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 民国37年 冬 金陵
戏子正对镜描眉。戏班老板凑到他边儿上，催他：“爷，你可得快点儿，今儿个来得可都是大人物，怠慢不得。”
他们本是北平的戏班，唱京戏的。国人爱以京戏为代表为正统，而这唱京戏的，可不是北平那儿来得最厉害。为了庆祝新年，总统特意从北平请来了最有名的戏班，在这正月里连演一个月。而这首场演出，那些个达官贵人、部长将军们，都是要精心穿戴携家眷出席的。
戏子应了声，但还是不紧不慢地描眉。老板虽心里急，却也没再多说，他是不愿意干惹烦自家头角儿的事儿。否则这位脾气倔，要是一撂手不演了，他才那是叫倒了霉。毕竟这出霸王别姬，是今天的重头戏。想必那人也知道分寸，老板心里暗暗忖度。
台下的喝彩声愈发大了，平日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都拍掌起哄着，迫不及待要看那闻名京城的虞姬和霸王。
戏子扮的那虞姬刚走出来，便是满堂叫好。可这场戏，戏子却演得慌乱不已。踏错了好几个步伐，在转身时又身形不稳。不过下面看戏的多是些门外汉，并不能看出戏子的差错。
而戏子慌乱的原因，却是因为台下一道目光，那目光紧紧追在自己身上，那样火热，那样直接。
戏子偷偷抬眼看那人，是个军官，穿着整套军装，身形挺拔，剑眉星目，年轻英俊。完全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戏子抬眼，却不小心与军官对视。那人的眼睛像是深深的潭水，让他移不开目光。
神思恍惚地演完这场戏，他连喝彩的声音都不再多听，便径直进了后台。戏子坐在镜前，出神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着了油彩的自己的脸，那琳琅满头的珠翠。回想着那人英俊的脸庞，和目光。
戏子叹了口气，拿起东西开始卸妆。
忽地一只手拍上了自己的肩膀，随之而来的是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你卸完妆的样子和台上很不一样，很清秀，很好看。”
戏子一惊，手里卸妆的东西掉落在地。但他并没有去捡，而是望向镜子里自己身后站着的那个人。穿一身挺拔西装，朝自己微笑着。
从那之后，那人几乎天天来看戏。而戏班子，因为在金陵的场子场场爆满，老板为了多捞几笔，也就暂时留在了金陵，准备等钱袋子赚足了，再回北平去。
后来，戏子再也不用一个人，有了一人执那勾勒眉角的笔，给他描眉。又陪他卸妆。
每日，清晨到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