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刚才场景里两人唯一也是最后的对话，她有些心烦地旋动车钥匙。
什么再见，最好再也不要看见李珍基，她想。

对，他今天见到她了。
一个因为太想见了，所以变得不想见的人。

4(下)
目光落到她头顶，辫子是四五岁小姑娘最爱的样式，头发被精细地分成好几块『区域』，分别扎成小麻花辫，然后再扎到一起，两枚亮闪闪的发卡也别得非常对称。
“阿姨，这是我自己扎的哦。”一脸自豪的小表情。
“阿..佳融这么厉害阿!”嗯，还得再加两条优点，聪明又独立。朴善怜想揉揉她的小脑袋，又怕破坏她的精致发型，只好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蛋。
“爸爸，我喝完了。”迅速解决掉酸奶后的佳融抱着副驾驶站起来，并把空酸奶瓶冲李珍基扬了扬，似乎想引起他的注意后说些什么。“嗯，乖。有没有和阿姨说『我很好地吃完了，谢谢您』啊?”停下等红灯的间隙，李珍基转过头来依她心意看了眼瓶子并提醒她乖乖道谢。“还有阿，不是说了不要咬吸管了么?老是...”
说到这车里空气一时凝滞——朴善怜无论喝什么饮料都是永远要下意识地咬扁吸管，无论被吐槽多少年都绝不悔改。
而佳融反正是什么也不知道，微嘟着嘴，小脸上满是计划没能按预想进行反被责怪的气馁。“爸爸...我还想吃一包薯片，就一包......”
原来如此。李珍基被她可怜的小声音逗笑。这丫头肯定是觉着有朴善怜在的时候自己点头的机会比较大，真真十足的小机灵鬼。
她上次吃这类不健康零食还是新年『特别开恩』的时候了，平时也特别乖，知道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后几乎不会提出要吃。想想这些，李珍基也实在不忍心残忍地驳回请求，便就近停车，到路边便利店里买了包不太大的薯片给她，还不忘叮嘱“吃得越少越乖阿，你咳嗽刚刚好，过过嘴瘾就行，留着肚子，等下爸爸给你做晚饭。”“好!”佳融激动地撕开包装袋，竟然还不忘问一句，“爸爸你怎么不给阿姨买一包呢?”
因为没有什么立场卖给她，因为会显得尴尬，甚至有点奇怪。
李珍基愣着说不出话，完全没有办法和小姑娘解释刚才在便利店里的短暂犹豫和不买的决定。
“对不起..爸爸忘了，佳融和阿姨分着吃好不好?”而其实在他没说出这句之前，佳融就已经把好不容易得来的薯片的第一片举到了朴善怜的面前。
番茄味调味粉的味道在密闭的这里变得比平时浓郁，让她竟一时不知该先说谢谢还是先张开嘴巴咬下小手抓着的薯片。“呐我最喜欢的就是番茄味了。”
心里细细密密泛起苦涩， 苦笑着吃下薯片。 她清楚地记得李珍基最爱的口味也是番茄味， 这也算是一种遗传么?

