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守灵》

结尾
天亮的时候，厂长带着人来到了灵堂，厂书记也来了，手里还拿着昨夜停电之后，借着酒意在蜡烛下与酒友信共同写出的悼文。
进到灵堂里一看，所有的人眼睛一瞪，想到看了看，都说不出话来。
小陈与王重生人各倒在一边，嘴里还一个劲的冒着酒气，还时不时说出一声：干。
在小陈与王重生中间却端端正正的盘腿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脸色暗青，皮肉僵硬，但脸上却带着微笑，眼睛是闭着的，他双手放在腹间，一瓶喝了一半的好酒放在他的身旁，而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正在回味着那美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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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乡文书送尹华出来的时候月已上树梢。
在乡政府的门口，乡文书用手拍了拍尹华的肩，说：老尹呀，没什么哪里的黄土不养人？回去，回到家里不是照样可以把日子过得好好的。
尹华唏嘘着对文书说：我是不想走呀，毕竟在这儿五年了，文书你替我看着点，有什么机会就告诉我。
文书满嘴酒气的点点头，顺手一送，尹华就出了乡政府的门。还没有再等到尹华回头再对文说些什么的时候，政府的大门“呯”的一声，就已经关上了。
尹华知道，这门一关，他从此就不再是政府里的人了，就不再是公家的人了。一种悲愤的心火不由得从身体的深处冒了出来，他抬起手，甚至抬起了脚，准备狠狠的朝那门上去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可是却还是没有这个勇气。
他知道，这门一关，自己的所有一切都被关在了门外。

二
月已过树梢，该是半夜时分了。
尹华走在回家的路上，这路在山上蜿蜒扭曲着，两边的树木参差错落，月影就从树的缝隙之间隐隐约约的落下了一些。风也有一点，吹在尹华的身上，有点冰凉。尹华刚喝过酒，身上刚才还被酒逼出了一身的汗，不过现在，他的身上除了一个行礼包之外，再没有什么了。
电筒光在树影的剥落中有些暗，只能够照得见前面一小块的地方。
尹华心里有些悲苦，刚出政府大门时的那股怒火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自己二十一岁起就进入到乡政府里工作，五年来乡政府里的大小事务不知做了多少：计划生育、提留款、征税等，什么事儿难，乡长书记就把什么事情交给他，还说：小尹同志，你年轻，有能力，多为组织上分担一些，这也是对他个人的一种考验嘛。这些话，一开始的时候尹华倒听得心里舒舒服服的，要是五年了，老是对他进行着考验，他也知道这已经不再是一种考验了，只是一种对他的嘲弄，不过，在人手底下做事，他一直都遵从父亲对他所说的：娃呀，别说什么坏话，也别提什么意见，领导让做什么，咱就做什么，要本本分分做人呀。
可是，尹华想起来就狠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前几天，县里组织部下来人搞调察，乡长酒喝多了，去厕所的功夫，尹华竟然在酒的催动之下大道五年来的苦，大有一种怀才不遇，领导不用的感觉，他可完全就没有察觉乡长早从厕所里出来了，就站在一边尴尬的笑着。
组织部的同志们在离去之时，还深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要相信政府，相信党，好让他一阵心动。
没过几天，政府精简机构，要把多余的人员给减下去，让那些年轻有为的人能够上来。尹华心里还一阵好喜，以为自己这一次总算是出人头地了。可是第一批的精简名单之中，他尹华竟然是头一名。
乡长还专门找他谈了一番话：小尹同志，你是年轻人，是有魄力，可是你看你在多次下乡的工作中就违反了政策法规，所以，根据相差规定，就只有让你先回家了，不过，你放心，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会再用你的，毕竟你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嘛。
乡长一句放心的话，就把尹华五年的辛苦给打发了。尹华知道，只有让自己回老家去，乡长才是最放心的。
尹华心里说：那些做法不是你们授意让我做的吗？怎么现在倒成了自己的做法去了？不过他知道这样的话，说了也没有用，其实一切的起因还不就是因为自己前两的酒后失言。他当时在心里暗暗的下了决心，此后再也不喝酒了。可是今天，他又喝了，是乡长让文书来送自己的，来陪自己喝一杯送行酒的。而乡长、书记都因事忙而没有到场，其实大家都在躲着自己。
尹华本来也没有想喝，可是心中的悲苦让他又不禁喝多了，他还想喝醉，想醉了暂时就不离开政府大院的时候，还是文书机灵，早就半推半送的把他很有情谊的送出了门。

