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馨芬侦探（AU,配对莫福，清水，或许有肉末，温馨

三百九十九、
　　他们沿着主干道漫步，理查询问了夏洛克最近的工作，卷发青年就把阿佳妮女士的事说给他听。理查想了一会，说：“为什么不尝试劝她做出改变呢？”
　　夏洛克一时没反应过来：“抱歉？”
　　理查坦然说道：“从你的叙述中，我感觉这位女士应该是个很有感染力的资深艺术家！如果她肯稍微改变作品风格，或者做事的方式，不再求快求稳，认真的钻研、创作新作品，全心全意为观众奉上一场100%全新的展览，岂不更好？”
　　“改变。”夏洛克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那不是我的工作范畴，理查。”
　　理查说：“怎么不是呢？过去的你做最有趣的展览，真诚的把这份快乐和惊喜传递给每一位观众，把旺蹝盛的精力投入到创新之中，而不是现在这样，用大量的精力来思考怎么跟客户周旋、争取订单和收足尾款。你本可以做到更多……”
　　夏洛克抢着说：“你也是一样。你本可以做的更多、更好。”语毕，他又瞄了两眼理查怀中的婴儿，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甚至故意和理查拉开些距离。
　　理查生起气来：“嘿！这是一个孩子，不是什么怪物，请你尊重她！”
　　夏洛克不依不饶的反呛回去：“那也请你尊重我！我说过，‘不’！”
　　“好极了。”理查不怒反笑，“看来我们都没办法蹝度过这个坎了！”他抱着婴儿怒气冲冲的往前疾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夏洛克的喊声：“别忘了周六和社工的约谈！”他顿住脚步，又硬生生兜了回来。“我们得休战。”他说。
　　夏洛克明知故问：“为什么？”
　　理查强蹝压怒气：“为了……妮欧塔，也为了我们自己。茉蹝莉说的对，再这么拖下去，对你、对我，对妮欧塔都没有好处。即使妮欧塔最后无法留在我们家，那我们呢？届时我们该怎么面对彼此？夏洛克，算我求求你，事关我们的未来。”
　　他诚挚的语气在一瞬间打动夏洛克，但这青年仍然决绝的说：“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好，再跟我谈未来。小孩是无辜的，她值得一个更棒的家庭。”
　　理查为他的执拗而光火，“你怎么……”小花匠指着他喊道，脸都憋红了。
　　夏洛克自动接出下半句话：“偏执、刻薄、阴毒、自私？这就是我。”他招手叫到一辆出租，自己率先坐进后车厢，抬眼瞪了一眼傻站在那儿的理查：“需要我送你吗？还是你自己搭地铁回去？”理查忍着气，一同钻进车中。夏洛克报了地址：“贝克街。”司机答应了一声，从后视镜中瞄了一下这两位奇怪的客人，他可能是觉得车内气氛有点古怪，开了句玩笑：“你们是一对儿？孩子真可爱。”
　　理查看着身畔的恋人，两人坐在同一辆车中，相距不超过一米，却弥漫着极度尴尬的氛围。夏洛克坚持扭头望着窗外，通蹝过车窗上的倒影，理查能够揣度到他在神游，募地，这青年开口道：“孩子该换尿不湿蹝了。”理查一愣。夏洛克没好气的重复道：“她的尿不湿很重，你没发现？”理查伸了一根指头去戳了戳，脸上泛起红晕：“……司机先生？”司机爽朗的笑道：“没关系，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哟，前头有个垃蹝圾桶，你们换吧，我可以把车开到那儿。”理查闻言，慌忙让孩子平躺在自己腿上，火急火燎的给妮欧塔换尿布。夏洛克偶然回眸瞥了一眼，觉得这孩子脸色过于青白，遂问道：“你有没有带孩子去医院做全身检蹝查？”
　　“没有。怎么了？”理查匆匆换好尿布，摇下车窗把脏尿布扔进垃蹝圾桶。
　　夏洛克长叹一声：“孩子脸色不好。”理查咕哝道：“也许是营养跟不上？”恰在此时，理查的手蹝机响了，他无奈的看向夏洛克：“帮我抱一下妮欧塔。”夏洛克向他张蹝开手臂：“孩子给我。”主动接纳了这名命运多舛的婴儿。
　　这通电蹝话很短，理查说了不到三句就挂断，但却显得心事重重，愁眉不展。

　　他们下车后，夏洛克仍然抱着女婴，理查付了车资，司机在找钱的空档微笑道：“一开始总是这样的，没办法接受，时间一长就好了。”理查不知该怎么回应，泛泛的谢过司机的好意，夹齹着夏洛克的公文包、背着一大堆东西，尾随恋人走进布鲁克鲜花店。理查把东西一股脑的扔进收银台旁的安乐椅中，回头看着夏洛克抱着孩子踱来踱去，对男友做着口型：“她睡着啦！”理查轻声说：“她还没吃奶粉，待会会饿哭的。我现在去泡。”夏洛克点了点头。小花匠一溜烟跑去冲奶粉，眼睛还瞄着男友，觉得夏洛克怀抱婴儿的画面无比和谐，一时心酸，奶粉放的多了些，冲了一整瓶，递到男友面前。夏洛克看了他一眼，抱着孩子慢慢退到理查的书桌边，弓身坐下，接过奶瓶，在手背上滴一滴试温度，翘齹起一条腿，令婴儿的头部保持较高的位置，用奶嘴在她的小齹嘴旁转了转，小家伙翕动鼻翼，一下子张嘴含齹住奶嘴开始吸齹吮，吃的非常欢实。
　　理查伸手抚齹摸齹着妮欧塔的头发：“她喜欢你。”
　　夏洛克佯装没听见：“她平时吃多少？”
　　理查万分郁闷的说：“六十毫升。”
　　“你奶粉泡太多了。”夏洛克淡然的说，并没有注意到理查靠的越来越近，待他察觉到什么，猛的抬头，理查已在他的颊边偷了一个吻。“你在照顾她。”他低声说，柔齹软的口音与满店花影相得益彰，浅棕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夏洛克在一瞬间回神：“这是个婴儿，我没必要仇视一个婴儿。”他把奶瓶交还给理查：“行了，不能让她吃太多。”把妮欧塔竖齹起来抱，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理查并不掩饰他的失落，他接过孩子，继续为妮欧塔拍后背，直至她打出饱嗝，看着男友无声的穿上外套，往店门走去，他忽然开口：“我不是双性恋。”
　　夏洛克一愣：“什么？”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我不是双性恋。”小花匠站在店堂中齹央，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我承认我是遇见你之后才明确自己的性取向，但这事非常的清楚明白，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你知道的！……当然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早就存在了，孩子的事只是其中之一，但是，至少请你不要胡乱猜测我的品性！我爱你！……千真万确！”
　　理查的情绪猛然变的激烈，他眼中闪烁着泪光，抱着孩子在店子里疾走数个回合。“好吧，你非要逼着我把这话说出来？！”他怨瑟的说，“我爱你，胜过妮欧塔！！！这么说你满意了吗？！你可以放心的回来了吧！！！”
　　夏洛克一只手已经搭上店门，他长叹一声：“你以为我在吃妮欧塔的醋？”
　　“那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原因！！！”小花匠骤然靠近。
　　夏洛克被他逼至墙角，“尊重，信任。”他略带绝望的说，“你甚至不想要我。为什么不敢承认？‘每天晚上我看到你的脸，就想到我那可怜的女儿，你这个弃婴犯、刻薄下作的家伙！你跟那些谋杀犯有什么区别？我、恨、你！’”
　　理查被他森然的语气吓到，眼睁睁看着夏洛克摔门而去。
　　卷发青年独个走到路口，长出一口气，他站在路灯下，从公文包中摸出半盒烟，倒出一支点燃，送至嘴边。他抽的又快又狠，似乎想令满腔愤懑连同这燃齹烧的尼古丁一道消耗殆尽一样。他自然知道自己刚刚那些话说的太重，但他就是忍不住要用这些话伤害理查。他原本想告诉对方，自己也爱他，可不知怎么回事，脑子里竟交织着那个夜晚令人难堪的画面：小花匠赤条条的走出卧室，面对爱人的询问，他淡淡的说了句“没心情”。从此以后，理查每个强颜欢笑的表情都是一种深刻的伤害，两人共同待在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种难熬的酷齹刑。
　　——“你的房间有窗户吗，夏利？”
　　“闭嘴，夏尔！我当然知道那儿该有扇窗户！”夏洛克低头吼道。
　　理查脚步一顿，疑惑的望了眼四周：“夏利？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夏洛克万料不到他竟会追出来，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熄：“不关你的事。”
　　理查突然像明白了些什么：“夏利，你哥齹哥已经死了，他不可能再跟你说话，你应该很清楚这回事吧？”夏洛克略带焦躁的回道：“我当然知道！你不用照顾妮欧塔？！”语气非常的神齹经质。理查阻住他的去路：“我妈在照顾她，等等！你还在吃抗抑郁的药物吗？”夏洛克拍开他的手：“我好的很！”“你确定？”理查捉住他的手腕。“你这种样子我没办法放心，走，我送你回去。”他打电齹话给母亲，和她快速谈了几句后挂断，强齹硬的拖着夏洛克的手走入地铁站。直到搭上地铁，这对别扭的情齹侣都没说过一句话。理查拖着他搭电梯上楼，将他送至门口，看着男友取出钥匙开门。“你的手很冷，进来，我沏热茶给你。”
　　小花匠点了点头，随男友走入黑魑魑的客厅。他拧开沙发旁的立灯，引着理查坐下，自己欠身坐在他旁边，把他冻到发紫的双手捧在自己手中揉齹搓。理查在他低头时，侧过身齹体想去亲齹吻他，被他扭头闪开，嘴唇堪堪擦过夏洛克的脸颊。
　　他向后退开，两人的手仍然交握，但现在变成了他抓着对方：“你在发齹抖。”
　　“有点冷。”卷发青年苦笑了一声，“你还想喝齹茶吗？我新买了点茶叶。”
　　理查单刀直入的问道：“我能留下过夜吗？”
　　夏洛克沉默了很久，他始终无法逃脱来自那双浅棕色齹眼睛的吸引，竟主动的吻上了理查的嘴唇。理查欣喜至极，他揽住夏洛克瘦削的肩膀，温柔的回应这个吻的同时，引导对方的舌齹头渡向自己口齹中，一再加深这个吻。他们吻了很久，理查把他掀翻，压在他的身上，把他塞在裤子里的衬衫全部拖出来。
　　“想想我们共同经历的事，”理查气喘吁吁的说，用纹上戒指纹身的手抚齹摸齹他的左手无名指。“我不想跟你分开，想想我们未来能够拥有的幸福日子！”
　　夏洛克听到他拉下裤子拉链的声音，闭上了蓝绿色双眸。
　　他浅吟道：“哦天呐……我爱你至斯。”他张齹开双臂紧紧抱住理查，不断的用暗哑的嗓子重复着同一句话：“别让我有机会离开、别堵死那扇窗……！！！”