5(上)
“你...到哪儿?”红灯前停下车的李珍基微微侧过脸轻声问道。“在2号线梨大站附近，我就在地铁站下车就行。”
对话又再次戛然而止，车里的空气几乎是凝结般的尴尬。
不习惯于过于安静的气氛的佳融坐不住地东扭扭西看看，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献宝一样地把小手掌摊开到善怜面前，“阿姨，你看。”
白嫩的小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颗鹌鹑蛋样子的小玩具，“这是小恐龙蛋，我最近刚掉了第一颗牙齿，就放在里面。”善怜微笑着侧着脸看她骄傲的小表情，打算逗她一下，“给阿姨看看你的牙齿...哦是上排的牙齿，这要埋到土里才会长出来的，你放在这个小恐龙蛋里，以后那里都不会长牙齿了。”“啊?!”小家伙一脸被吓到的表情，小手臂立马扒上副驾驶的椅背，一脸担心地讨伐道，“爸爸，你怎么都不提醒我的...”
脑袋还是又烫又晕的李珍基勉强听清小朋友的指责，忍着笑意一本正经地道歉，“对不起啊，爸爸不太专业，等回家了爸爸就马上帮你把牙齿放到泥土里好不好?”“嗯。”小姑娘立马息怒，又开心地坐回了位置上。
雨天路况不好，车子走走停停，不过身体不舒服的李珍基倒是庆幸正好是这可以让他开一段车就稍微休息一会的天气。头痛得难受，感觉呼出的气都都烫着自己的人中和脸。靠在座椅上，听着她们的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疲惫地享受着这种他们是个普通的小家庭般的幸福的错觉。
李珍基，你真可笑。
心里有另一个自己在窃窃嘲笑。
“爸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坐在侧后方的佳融发现了他的异样，听见这句话的李珍基瞥了一眼内后视镜，的确红得厉害，还没反应过来要回答，小手就学着他以前做的那样贴上了他的额头，“爸爸，你额头好烫。阿姨，你摸。”善怜的手被直接拽到了李珍基额上，果然是烫得厉害。“你靠边停车吧，我来开车把你们送回家。”“不用，我...”“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开，你自己不要命，就不怕小孩子有个万一?”
李珍基于是不再勉强，和朴善怜换了位置，刚在后座坐好，正在系安全带的朴善怜就递了一盒写着中文，好像是药的东西过来。“退烧药，你吃点吧。”
开开停停，半个多小时后到了李珍基说的大致位置，朴善怜正要问接下去往哪开，却发现他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明明写着不含抗生素的阿，白加黑的效果对韩国人就这么有杀伤力?顶着三条黑线的朴善怜无奈地笑笑，然后向还醒着的佳融问路，七拐八拐地勉强找到他家车库停好车。

5(下)
小家伙把处于昏睡状态的男人叫醒后，善怜不放心地确认，“真的，不用去医院没事吗?”
“嗯不要紧的，时间不早了，我得给她做晚饭。躺一晚上明天就好了，今天本来是送你的，结果变成你送我们了，实在抱歉。我再叫辆的士送你回家吧。”朴善怜皱眉看着生病了还这么唠叨的人，“你先别担心我了，待会儿我打个电话就行，会有人来接我的。重点是你确定你病成这样能照顾佳融吗?你回去躺着，我带她出去吃吧。”
会有人来接。
烧成浆糊的脑子里绕着这五个字，缠得他胸中更闷。

6上)
“你...一个人上去，真的没问题吗?”
朴善怜不太放心地看着面前表情还有些呆愣的病号。
“嗯，当然了，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佳融她，就先拜托你了，今天…”“今天正好我也反正没吃晚饭，一点都不麻烦。”看他又要开始客套道谢，圆杭飞快地截住了他的话头。
李珍基有些尴尬地笑笑，“那我上去了，门锁密码是..我的生日，1214。”
“哦，好。” 其实就算他不用说，那四个数字也牢牢嵌在她脑子里，想忘也没法忘。
看着他走进电梯后，朴善怜才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边发动车子边问坐在车后座的小人儿，“佳融啊，阿姨带你去吃晚饭，我们佳融想吃点什么呐?”“想吃甜的！因为换牙不能多吃甜的，爸爸还每天唠叨我，一直不让我舔牙齿肉。”小朋友皱着眉嘟嘴抱怨，把善怜逗得直笑，“那叫做牙龈哦。你现在牙齿又白又亮的多好看呀，没有蛀牙也没有长歪，都得谢谢你爸爸懂得照顾你牙齿啊。”“那！他还不知道要种牙齿呢。”“嗯...这个是独门秘籍，所以他不知道嘛，等我们偷吃了甜甜的回来以后，阿姨答应陪你种牙齿，怎么样?”“好！”
晚饭任务顺利结束，根本没费多大力气的善怜轻松地开车载佳融回李珍基家。
手指刚在1号键前停留着还没来得及摁下，身边的小人就快速地纠正道，“阿姨！错了！”然后小手指就飞快地在门锁键盘上摁起来：0812。
“密码错误，请重试。”机械的女声响起，佳融疑惑不已，善怜勉强笑笑，“佳融记错了吧?”然后勉强抬起手，一下一下地摁下1-2-1-4。
门锁解开了，小孩也不再多想，进了玄关就开始换鞋，她却呆愣在门口半天迈不动脚。
0812，是她的生日。
儿童房离玄关最近，也许是实在体力不支，李珍基就那样就近躺在佳融的小床上。床实在太短，他的右腿不舒服地曲着，左腿就那样垂到床外边。
搬来凳子放到床尾，到冰箱里找来冰水弄湿毛巾敷到他额上。无知无觉地做完这些后，想让自己住手快走，但看到他干得起皮的嘴唇，还是无意识地找来了棉签，蘸上点水，小心兮兮地帮他蘸湿嘴唇。
做完这些后，又陪佳融把牙齿放到泥里，并和她约好了等她睡着再走，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洗漱了，圆杭则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坐着。
李珍基的公寓...作为一个单亲爸爸的公寓来说，可以说是非常整洁温馨，唯独那堆来不及熨的衬衫西服，看着有些打眼。
别动！不准动！
善怜深吸好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忍住把西服在衣架上挂好，并拿起挂烫机的蒸汽喷头的冲动。
半个小时后，功成身退。

