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所有的情节所有的故事,都在悄声呼唤你的脚步,诉说命中注定的偶然。
任凭怒涛涌起吞没整个世界,抑或大地干裂一片炽炎,你终将来到这里。时间,地点,不差毫厘。
-1
那少年来时,脚印踏在干涩的尘土上,悄无声息。
终年不止的黄沙席卷而来封杀了视线,覆盖上他一步步走来的痕迹。身前的阿勃梭鲁一身纯白的毛发,在凛冽的风中昂起头顶的镰鼬,散发出微微莹蓝的光,静静地笼罩了自己与身后的少年。
古旧的堡垒隐匿在铺天盖地的风沙之中,藏在堆起的沙丘之后,隐约可见高耸的城壁,迂回弯曲。城垣上布满延伸的裂痕,似是循着历史的长长轨迹,从遥远得无法企及的过去,一路蜿蜒至今。城堡的边缘早已与漫无边际的黄沙连为一体,看不清筑起时每一块砖瓦所留下的痕迹。
他推开早已被风残沙蚀的石门,锋利的小刀挑开垂在门上的丝织的网。身前投下的暗影在荒凉的石壁上幽幽晃动,狭长的石廊里连烛火也没有点燃,风沙灌入掀起角落里铺满的尘埃,如同掀起灰色的雾霭。
白色的精灵迈开步伐,脚步轻盈地离开石殿,伫立于满目疮痍之间,不顾流动的砂石漫上指尖。它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红色的双瞳格外醒目地透出默然的光,身影傲然得如同沙尘之上高高挂起的一轮新月,在凌厉的风暴中纯白的毛发甚至没有粘上一粒风沙。
它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隐去了身形。
然而少年没有回头。少年甚至一言不发。
身后的石门被不知名的力量轻掩,发出沉重而嘶哑的声响,飘荡在浑浊的空气里一瞬间就被撕裂。突兀亮起的红色光芒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而刺眼,光芒之下绿色的精灵扬起花苞低声哼起听不懂词的歌曲。沁人心脾的芳香在石廊中悄然弥漫,渗入少年的身体修补治愈每一处感官。
他倚在石壁上,却感受不到指腹触上些微的冰凉。微弱的呼吸声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放大,干燥的空气里混杂着沙粒灌入咽喉。视野里只剩下毒蔷薇的身影,隐隐约约能听见精灵的呼喊,却仿佛从千丈之外离着隔阂远远传来。
眼前就像城市尽头看不见繁星的夜空,沉默地黑了下去。
-2
睁开双眼的时候,瞬的视野里仍是一片朦胧。世界仿佛都被划分成没有界限的色块模糊不清。眼前没有了沉重似铁的石廊,而是分明的褐色,分布着深浅不一的斑点,毫无规律的色彩似是经历了太过久远的时光渐渐褪去。
他撑起身体才发现自己坐在一片白色的织物上,丝线缜密轻薄柔软,编织的手艺却显然没有想象中那样优秀。他抬头环顾四周,迷眼的沙暴显然已经停歇,而自己身处年久失修的堡垒。斑驳墙壁上的空洞外,隐约透进千百年历经风沙的苍老,伴随着午后炽热的阳光。
意识尚不清晰的时刻,只有四肢的酸痛和眩晕仍在提醒他并非身处梦境。
石材砌起的地面上还散落着昨晚的沙粒,无声地控诉着凛冽的风。脚下的触感并不平稳,不知历经了多少年的沙粒默然硌得生疼。
“你还没死。”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耳旁已经响起陌生的语调,有些无奈地提醒着少年他身处现实。声音清澈得似是穿透了无数阻遏传入他的耳中。那分明是从未听过的语调,他一瞬间却有些恍然。
仿佛从过去到未来所有的线索穿梭如织,一路指引他的目光循声而去。
抬头所看见的,意料之外的是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他有些无辜地挑了挑眉表达自己的好奇,又很快便从讶异中恢复。眼底映进一片赤色,并不仅仅是那人身上的衣物,还包括了她身后一身英气的火焰鸡。
少女及肩的棕色发丝并未扎起,服帖地垂了下去。湛蓝的双眼正看着自己,似乎在打量眼前绿发绿眸的少年。那抹绿色映进她的眼底氤氲了一片雾气。肩上的狩猎凤蝶轻轻扑打着五彩斑斓的双翅,在地面投下剪影光怪陆离。
似乎是太长时间没有得到少年的反应,长久的沉寂后少女先开了口:“早上好,我的名字是遥。”
“……嗯。叫我瞬就行。”
他礼貌性地回话,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摆放在地上的那片白色织物。注意到他的眼神,她的嘴角翘起,吸引了少年的注意。名为遥的少女抬手指了指肩上闭合了双翅的狩猎凤蝶,于是精灵睁大了和她一样蓝色的双眸,默然地看向自己。
“狩猎凤蝶的丝。”
他有些讶异,却很快收敛了眼眸中那份思绪,看向眼前的少女:“你救了我?”
