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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二十多年，有两个问题一直在尤盛美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第一，曲晋明到底爱不爱她。换句话说，他到底有没有忘记胡雅婷。或者，他到底爱谁更多一点。
这个问题在她的头脑中萦绕多年，终于在一次梦醒后换了一种存在形式——她梦见山洪爆发，曲晋明为了救胡雅婷而眼睁睁看着她被洪水卷走，当她惊恐而绝望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喊“老曲”而是像胡雅婷一样喊他“晋明”时，他的脸上没有焦急没有愧疚甚至连医生的悲悯都没有——从那时起她就经常想一个问题：如果她和胡雅婷同时落到水里，曲晋明会先救谁。
然而她并没有问过。年过五旬，她知道这个问题有多无聊。况且，只要一提出，肯定会让曲晋明反感，进而引发一场争吵，就像过去的这二十多年中经常发生的那样，甚至，她在头脑中都能演绎出他们争吵时说的每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争吵会以曲晋明的沉默结束，而和好则始于她的委曲求全。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从此失掉了骄傲甚至尊严，外表的盛气凌人并不能掩饰她在失眠的夜晚凝视曲晋明时那近乎卑微的爱与渴望。
最要命的是，无论曲晋明怎样回答，她都不会满意。如果曲晋明说救胡雅婷，他会觉得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根本没良心；如果曲晋明说先救她，尤盛美会说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责任。她知道这种想法有些不可理喻，但这就是尤盛美随着年龄增长而益发坚定的思维模式。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很少有人能证明爱的存在，更何况，曲晋明似乎一直都无心去证明。
第二，她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失去曲晋明。
即使，他们在吵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没有提过离婚，但尤盛美总觉得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要失去，这一点，尤盛美并不是不知道，所以面对着因正直和高超的医术能给很多人带来安全感的曲晋明，她却有着深刻入骨的不安全感。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不辞辛苦地规划他的未来、宁愿担上骂名也从未停止过为他铺路，她用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推迟失去的到来，然而，在那个阳光明媚，空气中却弥漫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日子里，曲晋明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推离了自己身边。
第一，曲晋明到底爱不爱她。换句话说，他到底有没有忘记胡雅婷。或者，他到底爱谁更多一点。
这个问题在她的头脑中萦绕多年，终于在一次梦醒后换了一种存在形式——她梦见山洪爆发，曲晋明为了救胡雅婷而眼睁睁看着她被洪水卷走，当她惊恐而绝望地没有像往常那样喊“老曲”而是像胡雅婷一样喊他“晋明”时，他的脸上没有焦急没有愧疚甚至连医生的悲悯都没有——从那时起她就经常想一个问题：如果她和胡雅婷同时落到水里，曲晋明会先救谁。
然而她并没有问过。年过五旬，她知道这个问题有多无聊。况且，只要一提出，肯定会让曲晋明反感，进而引发一场争吵，就像过去的这二十多年中经常发生的那样，甚至，她在头脑中都能演绎出他们争吵时说的每一句话。大多数时候，争吵会以曲晋明的沉默结束，而和好则始于她的委曲求全。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从此失掉了骄傲甚至尊严，外表的盛气凌人并不能掩饰她在失眠的夜晚凝视曲晋明时那近乎卑微的爱与渴望。
最要命的是，无论曲晋明怎样回答，她都不会满意。如果曲晋明说救胡雅婷，他会觉得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根本没良心；如果曲晋明说先救她，尤盛美会说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责任。她知道这种想法有些不可理喻，但这就是尤盛美随着年龄增长而益发坚定的思维模式。在这种思维模式下，很少有人能证明爱的存在，更何况，曲晋明似乎一直都无心去证明。
第二，她最终会以怎样的方式失去曲晋明。
即使，他们在吵得最凶的时候，他也没有提过离婚，但尤盛美总觉得他并不是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迟早要失去，这一点，尤盛美并不是不知道，所以面对着因正直和高超的医术能给很多人带来安全感的曲晋明，她却有着深刻入骨的不安全感。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不辞辛苦地规划他的未来、宁愿担上骂名也从未停止过为他铺路，她用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推迟失去的到来，然而，在那个阳光明媚，空气中却弥漫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日子里，曲晋明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把她推离了自己身边。
在宣布那个决定之前，曲晋明征求过尤盛美的意见。这次，是他到了她的办公室，穿着她为他买的衬衣，戴着她为他打的领带，系着她为他亲手织的围巾，带着她熟悉的郑重和她所不熟悉的欲言又止。因为近一周的超负荷工作，曲晋明的黑眼圈很明显，脸上也泛着不健康的青色，甚至，鬓角的白发在这短短一周内冒了出来，让他显得前所未有的憔悴。当他用沙哑的嗓音说“盛美，院里决定让你去隔离区”时，尤盛美一度以为那欲言又止是因为曲晋明对自己的担心和犹豫，这使得她差点就心疼地握着他的手说“好”。
“之前我主动报名，你不是说隔离区不需要妇科大夫，不让我去吗？”就在几天前，为了阻止尤盛美去隔离区，曲晋明发了很大的火。那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尤盛美因为曲晋明发火而感到甜蜜。
