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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有西厨》by燃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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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性格不好?人缘也差?还是西餐厨师?
穿到古代那真是个十足的杯具……
好在遇上了这家人,田少爷意外的耐心且温和,书童田七其实也并非针对他,还有和蔼可亲的老管家成伯~
日子一天天过,总有一天什么都会变好的不是?
当然,吃货有,美食有,农家生活有……
吃货可以着重看6、10、14、18、19、22、23、25、27、28、31、33、43、44、55、57、61等章节
【其实这是我对是个厨师穿越就能大杀四方的怨念-____,-也可以说是某性格有缺陷西厨的被调、教史】
注:温柔包容攻X自我别扭受,小受性格很欠压,但会慢慢改变。
文中大部分中餐都是我的家乡菜,并且可以确实做出来,希望大家喜欢~
本文转自晋江文学城,原文地址: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766426


1楼2016-03-20 20:49回复
    章一 哎呀有妖怪
      “……黄大仙?”
      “真是黄大仙?”
      “在哪在哪?”
      “快快!去看看!”
      ……
      咋咋呼呼的叫嚷同脚步声一道隔了门墙传进来的时候,灯芯毕剥跳了一下,惊得竖起耳朵伸长脖子往外够还嫌听不到究竟的田家书童抖了一抖,回头就对上了自家少爷田易带笑的眼。
      “少、少爷。”
      “田七啊。”
      “啥、啥?”
      “想去看?”
      “……嗯!”
      踌躇着田七还是应了。
      田易一看就知这小子的心思压根没收回来,其实也难怪。这田家大湾说小不小,足足聚居了田氏和其他姓氏好几百户人家,占地不知多少方圆,算得上远近一等一的大村落。但硬要说大实也算不上大,平日乡里乡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有多少热闹可瞧?今儿听着竟像是闹了狐鬼妖怪,别说才十来岁的田七,就是自己也有些好奇。
      他放下手里的书,“那就去。”
      “谢……”
      田七的话尚未说完,却听到了下一句,“我同你一道去。”
      书童立时苦了一张嫩生生的小脸,鼻子眼睛都恨不得皱成一团,“少、少爷,成伯说后年乡试您要用功……”
      “怎么着,莫非我还做不得这个主?”
      “不、不是……”
      田七再没有这么后悔了,好端端看什么热闹!管家是不会教训少爷你,但注定一定以及肯定会把我训个狗血淋头!
      他敢怒不敢言的应承,“少爷您请。”
      然后他就瞧着自家少爷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满意神色,施施然打桌边站起来,迈开步子朝外走。
      直到出了家门,两人都没碰上田七在心里头呼唤多时的救星公管家田成。转念田七就记起现下快到端午,而少爷是秀才,在族里也讲得上一两句话,成伯定是被族正邀去商谈端午节祭的事了。如今家中是事情多人口少,谁还顾得上他们主仆二人?没辙地摇摇头,田七赶紧跟上少爷。
      这一路不时有田氏村人三三两两过去,最后全部会集在族田边缘的一处田埂,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因人多,有一些贪玩的童子看不着又挤不进,只得攀到旁边的树上眼巴巴地往里望。
      但当其余众人发现田七存在的时候,还是毕恭毕敬地朝小书童身侧的田易打招呼,“易哥儿来啦!”“秀才老爷您请!”
      “这几日雨多,安大伯腿脚可好?平叔您先走……”田易客客气气地一一回应,面前依然飞快形成一条畅通的道路,没费什么工夫,便和田七轻而易举进到内围。
      任由田七双目放光地加入围观人群,田易的视线落到被几条锹和耙子压得动弹不得的陌生男人身上。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只依稀瞧得到那张脸比旁人来得秀气。
      


    2楼2016-03-20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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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湾里几个出了名的大汉像是彼此壮胆般站得极近,大约先前已问询过几句,这时正有人问到:“你是何人?”
        那男人似乎并未听懂,面上只挂着一丝茫然。
        待有人追问了好几遍,他方才像是听明白了些许,开口道:“我是Calos。”
        田易听着前面两字似是中州地界的官话,只这后面的……饶是他自认在湾里是数得上号的见多识广,念着也不像人名。
        其他人的反应更是比不上他。
        “卡……落……丝?”
        “落丝……好饶舌……是螺蛳?”
        “螺蛳?”
        便有跟着瞧热闹的村童嚷起来,“我晓得我晓得,前边沟里的螺蛳烧着好吃!”随即被家里大人拍了脑门教训,“尽想着吃!”
        田七鬼头鬼脑地扫了眼四周,才在自家少爷的示意下扯住其中一名妇人,“连四婶,不是都讲他是黄大仙?”