　　但更可怕的，还是来自阿克塞尔的批齹评：“你看起来很忙，但我认为，比起想方设法哄骗社工，你更需要的是腾出一个下午，好好的、深刻的思考一下自己未来十年的职业规划，把所有事都理理清楚。”花艺师把一叠冲印好的照片甩在他面前。“这些都是购齹买了布鲁克鲜花店的客人，在推齹特上秀出的照片。过去的两个月内，15%的顾客对你们店的手艺表示不满，70%的人则认为你徒有虚名、手艺不佳。你们店的官网已经被各种顾客留言塞满了，但我不知道是你真的已经忙到分齹身乏术，还是根本忘了维护网站，最后一次更新页面，居然还是去年！”
　　理查尽力不去看那些照片，他喃喃的为自己辩护：“我经常登录网站检齹查网络订单的情况，这个网站当初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方便客人下单，所以没有很好的架设留言版块，这是我的疏忽，再说我最近确实是有点忙……”
　　阿克塞尔长出一口气：“听着，每一家花店都有自己的独特风格，而花艺师就是花店的灵魂。你的花店面齹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你和你的父亲风格并不统齹一。我有三间店、十二名固定店员、二十五名经常合作的花艺助理，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家店驻守。每当碰到大型项目，或者店员因故缺席、离职，这二十五人随时随地都能顶岗。也就是说，我拥有一个由三十七人组成的固定班底，每个人的手艺都维持在差不多的水准，即使我现在出国旅游三五年，三间店的正常营业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你家呢？假如你因故缺席一阵子，布鲁克鲜花店就会彻底停营，如果你不在状态，店里的生意会一落千丈。店面是你们自己的吗？”
　　理查面带恍惚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你们就还能惨淡的经营下去。”阿克塞尔假笑一声，“或者你们可以把店面顶出去，让别人来做。自己做一个无忧无虑的房东。”
　　年轻人很想向勒法夫瑞表明自己对花艺的热爱，但当他接齹触到那些花艺图片，反而诡异的沉默了下来。他看到的是一束束混乱、敷衍了事的花，唯一可以值得称道的是他们坚持使用良好的花材。“我……对不起……”
　　阿克塞尔抿了一口咖啡：“别对着我说对不起，这是你的事业，你自己掌握。”
　　在这令人难堪的时刻，理查再次想起他的男友和孩子，突然从鼻子里“嗤”了一声，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硬生生吞了回去：“我……我觉得我已经失去制齹作花艺的心情。生活中的琐屑像枯燥乏味的木块，整个堵塞住我的大脑，令我时刻只想转身逃避，但是，不管我走到哪里，它都如影随形。我想我已经迷失。”
　　阿克塞尔直勾勾的盯着他，像在判断他这番话的真假似的。这位知名花艺师翘着脚，一只手搭在椅背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沉毅而严肃。他就那么看了理查好一会，才缓缓的道：“你就没想过承认自己的错误？”
　　理查愣愣的盯着他，似乎在这段辛苦奔波、纠结的日子里，他真的从未想过自己有可能是错的，自尊心顽固的漫了上来，他本能想为自己说话，但却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阿克塞尔放缓语气：“你错了，理查。你错了。”
　　承认自己做错有多难？因为那意味着否定自己。在这间温馨、布满鲜花的可爱花店里，理查用双手捂住面孔，寒冷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鲜花就像一个个无声的精灵，温柔的伴他左右，怜爱的注视着这个无助而痛苦的年轻人。

