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飘飘却越听越大没兴趣，索然无味的撑着脑袋，连打两个哈欠，道：“你们说了半天，到底跟吴铁翼和山上的强盗有什么关系？”
四童也满眼疑惑：“对啊，跟吴铁翼有什么关系呢？“
无情目光一紧，眸子里忽然透射出锐利的锋芒，如暗夜里猝然迎面拔出一把利刃，寒光四射：“有关系。我们说的——正是吴铁翼！“
“啊？”
四童和龙飘飘一起异口同声叫起来。

老秀才被他的目光震了一下，回过神来点头道：“不错！公子果然非常人！这个吴大人——吴铁翼，两河知州事任上三年，铁腕治下，重刑严典，围歼了多年盘据此山的聚匪，才有前几年一方太平，百姓安居，路不拾遗的好光景。吴铁翼犯事被抓是他咎由自取，可他劫得都是两河富甲大户，对百姓秋毫无犯，那些年两河地区农赋劳役是例年最少的，你说，老百姓是念他的好还是恶他的贪？况且，这些被劫的富甲大户的钱又有多少来得完全光明正大，就拿习家来说吧，当年习奔龙与其弟奔虎、奔熊、奔豹暗杀“小河门”掌门何霸天，残杀小河门十六口，连何夫人腹子胎儿也没放过，干下滔天伤天害理的勾当，才有了习家一夜崛起两河之间。后来，习奔龙又亲手毒杀三个弟弟以掩盖罪行，并创建了后来江湖盛名的习家庄。请问公子，那吴铁翼劫习家庄，算不算是为小河门报了仇，替天行了道！“

无情道：“吴铁翼犯法是事实，就算他有劫富济贫，也掩盖不了其对财富贪婪私欲的本质，和对人命的轻贱无视，对刑法的无畏无惧。法，国之权衡也，时之准绳也。人不畏法，世道就杀伐不止，官不畏法，治下就失了公允，君王不敬法，就会残暴无道，将人间变成鬼蜮地狱。这不是替天行道，是以恶制恶，比恶更恶！吴铁翼确是能人，确有贡献，但功是功，过是过，越是能人犯法越不可心软纵容，否则如恶水浇花，越积越恶，烂入根子里就无人可遏制，反倒会为其所惑，所趁，不知觉的入了他的坑，上了他的当。能人贪腐，往往不是一人个案，而是窝聚、抱团，影响更恶劣，查处更艰难。”
方坚武道：“我听说吴铁翼一案牵涉了朝堂上下多达百余人，是真的吗？”
“不错。从京师到地方，大大小小官员共计一百二十三人被涉其中。最不可思议、最可怕的是，就在他事情败露，流窜逃亡期间，居然还有四十余名官员、六十余江湖中人为其卖命、效力、掩饰、藏匿，导致抓捕过程一再受阻，可见其流毒之深、重。”
这事方坚武知道，为了抓捕吴铁翼，四大尽出辗转六州十县，连追命都差点折了。

老秀才原也是倔脾气，一番辩论后，更加确定无情身份不寻常，又见他虽然双腿残疾但神容冷逸，颇有林下之风，不由心生敬佩：“公子眼界开阔，心存高远。小老儿今天听公子一番说教，心里服气的很。倘若做官的都象公子这样，那百姓还有什么冤饥乱苦呢？！“
无情道：“老丈过奖！不过，我听老丈的言语，似乎这两河地区近年来不太平啊。“
“公子慧眼如炬！”老秀才心悦诚服，说完却想了一想，连叹几声，欲言又止。
无情何等目光明利，立即道：“老丈放心，我们不过路过，与地方官府并无瓜葛，更不认识。你有什么尽可大胆说，或许我们还能帮上一二。”

老秀才大喜，连忙拱手道：“哎哟，那敢情太好了！”说完，目光里又流露出惧怕、惊恐又愤忿、无奈，”不瞒各位，这几年，西溪山上接连离奇死人，百姓提心吊胆，夜不敢出。再这样下去，五门镇就要成空城了。“
“离奇死人？！”
龙飘飘眼睛一亮，总算抓到了要点，困意顿消，兴奋的双手猛一击桌边，差点把茶盘又震得摔下来：“我就说嘛，这山上一定有古怪！嗳，你们俩个一个大捕头，一个小捕快，可不能坐视不管啊，要为民除害才是！”
方坚武也暗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的也注意到，无情听到这个消息后，毫不动容，倒象是早已知晓。
方坚武心念一动，莫非——无情突然出现在这里，正是为此而来？