        “那是搞错了!听我们家的说是看到个黄老鼠跑过去,他就突然在树底下趴着了,但黄大仙可机灵了。”妇人发现是被秀才老爷的书童扯住,脸上即刻堆了笑,再看不到方才的恼意,与有荣焉般高兴的答道,“哪会是这样子跟泥菩萨似的木木楞楞?怕是别的精怪,头一遭见着人。”
        田七顿时来了兴趣,也没留意田易盯着那人看的眼神里多了什么,只顾着继续问,“那婶子你说他是个啥?莫不是狐狸?”
        “不可能!”
        连四婶斩钉截铁的作结,“狐狸精不都长的……跟朵花似的……”
        田易插嘴,“如花似玉。”
        “对对对!就是这个!”妇人叹服地望他一眼,“秀才老爷到底是学问人。”
        田易笑而不语。
        照连四婶话里的意思,那人既不机灵又不好看,所以不是黄大仙更不是狐狸精。不过他倒觉得天色影响了连四婶的眼光,要青天白日的再换副装束,说不准第一个上前打听这人想着给自家闺女说亲的就是她。
        他们这头说话的工夫,那边已经商议定了处置意见。
        村族里向来也有规矩,凡是犯了见不得人的事,又或是如眼下这般,都要送到前头龙王塘沉了献给龙王爷。
        经询问族正那边和秀才老爷这边也无异议,大伙决定要避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现在就去把这人沉进龙王塘。
        


      3楼2016-03-20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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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满意足地看完热闹,田七倒是没打算再跟去塘边。他琢磨着这妖怪瞅着跟人一点差别也没有,沉塘肯定怪吓人的。
          他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迈步,衣领就传来一股大力,让他立时收了脚步认命地顿住,回头看果然是自家少爷。
          “少爷你又有什么吩咐?”
          “田七啊,你回去拿几根竿子,要扎实些的,再拿几条粗一点长一点的绳索。”
          “啊?”
          “别叫人发现,你悄悄拿去龙王塘边上等着。哦,再拿把刀来,要利索点的。”
          “少爷你莫不是打算救……”
          田易并未正面回答就打断了他,“还不快去?”
          “是,少爷。”
          待田七躲躲闪闪拿了那些物事过来,刚还有丝蒙蒙亮的天色越发暗了。他探头探脑在那影影绰绰里正找呢,就被田易一把扯到旁边的桑田里头。
          “少……”
          “嘘——”
          田七赶紧点头。
          “没给人瞧见你过来吧?”
          “没呢,少爷,我办事您还不放心?”
          “就是放心才叫你去办。”田易嘴角也带了点笑,知道这个书童向来伶俐,又有自己的吩咐在先,加上此时天色已晚,当不至于出什么纰漏。
          “那少爷,我们现在干嘛?”
          “等。”
          “还等啊?”
          “不然你想现在就冲过去?也不怕被人当成妖怪的同伙?”
          “……我等!”
          小书童果然被吓住了,瞪大眼捂着嘴搂住竿子挽紧绳子,乖巧地在田易身旁蹲下来,生怕一个不好真被当作妖怪的同伙也沉进龙王塘里去,到时候凭少爷孤身一个大概是救不起两个来。
          


        4楼2016-03-2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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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 白蛇还是田螺
            闻言田易顾不上抽筋的脚,赶紧拢过去看究竟。
            好在使劲拍了那人前胸后背好一会,他便呛咳了好几口水出来,身上依然冒着凉气哆嗦个没完,人到底是缓了过来。
            田易这才没好气地敲了田七的额角,“你怎么就没跟着我学得沉稳点!”
            “……少爷您被成伯念叨的时候哪里沉稳了。”
            “今儿这是长脸了?”没料到田七立时钻出另一句话,虽说没生气,田易也知道放纵不得,便沉了脸色,“都会编排你家少爷了?”
            田七马上乖顺地低头,声音比蚊子嗡高不到哪去,“少爷我错了。”
            田易觑他一眼,天晚看不清神情,他心里却知道这小子认起错来干脆是干脆,下回该哪样还是哪样。当然他也没在意,田七说是书童,田家自己这一支却人丁单薄,他实是把小上好几岁的田七当幼弟看待的。
            于是他拉了那人靠在肩上,“先回吧,这儿黑灯瞎火的。”
            “哎!”果不其然,田七此时已经又是劲头满满地跟了上来,撑起那人的另一边,免得自家少爷受累。
            快到戌时,外边已经没什么人,一路回去顺顺当当的当了家门口。刚进院子,两人架着另一个人刚想蹑手蹑脚地进屋,迎面却有一丝火光照了过来。
            田易先反应过来,堆了一脸笑,“成伯。”
            灯笼被举高,在他们身侧绕了一绕。随着亮光而来的老人家须发都有些斑白,面容慈和可亲,语气也与面相一般。
            只这内容,却着实叫田易头疼。
            “少爷啊,不是老奴说你……”
            “……成伯。”
            生气了,成伯定是生气了!