　　中午，夏洛克与茉齹莉选择在外就餐。他们在一间看去装修挺对胃口的小店门口停下，随便点了些吃喝，坐在临窗的座位闲谈。夏洛克扭头望着窗外穿梭如织的游客，忽然说道：“理查说，阿佳妮再不改变创作风格，艺术生涯就会中断。”
　　茉齹莉给自己沏了一杯柠檬水：“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夏洛克耸了耸肩：“我们需要订单。”
　　“那不就好了？”茉齹莉笑道，“饭后甜点你想要什么？手指泡芙？可露丽？”
　　夏洛克骤然回头，直视着挚友的双眼：“我不能照他说的那么做，但那并不代齹表他不是正确的！我知道这该死的矛盾，听起来也很可笑，但他确实是正确的！”
　　茉齹莉感到一阵无力，声音也变尖了：“我们现在真的在讨论阿佳妮的订单？”
　　夏洛克整个瘫齹软齹下来，他用齹力抹了把脸，喃喃的说：“我、我不能失去他，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我可以把小孩送进日托，或者雇个保姆，总会有其他的办法！我不能失去他！他是理查！”茉齹莉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不正常，伸手捉住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感到他体温偏低，情况不妙，柔声安慰道：“嘘，他不会因为这个离开你，他也爱你。要不我下午陪你去趟威尔的诊所吧？”夏洛克停滞了数秒，对着朋友的脸嘶吼道：“夏尔死了！我亲眼看见他的尸体！……”茉齹莉立即掏出手齹机拨打了威尔的私人电齹话，一边安抚他的情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会复原……”夏洛克倏地站起，声音变的冷酷、没有平仄起伏：“你怎么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别拿你的标准评判我！”言毕转身离开，丢下茉齹莉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儿，手齹机那端传来威尔急切的声音：“喂？怎么了？……喂？”
　　——当你的旧有认知被颠齹覆，也许这就是人们称之为“崩溃”的时刻。
　　西格森拉开旧电梯铁的同时，在单肩包里摸索出公寓钥匙，这时，他认出了蹲在1200号门口的高瘦青年，上前打开家门，对他颌首：“进来坐坐？”
　　夏洛克不断揉齹着卷发，露齹出红红的两只眼睛：“我恨他。”
　　西格森挑眉问道：“谁？”
　　“理查！因为夏尔的事，我恨他！”夏洛克用齹力砸了一下齹身后的墙壁。
　　西格森沉默半晌：“但你仍然爱他，对不对？”
　　夏洛克抬起红通通的眼，对他露齹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如果事情已经够乱齹了，那何妨更乱些？

And I Love You So - Elvis Presley

四百零一、
　　“艾琳•艾德勒利圌用花艺比赛或者广告效应吸引新的人才，我则靠花艺学校。”阿克塞尔指着前方的一所学校模样的建筑说，“大部分的花艺学校都是社区举办的，规格不高。但是这一所，在法国花艺界有着卓然的地位。”
　　理查念着学校门牌上的铜字：“玛侬夫人花艺学校。”
　　阿克塞尔在他身侧笑道：“没错，玛侬夫人。”两位花艺师漫步在恬静的校园之中，不时有充满朝气的学圌生成群结队的走过。阿克塞尔双手插兜，回到学校令他心情轻圌松愉悦：“这所学校除了传授花艺，也会开设诸如文学欣赏之类的课程，这么做是为了拓宽学圌生的心境，用艺术点亮他们心灵的明灯，令他们能够更深切的感情到自然之美。巴黎超过六成的花艺师都曾在这所学校进圌修，玛侬夫人要求昔日学圌生一定要抽时间回校授课，所以，你在这里可以同时上到各国花艺、现代派花艺、古典插花等行行色圌色的鲜花艺术课。”“听上去棒极了。”理查微笑着答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给布鲁克鲜花店挑选一名训练有素的助理，因为接下来的几个大项目，需要理查全力以付，这就意味着他不能时刻待在店里。
　　一位身穿套装的和蔼女士向他们走来，她站在一丛庭院玫瑰旁边，巧妙的与鲜花融为一体，仿佛花中精灵一般优雅高贵。“阿克塞尔，快让我瞧瞧你。”她热情拥圌抱了阿克塞尔，花艺师亲圌吻了她的脸颊：“日安，夫人！”
　　理查知道阿克塞尔基本属于自学成才的类型，但他在这间学校受到了花艺的启蒙教育，他想像着这名看似不羁的潇洒男子，徜徉在校园中虚心向老圌师请教摆圌弄鲜花的秘诀的青涩模样。他曾以为，花艺师塑型的能力与天赋有关；而一双擅于侍弄花材的手，则是勤奋练习的证明。阿克塞尔打破了他的这个想法，多数时候，他看起来既自信、充满魅力，同时也努力、多变，总能带给人惊喜。
　　玛侬夫人注意到了这名沉默的青年：“他是？……”
　　阿克塞尔用极大的热情说：“理查•布鲁克，我工作上的搭档。”
　　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阿克塞尔：“我还以为你更喜欢单干。”
　　“接下来五年我打算把工作重心挪到大型花艺上，光靠我一个人可做不了全部！”阿克塞尔哈哈大笑道，相比他的潇洒，红着脸的理查倒能勾起玛侬夫人的兴趣，她亲切的笑问理查的师承、工作履历，理查一一据实回答，玛侬夫人微笑着点点头，引着两名花艺师来到隐身玫瑰花丛背后，那里有白色的桌椅，已摆上热茶和点心，看来玛侬夫人本打算在这个鸟语花香的地方享用下午茶，她为弟圌子和他的朋友斟上热茶，退后一步说道：“阿克塞尔，你能为我做束花吗？”
　　阿克塞尔立即明白这是一个考验，他放下茶杯，对还发着愣的理查说：“你听到了。”他看了看阿克塞尔，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不好意思的说：“我没带蕨手剪。”玛侬夫人扬眉说道：“没关系，利圌用你能够找到的材料做朴实的花束。我经常对我的学圌生们说，不要忘记鲜花之于我们最初的意义。”阿克塞尔在旁解释道：“那是另一个故事了，待会回去的路上我再向你说明，现在，展示你自己。”
　　理查歪了歪头，注视着玛侬夫人，这位夫人的身上有一种岁月沉淀的迷人魅力，她美的毫无侵略性，非常有亲和感，就像……小花匠十分自然的把目光过渡到他们倚着的这丛玫瑰花：Angela。作为广受喜爱的鲜花，玫瑰在世界各地繁衍出很多品种，而这类花，被称为“庭院玫瑰”，因为它的花面很小，比起其它姐妹，花瓣层次感也不甚丰富，不适宜作为花束中的主花。但它却与玛侬夫人的气质十分合拍。理查在餐桌的花瓶中抽走八枝茱萸，作为支撑玫瑰的叶材。他踱到玫瑰花丛前，徒手折取鲜花。他首先选择了茎长且花朵笔直向上生长的玫瑰，作为花束的中心，添上叶材支撑它，一边转动花束，一边漫步似的在花荫边游走，不断折取鲜花，轮流加入花束。阿克塞尔翘着腿坐在餐桌旁，留神观察他是怎么捆扎花束的：这名青年只花了八分钟的时间就制圌作了一束圆形玫瑰花束，站在那儿略微整理一番后，双手捧送给玛侬夫人：“愿它带给您一天的好心情！”
　　她微笑着接受了它：“鲜花疏密有间，圆形轮廓不甚鲜明，利圌用鲜花的高低差制圌作出层次，突出鲜花的律动感。你做的很好，不愧为池坊的弟圌子。”
　　理查骤然受了这赞誉，刚想回两句客套话，那位女士又继续说了下去：“池坊的风格以自然见长，但有一种禅味在里面，你只做到了‘自然’，把‘形’模仿到位了，却没办法体现出日本花道的侘寂精神。”理查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玛侬夫人笑道：“我一向鼓励学圌生创新，摸索自己的风格。虽然你师从池坊，也不必事事都要按照池坊的标准来，否则，不就是失去自我了吗？”
　　年轻男孩眼中一亮：“您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学阿克塞尔开创自己的风格？”
　　玛侬夫人在阿克塞尔的帮助下把鲜花插圌进花瓶：“没人规定你不能这么做。”

