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英子
遇见英子,是一生中最不美丽的事情。
只是一场遇见,便是一生改变。
当我跟过去挥手道别的时候,船上掉下来一个东西。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大活人,在水面挣扎着,号叫不停。
我跳了下去。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坐在肮脏的沙滩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后面船只驳了岸,下来一大群人,冲上来对着她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我让你跑,我让你跑……跑啊,怎么不跑啦。女孩在沙滩上翻滚着,嘴角渐渐泛起了血迹。
莫名的血气方刚燃烧着我的脑门……一场简单而短暂的战斗,以码头工人的胜利而告终。就力气而言,江面上行船的哪里赶得上地面上卖力的。何况这是我们的地盘。
女孩叫英子,也是渠江边的小姑娘,也是缺爹少娘的孤儿。自从迁徙之后,便独自流浪为生。她在码头上捡废料的时候,被船伙子生掳到了船上。如今正合计着是要该把她卖到合川,还是卖到重庆。
跳下来是个死,继续航行只会生不如死。她面向冰冷的江水,纵声一跃。她这一跃,改变了她自己,也改变了我的人生。渠江、孤儿……同样的人生、同样的际遇、同样的悲情……看着英子面目凄凄的表情,我坚定地点了点头。留下吧,英子。
只是这天晚上,叔父没能如同往常一样回家,一连两天都没回来。等我去码头上打听的时候,却发现整座小镇都贴满了对自己的通缉令。我独自躲藏在纷繁复杂的工棚里,心里涌起了种种不祥的预感。
第四天晚上,工棚外响起了稀疏的敲门声。
梁叔带来了叔父的消息:叔父死了。
劫走英子的是军政吅府万老三的部下,万老三直接把叔父处了极刑。“跟我走吧,我答应了你叔父,要把你带到皂荚树坝,那是我的老家,最安全的地方。”梁叔砸吧了一口旱烟,又在地上磕了磕烟袋,“收拾收拾,明天乘夜出船。”
梁叔是叔父唯一的朋友。如果按照原来的计划,如今我和叔父本应该在梁叔的船上,准备去迎接我们预设好的新生活。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英子收拾着东西,突然拿出来一张压在箱底的发黄的纸卷。
我探过头去,看见发黄的纸上写着“渠江陈氏族谱”,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我有些难过,嗫喏着说,只有我一个人啦……只有我一个人……不带也罢!而后泪如雨下。
“那你把我的名字添上去,这样至少还有两个人。”英子顿了一顿,“嗯,还会有更多的人。”我望着英子,认真的想了一想,郑重的将她的名字添在自己的旁边,又郑重地将纸卷放到了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