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嗝……卡莎小姐您可真是美丽,”弗雷尔卓德的外交官打出一个酒嗝,身上散发出暖烘烘的臭味,“我好像有点喝多了。”他自言自语地又斟上一杯酒,“弗雷尔卓德,阿瓦罗萨……”他摇摇晃晃地喊出部族的名字,然后倒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卡西奥佩娅冷眼看着这个粗鲁的雪族汉子睡过去,她一面打着不合时宜的羽扇,一面撇着眼瞧弗雷尔卓德的外交侍从将他们的外交官像拉雪橇那样架在肩膀上拖走。另外又有当地的土著敛着眼睛上来接应她一行人,屋外有穿着厚重皮裘的小孩子挤着眉毛直着眼睛偷偷看她。
她喝了许多酒,竟还像未醉那样倚在软垫上侧坐着,就像是慵懒盘算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的执棋国手,但是她的对手已经先行退场了。“二小姐,”泰隆别过眼瞧了一眼跟土著交谈的诺克萨斯外交官,弯下身轻轻喊了一声卡西奥佩娅。
他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也知道她偷偷换掉了不少酒,但直觉上他觉得她已经喝的很醉了。他扶着卡西奥佩娅一只手让她攀在他身上,看着她眼里水波涟漪的模样,泰隆突然觉得她喝醉的时候要比平日里让他安心许多。
他知道这样的卡西奥佩娅决计不会骗他。
卡西奥佩娅一双焦距有些溃散的淡灰色眸子定在泰隆身上看了一会,忽的就笑了。她咯咯咯地笑着,伸出手推了一把泰隆。“你离我远点儿。”她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非常喜悦地推着泰隆,要他离自己远一点,“你这种人,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二小姐,”泰隆被推了个踉跄,他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情况,两只手还将卡西奥佩娅的手包在掌心,他往后错了一步,将卡西奥佩娅的手放开,说道,“您……冷静一点?”泰隆的腰间还盘着匕首,袖口也比着袖箭,这副无措的样子反而让他不像个平素在刀下生死的刺客。
卡西奥佩娅跪坐在地上,两手垂着笑了一会,她突然又安静下来,一双淡灰色眼眸紧紧的看着泰隆,伸出手来要去摸泰隆的脸。泰隆也不反抗,任由她在他下巴鼻子上摩挲了一会,像是玩玉的老人遇上了喜爱的物什那样把玩。卡西奥佩娅摸上他的喉结,脆弱的地方被指甲刮蹭着,她指甲剪得圆润好看,尖尖的指尖上涂了艳色的甲油,好像下一刻就要划断他的喉管。
“哈啊哈哈哈……”卡西奥佩娅又失礼而狂地笑出声来,泰隆已经知道她喝的酩酊大醉有些发酒疯的迹象,可是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一缩一缩的,脖颈上的青筋都紧张地突起。“他对她不好,你知道麽?”她笑了一阵子,又板起脸来缩进他怀里拱了一会儿,冷冷地轻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没有心的。”
她说的是玛丽亚。
泰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又清楚的知道自己什么也不能说——哪怕她已经喝的烂醉什么也听不清楚。他什么也不能说,说了就要把自己整个人交出去。他只能任由她在他怀里赖着蹭着,等她醒来,她不会知道这些事,她不会知道一切。
“大人,是出了什么事麽?”外头有人在问。泰隆将外套脱下来罩在她身上,外头的外交侍从已经听到声音要进来查看了,这时候她又清醒了许多,两只手攀着他的手臂,枕在他膝上好像睡着了。“杜·克卡奥长官喝醉了。”泰隆厉声说,“去拿毯子来。”外交侍从连声喏喏着退出去,他们将拖拉门拉回原处,将弗雷尔卓德的风挡在外头。
泰隆侧耳听着外头的声音平息了些,正要伸手摸摸卡西奥佩娅的头发,给她换一个舒服些的睡姿,便听到她说,“玛丽亚说刺客是没有心的……我以为她在劝我,没想到是她自己陷进去了,母亲要把她配人,她哭着求我不要,玛丽亚不美麽?你不要她……没有人要她。”她一面说着,一面转了个方向侧躺着,两只手攀在泰隆的手臂上,指甲不住划拉着他的衣服,像是病中梦魇的女子。“我该送她去配人的……你把她赶出去,没有人要她。”她低低呜咽着,像在哭泣,“你也不要我,你没有心的。”
她最后安静下来,两手环抱着泰隆的一只手睡在他怀里,睡的像很安慰又不很安慰——她一直皱着眉头,像是马上就要醒来。仆役已送来了枕头和毯子,泰隆接过来之后本来想将自己的腿从她的头下面抽出来,这让她睡的舒服些,也让他不必面对酒醒的卡西奥佩娅,即使他知道她不再愿意正眼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清醒的她哪句话在骗自己,也不知道清醒的自己什么时候在骗自己。
“我爱你。”卡西奥佩娅在睡梦里嘟囔着,一面在说梦话,一面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这个动作让泰隆僵住了。
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抽不了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