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的朱雀
秀珍恢复后,张泰山到远方的城市租了个顶层的铁皮屋,开始他兼工打杂的忙碌生活。
他如一滴水在芸芸众生汇流的江河里载浮载沉,以为他的人生将平凡得不值一提。
直到某天晚上,砰的一声巨响惊醒了睡得死沉的他。
张泰山熟练地拨开蟑螂,避开蜘蛛,三步并做两步地冲出小屋。
只见一只赤红色巨鸟扭曲着翅膀倒在阳台,光是单翼都比张泰山展开的双手长。
张泰山好半晌才闭上因惊讶而大张的嘴上前细看,“哪里来这么大的鸟?怎么不动?死了吗?”
就在此时,巨鸟突然睁开一双血色的凤目,金色的鸟喙口吐人言,“离我远一点!”
“鸟会说人话?”张泰山惊得连连倒退,“妖……妖怪啊!”
巨鸟愤然一动,却只是微微抬起鸟首,“什么妖怪?我是朱雀!”
“猪缺?”张泰山此时才发现朱雀全身伤痕累累,尤其胸口破开的大洞正不断向外淌着暗紫色的鲜血。
朱雀却仿佛未觉自身的伤势,只是愤怒地咬着鸟喙,“你过来,我保证不咬死你。”
傻子才过去。
张泰山果断摇头。
尊严被冒犯的朱雀见张泰山不动,抬起重伤的身躯便往张泰山靠近。
这一来,张泰山便着急了,“喂,猪缺还是朱雀什么的,别再过来了!你在喷血!”
“别担心,咬死你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我担心的是我的阳台!到处都是血很难清洗啊!”
噗通!
失血过多的朱雀终于气急攻心,应声倒在阳台边。
“喂!你别死!要死也别死在我家阳台啊!”
张泰山手忙脚乱地抬起朱雀巨大的头颅,感觉它温热却微弱的气息急促地喷在自己手上。
张泰山重重地叹口气,“总不能让你真死在我家阳台吧?”认命地起身回屋拿出治伤用的药品和绷带。
直到天色大亮才终于包扎完毕的张泰山抹抹汗,在瞄见手表的瞬间惊声惨叫,“糟糕,上班迟到了!”
三天后的夜里,昏迷多日的朱雀终于清醒过来。
它伸展翅膀的声响引来下班回家的张泰山,他还未开口,朱雀已在他面前瞬间化为一个有着蓬乱黑发的赤裸青年。
张泰山瞪着青年俊俏非凡的脸庞大惊失色,“你你你……朱雀不是母的吗?”
“你才是母的!”
“我是公的!啊呸!不对!我是男的!”就在张泰山分神的空档,朱雀已走进屋子取了一套衣服穿上,张泰山赶紧凑到朱雀身后,“喂!那是我最好的衣服,平时都舍不得穿的,快脱下来!”
朱雀对张泰山的话全然置之不理,“每次和女儿见面都穿同一套衣服,不觉得丢脸吗?”
“你怎么知道?”张泰山双手捧心,一脸惊骇,“你会读心术?”
“我有眼睛会看。”屋里四处摆着他和女儿的照片,瞎子才看不见。朱雀勉强选了一处干净的地板坐下,发号施令的态度十分理所当然,“别噜嗦了,快去煮饭,我饿了。”
张泰山本想反驳,但想到朱雀身上斑驳未愈的伤痕,便默默地煮了碗面端到朱雀面前。
“这是什么鬼东西?”
“泡面。”
饥饿战胜厌恶的朱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泡面刚进口,便被用力吐在一旁的地板上,“你想毒死我吗?”
望着张嘴哈气、热泪盈眶的朱雀,张泰山窃笑着试探,“你怕辣?”
“我堂堂神兽怎么可能会怕……”
张泰山将泡面往朱雀的方向推了推,“那就快吃啊!”
朱雀撇过头,下巴往右上45度角扬,“我堂堂神兽怎么可以吃这种低贱的食物,去弄些新鲜的肉来!”
“你不吃?”张泰山一把抓过筷子,“那我就不客气啦!”悉哩呼噜地将泡面风卷残云般消灭精光后,张泰山才对朱雀摊手,“没有肉。”
“那就去打。”
“打?现在人类已经不怎么打猎,肉都改用买的了。”
“那就去买。”
“没钱。”
朱雀看着张泰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猛地起身往屋外走,张泰山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抹红影消失在夜色里。
还不等张泰山收拾好因朱雀离开而激荡起的失落心情,朱雀已拎着一只羽毛凌乱、惊声尖叫的雉鸡回到屋里。
朱雀将呱呱乱叫的雉鸡举到张泰山面前,“快去弄!我饿了!”
“不不不!你别放开它!不要!救命啊!”
稍后,重获自由的雉鸡撵着大呼小叫的张泰山在小小的铁皮屋里纵情奔跑,十足的鸡飞狗跳。
最终被饿得头昏眼花,吵得脑胀耳鸣的朱雀愤然吐出一口朱火,顿时将前一秒还活蹦乱跳的雉鸡变成烤鸡。
张泰山眼明手快地从朱雀手下抢到一只鸡翅膀,还边啃着骨头边发表感言,“好吃,真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鸡,你的手艺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叫我做?”
“你见过神兽自己做饭的吗?”
虽然朱雀这么说,但在尝过张泰山惊天地泣鬼神的可怕厨艺后,朱雀再也不让张泰山动手碰他的任何食物。
“我只是喜欢吃辣。”张泰山无辜地表示。
转眼,朱雀在张泰山家已住了半个月。
朱雀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待在张泰山家的阳台,迟迟不肯离开。
张泰山为了赚钱总是早出晚归,赚的一点钱大多转手就给了前妻和女儿。他堂堂神兽必须拖着重伤未愈的身躯亲自到深山野岭抓捕猎物,吃烤鸡烤鸭烤鱼烤兔吃得腻口,还有个人总是不顾他神兽的威严,一边在雀口下夺食,一边大声赞扬他的厨艺。
“我是神兽!不是你的厨师!”
“我没说你是啊?”
他大可去找一个听话乖巧的少女来为他服务,在现今流行文化的熏陶下,朱雀的名号及他的容貌,轻易就可获得少女虔诚的侍奉。
但他总是无法忘记在他伤势最重的那三天里,偶然几次在夜里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张泰山每每都在身边为他换药包扎。
人类的药物对他不起作用,但张泰山期盼他痊愈的温暖心意却切切实实地治疗了他的伤势。
“好像比昨天好一点了,兽医的药还蛮有效的嘛!”
我是神兽!不是宠物!
张泰山还用捡来的木板为朱雀在阳台上搭了一个窝,虽然简陋得让朱雀嗤之以鼻,却让朱雀就此落户长居。
一年后,张泰山和朱雀开了一家卖烧烤饭的小店,搬出铁皮屋。
又两年后,朱雀告诉张泰山,“我的名字是李谦。”
而他不曾告诉他的是,知他真名,便如订下契约。
从此死生契阔,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