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想我是被他丢在床上,身体陷在柔软的棉被里,干净的被单被我搅得乱七八糟,房间里的暖气闷得我喘不过气来,眼前水濛濛的一片,耳边嘈杂得可以,就像有一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地盘旋,闹得我睡不沉。
仔细听辨,原是模模糊糊的声音,依稀能够辨清,约莫是,“王源儿,快去洗澡。”
真是个处女座的家伙,我下意识地回了句,“不……不想去。”
他继续念叨,过了好会便停了,热水器轰轰的响声与哗哗放水的声音取而代之,鼻腔忽然通顺而湿润,惯性地捞起被子往身上裹,暖和得我太过困顿。
大概这回可以睡安稳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正处于半醒半醒的状态,迷蒙地睁了只眼,瞧见王俊凯立在我身前,脸上带着温柔却不可深测的笑意,柔和得要命。
捣成浆糊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过来,面前立着的那个人歪着头,王俊凯上扬的嘴角隐隐露出尖利的虎牙,是我不喜欢的那种笑,包含着太多的隐意,这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王俊凯。
我内心隐隐有一种不安的预感,周围太过于寂静,静得让我可怕。我发现我们在机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机场空荡荡得可怕。空调约莫温度开到了最低,带走了我所有的体温,手指冻得僵硬,嘴被一团黏胶糊住,怎样也张不开。
我想去抓住他的手,至少给予我一点依靠,在这仅容二人之所抓住浮萍似的安全。他后退了一步,手抓了个空,他像一道虚影,触不到留不住,那么虚无缥缈那么遥远。
他一声一声地喊着我的叠名,他在喊源源,用那种无可奈何、平铺直叙的语气,他低沉的声线缓缓拂过我愈发不安的心。
然后,他说:“源源,我要走了。”
原来是源源啊,好像……好久没有听他这样唤我了。
他小小的身体逐渐淹没在无止境的光亮里,我努力睁大眼,惊惶地大喊着他的名字,我在跑,却跑不过去,脚下的地面像一条来回转动的带子,没有尽头。
窗外响起飞机起飞引擎的轰鸣声,整个世界被包裹在这样巨大的声响中,耳边在刹那间归于平静,身体无可抑制地下陷,失去重力的感觉把心悬在半空。
我惊醒过来,冷汗淋漓,眼皮重得睁不开,眼前转着五彩斑斓的光圈,有人在摇我在推我,耳边交错着喊着我的名字,冰凉的金属制物触进我的耳朵,“王源儿,你怎么烧这么高!”
是吗?可能吧,不然怎么头脑发胀呢。
那天折腾到了早上七八点,王俊凯凌晨四五点把我拖到医院挂急诊,我心里晓得不是什么大病,不过就是感冒发烧,吞几粒药片就成,左不过也就输个液。
他特意向医生在住院部要了个一人间,搬了个小凳子坐到我病床旁边,在随身带来放床头的背包里摸索了会儿,取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塞到我手里。
“是什么?”我掂掂这个盒子,扬眉表示不解。
“贺礼啊。”王俊凯从床头拿了把小刀开始削苹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昨天没来得及带过去。”他眼神向我瞟来,眉头一挑,语气骤变,“你以为……”
“没……没有啊。”我连忙摆手,小心抬起眼看他,“那……那个愿望……”
他一脸就知道的表情,“还算数。”
“不拆开看看?”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一手的糖渍。
我拆了包装壳,瞧起来是个手链,墨绿色和银色绳带编织成的绳环,交接处缠了个小吊坠,看起来像是用桃核雕的猫脸,只有一个指甲盖大小,忍不住喟叹,“啧,还挺精致的嘛。”
“是吧是吧。”这是在等我赞扬他?!他扬起脸,“路过饰品店看到的,想想你肯定要来找我要礼物,你不是喜欢绿色嘛,觉得……你应该喜欢。”
“可学校不让戴饰品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事,反正冬天衣服厚,长袖子一挡就看不见了,况且南开管得也不严。”
“那倒也是。”
低了头,我把那条手链耷拉在左手腕上,右手正输液粘了针头不方便,鼓捣了半天也没成把链子挂手腕上,反而险些撞翻茶杯。
他听着动静,瞧见我笨拙的样子,立即笑开来,皱出猫纹露出虎牙,“王源儿你怎么这么笨。”
笑笑笑,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哇,王俊凯你真聪明哟!”
王俊凯含着笑把手上东西放下,伸手握住我的手腕,给我戴上,我下意识地缩回手臂,他手上力气加了几分,“你别乱动!”
锁扣挺小,约莫是看不太清,他的头靠得近,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手臂和手背上,我只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
嗯,想想估计搁前几年我就不争气地脸红了。
这算是我长大了?或许是。不像刚出道那几年正是介于懂事与不懂事间,携着青春期天生的一股叛逆劲,有时明知是错却还是非要去做错,偏是改也改不好的。
不过我想我大概还没怎么成熟,不然我怎么还是这么依赖他。
可能总得要狠狠地跌一跤,啃吧一嘴泥,下次见了泥地就会学着绕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