三
山道弯弯，夜风袭袭。
尹华紧了紧身上的衣，他酒是多了一些，但还没有到醉的时候，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身上才发了酒汗，一定是吹不得风的，不然，就会风邪入体，那时可是要大病一场的。
透过电筒的光晕，尹华停下脚步来看看黑茫茫的远方，自己的家就在看不清的黑处。
尹华心里又是一阵痛：从工作以来，五年了，他也就只是第一年回过一次家，其它的时间里，他不是没有机会回家，只是想到自己的家那样的偏远，村里的道路那样的破烂，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只会惹得一身尘灰，而自己好歹也是政府机关的人员，无形之中，他就拉开了自己与乡人之间的距离。过年过节的时候，他也只是托人送一点政府里发的慰问品给爹妈送去，而自己总是说工作忙，都没有回去。
现在，自己却不得不在夜里走三十里的乡路回家。
现在，自己已经不再是乡里的干部了。
尹华每想到这些，心里就一阵紧。
家里的父亲每次见到他都要啰嗦半天，告诉他这样不行，那样不好，告诉他做人要守本份。每次，他都很冷淡的应付着，父亲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懂什么？
现在，要回家里 ，父亲不知道又要对他说教一些什么。
再想想乡人们知道自己不再是政府里的人了，又不知会怎么看自己。
想到这里，尹华长叹了一声，一种英雄悲秋的感觉。
他继续朝家的方向走着。
电筒光只能够让他看到碗大的一些路的影子，而在那电筒光圈之外，就越发显得黑。尹华刚出政府大门的时候，心里的悲苦让他没有想太多的事情。现在山风一吹，月照当头，他心里也亮开了一些，心也敏捷了一些。
看着光圈之外的黑，尹华心里突然想到：那些黑里有些什么吧，一定有些什么在看着自己，在笑话自己。
这样一想，不禁觉得那黑的地方似乎还真的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的样子。而且他还听到一些声响。
尹华心里不禁紧张了起来。
这条路他已经五年没有走了。
五年前，他基本上每个星期都要走两次，那时候，他正读高三。正往返于家于学校之间。那时候，这路他多熟悉呀。
可是，现在，在这样的夜里，他仍然还是走在同一条路上，可是，感觉自己怎么就对这一条路是一点也不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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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尹华急步走上前去，紧紧握住父亲伸过来的手，眼泪也流了出来。
华儿，怎么了？父亲的手还是那么的大，他替尹华轻轻擦拭了那些眼泪。
这时，尹华才觉察出来，父亲的手怎么那么冰凉？
爹，你怎么了，手怎么那么凉？尹华问道。
哦，没什么的，人老人，气血不足，风再一吹，自然就凉了。父亲回答。
爹，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现在也有了人家吗？尹华再问道。
是呀，华儿，这里有人家已经有两三年，而我听说你今天要回来，怕你走不惯这山路了，特别是老箐这里，所以，就到这里来迎迎你。父亲说着。
尹华心里一暖，眼泪差一点又要流出来了。
好了，娃呀，我们走吧，你妈还在家里等着呢。父亲慈祥的说道。
我们走了哇，大家有时间再聊。父亲与门口那些晃动着的人打着招呼。尹华看到那些门口的人也朝父亲挥动着手。
他们的动作怎么看起来有些僵硬？尹华心里淡淡的升起了一疑惑，他问父亲。父亲一笑，说道：娃呀，他们都是老人，人老了，动作当然就会硬一些。
尹华哦了一声，也没有再想到心里去。

《父亲》完

《七月十五》
楔子
七月十五。
盂兰盆节。
也俗称为“鬼节”或是“七月半”。
据说这一天到来的时候，酆都城城门大开，所有的恶鬼或好鬼们都倾巢而出，来接收人间寄给他们的种种物品。
在这一天里，据说会阴气息大盛，当然特别是在夜里的时候，整个人间都会笼罩在一种冰冰的气息之中，这时连空气都似乎不再如以前那么的清新，会带着一些腐尸的味道。到了每年的这一天，天气基本上都是阴的，很多时候还会下着一些小雨，这就更让这七月半阴意浓浓。
因此，每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老一辈的人都会告诉家里的年青人们到了夜晚的时候别再出门，同时也告诉他们到了这一天的时候也快快回家，给自己逝去的亲人烧一些他们在冥间也许会用到的东西。
所以到这一天的时候，许多远在他乡的人都会回到自己的家乡，为亲人送上自己的关心与哀思。
所以到这一天的时候，说不定一些离奇的事情就会发生。

理。
秘书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把手里的工作给放开，而且还是在工作最忙的时候，这种情况可从来没有在萧兰兰的身上发生过。
“照我说的做，记住了没有？”萧兰兰看到秘书有些发愣的眼神，有些不满，语气生硬的又说了一次。
秘书连忙点头应着。
“是时候回家看看母亲了。”走在大街上，一种想回家的念头在萧兰兰的心头升起，一缕亲情也暖暖的在她的心头流淌着。
是呀，自己的小女儿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外婆，上次父亲故去的时候，女儿还太小，就没有把她给带回去，现在女儿已经学会了走路，也会简单的说几句话了，是时候让她的外婆看看自己的女儿了。
这时，那首很是流行的《常回家看看》不知在什么地方响着，这让心里想着母亲的萧兰兰心里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母亲那瘦弱的身影似乎就在那不远的地方朝她招着手。