　　——有人把跟客户之间的沟通比作一场思想上的拉锯战，要么，你说服他放弃无用的想法，采用你的方式实现项目；要么，你另辟蹊径，极力寻找能令自己和客户都能得到满意结果的平衡点，虽然这很难，但这种尝试是值得的。
　　“所以，让我们来列一下关键点。一、快；二、人流量大；三、价圌格便宜。”夏洛克把这三个重点写在白板上，眉头深锁，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茉圌莉坐在办公桌后，用电脑搜索她建立的办展场所档圌案，寻找符合这三个条件的展览场所，最后丧气的长叹：“没有一个符合的！”——虽然经过昨天那样的争吵，但茉圌莉仍然选择准时上班、认真工作，似乎一切都没发生过，只是偶尔在夏洛克不注意的时候，盯着他的背影的眼神充满悲伤：我真的了解他吗？……
　　夏洛克徒然转身：“好吧，让我们把这个案子从头理一理，茉圌莉？”
　　他打了个响指，年轻女孩马上回神：“对不起……什么？”夏洛克拖了个椅子坐在她身畔，拍着她的手背说：“我昨天……”“我们还是谈工作吧，工作比较重要！”茉圌莉把鼠标按的啪啪响，也回避了与夏洛克的眼神接圌触。“……好吧，”夏洛克落寞的收回手。“你知道我最痛恨你哪一点？优柔寡断！拿出你的锐气来！”茉圌莉把手捏成拳头，锤打他的右胸，后者立即配合的捂胸呼痛。
　　忽然，一道亮光在夏洛克那沉重的大脑中闪现，他兴圌奋的抓圌住茉圌莉的胳膊：“我想到了！”茉圌莉被他吓了一跳：“你想到了什么？”他一跃而起，跑到衣帽架那儿拽下外套穿上，身后传来茉圌莉关切的询问：“你去哪儿？”夏洛克大笑着答道：“去制圌造奇迹！一起来吧，茉圌莉！”女孩一愣，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浮现：“当然！”她蹬掉室内软拖，穿上高跟鞋，跟随那道瘦削的身影一起跑出办公室。
　　夏洛克在门口拦了辆的士，待茉圌莉一起上车之后，对司机报了个地址：“巴黎大学！”同时，他向茉圌莉解释：“因为你谈到锐气，所以我想到了这么个主意。说到锐气，你能够马上联想到哪一类人呢？”茉圌莉在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中拖长调子答道：“呃——学圌生？”夏洛克拍掌笑道：“对，学校！”茉圌莉先时还有点怔愣，但马上就明白过来，两人不约而同的重复道：“学校！”在出租车内哈哈大笑。
　　巴黎大学是一个统称，由十三所大学组成。他们选择的是第4大学：索邦大学，它坐落于第5“拉丁区”，学术及人文气息特别浓厚，有很多独特的露天咖啡馆，一年四季游客如织。与之毗邻的圣日耳曼大道与圣米歇尔大道交汇处，就是蜚声国际的先贤祠、卢圌森圌堡公园、巴黎圣母院、双叟咖啡馆、花神咖啡馆。无论从何种立场考虑，索邦大学都是最适合的办展场所，但比较麻烦的是，学校一般不对外开放，出入都需要学圌生证。（此段介绍来源百度、携程）夏洛克和茉圌莉在学校门口转了一会儿，茉圌莉亲圌昵的揽着他的肩膀，两人在拉丁区漫步，在一间名为“咖啡机”的后现代咖啡馆门口停下，进去点了两杯意式烘焙。
　　茉圌莉抿了一口饮料：“你需要一张撬开学校大门的金券，查理先生。”
　　由于现时咖啡馆客人比较少，他们占据了吧台的两个绝佳位置。夏洛克双手合什，抵住下巴，在大脑中快速过滤了一遍认识的熟人名单：“我记得迪克兰•凯勒曼似乎是在索邦大学进圌修的文学系，也许我可以找他帮个忙。”
　　“凯勒曼？那个共圌和社的总编辑？”茉圌莉放下咖啡杯，两眼闪闪发光。
　　夏洛克注意到当他们谈论凯勒曼时，站在吧台内的店主暂停了手上的工作，不时将眼神投向吧台后的两名客人。“抱歉，先生，你也认识凯勒曼吗？”
　　那位先生笑了笑：“岂止认识，我们是同班同学。”这位先生的长相颇有几分中东风格，肤色比较深，一头浓郁的黑色小卷发剪的很短，有几分干练之气，浓郁的眉毛下，是一双湛蓝色的大眼睛，身材高大，生的异常英俊。他从吧台后伸出一只手，分别与夏洛克和茉圌莉友好的握了握：“费萨尔，很高兴认识你们。”
　　夏洛克礼貌的报上自己的姓名，蓝绿色的眼珠一转，重新打量了一遍这间咖啡馆的风格：它以意式咖啡为主，在橱窗内直接摆上两大袋新鲜咖啡豆，可谓简单直白，店主费萨尔内穿白色衬衫配西装裤，外罩淡蓝色围裙，与整间店白/蓝/灰的主题色调相谐，给人一种简约但很舒服的感觉。在费萨尔报上姓名之后，他们之间的气氛莫名其妙的变的尴尬起来，似乎不知该继续谈话好呢，还是就这样结束谈话比较好？夏洛克向他举起咖啡杯，由衷的赞美道：“你的咖啡太棒了。”
　　万万没想到这么普通的一句赞美，却打开了费萨尔的话匣子，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论自己是怎么筛选咖啡豆、怎么炮制美味咖啡的，夏洛克与茉圌莉津津有味的听了一个半小时，期间续了一次杯，还不时提出几个应景的问题。费萨尔似乎对他们的友好态度十分满意，在他们起身准备离开前，赠送给他们两张会员卡，顽皮的对他们眨了眨眼：“凭卡消费基圌金可以打85折哦！”
　　夏洛克双手接过卡，郑重的道谢。两人离开“咖啡机”咖啡馆，卷发青年得意洋洋的向茉圌莉扬了扬会员卡：“看见了没？我的金券。”被茉圌莉饱以老拳。

四百零二、
　　当指针指向八点之际，威尔在他那间粉红色的心理诊所里拨出了一个电圌话：“夏洛克？是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陪陪你吗？”电圌话那头传来卷发青年极具活力的声音：“不必了！我现在挺忙的，阿佳妮女士的项目有了进展，之前我遇到了瓶颈，但现在我解决了，新的想法一个接一个的涌现出来，我迫不及待的去实现它们……”威尔打断他的话，严厉的说：“但今天是周六，还记得吗？”夏洛克霎时沉默了。威尔长叹一声：“你跟理查都刻意回避这件事？”
　　他挂断了这通电圌话，差点在人头攒动的曼侬夫人咖啡馆内无助的哭出声。五分钟以前，夏洛克感觉世界那么美好，所有的事情都已走上正轨，阴霾离他远去；但五分钟以后？他花费数天时间辛苦构建的美丽假象被一个电圌话击碎。
　　指针一分一秒的过去，他感到像被一只巨手一点点拖近那个残酷的时刻。
　　贝克街的布鲁克鲜花店内，理查在父母殷勤的注视下拿起手圌机，给夏洛克拨打了电圌话，电圌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条件反射般接连“喂”了好几声儿：“夏利……这几天……你还好吗？”上过床不代圌表已经讲和，他知道。“我……呃……”
　　夏洛克沉默良久：“妮欧塔还好吗？”
　　理查望着安静的躺在母亲臂弯里睡觉的小女孩儿，因为夏洛克主动提及了她，嘴角挂上一丝笑容：“她很好。”他深吸一口气后徐徐吐出：“那么……”
　　夏洛克看了一眼店堂里的壁钟：“时间到了，一起去？”
　　“当然。当然。”理查挂断电圌话，摩挲着妮欧塔的额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好姑娘，我们都会好起来的。在这儿等着爸爸，好吗？”
　　布鲁克夫人还想说些什么，但被理查以眼神阻止。
　　花店里的棕眼男孩儿推开店门，沉默的走向停车场，开着面包车来到第7区，首先去接伴侣。那名高挑的男青年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中，站在街角，脸上没什么表情。“上来。”理查向他颌首，他用一个眼神代替了招呼，钻进副驾驶室。
　　在系安全带的空档，夏洛克咕哝似的说：“我们这种状况，他们根本不会同意让孩子留下来，这你该知道吧？”理查没来由的心烦起来：“到时再说。”
　　他不断的借着瞄后视镜的功夫，偷瞄夏洛克的脸，半晌说：“工作很忙？”
　　夏洛克的右手覆在左手背上，手指神圌经质的跳跃，听到这句话，他的手指震颤了一下：“至少工作很有趣。你呢？花店里的工作有没有什么进展？”
　　理查把阿克塞尔的批圌评如实说了出来，为了避免夏洛克多想，他又多费了一番口舌解释，说自己绝对没有怪责对方的意思：“阿克塞尔在未来五年内会把工作重心放在大型花艺上，邀请我做他的工作搭档，这是一个很棒的机会。所以家里的花店可能会没办法时时兼顾，我去了一趟玛侬夫人花艺学校，准备挑选一位助理，帮我看店。目前有五位人选。……嗯，至于其他方面……”
　　他不敢停，因为一旦停下两人就会陷入致命的沉默中，在心里互相埋怨、最后两看生厌。事实上，勿须理查赘言，夏洛克也知道他最近的状况——两人共同的朋友会在定期聚会时向他透露小花匠的事。卷发青年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会儿：“玛侬夫人花艺学校的专圌业性很强，我完全信任这间学校的学圌生的专圌业技能，但问题是，雇圌佣对方的钱你准备好了吗？”理查听罢，用圌力拍了一下方向盘：“该死！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他不知该如何回应，突然嗤笑出声，理查初时有些诧异，最后也被他的笑声感染，两人都笑了起来，气氛也随之松动。
　　棕眼男孩把车停好，“我们过的糟糕透顶。”他这样评价道。
　　夏洛克对此显然有不同意见，但他选择不在福利部的门口和理查起争执。他握着卷发男孩的手：“好吧，让我们一起来解决这件事。”他们一道走进尼尔森先生的办公室。夏洛克注意到理查跟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男子打招呼时，声音拔高了几个度，显的特别有精神，很开朗似的。“请坐。”尼尔森指着座椅说。

