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只母猫."
"什么?"听到乌尔奇奥拉的理由,葛力姆乔有点难以置信地扯了扯嘴角,"你连公母都能听出来?猫的叫声不都是一样的么?"
然后又想起来了一件事:"等等,猫是公的?"
"我想应该说是男的."乌尔奇奥拉走到了葛力姆乔面前,接过猫,便放了出去,"难不成你以为它是女的?"
没有想到平时一向冷漠的乌尔奇奥拉竟然这么好心情来反问自己,葛力姆乔愣了一下,却也不回答,只是看着那被自己折磨了半天的黑猫快速远去.巷边房檐上,脚步声轻细,二人听见了,便齐齐抬起头来循声看去.
是一只猫,有着光洁柔顺的皮毛,同体幽黑,只在右前掌上细细地裹了一圈白毛.和方才葛力姆乔捉到的那只颇为相似,只是眼中充斥着的是淡淡的金黄,像是被落日染上的一样.
四下望了望,确定了身边再没有其他人,猫阖了眼.
再抬眼时,瞳孔中灿熠的光芒如潮水般迅速退去.逐渐,消失.
当天地只余黑白二色,还有的便是葛力姆乔身上的蓝时,猫纯白的眼睛飘忽了一下,便懒懒开了口:
"二位抱歉,黄泉临时有点事情.所以只怕你们的度假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2>>>引,渡.

如果说我们是生存着的,那么,那里就是死亡的世界.
忘川黄泉,洗去一生的颜色,然后再进入下个轮回.
忘川的水没有颜色,只是深幽幽的不见底.但如果细细去分辨,却能看见所有可能或不可能的颜色落入眼中.
那就是渡过忘川后褪下来的上一世的颜色聚集.要走向下一世的灵魂,不论是有罪抑或是执念都会在此洗清.
而往返于忘川之上为亡灵涤魂的,就是黄泉引渡人.

3>>>失

清澈的水没有流淌.自然,也就不知道何去何从.
但这里是忘川.既然是忘川,那么忘川水自然是无去无从.
不同于通向另八个世界的忘川.通向影界的水面上,总是空荡荡的.因为几乎没有灵魂能够达到这里,忘川的顶层.
但今天却是难得有船在忘川水面上滑过.
掌着木船的竟然是只猫,黑毛白瞳,一只爪子和尾巴一同握着桨.
船尾上是两个男子,静静地站在摇晃的船上.看向前方的清俊男子闭着眼,而正仔细端详着忘川水的蓝发男子右边的袖管里则是空空荡荡.
想要成为黄泉的引渡人,哪里有那么容易.不仅仅要有能通向影界的资格,更要能舍掉最宝贵的东西.
于是乌尔奇奥拉再也没睁开眼,葛力姆乔断了一臂,猫则是再也没用过自己本来的身体.
你知道为什么黄泉的引渡人都要舍弃么?
对,因为他们不需要,也不可能会有后路.

"如果没错的话,我们两个的假不是在新任爱界引渡人上任后才批准的么."长久的沉默之后,乌尔奇奥拉淡淡开口,"为什么提前让我们回来?"
猫停了桨.回头瞟了他和葛力姆乔一眼,猫才又开始慢慢划船:"人手不够.悔界引渡人已经放弃了引渡的身份,成了普通亡灵,一天前进了影界轮回了."
"什么?你说妮露放弃了身份?"听到猫的话,不等乌尔奇奥拉开口,葛力姆乔便已惊呼了出来.
"是啊,不过有了念想才几天就决定然后实施了."一边慢吞吞驶着船,猫一边回答,"现在九界之中少了三个引渡人,要是再找不到你们只怕堆积下来的亡魂会成灾.所以你不许抱怨."
"不是还有刚上任的那两个人么."听了它的话,葛力姆乔有些不满,"为什么他们就非得两个人共同引渡通向爱界的路?临时抓他们来分别引渡不是更好用么."
"当初王室选择更木剑八和草鹿八千流时本来就是按照一个人的标准来当引渡人的,根本没办法拆开."瞥了一眼船尾,猫亮了亮利齿,"况且葛力姆乔你不满什么呀.你们平均下来每两个月能轮上一次一周的休假就知足吧."

