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混沌初见敖烈，似乎是多年之前了。
后者出世时龙啸漫天，海水涨潮速度之快，只几瞬便吞没了他的屋子——用法力幻化而成——虽然对他构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但接下法力流失之痛还是让在林中小憩的混沌心口一凉，仿佛瞬间被冰冷咸涩的海水吞没一般。
也难怪，他虽身为上古凶兽之一，却在大地遍布生机之时被封住法力，尽管他再虔诚修炼，也不过堪堪能化为人形。
混沌把法力流失的怨全投到那西海三太子身上。
不过他倒也不太记仇，夜间才受了伤，天色微明就敢化人去听新来的戏子。混沌把尚未能够化形的手与躯体藏在袍下，抬步去戏台。
2.
从父王寝宫盗来的珠子能辨妖。他才刚上岸，手里的玉珠便灼灼亮起，他四周环视了一圈，除了栋突兀立在海岸边的木屋什么也没有。
敖烈心头一颤，莫非是那妖已经吃了原本住在屋中的渔人，然后鸠占鹊巢？
他倒也不想自己是否是对方的对手，只有满念的欣喜。
只要击杀对方，自己纨绔子弟的封号终于便可以摘去了。
3.
敖烈并不能理解为何混沌总是对自己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才初见，自己便失手打碎了对方的屋子，彼时混沌正坐在镜前描妆，无暇顾及其他，生生接下了他这一击。
敖烈看着对方缓缓转过身来，自他身上的威压裹住自己，心跳不可避免的加快，有一瞬间敖烈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从喉口跳出。
“哪家的小虫。”
他只能记到这里，再后来醒来已经是在某处海底了。敖烈猜想在这之后那妖一定是将他打昏，扔入水中。
4.
他再见到混沌，似乎是多年之后了。
从众多宫女中他得知那个住在岸上的便是上古凶兽混沌，心里聚积的怨气终于少了点——毕竟对方比自己年长这么多，法力远胜于自己。
只是他没料到岸上的景象能颠覆自己对混沌的所有印象。
原本高傲到快触了天的混沌，却被群村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从戏台后几人口中依稀得知对方身份暴露。再看看远处的一小簇黑影，顿时了然。
怪不得混沌讨厌他却不出手攻击，感情他老人家法术也不怎么样。
敖烈自诩法术不精湛，怎么糊弄一群凡人倒是清清楚楚。他化作原型，几步就追上了人群。那些人见神龙降世自是惊喜非凡，连连跪地参拜，还不忘祈求他除掉妖害。
他没注意那些人说了什么，只在植被茂盛的山中不断寻找。入夜后下了点雨，淅沥地落在身上，有如指尖轻拂。
如果不是在夜色中见到抹白，他也许就以为混沌已逃去某处静养了。事实证明对方的情况不太好，至少在敖烈把对方扶起来时，才察觉混沌的妆容已经被水浇的一塌糊涂，深灰色的发丝纠缠着黏在脸侧，狼狈不堪。
他想了想，还是瞬移回了那座木屋。
5.
混沌醒来时天还没亮，四周漆黑一片，手向边上一摸还碰到颗脑袋，身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也许是身边人的缘故。
他发觉对方发丝的清凉柔软，如最上等的绫罗绸缎缭绕指尖，私心下他用点小法术割断对方的头发，却不料对方惨嚎一声：
“哎哟！”
混沌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那条烦心的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往被子下一藏。
“敖烈，”他开口，“现在几时了？”
对方答得也迅速，似乎没发现刚刚惊扰清梦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午时。”
混沌叹息，这来去一折腾，身子倒是没大碍，只可惜辛苦修来的一双眼睛却瞎了，何时能恢复也不知晓。
敖烈还在一旁嘘寒问暖，只是混沌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去回答他。
6.
小白龙凑近混沌眼前，想瞧瞧外人口中那双“可化珍宝”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混沌面色如常，手中依然是杯桃花酒，杯底沉着片暗红的花瓣。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对方皱眉，把脑袋向后挪了几寸。
“你看的到了？”他发问。
混沌慢条斯理地开口：“就你身上的一股子腥气，十里外也闻得到。”
他愕然，几乎下意识地去嗅手臂上的味道，混沌喝干酒，才接着说下去：“你若闻得到，恐怕早已被熏死了。”
敖烈抬头，刚想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举动，却被混沌眼中滑过的一丝欢愉闪了心神。
他不禁想，不怪外头谣言传的风风火火，即使这眼珠不能化为玉石，依然会有不少人想将其摘下的吧。
小白龙想了想两粒血淋淋的眼珠子，突然为混沌的盲感到了些许的庆幸。
7.
当那猴子来找自己时，敖烈还奇怪为什么对方突然有兴致去找混沌。
他终究还是太迟钝，从洞外隐隐听到混沌阴柔的腔调和唱词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五行山，有寺宇兮。
于江畔，而飞檐。”
敖烈看着山妖如潮水般涌入洞中。
“借童男童女之精华兮，
求仙药，而历险。”
他看见混沌被那猴子一招打散功力，一击打碎修为。
8.