            老管家田成早在祖父那会就在家里,他小的时候成伯真同父母一般,和蔼又慈祥。平日里与其说是管家,不如说更像田易的长辈。因此成伯一旦用了老奴来自称,田易就晓得他确是着了恼。
            “出去串门子也不是不行,莫非少爷还怕老奴拦着了?是觉着老奴碍着少爷的眼了?这样鬼祟地避出去像什么话,连灯也不熄……”
            “……”
            我那不是想着您回来看到灯亮着便当我们都在么!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虽说少爷你在县里取了个秀才有了月供的钱粮又免了租税,但上上下下哪里不要用钱?这灯油可不便宜,你任它点了这么一晚,就白白花了好几文钱!下回少爷万不可再这般随心所欲,要知节俭持家是本分。就是族里的规矩,也写明了要勤俭节财……”
            “……是!成伯!”
            赶在管家显然要继续长篇大论前截断了他的话,田易满脸诚恳,“您的话我受教了,定不会有下回……”下回他一定记得把灯熄了。
            “这样老奴就放心了,就是老爷泉下有知,也会觉着欣慰。”成伯这时像是才回神,眯起眼满意地笑了笑,目光最后停在二人架在中间的那人身上,“这个……就是你们方才出去捡回来的人?”
            到了自个家里,田易没有什么隐瞒的心思,“我就知道这点事瞒不过成伯,这就是方才那……”
            “莫说,莫说。这乡里乡亲不错,也别忘了有句话叫隔墙有耳。”
            “您放心。”
            “不过既然少爷做都做了,也该想得清楚些,有个计较在心里头。比如少爷,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请大夫。”
            田易很无辜地指指身上挂的那人。
            两人隔得实在近,湿衣服丝毫挡不住另一个人身上的滚烫,就连耳畔脖颈都被呼出来的热气扑腾着。
            “他烧起来了。”
            成伯眼皮当即一翻,在小书童看来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却也不敢作声,只缩着脖子瞧他慢吞吞的道,“少爷,县里面才有正经大夫。您是觉得这家里谁跑得了夜路呢,还是他等得到大夫过来?”
            “……那郎中?”
            “湾里就一个田三郎中,今儿这事你是想瞒下来,还是想大张旗鼓?”
            “嘿嘿……”
            田易便只能讪笑了,“自然不能大张旗鼓。”
            “那就是了。”
            成伯理所当然地道,“就搁屋里放着,反正家里人少,关起门不叫人见着,别人就不会知道我们家多出一口人来。我现在去煮姜汤过来,你再给他捂一捂,自然就好了。”
            “……都听成伯的。”
            田易也没再提任何异议,这人来路本就见不得人。等他好了是留作奴仆也好,另有去处也罢,眼下自是不能叫人知晓。出出汗总会万事大吉,反正远近的乡亲受了凉有个头疼脑热也是这样做的。
            


          6楼2016-03-20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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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真是好不知礼数!”
              田七把筲箕重重放在石板上,一屁股坐下来,恼火地扔出一句。
              “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田易从撑开的窗口探出脑袋,偷眼瞧四周,“成伯呢?”
              “被族正叫去了。”
              “嘿嘿,那可好。”闻言田易两眼瞬间放出光来,立刻把书本往桌上一盖,“那成伯晌午前都不会回来了。”视线往下一瞄,他又有些好笑,“哎,你就是生气也别拿米来撒气啊,小心成伯给你耳朵里念出茧来!”
              田七这才将自己在糯米里戳来戳去的手指抽回来,嘴巴却扁着,不服气地道:“你都敢不温书了,我还不敢戳戳米么。”
              田易从善如流,“行,你继续戳。”
              这下轮到田七不好意思了,“糯米又不是那妖……严少爷,我戳它做什么。”
              “那就把它当成严少爷。”
              “少爷!”
              田七一下炸了,抬眼瞪他,“你是把我当做不懂事的奶娃儿么!这事又不是我的错!你都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前次他说少爷您不知道他的家乡也就罢了,您跟我说他还病着,不该同他计较。可他现在都能下地了!我好心问他想吃什么,他却说……却说我做不出!他当他是县老爷么,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哎,还真说不定!”
              田易提出一种可能,“没准他落难前就是大官家的公子,只习惯好吃好喝?”
              “那……他现在也已落难了呀!”
              小书童犹自愤愤不平,“难不成咱家亏待他了?什么叫好吃好喝?少爷您后年就要参加乡试,可花费都还没有凑齐!平时的纸笔墨钱,找中人作保的钱,都不是小笔开销!要有多余的钱,还不如让你去县学备考,至少有先生能够指点作文!现在倒好,给个妖怪住,还给他吃,还要担心他吃不惯,却换来这么句话!”
              “好啦,好啦,别气别气,气坏了可是你自个。”田易心想怎么自家书童还把个大活人当妖怪,见他在气头上又不好指责,便好脾气地笑,也在台阶上坐下,拍拍田七的后背,“不是要包粽子?我跟你一起包。”
              “少爷……君子远庖厨……”
              因为才用过这话,田七印象十分深刻。
              田易挑眉斜睨他,“你是不想吃我做的珍珠圆子啊,还是不想吃我做的梅菜扣肉啊,或者不想吃我做的琵琶鸡啊?”