　　他翻阅了一会资料，大概有五分钟，期间理查一直捏紧伴侣的手。“布鲁克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对吗？”这胖子露圌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向理查询问了一些妮欧塔最近的情形，理查尽实回答，他知道只有自己回答的够详细，狡猾的社工才会相信他们确实有照顾孩子的能力，然后，尼尔森的目光落定在一言不发的夏洛克身上，办公室里的气氛立刻有凝固的趋势。尼尔森推了一下眼镜：“福尔摩斯先生，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在警圌局的合作伙伴给我提圌供了一些……对你们不太妙的信息，听说布鲁克先生曾经因为疑似家暴而入圌狱？……”
　　来了。夏洛克感受到理查抓他的手越来越紧，连忙道：“那是个误会！”
　　“那么你就是承认自己的精神状况确实不太好罗？”尼尔森挑眉盯着他。
　　夏洛克瞬间哑口无言，理查近距离看着他惨白的脸，插嘴道：“这不公平！”
　　尼尔森双手平展，作了一个安抚性的姿圌势：“这与‘公平’无关……”
　　“我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有好的，也有坏的，有些还挺可怕。我三次差点失去他，一次是车祸，一次他自圌残，一次他哥圌哥去世。但那都不是他的错，他对这些事不必负任何责任！谁没有个情绪崩溃的时候？我理解你详细调圌查别人背景的原因，是为了尽可能给孩子们提圌供一个健全的家庭环境，让他们在爱与关怀中成长。但即使是充满爱的家庭，也难保不会有出现低谷的时刻！关键是，我们现在坐在这里，我们都已经做好准备，诚挚的请求你给予我们妮欧塔的抚养权！但您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话语陷阱？！什么叫‘疑似家暴入圌狱’，那是谣言！”
　　纵然小花匠慷慨激昂，但夏洛克望向他的眼神却充满悲伤，尼尔森很明显是捕捉到这一点，打断他的陈词说：“那么福尔摩斯先生的想法呢？你同意？”
　　夏洛克瞬间回神，他们慌乱的对视了一眼，理查用圌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似一种无声的请求，但在那一刻，夏洛克脑海中却回荡着茉圌莉的声音：“不要再做逃兵了，好吗？”“我……”他支吾了一阵，喉头上下滚动，忽然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心跳也加速了。他望着理查，又看向尼尔森，血液冲上头顶。
　　经验老到的社工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你同意领养孩子吗，福尔摩斯？”
　　他挣开了小花匠的手：“我……对不起，我、我还没准备好……”
　　理查眼中的失望显而易见，这是一个他们都能够预料的场面，但当它真圌实发生时，他仍然发觉自己在内心固执的希冀夏洛克能在最后一秒改变初衷；因此，这巨大的落差就变的特别明显，他像是一下子失去了面对爱人应有的表情，脑子里轰隆隆的响。夏洛克本能的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轻轻但恼火的推开。
　　尼尔森长出一口气：“好吧，我们会让一名社工跟进这事，把妮欧塔带回福利院，非常感谢你们抽圌出的宝贵时间，祝你们下次好运。”
　　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福利部，在停车场的时候，夏洛克在很远的地方停步，理查打开车门，发觉他还站在那里，遂朝他招了招手。他走了过来，那几步的距离漫长的仿似几个世纪，理查发觉在夏洛克骤然靠近时，他内心竟然翻涌起一股想要痛揍对方一顿的冲动！夏洛克坐在副驾驶位，狭小的封闭空间令他感到很不自在，不时的看向窗外，要不就盯着自己的膝盖。理查突然探身过来，替他系上安全带，小花匠的举动显然把他吓住了，他浑身僵直，指尖微颤。
　　理查毫无预兆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改变想法。”
　　夏洛克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或许你可以为我改变！”

　　小花匠睁圆了眼睛瞪着他瞧，他感到心脏、胃和肝脏在一瞬间都涌上了嗓子眼，可他依旧维持着背脊挺圌直的样子，和理查对视。说不上为什么，理查变的柔和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儿，旋下车窗，双手搁在方向盘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车前方，却不发动汽车。“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走下去。”他说，声音渐渐的响了起来：“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更进一步。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改变？！……”
　　“那天晚上，你是那个逃兵。”夏洛克淡淡的说，“之后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理查用圌力砸了一下方向盘，不慎碰到喇叭键，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停车场中回荡。“……跟你分开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你。”小花匠哽咽着说，“我想念你，你听见了吗？我爱你，夏利。”他的表白令夏洛克紧绷的神圌经变的松圌弛了些，他握住小花匠的手。理查一歪头，在他微凉的手背上亲圌吻：“好吧、好吧！我让步，我让步！你听见了？我让步！别走！别离开我！我需要你！别走……”
　　夏洛克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反手抓圌住伴侣的手：“你说什么？”
　　理查轻圌抚他的脸颊：“你说的对，我们有很严峻的现实问题。房贷、事业，更何况我们都还没准备好。所以……好吧，就让这件事过去，让我们专注于未来。——如果我还能拥有你的话。”他话音未落就得到了夏洛克热烈的吻，“谢谢、谢谢！”夏洛克激动不已的嚷道，紧紧拥住理查：“谢谢你的理解，谢谢！……”
　　小花匠反手拥住他的爱人，许多事杂乱而快速的涌过他的大脑，他能做的只是收紧自己的怀抱，喃喃自语：“我不会让你走，不要离开，留下来！……”
　　夏洛克一歪头吻上他靠近耳圌垂的那块肌肤：“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
　　对于他们来说，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当他们手牵着手出现在贝克街时，布鲁克夫人脸上同时扬起大喜与大悲，理查拥圌抱了母亲：“对不起，妈妈。”布鲁克夫人拭净眼角泪水：“我得花点时间才能消化这事儿，但没关系，只要你们两个合好，我就很开心了！”布鲁克先生摩挲着妻子的肩膀，向儿子投来赞许的眼神。
　　理查默不作声的走上三楼自己的房间，从床底拖出一只大行李包，开始收拾妮欧塔的东西。她圌的圌奶粉、奶瓶、衣服、围兜、尿不湿，最喜欢的玩具，婴儿沐浴露、爽肤粉、润肤露、小剪刀（剪婴儿指甲用的），他坐在床沿，挨件收拾这些东西，夏洛克走了进来：“需要帮忙吗？”理查低着头说：“说实话，我现在很恨你。你害我失去了妮欧塔。”夏洛克毫不让步：“那么我们扯平了，你害我失去了夏尔。”“……”小花匠抬起头：“你他圌妈圌的什么毛病？”夏洛克欠身在他身畔坐下：“不知道，也许我们是一对怪胎情圌侣？”理查苦笑出声：“……操圌你！”
　　里昂咖啡馆内，茱蒂小圌姐抱着妮欧塔在店堂内踱步，轻声哼唱着摇篮曲。里昂坐在吧台内，眼睛追随着她的身影：“你爱孩子。”茱蒂回眸笑了一下。里昂在心里盘算着，也许他们正式结婚、组成家庭的一天很快就会到临，想着想着，脸上带了温柔的笑意，滑圌动鼠标上网看起了售卖婚戒的网店。理查和夏洛克一块儿走了进来，理查把撑的满满的行李包放在一边：“社工正在赶来的路上。”夏洛克从茱蒂小圌姐手中接过婴儿：“嘿，妮欧塔。”他在婴儿漂亮的小额头上亲圌吻。
　　大约半小时后，社工就赶到了。“非常抱歉我来晚了，这个地方可真难找。”她咧着嘴说，向夏洛克伸出手。理查抢上一步，从男友手中接过婴儿，在她可爱的小圌脸蛋上分别印上一个吻，努力嗅着她身上好闻的奶香味儿，夏洛克不断摩挲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没事了。理查，你得把孩子给社工。放松点，没事的！”理查扑哧一下笑出声，最后一次亲圌吻孩子：“谢谢你，妮欧塔，我爱你。”然后才把孩子交给社工，夏洛克主动提起行李包：“我替您送到车上去吧？”她朝他点了点头，刚走出几步，又回转身来，对理查说：“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们以后会变成一对好爸爸，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理查苦笑了一下。
　　他们送走了社工，理查有种浑身发圌麻的感觉，似乎他的灵魂已经无法再感受到疼痛，但是，当夏洛克站在他身畔的时候，他忽然发觉一切又都活了过来。
　　夏洛克似乎感觉到了小花匠炽圌热的眼神，猛地回头：“想吻我吗？”