"你这只没事就往现世跑的没资格这么说吧!"葛力姆乔直着乌尔奇奥拉,猛地踩了一脚船舷,搞得船身直摇,"再说几百年了,为什么我总得和这个死人脸一起出去啊!"
"王室这么分配的,你踢我船干嘛?"猫听得不耐烦,也回身吼道.于是,向来清冷的通向影界的忘川上,出现了难得的对吼奇观.而受害者却是在船尾站着的另外一个.
"妮莉艾露怎么会决定放弃的?所有引渡者中,只有她是主动闯入王室要求成为引渡人的吧?"实在受不了这一人一猫的喧闹,乌尔奇奥拉淡淡挑开了话题,"为此甚至牺牲了还生在世时的所有记忆,她又怎么可能去放弃?"
"你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猫舐了舐唇,纯白的眼中带着一丝茫然,"人是为了信仰而活的.不管是抽象还是具体,不论是有形还是无形,人生在世总是要个理由的.如果是这么想,那她的行为就不会难以理解了吧?"
"我们去休息的这段时间,她到底遇上了什么?"待到最后,却还是葛力姆乔先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猫打了个呵欠,淡淡道,"你们开始休假的那天她引渡了一个男人.不知道怎么两个人就看好对方了.然后她就提交了申请放弃身份了."

"无聊."葛力姆乔骂了一声,随手拨了一下忘川,水却分毫未动,"由她引渡的人是要到恨界去的吧.但成为黄泉引渡人的前提条件就是能够到达影界.成为了引渡人就不会再进入轮回,一但放弃了身份,也只不过能在影界渡过一生一世然后就会灰飞湮灭.她又何苦来.脑子有问题吗."
"这种事情,我哪知道."猫龇了龇牙,用尾巴勾住了桨,"有本事你问她去呀."
回了眼,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撑着船.看过忘川千万颜色,白色的瞳仁也随之瞬息万变.
半晌,它才叹了口气,喃喃的声音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身后两个男人在说话.
"我只希望,你们都把握好该走的时机.而她到了影界,不会后悔."

4>>>惊

没有倒影的水面.
看着通向无欲之界的忘川,女子俏立船头,却止不住在静谧中微微颤抖.
感觉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俯下了身,一头艳橙的长发落在水面.眼中惊恐难掩,指尖轻颤,缓缓探向了水面.
触手冰寒,看似清水的物质却好似凝固了一般.惊惶愈甚,女子抿了抿唇,素手猛地整个没入了水面.
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助,女子缓缓起了身,被冻得几乎麻木的左手就那么僵硬着,摸向耳际.
握着桨的右手却是在剧烈颤抖,木船也随之不住摇晃.影子落在土壁上,扭曲,然后消散.
猛然蹲下了身,女子松了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头,整个人在波澜骤起的忘川之上,一苇小船尤显渺然.
"啊---!"
再也忍受不住,她发出了一声悲鸣.
那一声凄厉的尖鸣,竟直直穿透了忘川.久久,回荡.

"出什么事了?"匆匆穿过了一层忘川,蓝发的引渡人听到尖叫,立刻赶了过来.然而,却不见本该在此的无欲界引渡人,只见到了在岸边的那对怪异的爱界引渡人草鹿八千流和更木剑八.
"到底怎么了?井上织姬呢?"奔到了二人面前,葛力姆乔没好气问道.
"小织躲在忘川下面,怎么叫都不肯出来."高大的更木剑八肩头,还是个小女孩模样的草鹿八千流用着莫明奇妙的绰号,比比划划解释着,"我和小剑用好多种方法叫啊叫,可她还是不肯回答."
一边说着,一边还向水中叫了几声.可水面上却半分波澜也没有,但仔细探索,便能清晰感觉到水面下传来的不住的颤抖.
"搞什么啊.难不成还要老子亲自给她捞上来?"千百年从没碰上过这种事情,葛力姆乔有些动了怒,说着便也真要下水.然而,却被整个人拉住了.
"你们都等会儿吧."来人从阴影里走出,平日里总是紧阖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露出了一双雪白而空洞的瞳仁.
"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乌尔奇奥拉松开了葛力姆乔的手,眼睛又阖了起来,"先别去惊了她,反而麻烦."

"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引渡人出了问题可不是好玩的!"被制止愈加不爽,葛力姆乔一边大吼,一边作势就要动手,"不快把她叫出来谁知道在忘川里浸久了又会出什么乱子!"
"葛力姆乔,乌尔奇奥拉!你们又在那边闹什么!"眼看二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却忽地有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猫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时它正缓缓行来,明明是连穿了好几层忘川直接到达的众人面前,却没有忽然现身的突兀感.
"为这个也打哪个也打,你们说说,这几百年来你们一个挑衅一个冷视就这么吵了多少次?"似乎是忘了自己也是个好斗的主,猫一口气训斥了下来,好不容易说完,却还不忘了加上一句.
"再这样下去,哪天忘川被你们打塌几层都说不定!"
"那你倒是来管事啊."毫不犹豫喊了回去,葛力姆乔和猫又开始了对吵,"现在成这个样子了,你说怎么办?"
白了葛力姆乔一眼,猫走到了忘川边,轻抬起了右前爪,对着水面按了下去.
忘川纹丝未动.但在场的众人都能够清楚地感到那浮生颜色凝成的水在消退.
那便是黄泉九道引渡人之首特有的能力,吸取万世之"色".至目前为止,历任影界引渡人之中,惟有猫能做到从忘川中提色的程度.