8(上)
“再一口，就一口？”李珍基拿勺子拨弄着鱼形小碗里拌了蒸鸡蛋的米饭，温柔地哄着因为急着要看动画片，屁股已经抹油的佳融，“还有20分钟，你再吃点不会来不及的。”
其实小姑娘从很小开始就是自己吃饭，不用大人喂了，但因为今天堵车时间有些长，回家晚了，她就闹着不吃饭了。无奈之下李珍基只得“重操旧业”。
“为什么不可以边吃边看呢？治国哥哥都那样。”佳融不满地撅起了小嘴抗议道。治国是李珍基高中同学兼老友金钟铉家儿子的小名，金治国这名字和泡菜汤是谐音，是他那贪玩的老爸的‘杰作’。
“那是因为他的胃不像李佳融小朋友的胃那么娇气啊，老是得去医院的小朋友就没有资格边看电视边吃饭。”不过，就算佳融的胃没什么小毛病，他也应该不会像金钟铉那个放养型爸爸那样随便乱照顾小孩。
“但是我饱了。”一计不通，佳融摸摸自己圆圆的小肚子，索性想谎报军情。
“是嘛，我摸一下。”李珍基一挑眉，装作很认真仔细地摸了摸她肚子，“都是以前吃多了蛋糕存下的肉，不是今天吃的饭啊。”
终于泄气不再挣扎的小家伙只好乖乖地大口吃了好几勺饭，李珍基好笑地劝她慢点慢点，她也完全听不进去，眼睛滴溜溜地注意着墙上的时间，小脚也晃啊晃的，完全是一副随时准备从椅子上跳下去的备战状态。
“我们佳融好乖。呐最后一口——”
正要完美收官，门铃响了。“爸爸去开门，等一下噢。”李珍基边起身边说着，并把碗搁在了桌上。佳融却完全等不了，自己舀了饭，帅气地遵守和爸爸的约定把那一口吃了，然后就身手矫健地蹦下了椅子，迅速跑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李珍基看她那矫捷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边叮嘱着“别摔着”边向玄关走去。
屏幕里是金钟铉的脸，“只闻其声”的小治国的奶音则乖乖地在自报家门，“珍基叔叔，开门呀，是我们~”
“说曹操曹操到”，这句突然从脑海冒出来的中国话是她什么时候教他的？他记不太清了——打住吧李珍基，想这些又是有什么用呢？
恢复短路了一秒的笑容，给门外的父子俩开了门，小治国立马冲进来，笑眼弯弯，甜甜地送上一句“珍基三寸我好想你阿~”然后就熟门熟路地换好专门给他常备着的小拖鞋噔噔噔地向客厅跑去。
都还没反应过来的两个老爸在门口大眼瞪小眼愣了会儿，随即被这一气呵成的流畅度逗乐相识而笑。“这小子...”

9(下)
于是眼神就无知觉地飘到了家长席里坐着的李珍基身上，在一众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中，李珍基的眼神最特别——满含笑意，没有太多所求的样子。
只是很满足很幸福地看着舞台上的那个可爱的小身影。
整场录制没出什么大意外，而且为了照顾小朋友们的休息时间，晚上八点，录制就准时结束。省心省力，还能早早下班，善怜边感叹着一下自己的好命，边抓紧分配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路过休息室时，家长们正或牵或抱着刚领完奖换下舞服的孩子们从里头陆陆续续地走出来，李珍基也在之中，怀里抱着的换了衣服，穿着白色小棉T恤和蓝底白点带蕾丝花边的灯笼短裤的佳融一看见她就兴奋地大声叫道，“善怜阿姨~！”
善怜皱皱鼻子冲她笑笑，两手在衣兜里搜罗出唯一的一颗糖放到她手心里，然后捏捏她的鼻尖道，“呐，奖励——我们佳融刚才跳得真好看。”被表扬了的小姑娘心情特好，猛地凑过来往善怜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儿——是她手里捏着的Pororo酸奶的味道。
李珍基抓都来不及，只能尴尬地看着她脸上的口水儿印发愣。