四百零三、
　　虽然送走了妮欧塔，但理查与夏洛克的关系并没有马上好转。
　　“总得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卷发青年这样解释道，“现在，开始工作吧！”
　　索邦大学的教圌堂前有一处广圌场，喷水池前有一间现代感十足的咖啡馆L’écritoire（文具盒咖啡），平日里有许多学圌生、教授和游客，非常有名。沿着这间咖啡馆可以步行到索邦大学的万神殿，地理位置占优。透过“咖啡机”的费萨尔先生的帮助，夏洛克成功与文具盒咖啡的经理搭线，并隐约提出自己的要求。
　　“请尝尝这款热苹果派，我们文具盒的招牌甜点！”经理笑道，在得到对面客人的极力称赞之后，他却面露难色：“关于在敝店展出阿佳妮作品的事……”
　　夏洛克抢着说道：“我明白您的顾虑。但在您作出决定之前，请回答我一个问题：艺术的多元化来源于什么？”经理一愣，轻轻摇了摇头：“您这个问题的范围太广泛了！”“包容与开放。”他说，把一本3D效果图推到经理的面前。
　　——有时候我们会刻意淡化尖锐的矛盾，把时间浪费在处理一些小问题上。这当然不能解决任何事，但是却能让我们忙碌，并且感觉更好受些。
　　“所以，孩子离开了，是时候好好的规划一下我的事业。未来五年内我会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大型花艺上，可能没办法维持布鲁斯鲜花店的品质，所以我认为，聘用一名花艺助理已成了当务之急，爸，妈，你们觉得怎么样？”
　　布鲁斯夫人翻了个白眼：“你的当务之急是跟夏洛克合好。”
　　理查重重抹了把脸：“……妈，我现在谈的是事业。你能不能别……”
　　“你真觉得自己的事业已经发展到要招人的地步？”布鲁斯先生耸了耸肩，“我的意思是说，我老了，孩子，每天早上四点多起床到早市进花材，对我而言已经变的很困难，唯一能让我放心的人选就是你，但你……”他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叹息似的说：“我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你甚至没得到坂垣长山的推荐信！唉……”理查听罢半晌无语，只能拍着父亲的肩膀说：“爸，我很确定，这就是我要走的路。”“真的？”布鲁斯先生斜了他一眼，“当初非要出国学艺的人也是你。你知道我们多么辛苦才凑出这笔学费？”
　　理查无奈的喊道：“爸！”打断父亲的絮絮不休。“我非常，确定。”他刻意放缓语速，一个词一个词的说道，“我很抱歉，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花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才明白自己想要的风格和事业之路，但有时世事就是如此，你首先得进行尝试，才能清楚自己的心意。这里是法国，不是日本，日式花艺是行不通的！”
　　布鲁斯先生又耸了一下肩膀：“……如果你坚持的话！”
　　中午十一时半，理查开着电瓶车来到拉丁区，和男友在双叟咖啡馆碰面。
　　咖啡馆内人头济济，夏洛克在内圌侧占了两个位置，见到男友急匆匆进店，他向对方招了招手，一位女侍者把最外面的一个桌子拉开，让理查入座，再把桌子拉回，不一会儿，夏洛克点的餐到了：两份“咬咬夫人三明治”、一壶咖啡和一小壶牛奶。他亲自执壶，在理查的杯内沏上咖啡：“如果你觉得牛奶已够的话，告诉我。”他执着牛奶壶，另一只手拿着小银勺。理查笑道：“有劳。”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们旁边的座位已有人落座。理查抿着咖啡，半开玩笑的说：“我想跟你做一笔生意，你答应不答应呢？”
　　夏洛克双手圌交握，抵住下巴：“先说来听听？”
　　理查简略的表明了他想招圌聘花艺助理的愿望，说：“从玛侬夫人花艺学校选择学圌员，有三个好处：一，他们专圌业性强；二，玛侬夫人交际广阔，借由这个契机也许我能进入她的社交圈；三，学圌员的工圌资要比外面的招圌聘的低1%~5%。”
　　夏洛克答道：“即使低1%~5%，也是一笔很大的金钱。你想跟我借钱？”
　　理查乐了，摊开手：“别那么说，我们是亲圌密的情圌侣。这叫融资。”
　　卷发男人扬起一边眉毛，直视恋人的浅棕色双眼，那副表情似乎在说：“你在开玩笑吗？”理查认真的说道：“这不是玩笑。没人规定恋人之间不能谈生意。”夏洛克努着嘴儿点了点头，“好吧，既然你把这个举动称为‘谈生意’，那么就让我用纯粹投资者的眼光来分析一下这个项目。”他从西装口袋里抽圌出万宝路钢笔，把双叟咖啡馆的宣圌传圌单反过来，在空白的地方快速写字，边写边说：
　　“根据你的花店的营业额可以大致推算出新人的薪酬水平，那么加上你每个月的必要支出，比如说房贷、油费、水电费、物业费、必要的应酬费，每月支出远大于你的收入。你现在跟着阿克塞尔•勒法夫瑞工作，这是个加分项。但是他跟你没有任何合同。……对于投资人来说，你可不是个好项目呐，理查。”