随着那双眼中各种颜色不断变幻,忘川竟也似水一般开始了流动.波纹慢慢散开,依稀可以看到了那之下的人影.
"出来吧."猫轻轻唤道.然而,水下的人却没有反应,只是可以依稀看到她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见她这个样子,岸上的引渡人均是心下一沉,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却都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半晌,却是那个全盲的男子,先所有人一步,说出了怀疑:"能力…能力消失了么?"
听到乌尔奇奥拉的怀疑,众位引渡人心中契合,却还是禁不住大惊.
应了这句话一样,水面上开始漾起大面积的水纹.感觉到之下的情绪波动,猫猛然抽离了正在不断提色的前掌,跃后了两步回到了众人身边.
哗啦啦一阵水声迸溅,从未有过流动感的望川中,白色的人影渐渐浮出了水面.
纤细的双手紧掩着脸,艳橙色的长发从头至尾细细地结了无数碎辫,水珠从发稍从衣角迸碎,落回了忘川里,有些不溶的,似乎是眼泪.
很明显地在颤抖,女子好象有些不太适应水面上的空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移开了双手,露出了一张素颜.
连嘴唇都在抖动,女子双手再次从水中升起时,掌心交叠处,那一对六瓣花形的发卡已经彻底凝固,糙硬如石.

"怎么会这样……"半晌,猫才回过神来,喃喃念道.
"蓝染,快去把剩下的人全都叫来!"全然是吼出来一样,猫瞪圆了眼睛,瞥向了刚刚赶来的离界引渡人蓝染惣右介,"不管是不是正在引渡,放下手中的活,全部引渡人一个都不许少!"
跳到了较低的地方,猫冷冷回眸:"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请示王室."

5>>>乱

被心烦意乱的人随手掷出,石子滚了两滚,落在了凝聚了无数颜色的水里,倾刻破碎湮没.
"久等了,二位."
纯白的眼中竟也带上了几分疲惫,黑色的猫不知从哪里出现又从哪里行来,缓缓踏着步子,直走到等待了许久的乌葛二人面前.
"到底干什么啊,又让老子等了这么久."不满地哼了一声,葛力姆乔随手又是几块石子扔出,然后看着它们,一点一点被忘川磨尽.
"准备一下吧."看了一眼乌尔奇奥拉,又看了一眼葛力姆乔,猫不复往日斗志甚勇的样子,只是淡淡说道,"即刻启程,我们去现世."
"什么?!"
此话一出,不仅是葛力姆乔惊诧,连乌尔奇奥拉竟也是一般反应.猫擦了擦鼻子,咕噜了一声,声音中有点低沉:"没错,去现世."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要求我们两个和你去现世?"紧蹙了眉,乌尔奇奥拉的声音也微有了起伏,"井上织姬呢?"
"井上织姬回王室了."低了眼,猫淡淡道,"你们也知道,无欲界的引渡人从来都是王室的继承人."
叹了口气,猫摇了摇头:"如今井上织姬能力一失,只怕是连王位都保不住了.至于她会能力尽失的原因……
"王室已经判定,是人为的窃取."

虽然说也曾想过这个可能,但听到人为窃取的原因时,乌尔奇奥拉和葛力姆乔还是没能压住心中惊异.
"虽然说井上织姬失了能力,但更令王室注意的,是从那之后悔界引渡人失踪了的消息."
"平子真子……真的是失踪了?"
"说是失踪,但只怕更为贴切的应该是'畏罪潜逃'."猫眯了眯眼,"虽然说没有确切证据,但他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人影,说什么都和这事脱不了干系吧.而且……"
转身坐了下来,猫的尾巴翘得老高:"自从出事之后,现世里被恶意杀害的灵魂数量剧增,而且都是不满十五岁的童女.如今看来,这一切只怕都是环环相扣,任哪个都脱不开."
听它叙述,乌尔奇奥拉和葛力姆乔都是默然不语.
人总有一死,死了便来渡这忘川.但何时死何时生,却都是命里注定.如今亡魂竟以非自然规律增长,也就是说现世里出现了能与王室并肩的力量,干预命运的进行了.
怪不得,王室竟会派了三个引渡人来彻底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