“唔……不是特意的,只是刚好路过。”
对于对方话语中透露出的不确定,瞬有些无奈地轻笑,然后站起身拎起地面柔软的织物,拍去落在白色上的灰暗的尘土。他站在那里静默了一会不知想了些什么,很快却又开口,仿佛为了打破尴尬的沉默。
“编织的手艺不行啊,小姐。”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遥来不及反应。眼前的少年绿发绿眸一身傲然的气息,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并未刻意隐藏话语中的笑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仿佛还停留在几分钟前的世界里,于是瞬也配合地一言不发笑得意味不明。
对面的少女终于回过神,发现眼前的少年不按常理出牌的那一刻,她不由得开口反驳:“我明明很认真——诶不对你对救命恩人什么态度?”
身后的火焰鸡渲染了红色,肩上的狩猎凤蝶颤动着双翅,然而少年只是笑。他走向城壁看向城堡外的漫漫黄沙。看不见白色的精灵看不见夜空高挂的新月,只是一如既往的荒漠中的情景。
瞬转身看向方才认识的少女,模糊的光圈围绕在她的身上几近疏离。遥的眼眸里映照出微小的苍绿的颜色。未等对方继续说些什么,他淡淡开口,声音轻得即刻便消逝在空气里。
“谢谢你。”
她一瞬间有些怀疑耳中听到的话语,直视着眼前的少年。日光透进城壁渲染了苍绿,地面投下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层云漂浮洒下与赤色的对白,少女的双瞳清澈见底捉不住流走的光阴。微风带着白昼的炙热灌入石壁的空洞,于是空气也跟着微微颤动。
然后湛蓝的天空无限延展,苍黄的大地一望无际。
-3
从两人的交谈当中遥得知眼前的少年是个旅者,从十岁那年开始和他的精灵一同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相伴而行。毒蔷薇从蹿起的红光下轻巧地走出,扬起手上的花苞优雅地鞠躬以示谢意。
“那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蓝色的双瞳中闪烁着不解的光芒,径直地看向对方。他分明注意到遥的眼神,却没有立刻满足她的好奇心。瞬倚在墙边,双手放在衣服的口袋中,苍绿的眼眸深处映出火焰一般赤色的光。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遥并没有发觉对方已经巧妙地把问题丢给了自己,偏头看向身后的火焰鸡,似乎在向红色的精灵确认些什么。片刻过后她回头看着绿发的少年,肩上的狩猎凤蝶并未因为她的动作而扑闪薄翼,只是睁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他。
“被那只阿勃梭鲁带过来的。它认识这里的路。”
听到对方的回答,他一瞬间有些疑惑,心中仿佛泛起一丝波澜,却又不能准确无误地捉住心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转念之间话语便已经说出,带着几分戏谑的味道。
“这个世界的传言中,它可是代表灾难的精灵哟。”
阿勃梭鲁所存在的一族,被人们视作带来灾难的噩梦。白色的精灵所踏上的每一片土地,无不寒风凛冽,抑或火海滔天。出于对未知事物本能的恐惧,人们坚信是这个种族带来了灾难。他们写成精细推算出的结论写在精灵的资料里昭示世人。
答案似乎早已不言而喻,然而瞬却并没有立即得到遥的回答。
只是那双蓝色的眼睛映照着太阳的辉光径直地看向自己。那是一种接近于深海的蔚蓝,浪潮涌起悠然地拍打着岩礁,闪着远古洪荒般琉璃瓦的色泽。仿佛无声无息便淹没了一切,下一秒就要被其埋葬。
没有任何的预兆,一阵酥麻的感受攀上心弦,带着令人陌生的思绪。瞬一时间竟组织不起语言再说些什么。然后他听见少女开口,声音空灵清澈,让他一时疏忽没有听清话语中是否含有愠怒的感情。
“谁管传言是什么啊。我只是觉得它专程来到这里,好像是特意来引路的。”
停顿了一会,见瞬没有要表达想法的意思,她又接着说了下去:“所以说不定……它只是感受到灾难的发生,然后来救人。”
她看着瞬期待得到对方的认同。然而她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看见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露出一丝温柔的表情,配上他的周身竟是意外地再也适合不过。然后对方开口说着些什么,音调清朗气息平稳,如同静谧无声的夜空中徐徐吹来的风。
“我可没有说过我认同我之前说的观点啊。”
遥花了一些时间才完全理解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她有些疑惑地抬眼,苍绿的颜色如同宝石一般清冷澄澈,傲然的气息撞进她的眼瞳,其中却隐约透着并没有刻意被隐瞒的笑意。
长久的沉寂后少女先开了口,言语之间还有着些许迟疑:“……那算了,我们说点别的。”
“行啊。”瞬也并不反对,好像一开始就预谋好一般,没有任何的停顿,“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怎么出去?”
然而这次遥却静默了许久,仿佛在认真的思考。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取下腰间的精灵球,红光渲染了棕色的城壁,投下一片光影。火焰鸡和狩猎凤蝶都被收起,然后她才抬手指向看不见尽头的黄沙。
城堡外的炽风吹起沙砾于是尘土飞扬,视野被分成无数个小格散发着金色的光,模糊了整个世界的韵律。
“如你所见,就是座荒城。还有,如果一个人能走出去的话,我早就不在这里了。”
下一刻她看见少年一双苍绿的眼眸直视着自己,发丝和瞳孔是一样的颜色。他在白昼朦胧一片的光晕下笑起,紫色的外衣被风吹起一角,一身朴素的衣装却遮不住他满是自信的气场,嘴角的弧度优美带着半分傲然。
“谁告诉你是一个人?”
光阴流走在黄沙漫漫的世界里,仿佛时间跨越无数光年最终令他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