              “……”
              田七不吱声了。
              明明都是一样的锅和灶,少爷烧出来的菜就是比自个同成伯烧得好吃!盘算了一下现在他俩离厨房的距离,嗯,足够远。
              于是他点点头,“那一块包。”
              田家如今谈不上富裕,但为了端午节祭和一年一回的粽子,也早早做了准备。
              新糯米经过一夜浸泡,泛着层珍珠似的柔光,颗颗饱满。早就切成丁的腊猪肉是年前腌制的,油光像是能透到外边来。去年八月才收的枣子,晒干晾凉拌了草木灰装到缸里,保存到现在颜色深了些,红得仿佛戳一下就能戳破。
              湾里大伙包粽子不外乎就是这两种,肉馅和红枣馅。
              县里到端午的时候还会卖杨梅馅的蜜饯粽、板栗馅的板栗粽、赤豆馅的赤豆粽……只是那些粽子的花费可比自己包要多得多了。
              他拿了三张芦叶在手里,眼角的余光就发现不远处多了一个人。刚刚田七正埋怨的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墙边,视线则钉在自己手中的芦叶上。


            10楼2016-03-20 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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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这样一番交谈,二人都觉得彼此亲近不少。
                在田易看来,严君落难后糊里糊涂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些,虽说仍是个公子哥;而在严君眼中,田家少爷至少是个诚恳的好人。
                于是公子哥与好人决定继续交流,当然田易也没忘记时候不早,该烧中饭了。
                “严兄,你难道未曾想过,待安顿好了,找机会回家,或是给家中去个信?”他随意地将袍子卷起来扎好,再从水缸里舀了几勺水到锅里,最后在灶前蹲了下来。
                只是简单几个动作,就成功从颇具书卷气的书生转变成眼下的农夫,让严君都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然后也不知田易怎么在灰里刨了几下,灶里就燃起火苗来。
                严君这才顾得上回答他,“我是……回不去了。报信也不可能,根本就没人能送到,也不可能有人查收。”
                “……你们家搬去了别处?”
                “那倒不是,我家还在原地。”只不过转变了时空。
                “你父母不会挂念你么?”
                “他们都不在了。”
                田易恍然大悟,“……那家中的亲信也全都不在了是吧。”他边把米淘好,放进小锅里再加水煮,又洗了一把看起来绿油油的菜,边有些同情地望向严君,心想严兄家里果真是不一般的世家大族,所以权力斗争才会如此凶猛。凶猛到当一个派系的首领去世时,便树倒猢狲散。
                “亲信?”
                谁知严君冷冷地笑了一下,那张平素就较旁人秀气的脸愈发显得俊秀,“我从来都没有亲信。”现在想来,能力再强,年纪再轻,学历再高……又怎样?所谓的前途不过是酒店上层给他织出来的一个虚幻的假象。
                于是田易眼中的同情之色更加浓重了,“抱歉,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之处。”他脑中仿佛出现一个缩小了许多的严君,缺少父母的保护,在家中任人欺凌,直到最终遭逢变故,流落到此。
                严君自嘲地笑,“没什么,事实而已。”
                他早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过是酒店的一只小虾米,上层的争斗会牺牲的,也只有他这样既无后台也不善于钻营的人。
                “严兄,别想太多,以后要有机会,再将你应得的拿到便是。”田易安慰他,边拿了一条腊肉在案上切下一块,再细细地切成丝。
                然而严君沉声道:“没那个机会了。”他已经到了古代,再想当总厨也不可能了。
                不料田易放下刀,猛地提高了音量,“严兄!你怎能这样消沉?若你真的不去计较,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而且事无不可为,你还是莫要再有这般丧气的想法才是。”
                “……”
                一时间,严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在酒店人缘不好,起初毕竟是最年轻的大厨,不缺少巴结的人。但有几个是真心相交?在被解职后,那些人可一个都没出现,甚至不少人还落井下石。
                倒是到了这里,被人收留,被人关心,还被人推心置腹说出这样的话。
                心里百味陈杂,似乎比曾经吃过的奶油蒜泥烩蜗牛的味道还要复杂。
                “谢谢你。”
                他直视田易,说出此时的心里话。
                田易欣慰地点点头,“这样才好,严兄你还年轻,犯不着跟老头子似的一蹶不振。就是成伯,一把年纪了,不也照样精神抖擞么。反正你啊,现下只管安心住在我家……”他嘿嘿一笑,“我还希望严兄有朝一日能提携一把,也好将糖霜不再当做稀罕物。”
                最后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霎时消散,严君哭笑不得,“如果可以,我会。”要是真能回去现代,白糖算什么,想吃多少来多少!