敖烈得前去西天取经，元气大伤的混沌当然不会前来送别，他也从未奢想如此。
得知来意后，混沌的表情明显暗了几分，把自己缩在卧榻上不看他：“你倒把人的忘恩负义学的淋漓尽致。”
“菩萨下令，不敢不从。”敖烈摇了摇桌上的酒壶。
“何时回来？”
敖烈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凭着自己日行千里的速度，模糊着答：“几日光景。”
对方起身将一坛酒埋入地底，“还有几日便可以饮用。”
他没有说后半句，敖烈心中却已明了。
他上前抱住混沌，后者一脸不耐烦地推开自己：“出发前记得洗个澡，免得把那凡人熏死。”
9.
他再回来时已是佛身，尚未学会如何收敛周围的佛光，吓得林中小妖四处逃窜。
混沌当然不是其中之一，尽管那次大战他元气尽失，无法再回到上古时的威风凛凛，却也不会在他眼前露出惊恐的神色。
已是秋季，四周一片萧瑟的景象，敖烈抬眼看看对方身旁的一片生机勃勃，调笑他：
“你倒也不担心浪费法力。”
混沌给自己斟了杯酒，难得眉目含笑地回视那素白一身的人。
“为你接风洗尘，算不了什么。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份，直接来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敖烈面色如常地在混沌身侧坐下，后者顺手递给他一只小杯，浅色的酒水在瓷杯里微微晃动。他也不客气地接下：
“同意让我喝了？”
“你也不再是小孩了。”混沌一口饮干，任由敖烈帮他再斟好。
“与你相比，总还是小的。”他目光随着片桃花瓣缓缓向下，盯着它落入酒杯间，抬头就是那双修长凤眼。
“我从古籍中翻到妖兽修炼出的人眼是可以复原的。”他抿口酒，不看对方。
“嗯？”
“况且你是上古凶兽，混沌原型从来没有眼睛。”得知答案后的敖烈是又气又好笑，气的是那人让他空担心这么久，笑的是他照顾他期间，混沌有意无意表露出的各种稚气行为。
混沌面色不改。
敖烈把手指抚在混沌眼前，对方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反抗。
“你也骗我，说这次取经只需几日光景，害得我苦苦等了许久。”混沌开口。
“所以我敖烈必将鞍前马后随身服侍作为补偿，你可赶不走我了。”他笑。
对方也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又有何妨。”他截住他的话头。
=END=
混沌初见敖烈，似乎是多年之前了。
后者出世时龙啸漫天，海水涨潮速度之快，只几瞬便吞没了他的屋子——用法力幻化而成——虽然对他构成不了太大的伤害，但接下法力流失之痛还是让在林中小憩的混沌心口一凉，仿佛瞬间被冰冷咸涩的海水吞没一般。
也难怪，他虽身为上古凶兽之一，却在大地遍布生机之时被封住法力，尽管他再虔诚修炼，也不过堪堪能化为人形。
混沌把法力流失的怨全投到那西海三太子身上。
不过他倒也不太记仇，夜间才受了伤，天色微明就敢化人去听新来的戏子。混沌把尚未能够化形的手与躯体藏在袍下，抬步去戏台。
2.
从父王寝宫盗来的珠子能辨妖。他才刚上岸，手里的玉珠便灼灼亮起，他四周环视了一圈，除了栋突兀立在海岸边的木屋什么也没有。
敖烈心头一颤，莫非是那妖已经吃了原本住在屋中的渔人，然后鸠占鹊巢？
他倒也不想自己是否是对方的对手，只有满念的欣喜。
只要击杀对方，自己纨绔子弟的封号终于便可以摘去了。
3.
敖烈并不能理解为何混沌总是对自己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他们才初见，自己便失手打碎了对方的屋子，彼时混沌正坐在镜前描妆，无暇顾及其他，生生接下了他这一击。
敖烈看着对方缓缓转过身来，自他身上的威压裹住自己，心跳不可避免的加快，有一瞬间敖烈甚至以为自己的心脏会从喉口跳出。
“哪家的小虫。”
他只能记到这里，再后来醒来已经是在某处海底了。敖烈猜想在这之后那妖一定是将他打昏，扔入水中。
4.
他再见到混沌，似乎是多年之后了。
从众多宫女中他得知那个住在岸上的便是上古凶兽混沌，心里聚积的怨气终于少了点——毕竟对方比自己年长这么多，法力远胜于自己。
只是他没料到岸上的景象能颠覆自己对混沌的所有印象。
原本高傲到快触了天的混沌，却被群村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从戏台后几人口中依稀得知对方身份暴露。再看看远处的一小簇黑影，顿时了然。
怪不得混沌讨厌他却不出手攻击，感情他老人家法术也不怎么样。
敖烈自诩法术不精湛，怎么糊弄一群凡人倒是清清楚楚。他化作原型，几步就追上了人群。那些人见神龙降世自是惊喜非凡，连连跪地参拜，还不忘祈求他除掉妖害。
他没注意那些人说了什么，只在植被茂盛的山中不断寻找。入夜后下了点雨，淅沥地落在身上，有如指尖轻拂。
如果不是在夜色中见到抹白，他也许就以为混沌已逃去某处静养了。事实证明对方的情况不太好，至少在敖烈把对方扶起来时，才察觉混沌的妆容已经被水浇的一塌糊涂，深灰色的发丝纠缠着黏在脸侧，狼狈不堪。
他想了想，还是瞬移回了那座木屋。
5.
