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突然，回来的也是突然。十年时光转眼而过，再回归故城物是人非。沈家历经沉浮，霍家人去楼空。这地方还是我所熟悉的嘛，经了一场大战，花草凋蔽，民生艰涩。若不是思乡之情随年剧增，久离故土也盼归根，我怕是会和凡哥一起在大洋彼岸守候花开，静静的做一对逍遥侣客。
两周前一纸调令传到，终是故园家国危难时，纵隔千里遥相念。漂洋过海的调令传到手中已费了许多时日，凡哥见了自是急从中来，赶忙收拾行李随他秘密匆匆归来。却不料回时已是尘埃落定，倒也心安，又回了沈公馆。
归国的消息还没让传出去，凡哥哥也不日就要上任。思量着旧友同窗也所剩无几，倒还是先一一拜访了，再请客做宴为好。
带了一份礼物到顾公馆门前，烦人通报，也不提是谁，就说要找顾妙君。又把宽檐洋帽向下拉了拉，挡了脸想给她个惊喜。

管家阴沉着脸把我让进屋内，顾公馆布局依旧，摆设却变了。客厅里没几个人，静悄悄的，两三个女侍在一旁窃窃私语。
管家一声不吭在前面带路，这些路我走了些许遍，自己也能找到妙君卧室去。
才进了门便看到了她，在床边委做一团，像是在抽泣着。心疼立刻将好友聚首的喜悦冲散，把礼物递给管家，摘了帽子放在手中，轻轻的唤她。【妙君……】

她听见我的呼唤，竟像是木偶一样被牵扯着抬起头来。面色淡白，身材也清瘦了许多，眼睛红肿的像两枚核桃。
默默的点了点头，强忍着疑惑和心疼牵起嘴角。【是啊，我回来了。】却不知道该不该走到她近前，就一动也没动，站在门边望着她。

走上前去迎着她，听她这样说，心里涌起一团酸楚。当年离开也是迫不得已，这些年最惦念的也是她，往事休提，如今回来了，看见她还平安，也便知足。
拉住她的两只手，低下头避着她的眼。【都是我不好，当年走的急，这么些年也没联系。妙君，你受苦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框里的人带着一副眼镜，面庞净白，看着我微笑着，这微笑不带有一点温度，让我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我认得他，当年我眼看着妙君带着满脸的幸福牵起他的手，他们俩也曾一起生儿育女。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妙君说他骗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出嫁前夜，和妙君畅聊人生，那时的自己对于张徙溟这个男人就有隐隐的顾虑，总想着妙君认定的人不会有错，只要她开心便好。难道这些年过去，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拿着相框疑惑的看着她，两只手不自觉的用力，指甲尖没了血色。

随着她走到窗边坐下，把照片放在她腿上，伸出右手搂上她的肩。我知道此时安慰的话多说无用，倾听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不说一言，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说下去。

在军统时，妙君曾是我的上司，想起她拼命工作的劲头，若是也用在婚姻里，怕是两个人都难免受伤。
她现在情绪不稳，说话也是东一句西一句的，连不完整，但我貌似听明，是张先生过于关注自己的弟弟。【张先生是家中长子，照顾弟弟不是应该的嘛。】话说出口有些反悔，怕是又会让妙君难过。

她的话让我难以理解，张先生爱的是他的弟弟，哥哥对弟弟的感情，会是爱情么？如果那是爱情，该会是什么样呢？
他和他弟弟的感情和我与凡哥哥的感情可以相提并论么？
在美国偶见两个男人在街头搂抱接吻，那场面当时给我吓了一跳。
但我还是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也没回复妙君，而是把脸扭回来继续看着她腿上的相片。

【可怜又可恨。】架在她肩膀上的手重重的拍打下去，面上装着凶，心里却是疼得很。
【可怜你遇人不淑，痴心白费，可恨你鬼迷心窍，迷途忘返。】想去安慰她，却不得不给她提个醒。很多话就该是我来说，就是她伤心难过，怨了我，我也是要说的。

【你再这样寻死觅活，可就没趣了。】把揽在她肩上的手收回，放在自己的腿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虽心疼她，但并不同情她。自怨自艾并没有任何作用，没必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你去过难民窟么？你去看看那些人。孩子出生便没了父母，七旬老人仍孤苦一人。吃不饱，穿不暖。你可怜么？】不觉得提高了音调，把那相框从她手里夺回来。【你是顾家的小姐，你别忘了。】

看着她的样子，却是想气也气不来了，爱耗尽了，怨也淡了，整个人就像是个没心的娃娃一般，耷拉着头坐在床边。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自己的话说得有点过，我们和他们终是不同的。【只是想告诉你，该过去的就过去吧，咱们还是要向前看。】

看她这个样子，我也没了说话的力气，把她抱在怀里，任她靠在自己的肩。之前那段苦难的日子我没能陪着她，我只希望接下来的生活中，我可以陪伴她走出阴霾，重拾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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