                闻言田易眉开眼笑,随即将被推回的糖霜再递过去,“严兄,饭还有一会好,先填填肚子吧。”
                “……嗯。”
                如此赤诚的示好,严君不想再推辞。
                待饭菜尽皆做好,田易一坐过来就发现糖霜已经所剩无几。他小心翼翼地刮下纸上最后一点粉末,满足的吃下肚,有些疑惑的嘀咕,“怎的吃这么快?看来下回还真要像田七说的那样多买些。”
                因而未曾发现身旁另一个人侧过去的脸上微微的不自在,那人还悄悄捏了一下稍有些鼓起的某处衣袖。
                *
                成伯同田七到了天色全黑下来时才回,小书童提着盏纸糊的灯笼,乐呵呵的,可见心情十分舒畅。
                田易却留意到成伯的脸色,看似平静,毫无波澜,但作为时常要看成伯脸色行事的他还是捕捉到了其中的一丝郑重。
                “成伯?出什么事了么?”
                听他这样问,田七立时敛了笑意,紧张地看向成伯。
                “倒没什么要紧,就是回来看天上一颗星也没有。”
                田易啊了一声,“难不成明日要落雨?”
                章八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
                “唉,明儿是初六,看这样子,八成是要落雨。要是今日下雨也就罢了,明日……”成伯眼中掠过一抹忧色,“要真下了雨,只怕接下来都不得晴。”
                “这下糟糕了,要是五叔他们几家收成不好,租子只怕难得收起来。”
                “少爷,其实也不用紧张。多半都是稻子,水多一点不打紧的。只是得找人来疏通一下那几条沟渠,花得几个工钱罢了。倒是菜地这边……”
                “菜地就算了吧,工钱能少一点是一点。您也别担心,有我和田七在呢,莫非还能让它被水淹了去?”
                “可是少爷……”
                成伯还想说什么,田七在田易的暗示下赶紧道:“成伯,就算少爷要温书,那不还有我吗,我连着挖上好几天也不在话下!”
                他们的对话只让严君觉着云山雾罩,忍不住插嘴问,“明天下雨怎么了?是不是下雨就不能做事了?”
                田七鄙夷地瞥他一眼,“严少爷,下不下雨咱们都得做事!要不下雨,哪来的水灌溉庄稼?天上掉水下来么?那不还是雨!只是雨要是太多就不好了!”
                严君心说我又不是没去过农庄,虽然是现代的。那里看起来就是刮风下雨都无所谓,管道遍布地底,由电脑程序控制灌溉,还能避免水分的蒸发。
                田易将自家书童轻轻拍开,耐心解释:“湾里老人都讲,端午落雨还好熬,初六落雨烂脱瓦,就是说明日要下了雨,接下来只怕就要阴雨不断了。”
                “那为什么还要担心别人家的地?”
                “严兄,你是说五叔他们?那可不算别人家的地。”田易知道严君是真不懂,“我们家人口少,我还要备考,种不了多少地。再加上我如今有秀才的功名,能免去租税。于是这几年索性把地给人家种,又有几家将田地挂在我的名下,每年交租钱给我,借此却能免去更重的租税。真由我们家照管的,现下只有那些菜地。”
                “……原来是地主啊。”严君恍然大悟。
                田易点头,“可以这样说。”
                “可是……”严君只觉得这地主同自己印象中的词语差距未免太大了,比如半夜鸡叫的周扒皮,白毛女里的黄世仁,“……地主不是只等着收钱就能舒舒服服的吗?”全是剥削阶级,还用得着担心气候和收成?
                田七好奇地盯着他瞧,“严少爷,你……真不刚修成人形么?你尾巴在哪……呢,哎呀少爷你别敲我头我不说就是了!”他抱着脑袋灰溜溜蹲到一边,眼睛却始终没从严君身上挪开,仿佛心里认准了这就是个妖怪!
                严君也意识到自己定是说错了话,但不知道到底错在哪,有些无所适从地板着脸站在那里,最后还是朝田易求助地看去,“田……兄?”
                田易有些好笑:“地主地主,说穿了就是田地的主人罢了。除非有大庄子,地够多,不然收入的钱财也未必富裕。我们家里,一是我的花费大,纸笔书本全要钱,要不是考上了秀才,只怕连一点进益都没有。后年又有乡试,要到武昌府去,路费,食宿,还有寻人作保的费用,十贯钱只怕都不够。再者租了地的都是乡亲,当然不能黑心。我不知严兄你是从何得来这等印象,或许在严兄你的家乡便是如此,但在我们田家大湾,不光我们,就是族正,西头的几位老爷,家里人要是不做活,那花销也不会宽松。”
                “……哦。”严君应得有些迟疑,不过他已经大致明白现代所知道的那些地主老财,在这是个例。
                见他依旧懵懂,田易也不知该怎样才能向这位公子哥解释清楚,就在此时他眼前忽的一亮,“有了!”
                “嗯?”