催文

开更，不知道这次什么时候断气，请大家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第六章 一张白纸
西溪山位处秦岭北端，渭河与汉江交汇地，属于秦岭的一支分脉。越过山峰就是一条连接秦岭主峰的大断层崖，形势极为雄伟；山脉主脊偏北，坡短而陡峭，河流急湍，是秦岭"七十二峪"之一。整座山呈壶状，看似山宁水静如世外桃源，越深入腹部，山势越复杂诡变。
谷内有千株桃树，开花时灿若云霞，极尽妍艳。山泉自千崖竞秀的壁立山峰间冲激盘旋而下，汇入渭河。据传，山林深处隐藏着一处仙人洞，可伏万兵，昔淮阴候韩信曾利用此洞，突出奇兵，潜出故道，翻越秦岭，奔袭陈仓，为平定三秦立下首功。
早年前几股山匪啸林占据深山，常有村民进山后被掳。
吴铁翼任知州事期间，多次派兵将山匪围剿清除，维持了很长时间的太平无事，也因此，两河地区的不少百姓对他心存感激，颇为怀念。

吴铁翼死后，山匪死灰复燃，又开始占山为王、聚众打劫。正当百姓忧心之时，一晚突然天降霹雳，连续三天大雨倾盆如注，暗无天日。雨停后，山上山匪忽然失了踪迹。
百姓大喜，皆以为吴大人显灵发威。
四日后，一具具山匪尸体随溪流漂到山下。人们才惊恐发现，这些尸体喉咙、后脑处密密麻麻布满尖齿噬咬的伤口，尸体的血液、脑髓被吸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皮骨肉被水泡得发白肿大，全身透亮，看起来就象一只只灌满水的人皮水袋。最可怖的是，尸体面部表情恐怖，象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第一个发现这些人皮袋的村民回来当晚就吐血暴毙而死。
山上有吃人狂魔的消息一夜之间不胫而走。

说到这里，无情忽然发问：“发现尸体是什么时候？”
老秀才想了想，回道：“三年前的四月初八。”
无情追问：“能肯定？”
“肯定！”老秀才神情坚定，“每年四月初西溪山就进入雨季，雨势连绵不歇，到了初八，山上暴涨的溪水顺河道冲下，恰逢两岸桃花落英，煞是好看，因此当地人又称它为桃花汛。尸体漂出来正是桃花汛四月初八那日。”
无情点点头。
老秀才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又过了两个月，有一村民为了到城里请大夫给家里老母亲治急病夜过山林，亲眼看见身着官服的一只鬼魂在浓林惨雾间游荡，村民吓得裤子湿了，那鬼魂透过林隙残月，一双灰黄的眼珠冷冷的盯着他，半天一动不动。
村民昏倒当场。第二天阳光照进林中才醒过来。
鬼魂的传闻更给西溪山增添了让人胆颤的诡异。

知州事黄布冬胆子小，趁白天烈日带着一群衙役、和尚、道士念着佛、诵着法号，乌压压的上山转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下来了，以山匪内哄械斗匆匆结了案。
这事过后，倒是平静了一阵子。
不多久，江湖上忽然传言，那狂魔正是吴铁翼鬼魂，之所以在西溪山出现，是因为他当年抢劫的巨额财宝正藏在山上。
倏间，甫平静的西溪山象被火药无意中炸开来，无数绿林低手、武林高手、黑道老大，白道大佬，象个人的，不象个人的，统统被吸卷进来，再可怕恐怖的吸血狂魔都阻拦不住四面八方蜂涌而至的贪婪。
鸟为食亡！
人为财死！
不是你死！
就是我亡！
前仆后继、前来寻宝、进入深山的江湖客不是无功而返，就是神秘失踪！
无一例外！