才一进家门，一股淡淡的焚香味道就迎面扑来。 萧兰兰微微皱了一下眉，脚下稍稍停了一下，然后跟着母亲走了进去。
一进门，是堂屋。
这里农村的房屋都是一个模式，中间是堂屋，两边是厢房，然后在堂屋的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天井，屋里的采光就全靠天井里那自然漏进的光线。
现在夕阳西沉，一抹淡黄的阳光从天井里斜射进来，整个堂屋里映着淡淡的黄色。
正堂之上，父亲的黑白照片端端正正的摆放着，前面还放着一些水果、糖果的做贡品。
父亲生前很有一番气势，这在照片里反应得更是真实，他的两眼特别有神。
现在，父亲就在供桌之上，两眼有神的看着刚进门来的萧兰兰，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的笑意。
萧兰兰进到了堂屋里，这里焚香的味道更浓。
“来，兰子，先给你父亲烧三柱香。”三叔手脚麻利，早就点好了三柱香，交到了萧兰兰的手里。
这是乡间的习俗，活人进家，都要给已经逝去的人进香。
抱着孩子，萧兰兰想拿三叔递过来的香有些不方便，她想放下手里的孩子，可是孩子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害怕，说什么也不肯从母亲的怀里下来。
“这孩子，来三叔公抱抱，让妈妈给外公上香。”三叔笑着说道，再次把手伸向了孩子。
孩子这时虽然还是有些迟疑，但已经不像刚见到三叔时那种怯意，而且孩子现在对三叔似乎产生了一种兴趣，身子一偏，就向三叔靠了过去。
三叔刚从地里回来的样子，裤腿一高一低，身上还沾着一些泥，萧兰兰心里有些不愿意把孩子交给他，于是，她手一紧，把孩子给抱紧了，说道：“三叔，不要紧，我就抱着孩子一块儿上香吧。”
说着，她一只手抱着孩子，把身体稍稍弯了三次，头也点了三次，算是磕了三个头，然后一只手把香给插在了香炉里。
三叔的眼里明显的有些不满，萧兰兰给父亲上香的动作实在太随便了，既没有跪下，更没有磕头。他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母亲却连忙说道：“不要紧，不要紧，她能够回来，老头子就很高兴了。”
插香的一刻，萧兰兰随意抬头看了一眼照片。
父亲就在那黑黑的像框里也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比她刚进门的时候更浓了，似乎在对她说：“兰儿，你回来了。”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萧兰兰竟然觉得照片里父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她心里一惊，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想再看清楚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第三章
孩子的哭声让萧兰兰一阵心慌，她急忙低下头嘴里轻轻的哼着，哄着。
可是，孩子却哭得越来越厉害。
母亲与三叔也在一连着急的跟着哄着，可是孩子却一点想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越哭还似乎越有劲了。
萧兰兰心里那个着急，边拍着孩子，边从堂屋里走了出来。
母亲与三叔也跟着走了出来，到了天井里的时候，孩子的哭声小了，慢慢的哭声停了下来。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母亲问道：“兰儿，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萧兰兰让孩子的哭声给弄得有些心烦，说道：“没有呀，这孩子平时也不怎么哭的。”
这时孩子脸上还挂着泪花，小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两手朝前伸，萧兰兰的身子背后就是堂屋，她的头刚好遮住了孩子的视线，孩子的两手挥动着，把萧兰兰的头给拔开，于是，孩子黑黑的眼睛就直直的盯到了堂屋里，不过，这时的孩子倒没有再哭，反而小嘴一歪，笑了。
“你看，你看，这孩子一会哭，一会笑，眼睛那么黑，那么有神，倒是挺招人爱的。”三叔说道。
“是呀，看她的样，那么的聪明，可惜他外公看不到她。”母亲有些唏嘘。
“好了，嫂子，我先回去了。”三叔说着就要走。
“他三叔，呆会儿过来一块吃饭吧，兰儿回来了，大家聚一聚。”母亲连忙说道。
“好，好。难得兰子回来，大家也好久没有在一起了，我一会儿过来。”三叔边说着，边走了出去。
母亲把萧兰兰安排到了楼上稍稍休息，自己马上就下到厨房里忙了起来。
萧兰兰的家盖在了村子里的最高点上，站到了楼上，萧兰兰一眼就可以把全村看个遍。这乡村还是老样子，虽然去年自己也回来为父亲办丧，但因为太忙也太伤心的缘故，她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的站在这里看看村子的样子。现在一看，还真觉得乡村里另有一番风味，整个村子就是那么的平和、那么的宁静，绝没有城市里的那种喧嚣，那种浮躁。看着眼前静静的村子，萧兰兰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孩子，孩子也正爬在栏杆边上好奇的看着脚下的那些房子。
“玲儿，这就是你的外婆家，见到了外婆，高兴吗？”她蹲下来问孩子。
孩子小手指着村子，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看她的样子，倒是挺高兴的。
“这不是兰子吗？”隔壁邻家的女人叫了起来。
“是大嫂呀。”萧兰兰应着。
“兰子，回来过七月半吗？也是，这才第一年，也应该回来过一过的，该多烧些东西给大叔的。”隔壁邻家的女人说着。
萧兰兰心里不禁有些反感：什么七月半，她可从来没有相信这些农村里的迷信东西，如果不是听到了电话里母亲的哭声，她可决不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