完全不能再想到别的单词去形容步向那餐桌的过程与即将要降临的结局。


“所以说，这个时候，掺和其中的人是要给雷劈的。”
和彦掀开对面秘书递过的行程表，一页又一页地扫视，然后停住，“父亲居然有这样的安排？”
异常惊讶的口气，“他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碰围棋了麽？”
“最近，因为藤原参议员的儿子迷恋上了围棋，所以……”
“啧——所以又赶著附庸风雅？”他掀开车窗上掩住一切的窗帘，外面的流光夜色就这样映入他的眼眸，隐隐约约在闪，“把它们全部划掉！”
“可是——”秘书有点为难，毕竟，即使入赘的父亲在家族中的地位不过耳耳，却仍是必要的长辈。
“那个男人……真是……”低头，下巴压著支起的单手，手指划过唇角，“只会制造麻烦的混蛋！”
面对几乎就是大逆不道的儿子对父亲的指责，秘书仿佛习以为常，“那，您的意思是？”
“不能让塔矢君再次遭受困扰。”安信和彦扬起下巴，“就让棋院安排他人，比如说，”
唇角一挑，“林奈一。”
秘书接著复述接下来一小时的行程，男人似听非听，最后轻轻叹了口气，他问，“进藤君的治疗，到下周就结束了麽？”




面前的人举杯，又顿了顿，“对了，我差点忘记你还未成年，不能喝酒。”
进藤光僵著笑容，“哦……对哦。”稳了稳直打颤的右手，放下杯子，对著那切了半天居然就是没割下哪怕一丝肉质的牛排发愣……
“我来吧。”对面那人伸手，端过盘子，有条不紊替他一一切好，又递了回去。
少年明显是慌张的表情，眼光闪烁，小心翼翼，打量。
塔矢亮见对方这样望著自己，有点好笑，“怎麽，不饿麽，快吃吧，我可是饿了。”
听在某人耳里却有种——
喂肥猎物好下锅的意味…………

进藤光禁不住哆嗦了一记，本来饥饿的胃此刻有种绞痛的错觉。
真不应该错过午餐，尽管女孩子红著脸递上的蛋糕看上去难吃，至少也不能拒绝啊。
塔矢亮舀起一点蘑菇汁，专心品尝，再没有多说什麽。
恰恰是这样无言的气氛，让进藤光坐立不安。

压根藏不住心思的少年不得不开始支吾著解释——
“那个……对不起……我……不是……那个……”盘中汤汁被混乱的搅拌著，溅了一两滴出来。
该死！！怎麽这麽别扭呢！！
进藤光不屑地撇开手中的油腻的餐具，“呐，塔矢——”
“下周的春兰杯，有兴趣麽？”对方却在他选择开口的那一瞬间侧过身子，从西装口袋里抽出卡片，“给你，日程安排。”
轻巧地避过了少年的坦白。
不是吧……认错的时机……唔…………又没动力了…………

进藤光捏著那张卡片，目光循环往复的转。
总得来说……日本选手还是一如既往，惨西西的青黄不接，韩国参赛代表虽少，却有著一人孤身闯入八强最后捧走冠军之类强悍战绩在的高永夏，话说上一界也是如此的结局。中国麽——
不知道几位师兄在不在状态。
还有赵石那小子，哼，这次非让伊角赢回面子，

“恩，你的第一场在下周四？”少年终於看完，问道，心想著下一句就表白——咳……是坦白…………
“恩。”放下餐巾，塔矢果不其然看到对方一脸紧张紧张什麽时候被戳穿还是干脆自己坦白的犹豫表情，内心挣扎的同时，手指已经把那张卡片揉成了刚遭难的餐布样，又笑了笑，“怎麽，你想看这一场？”


第三十九章　初冬的雪

在那尽头，所有人都只有一个结局。
然而此刻，能够拥有的，绝对是独一无二，留念的温暖，多一秒，都可以……

初冬的雪，在空中盘旋的样子，很美。
这样细小的雪，在北海道的老家，是被称为风之花。
一接触就不见，连温暖都来不及给予的花朵。
林奈一从书架取下几本书，抖落灰尘，然后靠著书柜坐下，小心翻开。
尽管棋院已经翻修过好几次，资料室却一如以前陈旧拥挤，然而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静静地属於自己的空间。
雪花扑索扑索，耳边响起，又消失。
千年以来，仿佛这落雪，很多事物依旧不变。

背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在意。
最近迷上了秀策，有时候也尝试著不同的棋步与思维，不失为另一种调剂。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耳边停了。
是谁？！
他想回头看，脖子一记吃痛，身体猛地倒向地面。


准备在资料室消磨时间的进藤光斜靠在走廊窗边看完落雪，正遇到那几人架著林奈一，那少年看是状态不妙。
他警觉起来，“你们！！”
几人看见他只一个，本有些胆怯的心现是猖狂的很，“小子，别多管闲事！”
少年声音拔高，“放下他！！我要喊人了！！”
那几人互相张望著，然后哈哈大笑。
进藤光皱眉，刚想张口，呼吸一窒，当场晕过去。
背后有人拍拍手，“好了，一起搬走，省得麻烦！”