与之前山匪失踪不同，这次失踪的江湖客竟然连尸体也找不着！就象有一只传说中那只化为山妖的巨蟒，张开大口、连皮带肉、将这些送上嘴的人一口尽情吞噬而下！
然而更让人称奇的是，山脚下仅一箭之遥的五门镇却始终安然无恙，人畜平安。
失踪的人多了，官府管不过来，黄布冬索性在山下拉了一道警线，木牌写上：禁入。便不再理会。
失踪案闹了几年没有消停。五门镇的人知晓内情，再也没人往山上去。这也就是老秀才一听说他们要上山顿时变了脸色的原因。
听到这里，龙飘飘忍不住插口：“有这么玄乎！我看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散播谣言，装神弄鬼！”
老秀才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在山上失踪的人中有武当十顶道人，崆峒七子，唐门唐串串，圣手绝针王一子……如果是装神弄鬼，这“鬼”的能耐也太大了！”
听到这一串名子，方坚武嘴巴惊讶的合不起来。他看看无情，无情神情凝重，右手握着茶碗，食指在碗上无意识的轻轻摩挲，神情专注认真。

龙飘飘完全不知十顶七子唐串串到底是什么东西，眼睛一瞪：“管这鬼多大能耐，咱们还怕它不成。”
白刀童自打从猛鬼庙下来之后，就对捉鬼此类事兴味盎然、兴致勃勃，急忙应合道：“对对！管它什么恶鬼、猛鬼、冤鬼、吸血鬼，会比猛鬼庙的鬼更难对付？！等明天我们上山，左手一提、右手一抓，看它还敢不敢闹腾。”
陈日月阴阳怪气道：“小幺儿，捉鬼哪有白天的？就得趁现在，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老秀才见这些人不信邪不怕邪，喜上眉梢：“各位侠士若能为西溪山除去妖祟，那可是我全镇百姓之福！我给各位泡壶新茶，你们好好商量商量！”说完，抱着茶壶，举着灯，蹒着步子到后厨冲开水去了。
方坚武等着他走远，方才回过头问：“大捕头，吴铁翼的藏宝——”他捕快当得久了，知道什么话可以当着外人问，什么话不可以。

“是真的！”无情淡淡道，“三年前，我和三师弟蟾联手擒获吴铁翼但没发现任何值钱的财物，后来朝廷又派出百余人翻遍猛鬼庙下的洞窟，也没找到他抢劫的那些财宝。吴铁翼被押解回京后，刑部老总朱月明奉旨亲自进行严刑酷问，然而他自知难以活命，抵死不吐露财宝藏匿之地，朱月明无奈之下只得判其极刑。行刑前夜，吴铁翼将一片衣帛托人偷偷带出刑部大牢，试图交给女儿吴离离，不想他所托之人亦是受朱月明指使，衣帛反落入朱月明手中。”
他从白衣袖笼里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这就是根据那片衣帛所书，拓下来的副本。”
方坚武有些意外——他知道能惊动无情亲办的案子向来是刑部大案、要案，保密级别很高，况且这事还涉及吴铁翼藏宝地，更应该谨慎。没想到无情居然不避嫌、不顾忌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这实在不符合办案规距和他的作风。
这时，夜已入半，墨云像阴霾在幕空堆积着，一层叠一层，浓重黑暗连同寒气仿佛同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向着客栈流进来，包起来，将屋外裹得密不透光。
起了风，因为树多，远远近近的听起来都是风声涛浪。

老秀才拿走一盏油灯后，屋内只剩他们桌上那盏油灯，发出晕弱孤伶的灯光。
除了无情，其余人都头凑一起。人影围遮，纸上的字看得并不真切。
纸片不大，字却又小又密集，密密麻麻排布的一点空隙不留。饶得方坚武视力极好，也辨得十分吃力，却是一个个成语：临危不惧，色丝虀臼，斗转星移，山高路远，山穷水尽，阳春白雪，星行电征，尘垢秕糠……字有大有小，蚂蚁似的挤满整张纸，看得出写的十分匆促。
龙飘飘看完，疑惑的挑眉问：“什么意思？成语大全？”
方坚武也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