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跟他师傅走的时候正是那场雪融的时候,都说下雪不冷消雪冷,我晃着脚正坐在回廊的木栏上,黑瞎子从他屋出来,就在我的旁边,是爷爷说的,年纪差不多,也许更能说得来,小孩子就该有个小孩子的样子……他师傅一瞧也是个喜欢省事的,把他往屋里一扔就去找花娘喝酒了,虽说那时候花坊不多了,但是他们就像是能嗅到味儿一样,用黑瞎子的话来说就是“耗子总能找到窝儿,他老人家能有什么事?我放心得很”,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这话说的不假。
花坊,每个地方叫的都不一样,这个称呼是老一辈的叫法,听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花钱买醉的销金窟,爷爷对家里的伙计定了规矩,凡是解家人,一律不得去。
黑瞎子这人怎么说呢,对我还是挺好的,这几天没少带我出去玩儿,爷爷对此也没说什么,总是觉得有个大孩子在身边放心吧。
期间,他跟我说了不少自己的事,像什么自己其实是他师傅捡来的,他连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子的都不知道,后来他又说其实也没啥,他们可能是养活不了自个儿,也有可能是……是什么,反正在那时候,扔个孩子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要就是不要了,用不上那么多的解释,因为,他现在只有他师傅。
和他相比,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好的,我有爷爷和二爷爷,有娘和刘婶,有秀秀和五爷爷家的“小狗崽儿”……
我跟他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也没见过我爹,打小就没见过,嗯,可能小时候见过吧,但是那时候应该是太小了,我都不记得了。
他笑着拍拍我的脑袋,说,这不也挺好的,你还有那么多疼你的人呢,哪像我,跟他妈一根儿草一样,跟着老家伙,嗯,那个词儿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四海为家,没一刻是安生的。
他从小就是跟着他师傅长大的,他说他师傅就是个糙汉子,满口的糙话,哪像我爷爷那样,跟谁学什么,他也就跟着他师傅从小就学会了那一口糙话。
我费着牙口嚼着他买的麦芽糖,那玩意儿忒黏牙,太甜了,但是,还是挺好吃的。
我不是女娃,他是在第一天抱我回家的时候听他师傅说的,瞧着他跟臭豆腐一样的脸还是挺有成就感的,瞅他一个人坐那儿叨咕叨咕地样子我就想起了以前家里养的鹩哥,没事儿的时候也是那只鸟自己跟自己说话,有时候我也会陪着它聊上几句,但是它好像更喜欢自己跟自己说话。
我这人打小就不喜欢说谎,只是从来不会把所有话都跟别人说罢了,更何况你也没有问过我不是?所以,我才没有骗人。
不过对于我爹的事儿,我就没骗他,我真的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家里倒是有他的照片,就是被我娘锁进小叶紫檀的匣子里了,不让我看,我问过娘为什么不让我看,娘抱着我,说不见就不见了,反正人都不在了,瞧见了也没什么意思。
不在了,这话说的真是……这人吧,从来都是经不起念叨,尤其是“不在了的人”。
应该说,黑瞎子在我家的那段时间真的是我最开心的时间,他和我们这些长在四方院儿里的孩子不一样,无论是从他想到的地方还是玩儿出的花样,那几天,我连秀秀他们都很少找了。
他跟我说再过个两三天他就和他师傅一块儿去东北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我偏着头瞅他,说,哦。
他在我身边坐下,脸上的墨镜他从来都没摘下来过,他也没跟我说过他为什么要戴这玩意儿,只说自己见不得光。
“就这么冷淡?”
“要我抱着你哭吗?”我撇开头,不瞧他。
“好好地。”他挺喜欢拍我头的。
“嗯。”
他走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就像是以前家里的那只自说自话的鹩哥,它死的时候是在夏末,突然就死了,黄色的嘴再也没张开过。
他说,小子,我走了。
鹩哥死的时候哇哇地叫了很久,从来都没听过它那么叫。
他走的时候,我送了他件儿礼物,嗯,你问我送他什么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咬了他一口,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咬他。
他瞪着眼看我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我会咬他,咬地满嘴都是血,牙缝里都是铁锈一样的腥甜味儿,一点儿都不好闻的味道,我染了一嘴。
他收回张大的嘴,笑着捏捏我的脸,说,以后记得,再咬人的时候一定要更狠,下嘴就咬下他一块肉来。
我龇着一口红牙点头应下。
他说,我走了啊。
他跟他师傅走了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他了,家里是做什么买卖的,吃的是哪口饭,我虽然不大清楚,但还是知道一点的,也知道吃这口饭的人,死了也不算冤枉。
嗯,说几句没啥用的话吧,这文只要看过一点的人都知道,我之前在吧里写过,为什么还要在开一个呢?因为我比较懒,这篇是《墨语.Der Mann》里的完结文,和之前的相较,我做了一些改动,因为懒得再去旧帖里更正了,所以干脆开一个新的,这篇还有锦书都是完结了的,所以每天都会更,一篇一篇来,现在大家都开学了吧?那么就好好学习吧,文真的不用着急看,反正等正式完结了也一样,还是学业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