　　理查拧起细长的眉毛：“你是不是在吃醋？”
　　夏洛克从他的计算中抬起头，矢口否认：“不，你为什么要那样想？”
　　理查几乎笑出声：“因为你在提到阿克塞尔的名字时，整个语气都不一样了。”
　　夏洛克将那张写满数字的纸团成一团：“随你怎么样，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们是爱人，”理查做着手势，“随便吧，我只是想说，你有权圌利去追求你的事业，我当然也应享有同等权圌利，否则就不公平了，对吧？”
　　卷发男人沉吟了十几秒才给出答圌案：“当然，去吧，去奋斗！”
　　理查长叹一声：“但你刚刚才说我不是一个好项目。”
　　“对于投资人来说，是的。”卷发男人端起咖啡杯啜饮着，“但对我来说，你是个绝妙的恋人。”有那么一会儿，理查觉得他的整个身心都被夏洛克迷人的浅色双眸给吸引，他冲小花匠夹了一下眼睛，理查模仿他的姿圌势单手托着下巴，焦糖色的大眼睛里弥漫着深邃的情感。两人眉来眼去了好几个回合，彼此都笑了。
　　但下一秒，他们的笑容都变的尴尬起来，索性捧住对方的脸热情亲圌吻。
　　12区的勒法夫瑞花店内，阿克塞尔从平板电脑前抬起头：“鲜花与甜点，永恒的主题。”他某幅图片放大，递到理查面前：“瞧，乔治•加菲撇开艾琳•艾德勒，在8区开了一间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甜品店。快看他拟的广告词，‘来自香颂花园的顶级花艺大师’，呵呵，我敢打赌，艾德勒现在一定恨到牙痒痒！”
　　理查接过平板观看：“这些甜品都被刻意做成了鲜花的样子，我想这是他的卖点。等等，这是什么？”小花匠滑圌动鼠标，点进一个娱乐新闻网页。原来乔治为给他的新店助阵，几乎发动了自己全部的人脉关系，把一些名人邀请到店中品尝甜点，拍照发通稿。——这种营销手段，根本就是艾德勒的复版，只不过艾德勒穷数年之功才做成的事，他恨不能在一夕之间就能收到显著效果！
　　阿克塞尔双手抱胸，冷笑道：“他在自掘坟墓，艾德勒不会饶了他。”
　　理查反复观摩着那几张图片，在其中认出不少网络红人的面孔。小花匠灵光一闪：“他可以利圌用网络达成自己的目的，我当然也可以！”
　　——你怎么定义“美丽”？令人愉悦的、可爱的、迷人的、性圌感的？……每个人对美丽的定义不同，在过去的时代，人们可以花一生时间去追逐美。但在如今这个信息爆圌炸的时代，人们可以用一些元素反复的排列、组合，快速生成美丽。
　　在笔电上快速操作了一番，理查向阿克塞尔讲述他的想法：“这些是现在很红的网络主播，他们的人气不亚于走传统途径出道的明星，因为他们需要每天更新视圌频或者做直播维持人气，所以他们的曝光率反而比巨星更高。我觉得这是条可以利圌用的好路子。就拿这个叫‘K猫’的美妆视圌频主来说吧，她每周更新四到五次，推出自己创作的新妆容，为了增强妆后的惊艳效果，视圌频主会穿上新衣服，摆出各种迷人姿圌势让摄像机拍摄。K猫在视圌频中使用的化妆品、穿过的衣服同款，甚至抱过的玩偶，都成了热销产品，从而形成一条完整的产业链。我想，没有人会拒绝和可爱的鲜花一起出镜、拍摄美美的画面吧！”
　　阿克塞尔打了个响指：“你可以邀请这些团队到你家花店进行拍摄，或者为他们制圌作花艺。当然我个人不推荐第一种方式，商业拍摄会破圌坏原场地，等摄影团队走后，你可能会面圌临一个仿佛被龙圌卷圌风光顾过的花店，他们付的场地租赁费还不够抵消清洁费的。这是个好点子，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定要小心、谨慎的挑选合作对象，不然的话，将来很难再有提升个人品牌的空间。”
　　“我明白你的意思，”理查修圌长的手指叩击着桌面，“网络红人更新换代很快，我得挑选那些有发展潜质、更有内涵的人合作，否则的话就会降低布鲁斯花店的招牌层次。”阿克塞尔频频点头，说：“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不如，就由你自己动手去圌操作看看吧！”就像上回在迪奥秀场时一样，他把一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丢”给理查，逼着小花匠发挥出自己百分之一百二的潜能。
　　理查扬起细长的眉毛，脸上的颓气一扫而空：“您就等待我的好消息吧！”
　　游客如织的文具盒咖啡今日歇业，经理向熟客解释是店面重新整休的缘故，他们透过厚重的落地窗玻璃，看到一名穿着衬衫、西裤的卷发男子，蹬下皮鞋跳上一只真皮沙发，把一幅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油画挂上墙壁。夏洛克根据文具盒咖啡馆典雅的环境，不断调整着油画的顺序。“之前我们都错误评估了阿佳妮女士的绘画，就单幅绘画来说，她的画作缺乏色彩变化，十分刺眼。但如果把它们看作一个个装饰元素，摆在这间店堂里呢？”夏洛克抬袖拭去额上薄汗，对赶来帮忙的茉圌莉说，眼睛亮晶晶的。茉圌莉只花10秒就跟上了他的思维，她越过卷发青年，拿起一幅油画：“喜欢玩拼图吗？”夏洛克顽皮的答道：“那是我最爱的游戏！”

四百零四、
　　充满学术氛围的咖啡馆搭配极具装饰性效果的油画，强烈的反差令人过目难忘。通圌过巧妙的打光，突显出油画的层次感（阿佳妮女士不调色，她的画作从侧面看会凸出来）。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每位在文具盒咖啡馆用餐的客人，都可以在吧台上免圌费领到一张阿佳妮绘画展的宣圌传页。为了这张宣圌传页上的内容，夏洛克也是绞尽脑汁，和茉圌莉疯狂加班，从35个方案中逐一淘汰，最后选定这一种。绘画展的地点，选择在索邦大学内。——这又是费萨尔和迪克兰•凯勒曼积极帮忙的效果。他们在一间大教室里布置展厅，除了展览的时间，这间教室都要用于教学，因此展览时间一过，夏洛克和茉圌莉必须把教室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过几天之后，又要把它布置成展厅，如此反复。为了方便，他们在布置上就化用了极简主圌义，这种风格竟意外的与阿佳妮绘作相得益彰。接连三周的时间，夏洛克与茉圌莉都忙于反复的布置展厅、恢复教室、再布置展厅、然后恢复教室，他们的工作室事业刚起步，除了发动朋友义务帮忙，无法付钱请更多小时工。
　　茉圌莉平均每天工作14小时以上，吃住基本都在索邦大学解决。因此她经常自嘲：“我也算是一个索邦人了吧？哈哈！”虽然工作如此繁重，但她并没有被压垮，反而以开朗、坚韧的态度，抚圌慰着因为情绪不佳而低落的夏洛克，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夏洛克把脑袋靠在茉圌莉的肩膀上，这会儿他们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已是晚上10：30，他们靠墙瘫坐在空旷的教室，彼此都累到不想再挪一步。茉圌莉拍了拍他的手背，比了一个大拇指。两人都笑了。
　　“香喷喷的夜宵来罗！”理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脖子上挂着临时许可证，拎着两大袋食物进来。“意面、饺子、甜甜圈、可乐、披萨，应有尽有！”
　　瘫坐在地的两人立即焕发出惊人生命力，“我要意面！”“给我甜甜圈！”他们异口同声的喊道。理查大笑道：“别急！见者有份！”他们在教室中圌央铺上几张旧报纸，把食物放在上面，三人围坐成一圈，忙不迭的大吃大嚼起来。
　　茉圌莉咬了一大口热腾腾的披萨，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天，我又活过来了！”
　　理查抽圌了张餐巾纸，把夏洛克嘴边沾上的一点油渍抹去，他自己嘴里正塞着一只甜甜圈，打开一听可乐，递给茉圌莉，又拿起一罐，向男友扬高眉毛以示询问。
　　夏洛克轻轻摇了摇头，他很快的把意面吃完，抿了口清咖：“工作怎么样？”
　　理查瓮声瓮气的说：“一言难尽。”把嘴里的食物都吞下去后，他说：“我拟了一个潜在客户名单，逐个给他们打电圌话，寻求合作机会。大部分人都没把我当回事，只有5%的人愿意跟我进一步接圌触。有个叫‘拉拉’的，你们知道不？”
　　茉圌莉插话道：“我知道，是个做创意美食视圌频的，我看过他的球鞋蛋糕视圌频！”
　　理查点了点头，用手里的叉子指着她说：“对，就是他。我到他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准备拍摄超级英雄主题甜点视圌频，表现的异常傲慢，当然也有可能是正在忙的关系。我说服他，一些小物品的摆放、后期调色，能让美食在屏幕上看起来更可口，特别是鲜花与美食的搭配，总能让人感觉到愉悦。为了证明我所说的，我为他的主题甜点做了一些小花艺。”小花匠拿起一只杯子蛋糕，比划着说：“他制圌作了一只巧克力5寸蛋糕，切成固定形象后层层覆盖上色翻糖膏，做成钢铁侠面部的样子，我搭配了大量的大理花ВLacky，它在色彩上比钢铁侠蛋糕更深，表现出一种浓烈的氛围。此外，我把玫瑰花茎绞成相等的小段，用胶水粘成四方形，底部衬上衬纸，内部装饰鲜花。很简单的花艺，但非常百搭，而且方便。”
　　夏洛克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ВLacky的花姿，沉吟半晌说：“利圌用颜色深浅来突出蛋糕是个冒险的主意，如果摄影机像素不够高清，或者网络三传四传压缩画质的话，画面上就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色彩。像这样的美食视圌频，我觉得多做几个创意小花艺就够了，像是用玫瑰花茎做的花盒子就很不错啊。”