10(上)
“呀呀呀！李加绒，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浮的！”
带着笑意的讨伐声响起，牵着自家儿子的金钟铉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边抱怨着乱亲别人的未来儿媳，一边快速找出一包纸巾递给右脸颊上留着口水儿印的朴善怜。
“钟铉！好久不见！”善怜惊讶地接过纸巾，“这是你儿子？！好可爱啊！”钟铉笑眯眯地顺手揉乱儿子的头发，开着玩笑，“这小子，一点都不可爱呢，完全是个麻烦鬼。”
在此刻的李珍基眼中，既赶走了滞留了零点几秒的空气，又提供了实质性物资——纸巾补给的金钟铉简直都要发散圣光了。 感激地冲他点头示意后，看了眼本来也不是特别在意还望着佳融微笑的人，确认了她嘴角的笑意因为这句玩笑话更加明显，一颗心才跟着放了下来。
“您好~！”不用大人提醒，小治国也乖乖地鞠躬问了好，气氛一片和睦，紧张劲一过，李珍基才想起问钟铉怎么会来这里。
“别提了，刚才在车上被孩子妈在电话里念叨了一路，本来是要带着这小子来看佳融比赛的，结果路上堵车，
要是后来开得再慢些可能连面都见不着了。”李珍基低头一看小朋友不是特别兴奋的小表情，立刻心知肚明地一笑——明显就是被自家这想给他们培养点青梅竹马感情的老爸硬拉来的。
笑着摇摇头，对金钟铉这人的「无耻行径」他也真是无语了。蹲下身子把佳融放下来，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变得和自己一样高的治国问道，“堵车的话…我猜你们还没吃晚饭吧，珍基叔叔带你去吃大餐作为补偿，怎么样？”“呜哇！A SSA!”
“这小子~”钟铉低头笑着揉揉儿子软软的头发，“宋，你也刚忙完还没吃晚饭吧？和我们一起？”
“我…我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眼睛看着左边工作间手指却指向右边，谎也编得磕磕巴巴到自己都看不下去的程度。幸好另外两个大人都很给面子的低着头配合她撒谎，心理状态良好的金钟铉还一本正经地让两个小朋友“乖乖和善怜阿姨说再见噢”，和初次见善怜的治国的简单再见不同，和她感情更深的佳融的再见是由“一个劲试图拽走她”、“撒娇说‘不做工作不行么’”以及“知道实在没法子后泄了气的乖乖软软的byebye”组成的。
看着他们四人乘的电梯门合上后的善怜，有些懵地倚到了墙上。
摊开手看着手心里头的纸巾发了一会儿愣，她刚才的不在意没有一点是假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很喜欢佳融。
内心的结论是吓人的，急忙把纸巾扔了，又拍拍脑袋试图清醒一点。