和谷盖好章，转身要走，伊角喊住他，“咳，等下，和谷！”
“怎麽了？”他不解道。
“那个——”见其间无人路过，伊角低语，“进藤是不是在楼下等你？”
“恩。”和谷也低低地回，“等下带他去吃拉面，真拿他没办法。”
“为了拉面？”伊角失笑，“我以为他是来看——”
“喂，你们两个——”背后突地冷冷一声，把窃窃私语的两人吓了一大跳！
越智推推眼镜，“别挡路！”
和谷心虚之下口气自然有点畏缩，“啊……哦……对不起。”
越智扫了他一眼，而之前听到的那个人名让他眉毛不自觉挑了一下，“春兰杯的场次表是不是在你哪里？”
和谷这才想起，“啊！对不起！！”
“似乎——”越智突然想起什麽，要开口问的样子，而这几乎就让那两人尴尬的笑脸石化了，“不，还是算了。”他抽过和谷手中的纸张，“谢谢，走了。”
和谷大大呼了一口气，肩膀一松，“天啊，怎麽就默不作声，吓死了！”
伊角也跟著叹气，“唉！”

光线昏暗的杂物间。
林奈一想站起身来，然绑的时间过久，身子不由得脱力，腿一软就失去了平衡，哗地一下压到了另一人身上。
进藤光想闪可没地方躲，只能被压得严严实实，“咳——”
“对不起，牵连到你，许非。”林奈一特别在意这一点，“要不是我，你也不会……”
进藤光闷声回道，“说不定,是我连累你的才对。”
“诶？”林奈一有点迷惑，随后了然，“谢谢你。”
“？！”金发的少年呆呆望著近在咫尺的容颜。
“许君真的很体贴呢。”林奈一的下巴正搁在他的胸膛上，“唔——”他慢慢皱起秀气的眉毛，“好痛……”
“…………”并不是客套话啊。进藤光先无语了下，随即紧张地问，“那些人弄伤你了？”
“右手……”林奈一咬紧嘴唇，“……刚刚碰到了。”

其实已经忍了很久才发出如此痛苦的呻吟，并不想让同伴担心的少年这时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汗水。
“那些人究竟想干吗？！” 进藤光有些愤怒，“绑架的话也看清对方啊！我们象是有钱人麽？！”
林奈一脑袋抵住他胸膛，声音闷闷地，“钱的话，的确是——”
“诶？！”
“你没听说过北海道的林奈家麽？”
只知道那边的拉面很不错……
这个时候进藤光庆幸自己还有搞笑的情绪。
“但，如果是为了钱……至少也应该让家人听听我的声音吧，不象。”林奈一终於能够支起身来，挣扎著挪开一点，在一侧躺下，“或者是……”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再无声息。
“喂……喂……”进藤光开始慌了，“你醒一醒！”
一股淡淡的甜猩味在空气中弥漫。
进藤光这才看清，少年的衣袖上那暗红的一滩，扩大，加深……


“见鬼！！”
随著这声咒骂，锁紧的门“匡当——”一声打开了。


越智打开资料室的门，发现好几本书就这样散落於地。
他走近，低身拣起，抖几下，“啧，真是。”
脚步一停，眼光扫到的角落,有什麽在闪烁，“这只手机是？！”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他转头一看，镜面一闪，“塔矢君？！”
那人显然是急奔过来，这时也一愣，好不容易平下呼吸后，“越智君，你好。”
“你好。”越智抬了一下眼镜，“来看资料麽？塔矢君？”
“啊……是的。”塔矢亮随意拿过一本，翻看著。
越智见他无意多话，便起步离开。
本来他也只是顺路看看，以为能见到那位中国少年——上次恰巧就在这里遇见——话说居然与逝去的进藤光长那麽象，无论看几次都觉得惊诧无比，倒是塔矢亮，当时怎麽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切——没意思。
还是回去好好备战春兰杯才是正理。

“哦，对了，塔矢君，这个是林奈君的手机吧，”与自己那款的是同一品牌，定制VERTU，奈良指导局时注意到的，整个棋院大概也就那麽几人在用。
“好象……是吧，我不太清楚。”塔矢亮摇头，放下手中的棋谱，“怎麽忘记在这里？”
“果然林奈君之前说的进修地点，是这里麽？”越智象是没有听见，自言自语，“奇怪，他并不是乱放东西的人。”
塔矢亮放好资料，“那麽，先告辞了。”刚从和谷那里得知的消息，还以为那人一定会在这里。
“唔，你还是老样子，不感兴趣的事，完全置之不理呀。” 越智收起手机，“塔矢君，共同出席春兰杯的同伴，难道不应该稍微关心一下麽？”
塔矢亮回头报以礼貌地一笑，“那麽，与其在这里自说自话，还是转告给棋院老师比较好吧。”
“啧……”越智耸肩，“那个许非——”
“！！”停步，回身，视线定住！
“果然……”越智摇头，“我没在这里看到他，你不用找了。”
“……谢谢。”
门合上了，越智视线停留在手机屏幕，“恩，未接电话？！”


被几名士兵压住的那几人都傻了。
他们也就收了钱教训一下所指明对象，需要……需要动用到反恐警力麽？？？？
而一边的秘书官也很郁郁，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样急著找死的，“喂，我再问一次，你们把那名少年放哪里了？”
一名家夥刚被卸掉下巴，这会身边的士兵手劲一使，又给他正了回去，痛得他惨叫声声。
“不……不记得了……”同伴被吓得直哆嗦，他们只负责把那人毒打一顿，而昏迷的同伴最后一起扔仓库里了事，而港口仓库那麽多，怎麽会记得搁哪里？
“……你们继续。”安信和彦甩下外套，扯下领带，“一间一间去找，时限一小时。越时则按军法处置。”
“是！长官！”
“还有，雇佣者，背景，目的，等下汇报。”
“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