                “现在已是晚上,你不怕被人瞧见,何不趁这个机会,我带你出去转一转?严兄,你看如何?哎,都是我的疏漏,竟然忘了还有这回事,让你平白在屋里困了这些天。”
                听到能出门,严君也来了兴趣,“好。”


              15楼2016-03-20 2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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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君的筷子即刻一滞,装做若无其事的吃进嘴,心里却翻来覆去的想,现代时每次吃鱼都吃肚皮是不是错了?
                  但下一刻,他就相信了田易的话。
                  鲫鱼的肉鲜嫩到了极致,透着种别样的清甜,却与鱼皮外层糖的甜味截然不同,粘稠的汁液在焖的过程中渗透进去,风味极佳。
                  吃完这一筷,他正要再去夹鱼背的肉,却被田易第二次挡了下来,“哎,严兄,虽说鱼背最鲜美,可这一道荷包喜头鱼,有些不一样。你不如吃吃这肚皮,再尝尝肚子里的馅,保准不会叫你失望。”
                  严君于是改变了筷子的终点。
                  细细一品,果真如此。
                  鲫鱼与鱼腹中馅料的味道巧妙的相融,笋丝与腊肉的原味却又未曾消散,尤其是腊肉有些油,却一点也不腻。
                  看出他很满意,于是田易也很满意,“严兄一看就很懂吃啊。”
                  “啊?”
                  严君一怔,心想他怎么看出来的,转念一想就知道他和自己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他的确懂得吃,但是是西餐,对中餐,他还真谈不上了解。
                  “还……还好吧……”
                  只是看到田易为此而眉开眼笑,实话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也没办法说,跟个古代人解释什么叫西餐?
                  那不开玩笑吗!
                  不过老实说,田易做的这两道菜,着实好吃。现代他也不是没有去吃过宴席,席面上的中式菜肴也不可谓不多,但或许是加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调料,又或许是现代的食材原料不够天然,在他看来,远不如眼前这两道其实并不复杂的鱼来得美味。
                  唇舌间满是熨帖的感觉,一筷接一筷地夹菜,严君却突地顿住。
                  他发现这段时间,自己越来越少想起自己的本职,过去怎么也看不顺眼的中餐都变得美味起来。难道是因为换了时空,身边都是古人,自己也越来越像古人了?或者是因为已经认了命?这样的话,他跟过去自己最鄙夷的、轻易就能放弃对西餐追求的厨师……又有什么两样?
                  或许该快些找原料来试一试了……
                  “喵——”
                  好不容易拉回思绪,严君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微乎其微的猫叫声。
                  是幻听吗?不,好象并不是。
                  那喵喵的声音愈加频繁,距离也好似离得并不远。
                  瞥了眼其他三人,他们都埋头苦吃毫无所觉,严君悄悄找着那声音到底从何而来。这时脚边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一下。
                  低头看去,他立时明白了猫叫的来源,正绕着桌脚转圈的分明就是只全身长满黄褐花纹的大花猫。
                  好象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花猫仰着脑袋,张嘴又喵了一声,跟玻璃珠子似的琥珀色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看了他好一会,花猫索性不转了,径直走到他脚前,坐在那儿,只抬眼瞧他。
                  严君于是也看着它。
                  心里有些紧张,刚才裤子好象被猫擦到了,这猫不会跳上来吧……他没有洁癖,却一向认为动物身上充满了细菌。
                  一人一猫就这样对看起来。
                  直到花猫甩了两下尾巴,又叫了一声,田易终于发觉不对劲。垂眼一看,也看到了这只猫,随即又看到严君傻眼般的模样,不由哧一声笑了出来。
                  严君眉毛一挑,“田兄你笑什么?”
                  谁知田易答得很是坦荡,“严兄莫怪,我不是有意要笑,也不是笑你……其实你是不知道,大花大概也闻到了鱼香,是在管你要东西吃。”
                  仿佛在证明田易说的话,大花猫恰在此时张嘴喵喵地叫了几声。
                  “……哦。”
                  严君赶紧把筷子上的粉蒸鱼扔了下去。
                  “喵喵——”
                  大花猫当即叫得更大声了,以一种与它胖乎乎的身体丝毫不相符的敏捷姿势,扑向了那块鱼,并准确地扑住。
                  叼在嘴里,它尾巴一扬,颇是高兴地两边摆动了几下,就蹲在严君脚边开吃。


                19楼2016-03-20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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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二 如何让猫都嫌
                    当日下午,田七果真从三妮家捉了那只“小花”回来。说是小花,它从头到脚与那只名叫“大花”的花猫并不相似,灰黑色的条纹,眼睛蓝得也有些偏灰。因为才几个月大,个头要小大花猫好大一截。
                    小猫被田七放到桌上,好几次想跳下桌,低头看了看地面又有些退缩,细小的胡须都随之怯生生地轻轻颤动。
                    严君不得不承认,这只小猫非常可爱。
                    然而下一刻,小猫被田易拎起脖子,送到自己面前。
                    猫脸倏然在眼中放大,田易笑眯眯的脸随后也凑到跟前,“严兄,看——”边说他边还揪起小猫的两只前爪朝前递。
                    几乎要挨到自己身上,于是往后躲的同时,严君不禁冒出一个念头:之前对大花猫的态度不是被田易察觉到了不对吧?田易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因为他口口声声说闹耗子,这猫怎么看都不像能捉老鼠的呀!