　　理查喝了一大口可乐，扬起眉毛说：“很明显，拉拉没有你想的那么透彻，仅仅只是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就否决了我的花艺。”他说这话时略微带了一点自嘲的意味，甚至举起可乐罐向男友隔空敬了一下。“但是，我在餐厅里等外卖的时候无聊上了一下网，然后就看到了这么个东西。”他打开手圌机搜索到拉拉的视圌频主页，递给茉圌莉及夏洛克观看，茉圌莉暂停画面，惊呼道：“等等，那不是理查的花吗？”夏洛克接过手圌机一看，神情顿时变的凝重起来。
　　“对，那就是我的花。”理查耸了耸肩，“但这还不是最恶劣的。拉拉盗用了我的设计，在发布视圌频时圈了我很久以前建的‘布鲁斯鲜花’推圌特帐号，做出一副我和他有合作关系的假象，实际上，我对这件事并不知情，也没收到钱。”
　　茉圌莉气愤的说：“你可以维圌权啊！把真圌相公布出来！”
　　夏洛克却问了一下看似与拉拉事圌件不相干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跟网络红人进行合作，还拟了一个潜在客户名单？……这一点都不像你。”
　　“这是工作，就像你做阿佳妮的绘画展一样。”理查努着嘴说，环顾一番教室，盯着靠在墙边、已经包装保护好的绘画，面带讥诮：“谁会花钱看这个东西？”
　　夏洛克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反正不是你。”理查看了他一眼，茉圌莉怕他们吵起来，连忙招呼他们快吃。夏洛克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作为工作室的第一笔订单，这个头开的还算不错。”他勉力微笑了一下。“学圌生们对这次绘画展的反响挺不错，同阿佳妮女过去的展览相比，这次展览收获了更多的正面评价。”
　　理查接茬道：“那是你的功劳，你把她包装成一个上档次的艺术家。”
　　“真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嫌弃蒙娜丽莎长的丑的人说出来的话。”夏洛克半是调侃半是讥诮的说，“随便你怎么说，总之这次我赢了，我拿到了订单，你没有。”
　　茉圌莉插话道：“怎么，你们两个分属不同的领域，居然还比拼工作成绩？”
　　理查冲她眨了眨眼：“当然。这可是生活里最大的乐趣，是吧，宝贝？”话音未落就吃了一记夏洛克的肘击。他们有说有笑的吃毕饭，夏洛克与理查坚持把茉圌莉送到公寓楼下。“晚安，做个好梦。小姑娘。”夏洛克在她的额头亲圌吻了一记，她微笑着回道：“晚安，你是世界上最棒的老板了。”看着茉圌莉走进公寓，夏洛克立即摊在男友身上，拖长调子嚷道：“好—累—啊——”理查没好气的回道：“这就是人生，小男孩！”但还是就势托起男友的长圌腿，把他背了起来。“走！”
　　夏洛克闷笑个不停，但经过那条暗巷时，他忽然沉默。——曾有一条生命在那里悄无声息的消逝。理查似有所感应，“我们说好的，要一起丢掉过去。”他说。
　　卷发青年强作笑容：“早知道你要背我的话，我就吃胖一点。”

　　理查配合的嚷道：“喂，你可不能那样对我！别扭啦！看我把你摔下来！”他突然发力，背着男友往前奔跑了一阵，在夏洛克的尖圌叫圌声中慢慢放缓脚步。夏洛克发现理查在盯着路边的婴儿用圌品店海报发呆，担忧的抚着他的背：“理查。”
　　小花匠回过神来：“啊，抱歉。你太重了！”把男友小心的放下地。他们手牵着手在深夜的街道上漫步，短暂的沉默之后，理查选择了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打破这份微妙气氛：“我今天查资料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关于这些网络红人背后的经济链，他们走红的方式、成本与收入……我觉得我可以写本书出来。”
　　夏洛克被他的说法逗乐，他们在地铁站的入口停下，夏洛克侧过身圌体，握住小花匠的双手，郑重的说：“无论用什么方式展开工作，像阿克塞尔那样寻求和明星的合作也好，还是像你现在这样也罢，‘条条大路通罗马’，只是，千万别偏离了花艺的本质。”他摩挲着男友粗糙的双手，动圌情的抚圌摸圌着那上面的茧子。理查被他的殷切打动，眼中闪烁着迷人光芒，反手握住夏洛克的手。
　　“只要有你在，我永远不会迷失。”他吻着男友手背，动圌情的说。
　　在地铁上的时候，夏洛克累到睡着，理查歪着头，亲圌昵的蹭着他，两人的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彼此呼吸交圌缠，夏洛克在睡梦中向男友靠的更近，理查索性把他搂在怀中，解圌开夹克衫的接链，用外套裹圌住他，轻轻圌抚着他的脊背。
　　——为了解决一个问题，人们想出许多花里胡哨的办法，它们就像一条条新辟出来的路径，令人迷失其中，忘却真正的目的地，以及，真正的危险。
　　第5区香颂花园旗舰店内，艾琳•艾德勒开了一瓶香槟，自斟自饮。“我都快被乔治感动了，被大小圌姐甩掉之后，居然还想出自创品牌。”艾琳耸了一下肩膀，视圌频中的阿克塞尔•勒法瑞尔也做了个怪脸：“虽然他的店主打的是鲜花与美食的噱头，但其实本质还是甜点。既然是食物，那么味道和品相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没错。”艾琳向阿克塞尔遥举香槟：“能不能拿到米其林评分，是一家甜品店成功的关键。但很不巧的是，小乔治雇圌佣的甜点师把这事搞砸了。”
　　阿克塞尔哈哈大笑道：“我能否假设你跟这一切无关？”
　　“当然，他家店公认的难吃！”艾琳翻了个白眼，“不过呢，小乔治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他看中的这家店面地段不错，怎么样，有兴趣再开间分店吗？”
　　阿克塞尔扬眉说道：“你想要什么，不会是50%的股份吧？”他打了个哈哈就把这事盖了过去，借口有事挂掉电圌话。“再开一间分店”不在他既定的工作计划内，他也不信艾琳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和他打电圌话叙旧，那么，这通电圌话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试探。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重视名人资源的话，那么这个人，必定是艾琳•艾德勒，巴黎花艺界的女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