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
唇角上扬，我却笑了，慵懒的打量着她真真切切的悲，却觉得假得可笑。若非顾及她如今的身份，只怕我会当场笑出来。
“是，妾说过”
朝着她点点头，我并不否认曾经说过的话，因为那是曾经，景德十年的事了，如今是景德十一年正月里了，我提醒她“您不该哭的，新年了，该忌讳着”屈指一算，这是我入宫的第九个年头了，我对许多人说过假话，一步一步爬至如今这个地位，我与她不同，她身后有世族，而我身后只有自己。她能自妃至妻，而我至死也只是妾，我从不自欺欺人，我日日都会这样告诉自己。
“她死了，是无可奈何，您更得陛下怜惜，如此不好吗？”我告诉她在宫中的存活之道，这一句并不是假话，的确如此“最重要的是陛下的怜惜，陛下怜惜您，相信您，您才能护住自己身后的家族，如此您才能为她洗刷冤屈”我用平淡的声调叙述了这个血染的事实“安妃她……死得其所。”

妃
一手反握住她的手掌，掌心渗了汗渍，给人不舒服的黏腻，我看着她泄了怒意的双眸，听着她话中不带掩饰的恨，手腕一扭，挣开了她的钳制，安抚似的拍了拍她手背。
“您纵妾，何尝不是纵了自己？”唇角上扬，我缓缓又添“宫中已折了许多皇嗣，陛下早已起疑，即便最信您的太后也起疑了，这是您告诉我的。”
我瞧着她满头冰凉的珠翠，只有世间最尊贵的女子才能拥有的风冠。
“国丈病危，您急，国舅荒淫，您恼，这是您告诉我的，您怕日后大厦倾颓，您要嫡子，长子皆出自您膝下，以保日后家族无忧。”
我缓缓退开，立她面前，扶正了发上欲坠的金步摇。
“弃車保帅，您弃了安妃，这是事实，安妃之死，妾承了七分孽，您亦有三分，这是事实，可如今您要妾承满十分孽，妾亦不怨”端正了身子，恭恭敬敬向她行了个大礼“只是您知道，您纵妾，不是因为什么，而是因为……”拉长了声调，一字一顿“您与妾都是一样的人。”

皇后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颓，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就是大难临头，世族不保时也不曾，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不要这凤仪的金碧辉煌，或许世族的波澜可由着她的死我的罪来抚平，可换我死时一瞬的如释重负，可我生前身后，从此…不得安宁。
但我还是可悲又可怜地不甘心着，我企图用刺耳的声音掩盖那心虚：“大放厥词!”却又哽住，我在袖下攥紧了手，许久，“这孽，我可承七成，是我的愧。而你的三成罪…”
“一成，你欺骗，安妃不死，我亦享极世间荣华。”
“二成，你算计，你打着这些冠冕堂皇的旗号，不过是…借刀杀人”
“三成，你不知悔改…”
我自己都不知，让她悔什么改什么。或这景德一年到十一年沧海桑田的变化，不过是我的欲望做崇。我罪大恶极，但是到了现在，我回不了头了。
“我若赐你一死，你承，是不承。”

妃
终究还是笑出了声，抬帕掩口，直起身子又退了些，眯眼瞧着窗外欲坠的红日。
“承”
我用绢子扫了扫衣袂，好似这样扫尽我身上的污秽，我转头看向她。
“您赐的，妾只能承，只是没了妾……”笑得愈发放诞了“少了兽狈您只怕成了孤狼。”
再不与她多言，乘着红日的余晖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