                    当然意见再大也不方便提出,何况也不算意见。若是不把卫生问题考虑在内,生活里添了这么只猫,其实很有趣。
                    起初的几日,小猫还有些怕生,总是缩到角落里不肯见人。一旦屋里的任何人靠近,它就极是凄厉的叫个没完。但没几天,它的胆子便渐渐大了。满屋子乱窜不说,连大花猫要食物的那套都被它原汁原味的学了来。
                    于是吃饭时脚边总有个小家伙绕着腿或是桌脚转来转去,发出细声细气的喵喵声,吃到好吃的鱼时还会眯起滚圆的眼睛,讨好一般蹲到前面叫。
                    哪怕心肠再硬,这时也会软下来吧……反正严君一边在心里自我催眠“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一边默默接受了现状。
                    这日田易又做了鱼,不同于那天的粉蒸石头鱼、荷包喜头鱼,只是简单将草鱼切成块拿盐腌一下,再加上自家的酱一起炒,便让鱼块轻而易举的入味三分,半点也不逊色于那回精心烹调的成果。
                    小猫照例在菜上桌时跑过来打转,眼巴巴瞅着严君叫。
                    严君刚想满足它的愿望时,这次却被田易拉住手,阻止了,“严兄,不要,还是不要再喂它了。”
                    “啊?”
                    就见严君的筷子悬在半空,筷尖上的一团鱼肉煞是显眼。
                    而小猫在下方直叫唤,若不是它还小,只怕马上就要蹦上来叼走了。约莫是看严君纹丝不动,小猫转了一下过来趴在他腿上。整个身体直立起来,前爪一个劲的挠。
                    严君彻底僵在了那儿,想弄开小猫,又有些舍不得,一脸纠结。
                    田易心里笑得差点打跌,面上仍一本正经地道:“严兄,这个……你也知道,我们捉来小花是要让它逮耗子,若是照你这样喂,它可不会对耗子有兴致了。”
                    “……我知道了。”严君便收回了筷子。
                    见鱼肉落空,小猫当即失望地喵喵大叫起来,又是抓又是挠。只是它才多大点,爪子还不尖利,眼下虽是夏季,严君穿的也是密密实实的长裤,感觉就跟挠痒痒似的。
                    但经此一事,小猫对严君是记恨上了。接下来好一段日子,它极少再对他叫,连靠近都似乎不情愿。
                    严君一方面庆幸卫生隐患终于离自己而去,另一方面,看着围住田易直转的小猫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一种看着自家孩子认贼作父的愤懑油然而生。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吃不到鱼的罪魁祸首是谁啊!


                  21楼2016-03-20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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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楼2016-03-20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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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四 试制奶油
                        大约是他提供的方法切实有效,最近田七出现在严君面前时就有些不自然。这日严君正在琢磨要弄到鸡蛋牛奶了下一步该怎么办时,门猛地被推开,田七别别扭扭的走进来。把手里的小瓦罐往桌上一放,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才道:“少爷叫我拿这个来。”说完也不等严君反应,就像被鬼追般飞也似的跑了。
                        莫非是……上前一看,一股奶香味告诉他那确实是牛奶,而且看色泽、形态,是颇为新鲜的牛奶。
                        严君知道成伯刚从县里回来,倒没想到竟将他要的牛奶也买回来了。这罐子里的牛奶份量不多,不如现在就尝试做一做他打算的那东西。
                        站在院子中从门里看到他在屋里四下转了转,接着小心翼翼地捧着罐子将它放到了一边就再无动作,田易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田七只觉得严君是在故弄玄虚,才不信他真能做出什么稀奇的玩意,“严少爷该不会只是想喝牛乳吧?要么就是在故意捉弄人!”
                        “别这么说。”田易正要转身,脚步却蓦地一滞,“……看他那样子,倒让我想起县里的糖酪了。”
                        “糖酪?”
                        “县里这些天应是有卖的,田七你想吃么,只是价钱……有些贵。”
                        “……不是有些贵而是很贵吧。”
                        “嘿嘿。”田易讪笑两声,改口道,“既然严兄没有说的意思,我们等着便是。”
                        “哼……”田七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决定暂且罢休,只是到底气不过,还是狠狠瞪了眼浑然未觉的严君。
                        “好了好了,我看那边的马齿苋长得很肥了,这里也有不少,你扯些添到猪圈那边。你不是也最爱吃么,不如再摘一些过来做菜吃?”
                        “少爷你不要把我和猪相提并论!你做么?”