混沌醒来时天还没亮，四周漆黑一片，手向边上一摸还碰到颗脑袋，身上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已经基本痊愈，也许是身边人的缘故。
他发觉对方发丝的清凉柔软，如最上等的绫罗绸缎缭绕指尖，私心下他用点小法术割断对方的头发，却不料对方惨嚎一声：
“哎哟！”
混沌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那条烦心的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把手往被子下一藏。
“敖烈，”他开口，“现在几时了？”
对方答得也迅速，似乎没发现刚刚惊扰清梦的人就在自己面前。
“午时。”
混沌叹息，这来去一折腾，身子倒是没大碍，只可惜辛苦修来的一双眼睛却瞎了，何时能恢复也不知晓。
敖烈还在一旁嘘寒问暖，只是混沌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去回答他。
6.
小白龙凑近混沌眼前，想瞧瞧外人口中那双“可化珍宝”的眼睛是不是真的。混沌面色如常，手中依然是杯桃花酒，杯底沉着片暗红的花瓣。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对方皱眉，把脑袋向后挪了几寸。
“你看的到了？”他发问。
混沌慢条斯理地开口：“就你身上的一股子腥气，十里外也闻得到。”
他愕然，几乎下意识地去嗅手臂上的味道，混沌喝干酒，才接着说下去：“你若闻得到，恐怕早已被熏死了。”
敖烈抬头，刚想问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举动，却被混沌眼中滑过的一丝欢愉闪了心神。
他不禁想，不怪外头谣言传的风风火火，即使这眼珠不能化为玉石，依然会有不少人想将其摘下的吧。
小白龙想了想两粒血淋淋的眼珠子，突然为混沌的盲感到了些许的庆幸。
7.
当那猴子来找自己时，敖烈还奇怪为什么对方突然有兴致去找混沌。
他终究还是太迟钝，从洞外隐隐听到混沌阴柔的腔调和唱词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
“五行山，有寺宇兮。
于江畔，而飞檐。”
敖烈看着山妖如潮水般涌入洞中。
“借童男童女之精华兮，
求仙药，而历险。”
他看见混沌被那猴子一招打散功力，一击打碎修为。
8.
敖烈得前去西天取经，元气大伤的混沌当然不会前来送别，他也从未奢想如此。
得知来意后，混沌的表情明显暗了几分，把自己缩在卧榻上不看他：“你倒把人的忘恩负义学的淋漓尽致。”
“菩萨下令，不敢不从。”敖烈摇了摇桌上的酒壶。
“何时回来？”
敖烈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凭着自己日行千里的速度，模糊着答：“几日光景。”
对方起身将一坛酒埋入地底，“还有几日便可以饮用。”
他没有说后半句，敖烈心中却已明了。
他上前抱住混沌，后者一脸不耐烦地推开自己：“出发前记得洗个澡，免得把那凡人熏死。”
9.
他再回来时已是佛身，尚未学会如何收敛周围的佛光，吓得林中小妖四处逃窜。
混沌当然不是其中之一，尽管那次大战他元气尽失，无法再回到上古时的威风凛凛，却也不会在他眼前露出惊恐的神色。
已是秋季，四周一片萧瑟的景象，敖烈抬眼看看对方身旁的一片生机勃勃，调笑他：
“你倒也不担心浪费法力。”
混沌给自己斟了杯酒，难得眉目含笑地回视那素白一身的人。
“为你接风洗尘，算不了什么。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份，直接来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敖烈面色如常地在混沌身侧坐下，后者顺手递给他一只小杯，浅色的酒水在瓷杯里微微晃动。他也不客气地接下：
“同意让我喝了？”
“你也不再是小孩了。”混沌一口饮干，任由敖烈帮他再斟好。
“与你相比，总还是小的。”他目光随着片桃花瓣缓缓向下，盯着它落入酒杯间，抬头就是那双修长凤眼。
“我从古籍中翻到妖兽修炼出的人眼是可以复原的。”他抿口酒，不看对方。
“嗯？”
“况且你是上古凶兽，混沌原型从来没有眼睛。”得知答案后的敖烈是又气又好笑，气的是那人让他空担心这么久，笑的是他照顾他期间，混沌有意无意表露出的各种稚气行为。
混沌面色不改。
敖烈把手指抚在混沌眼前，对方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反抗。
“你也骗我，说这次取经只需几日光景，害得我苦苦等了许久。”混沌开口。
“所以我敖烈必将鞍前马后随身服侍作为补偿，你可赶不走我了。”他笑。
对方也笑：“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又有何妨。”他截住他的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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