“嗯。”曲晋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这次为什么又要我去？”尤盛美不解地问。
曲晋明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左手摘下眼镜，右手捏了捏鼻梁，尤盛美知道那是他头疼难忍时才会做的动作。尤其是，曲晋明的鼻梁处很快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印，这让尤盛美担心不已。
“老曲，你放心，不管院里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你为难。更何况，咱们夫妻俩如果都不去隔离区的话，恐怕院里会有闲话，这对你竞选院长不利。”直到那时，尤盛美想的也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曲晋明竞选院长的事情。她边说边伸手去摸曲晋明的额头，以确定他有没有发烧。
这让曲晋明觉得更加难以启齿，尽管做出这个决定的是院党委会而非他个人。他任由尤盛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她“还好，没发烧的嘀咕”声中，硬着头皮说：“雅婷也被感染了，在隔离区。此前对雅婷的靶向给药治疗已经开始了，如果此时不进行第二阶段的治疗，无异于要了雅婷的命……”看到尤盛美骤变的脸色，曲晋明咬着嘴唇没再说下去。
“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尤盛美愣怔片刻，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偏要说。”曲晋明略显无奈。
“你怕她出事，那我呢？”尤盛美的语气，几乎是在指责了。
医者仁心，其实尤盛美并不怕去隔离区，她甚至觉得能去是一种光荣。她的这种反应，完全是因为对方是胡雅婷，是她的丈夫曾经的恋人。
在胡雅婷的问题上，他们似乎永远存在着分歧。曲晋明说，院里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这所医院是这座城市中唯一的三甲医院，而这座城市如今正处于一种上不知名的烈性传染病的包围中，医院要让所有的市民看到，医务工作者将不惜任何代价抢救感染者，以此遏制恐慌，坚定人们战胜疾病的信念；尤盛美则说，他做这个决定是因为他爱胡雅婷。
“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是我，而是院党委会。”这个时候，曲晋明不想争吵，努力解释着。
“你敢说你没投票支持？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担心她？”尤盛美有些绝望地质问着。
“我……”曲晋明一时语塞，他知道此时的尤盛美很难接受他的任何解释，而且极度的疲劳让他觉得思维无力。
见曲晋明还想说什么，尤盛美用手势阻止了他。她像往常一样稍稍仰起了头，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已经成为她气质的一部分的骄傲，而纯粹是因为不想让眼泪流下来，而后以她惯有的干脆利落的语气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去！”
“之前我主动报名，你不是说隔离区不需要妇科大夫，不让我去吗？”就在几天前，为了阻止尤盛美去隔离区，曲晋明发了很大的火。那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尤盛美因为曲晋明发火而感到甜蜜。
“嗯。”曲晋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带着掩饰不住的疲倦。
“这次为什么又要我去？”尤盛美不解地问。
曲晋明几乎是无意识地用左手摘下眼镜，右手捏了捏鼻梁，尤盛美知道那是他头疼难忍时才会做的动作。尤其是，曲晋明的鼻梁处很快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红印，这让尤盛美担心不已。
“老曲，你放心，不管院里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让你为难。更何况，咱们夫妻俩如果都不去隔离区的话，恐怕院里会有闲话，这对你竞选院长不利。”直到那时，尤盛美想的也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曲晋明竞选院长的事情。她边说边伸手去摸曲晋明的额头，以确定他有没有发烧。
这让曲晋明觉得更加难以启齿，尽管做出这个决定的是院党委会而非他个人。他任由尤盛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在她“还好，没发烧的嘀咕”声中，硬着头皮说：“雅婷也被感染了，在隔离区。此前对雅婷的靶向给药治疗已经开始了，如果此时不进行第二阶段的治疗，无异于要了雅婷的命……”看到尤盛美骤变的脸色，曲晋明咬着嘴唇没再说下去。
“有些话我知道你不爱听……”尤盛美愣怔片刻，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你偏要说。”曲晋明略显无奈。
“你怕她出事，那我呢？”尤盛美的语气，几乎是在指责了。
医者仁心，其实尤盛美并不怕去隔离区，她甚至觉得能去是一种光荣。她的这种反应，完全是因为对方是胡雅婷，是她的丈夫曾经的恋人。
在胡雅婷的问题上，他们似乎永远存在着分歧。曲晋明说，院里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这所医院是这座城市中唯一的三甲医院，而这座城市如今正处于一种上不知名的烈性传染病的包围中，医院要让所有的市民看到，医务工作者将不惜任何代价抢救感染者，以此遏制恐慌，坚定人们战胜疾病的信念；尤盛美则说，他做这个决定是因为他爱胡雅婷。
“做出这个决定的不是我，而是院党委会。”这个时候，曲晋明不想争吵，努力解释着。
“你敢说你没投票支持？你敢说，你一点也不担心她？”尤盛美有些绝望地质问着。
“我……”曲晋明一时语塞，他知道此时的尤盛美很难接受他的任何解释，而且极度的疲劳让他觉得思维无力。
见曲晋明还想说什么，尤盛美用手势阻止了他。她像往常一样稍稍仰起了头，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已经成为她气质的一部分的骄傲，而纯粹是因为不想让眼泪流下来，而后以她惯有的干脆利落的语气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