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一番检查下来,张晓波才知道自己已经妊娠十四周,孩子各项指标均无异常,只是有些轻微的营养不良。再者,医生说他错过了最佳人流的时间,如果执意要做手术,那么必须得有家属过来签字。
签字?
他能找来谁签字?
张晓波独自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来往的人流三两成群,有的是丈夫陪着妻子,有的是闺蜜陪着朋友,而那些年幼的孩子,更是宝贝到全家出动。他一个人攥着病历本和钱袋子,撕掉手上沾了血的输液贴,起身逆着人流穿行而过。
他没打算告诉谭小飞孩子的事,张学军那边就更不可能提,他不想张学军被他气到心脏病当场发作。
张晓波漫无目的在医院打着转,他忽然感到一阵茫然,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在经历了那么多称不上好的事情后,他居然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没有。
以前张学军总说他交了一堆酒肉朋友,他很不服气,总要梗着脖子吵几句。可现在看来他老子说的不错,他在外糊里糊涂地闯荡了这么些年,可曾真的有过一个交心的朋友?从被谭小飞绑架三个多月却无人来寻找来看,他张晓波就像一根漂浮在大海中央的独木,从来都是孤立无援的。
张晓波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麻烦一下室友,打完胎后他需要休息,也得有熟悉的人能照顾他1、2天。他掏出手机打算拨通对方号码,霞姨的电话却在这时拨了过来。
“晓波?!”
霞姨的声音很急促,张晓波心里一沉,就听见她继续道,“张学军不见了!”
“霞姨,你先别急。”他安抚道,“慢慢说。”
“这老东西!”那边气道,“今儿早上还好好的,同意手术了,闷三儿他们就回家给他收拾东西去了,我这跟医生还没说五分钟的话呢,他就给跑了!怂不怂啊!”
张晓波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只问,“家里呢?找过了吗?”
“找了,没回。”霞姨冷静了些,“现在闷三儿他们几个都在外边找呢。晓波你……”
张晓波叹了口气,“我没事……”手里的钱袋沉甸甸的,好似握着一个定时炸弹,他迟早得回去一趟。“霞姨,一会儿我回来一趟,在路上也顺道找找,张学军不会有事的,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那边嗯了几下,张晓波又说,“我们随时联系。”
话匣子麻溜儿的挂了电话,兴许是打闷三儿他们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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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军出了这事,张晓波的事就得延后再说。他在地铁里想张学军会去哪儿,无非就是年轻时老茬架的野湖边,或者故宫对面那座景山公园,没事的时候张学军总爱提着鸟笼子上那些地方溜达。
等他步履匆匆地赶到景山公园,正好赶上最后一轮售票。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打决定要打胎后,这孩子就横竖都在跟他作对,步子着急了点胸口就喘不上气,肚子还时不时的闷痛,种种行为都好像是孩子在向张晓波这个无情的爸爸宣泄自己的脾气。
他和谭小飞的孩子,是该有点脾气,毕竟他俩都不是什么安生的主。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如果能够生出来,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谭小飞?
还是像他好吧,谭小飞一看就不是能吃苦的。而这个小家伙这么坚强,在他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吞了那么多药,依然健健康康的长大了。
……它那么努力的存活下来,自己却要亲手结束它的生命。
张晓波又有点喘不上气了,他强迫自己别再去想这个事,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找到张学军。
好不容易爬上山顶,他一抬眼就看见张学军和他的兄弟们坐在一起,三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张晓波一看这情况就知道是他们联合起来在骗霞姨,他打电话给霞姨报了平安,那头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山头风大,料峭寒风送来三人谈话间的只字片语,还有一团团呛人的烟气。张晓波下意识掩住鼻子,他又想吐了,好像这反应上来以后,就跟这没完没了似的。
压下心头那阵恶心,他才裹紧了衣服走过去。离张学军越近,越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张晓波几天前才跟他谈起今后的打算,话题最后不可避免的谈到了成家。
张学军是想抱孙子的,但前提是张晓波能找个好好过日子的人。如果他决定留下孩子,就得向张学军解释他和谭小飞之间糊里糊涂的关系,还有自己已经是怀了孕的omega的事实,他不知道哪件事对张学军的打击更大。
三个多月的肚子藏在大衣底下完全看不出来,张晓波甚至要把手掌紧紧贴在腹部,才能在吐息之间感受到那个微小的弧度。他站在距离张学军半米开外的地方,一手抵着肚子,一手指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看看,那是你的外公。”
灯罩儿吸了口烟,恰巧回过头看见了他,“诶!晓波儿。”
张晓波仓皇地缩回了抵在小腹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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