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剑气削去了胖子最后的生机，胖子破败的尸体倒地，邢素身边的各门派弟子都飞快地跑到茶馆门前乐呵呵地捡着地上从敌人身上掉落的小腰包，邢素却还站着。
她面前，那个藏剑还是挡着朝她照来的阳光，眼神淡淡地看着她。邢素从这眼神中感受到了距离，但或许是光线的缘故，她觉得他今天的轮廓要比昨天温润些，像被温水染开，嘴角虽然抿着，却像在笑。
藏剑也看着她，不发一语。
半晌，就在藏剑转了目光，身形微动，将要转身的时候，邢素赶忙扯住他的衣角，急急忙忙地说：“哎，别走，谢谢你……”
“扑啦啦”紫翎从天上降落到邢素的肩膀，邢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惊得瞪大眼睛，神情从感激变得有些无措，她本能地去抚着紫翎不让它再乱动，可是心里乱糟糟的，眼珠也乱转，嘴里还傻傻地惊叫了一声。
藏剑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不用谢了。”他轻声开口，带着点笑意，“不去捡东西吗？”
邢素傻傻地点头：“哦，好。”
藏剑看了一眼她拽着他衣角的手，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邢素被带得一动，才发觉自己居然还没放手，尴尬地赶紧松开。
她觉得心里好像怪怪的。
大抵是想起曾经也这样拉着谁，突然就对眼前这个不过见了两面的陌生人起了一点依赖之心。
依赖？有什么用呢……
想到列表里灰了一片的名字，她自嘲地笑笑，默默地跟上藏剑。

【4】
多了一个人后，日子忽然变得顺利多了。
这种顺利，其实是一种心理安慰。本来一个人苦等的大战队伍，多了一个人陪你一起等，就算时间多点也没关系，就算等的久一点也没关系，看见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心里就突然放心很多。本来一个人做任务按部就班的茶馆，也多了一个人陪着你跑动跑西，一起骂着狼牙军官怎么还不吃肉喝酒，一起被胖子追的狼狈，互相嘲笑对方破烂的装备和糟糕的手法。
这种感觉，真不赖。
可是这种每天哈哈大笑没心没肺的日子过得非常快。快得会让人觉得不真实。一边担心，还一边紧紧攥着。
阵眼新年到了。
邢素不记得从深秋到隆冬是如何过渡，每天好像都一样，和苏禾远互相哈哈着做任务打大战，每天又都不一样，他会说一些他自己的事，虽然每次都很少，但是她却很满足。
也好，她想着，他的师父他的亲友也都走了，但是她现在可以陪着他。
终于下雪的时候，邢素站在雪白的雪地上呵出一口热气，问身边站着的苏禾远：“你为什么买了白发？而且老是穿着这身红色的衣服，看着就像每天都在过年一样，现在过年了，开不开心？”
这话带着几分好奇，更多的是玩笑。
苏禾远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师父离开的时候买了白发，我觉得挺有意义的。本来就该这个样子吧……后来自己一个人，看见红色，好像可以温暖自己，我也挺喜欢这个颜色的，至于衣服，随便挑的。”
邢素没想过他会认真回答，在他开口后才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他。
苏禾远一直淡淡的，在邢素的印象里，他就算每天都和自己绑定着玩，也还是给她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仿佛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去，她也没有在意，现在这样总好过之前的独自一人。而今天，她终于看到了他除过开心和平淡，新的出现在他眼里的感情，是悲伤。
那个瞬间，邢素突然明白。
他们都是落水的人，找不到救赎，只能互相紧紧抓住对方当做稻草。沉沉浮浮。
邢素有点开心，又有点难过。开心的是苏禾远需要她，难过的是，这样的关系，恐怕也很难成为好朋友了。和她相似的人太多，她不是不可替代的人，早晚有一天苏禾远会找到别的朋友一起玩，那个时候，她也该离开了。
“没事啊，”邢素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我这么帅，你以后跟我混吧，肯定没人嘲笑你穿得像个红包！”
然后，记得那天，苏禾远只是笑，没有说话。