10(下)
“朴，在干嘛呢？”“啊？噢，我，我有点头疼。”善怜停了动作回头，问话的是正好路过的同事知恩，和她同龄，职位也是同级，两人相处起来不用讲究年龄长幼上下有序，所以关系也格外亲密一些。“是不是工作这么久太紧张？一起去逛街减压怎么样？”
周三晚上的商场并不拥挤，童装被精心安排在她们这年龄段的女装区边上。很奇怪地，正等着试衣的知恩的善怜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被那一片精致粉嫩的小衣服吸引了过去。
“朴~！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从试衣间里出来后茫然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的知恩远远喊道。匆匆几步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开玩笑道，“怎么？你这是要跳过恋爱结婚，打算直接当妈妈了？”
善怜收回停在缩小了好多的漂亮衣服上的手，笑着反驳:“只是觉得这些小衣服很可爱就走过来了，谁让你换衣服换得那么慢来着。”“好好好，我承认我比较慢，可是你刚才的眼神真的很温柔嘛…”“怎么可能，明明是‘这么小的衣服怎么能卖得和我们大人的衣服一个价位’的惊讶眼神好么！”“不对，你就是…刚才明明很奇怪的感觉…”“没有啦…你老了老了，老花眼了……”
逛了商场之后时间还早，两人就顺便再去超市简单采购了些食材和零食。虽然不是吃蟹的季节，但莫名想吃蟹炒年糕，所以逛到冷藏区时就往推车里放了两只蟹。
结账的时候，一只蟹紧紧地扒住了酸奶盒，扫不了条码，特别尴尬又好笑，她和收银员费大力才抓开了螃蟹，酸奶盒有点撕破了，她自己手上也被划了浅浅一道。知恩比较夸张，倒吸口气说‘怎么办’，善怜也没多大在意，冲她笑笑，左手轻轻一抹那道划痕，“小事，回去搽点药水就好。”
好不容易到家，把几个购物纸袋随手搁到茶几下的绒毯上，落好锁，最后往床上一倒的善怜不由庆幸——还好是八卦嗅觉没那么灵敏的知恩，要是换了别的难忽悠的同事，只怕是要一路缠着她追问究竟是有什么情况了。
把扰人的头发全捋开，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回想着今天的事。佳融只是个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孩子，更何况她…就出生在她离开韩国的第二年。搁其他人，能平心对待这样一个孩子，摸摸头给颗糖已是不错。 纵使她再可爱，也没有像自己现在这样实心实意地喜欢她，想掏心掏肺地对她好的道理。李珍基是‘过去’，她应该彻底放下、忘记，而不应不合时宜地爱屋及乌。
道理她都摆得清，偏偏心却不听她拴的绳圈的指挥。

11(续)
“你才多大点的小孩儿，知道什么叫喜欢啊？”说着笑笑用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了一下小鼻子，“闭眼睛！睡觉！”
意外地，这问题似乎却难不倒她，小姑娘脸上的困意已经瞬间全消，眼珠子滴滴溜溜转了转，奶声奶气地说，“知道，就是想照顾你。爸爸喜欢我，所以照顾我。有多喜欢就有多照顾。”
好像也挺对的。
“答得还算对，那你现在还觉得善怜阿姨喜欢爸爸么？”
李珍基如释重负地等她自己承认刚才的结论有误，没想到她却更加理直气壮了。“喜欢！”整个人激动得只差要坐起来，刚帮她拨到一旁的鬓发又被她的大幅度动作弄得飞了起来，“上次！我看到善怜阿姨用棉签很仔细很仔细地给你擦嘴儿！”

12(续)
“我记得你是我珍基叔叔…你和爸爸，”佳融边说边把右手从被窝里伸出来，胖豆芽一般小小圆圆的手指在脸蛋旁认真比划，“你们的脸像，但是有不一样。”
李珍基已经彻底呆住，他一向知道佳融聪明，记事早，但没想到是这样的程度。“那，佳融真正的爸爸妈妈的事情…？”“我也知道，有一次晚上我自己爬起来去厕所，听到奶奶在哭，听到爷爷奶奶说话…”
已经完全心疼到不行。原以为自己一直把她保护、照顾得很好，却不知道其实小丫头自己已经全都那么清楚、明白，也才恍然幼儿园老师和他沟通时提到的“佳融有时候不像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并不只是他简单理解的“乖巧”。但尽管心里头装了这么多沉重的秘密，她还是那么轻松、阳光地适应着一切，不能不说实在是万幸。
大概，是兄嫂默默地在庇佑和守护吧？
“那…佳融喜欢现在这个爸爸吗？爸爸，不想变回佳融的叔叔。”忐忑地担心以后是不是就要换个称呼。“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为了极力强调，小姑娘的手臂又再次像刚才那样扒在他颈肩上。
“这么多秘密，为什么一直不和爸爸说呢？”为自己的粗心自责到不行。“…”对于这个问题，小姑娘想不出答案了，眼眸低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是，小孩子下很多决定都是没有理由的。他猜，大概觉得那样有安全感，于是就一直不说，乖乖地喊他作“爸爸”。

13(续)
“晚安。”关冰箱门前尽力挤了个笑容留给它。
但这样的凌晨仍旧，让人非常难过。
“晚安。”客厅里安安静静，茶几上的小宝石也不发一言。“李佳融小姐托我向你道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