在茶馆周围转了转，终于看到那个红包一样的藏剑。
这次他不是形单影只，专专等着自己了。
邢素站在离苏禾远几十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打招呼的手也慢慢放下。
苏禾远和几个人站在一起，邢素点了他们的装备挨个看去，都很不错的样子。而苏禾远站在他们中间，和他们笑笑闹闹的，熟络得仿佛故人相逢，邢素低头，心里有些失落，以为那应当是他回归的亲友，可那几人并无回归的状态。她踌躇着，很想走过去叫一声苏禾远的名字，却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叫了一个陌生的名字，她猛地抬头，看见苏禾远笑意盈盈地答应了。
然后他们相携而去，苏禾远自始至终，没有发现邢素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原来……你不叫苏禾远。”邢素喃喃。
我知道自己可能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6】
那一天里，苏禾远都没有注意到邢素的存在，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过。
邢素浑浑噩噩地昨晚任务，放弃了大战，然后被胖子的大刀削死。躺在地上，邢素呆呆地看着天空，心里空落落的。
习惯，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真好啊，她又是一个人了。邢素回了营地，重新站在赵云睿的身边，下了线。
……
隔天，邢素又来到茶馆，意料中的没有看到苏禾远。
她打开好友列表，扫了一眼，突然欢喜地跳了起来。
离开了很久的一位亲友，竟然又回来了！她欣喜若狂，立刻组了那位亲友，确认是本人后，她激动得语无伦次，乐颠颠地飞到扬州拽着亲友的衣服跳了很久，亲友无奈，陪着邢素去了大战。最后还少一个输出，邢素犹豫着点开了苏禾远的动态，看见他此刻正在一个25人的副本里面。
距离，似乎又拉远了一些。
邢素不死心地故意在好友频道喊了一声大战缺1输出，自是没有回应。一会儿，亲友拉了拉发呆的邢素：“愣什么呢蠢丐？走啦，人齐了。”
“啊？哦。”邢素关掉列表，点点头进了本。
走向BOSS的途中，邢素看到最后进组的那人，惊喜地说不出话来。
“苏……”她热情地凑到那人面前。
穿着明黄衣衫的藏剑弟子不停留地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邢素站在原地。
哦，原来……不是你。
就你一个藏剑，穿的那么红。为什么要那么醒目？搞得我现在，印象深刻，神经病一样，忘也忘不掉。
……

【8】
邢素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风声，剑气，还有几声熟悉的笑。
她仓皇地回头，患得患失的眼，锁定了人群中白发红衣的人。
他还是站在人群中心，风来吴山。这次他没有倒地，他用着她叫不出来名字的技能，在胖子的左右穿梭，得心应 手，翩若惊鸿。
记忆里那个本来逐渐清晰的影子好像变淡了，深深记得的那双眉眼，也要模糊了。
胖子残破的尸体倒地了，人群又一拥而上去检视敌人掉落的小腰包。邢素愣愣地迈出一步，看着苏禾远也同那些 人一起站在腰包旁边，嘻嘻哈哈地笑着。
她默默地向着他走去，周围的声音都不见了，安静得很。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苏禾远。”她的嗓子有些哑，她清了清声音，喊他的名字。
人群里，那个红衣服的藏剑忽然不动了。
邢素走到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轻轻地说：“……这个，不是你的真名吧？”
那个藏剑，衣角拂动，侧过了身。
“你以前就是这么犀利的吧？你最近好忙啊，打了很多大本，装备也好了不少……你是不是不看好友频道？可我 经常看见你在那里发表团队的广告。
新朋友好吗？你肯定不需要我了吧。
那是你的师父和亲友吗？
你以后都不想理我了吗？”
那个藏剑，背过了身。邢素静静看着。
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邢素忽然累了。她叹口气，把郁结在心里的很多心事都叹出去，什么不甘心，什么生气，什么难过都统统赶出去 。什么都想通，什么都放下去。
没事啊，反正我也……想走了。
决定下的很轻松，又恨沉重。
她又走了几步，停在距离苏禾远只有一臂的地方，低着头。苏禾远没有再动。
邢素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点不舍得了。

“苏禾远……你能不能，”眼前风景都模糊，邢素哽咽着，“回头，看看我呀。”我要走了，你知不知道？
苏禾远身形动了动，猛地转身。
……
邢素最后看到的，是飞扬的衣袖，那个藏剑转身，眼里有些惊诧。
……
这样……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