                        “当然是我做。”
                        “……少爷你就知道拿吃的笼络人。”
                        “哎?那自然是因为我就擅长做这个,要不然,田七你是想让我写一首诗送你么?比如叶落家童未扫,一心只待吃饱……”
                        “……还是算了我根本听不懂。”
                        *
                        严君丝毫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到了屋外人的眼里,他在回忆奶油的制作过程。由于没有原料,他只能按照较为原始的方式来。他尝试通过天气的自然作用让牛奶发酵变酸,只是不确定牛奶要多长时间变酸。想了好一会,外面树上的蝉拼了命似的叫,站起来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他拿着蒲扇使劲扇,可也扇不去满身的烦躁。
                        等院子里再一次有人走动时,严君忍不住走了出来。
                        就见田七正在拔地上长的一种草,那草是一节一节的,茎微微泛着点紫红,圆头的叶片却很绿,看上去极是鲜嫩。
                        “这是什么?”
                        田七头也不抬就扔来一句,“严少爷你连马齿苋都不曾见过?”他立刻被田易敲了下然后抱着脑袋喊疼。
                        田易告诉他:“这是马齿苋。”
                        “我知道马齿苋,但是不知道这就是马齿苋。”严君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硬是多加了这一句解释。
                        田易全然不在意,“严兄你不清楚也是正常,你家想必定是高门大户,哪有什么机会来吃这样的菜肴?”
                        严君干脆顺着他的话,“嗯……这草也能做菜?”
                        “当然能,其实很多野生的菜味道都不错,不说这马齿苋,下回扯些野韭菜,同鸡子一起炒,那可真是香得很。”
                        “……哦。”听归听,看着那满院子里到处都是的马齿苋,严君有些怀疑。
                        于是待到田易拿水焯了一下田七摘回的一大把马齿苋,又用油盐炒了,端上桌时,他仍审视地看着那碗菜,不愿下筷。
                        未曾想到下一刻,田易十分热情地拈了一筷子到他碗里,“严兄,尝尝吧,虽是乡下的野菜,保准它好吃。”
                        “……好。”严君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送进嘴里。
                        等咬了一口,他却不由的一愣。这野菜的味道出乎了他的意料,肥厚茎叶鲜嫩多汁,透着点淡淡的酸味,真的不难吃。
                        再加上另外的韭黄腊肉和清炒丝瓜,这顿饭严君比往日吃得还要多。
                        吃完回去牛奶还没什么动静,但等到晚饭过后刚一进屋,严君就闻到了一股腐败似的酸馊味。接着就见小猫正趴在罐子边挠,他一下子吓坏了,赶紧过去看小猫。好在小猫腿短没真捞到里边的牛奶,可牛奶明显是坏掉了。
                        他很不想麻烦田易,但这时候不麻烦也不行了。
                        听完严君的话,田易思量片刻,却问:“严兄,我想请问,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牛乳虽说不算太贵,却也不便宜。”
                        若不是夜间天色已暗,严君只怕自己脸皮发烧定会被看在眼里,“我想做样吃的,要先把牛……乳放酸。”
                        “哎?”谁知田易了略略一寻思,“那不就像是北边过来的酥酪?严兄,不如下回我直接买些酥酪给你可好?”
                        “好,什么时候买都可以。”
                        酥酪?难道是奶酪?严君满口答应。何况他也知道此刻是求人不是别人求自己,必须得按捺住内心的焦急。
                        *
                        等田易在几日后将那酥酪拿过来时,严君还真吓了一跳。
                        这酥酪呈乳白色,半凝固状,有些像酸奶,又有些像奶酪。他取来碗和筷子,又取了些水,先放了一块在碗里,添上些水,用筷子上下反复地搅动。碗中半凝固的酥酪逐渐变得粘稠起来,最终分离成一面奶皮贴在碗壁上,还有一层白色的油脂在上面。
                        尝了一口,虽说味道还有些细微差异,他肯定这千真万确就是奶油。接下来……要是有烤箱就好了,不管是泡芙哈斗或是蛋挞,他都有把握都做出来。只不过现在没有条件,也只能什么简单做什么。
                        用另一只碗将剩下的酥酪也制成了奶油,又从厨房取了些糖洒进去,再次拿筷子使劲的搅拌起来。这个过程当初学西餐时,师傅曾着重指出极其重要,必须用到肘和腕的力量,保证奶油与糖的充分均匀搅拌,生出的泡沫越多越好。
                        这些泡沫便成了奶油霜,将它淋在奶油上,严君平生所制最为简陋的甜点就算是大功告成。
                        从他取碗筷时便全程围观的田七好奇地凑到近前,吸了吸鼻子,“这味道真甜,而且香的可真好闻。”
                        田易瞧那如雪一般白色的东西盛在碗中,面上也露出一分赞赏,“这就是严兄你一直想要拿牛乳做的吃食?这样子的确别致。”
                        田七闻了老半天,忍不住对严君也有些刮目相看,“严少爷,你做的这个,难不成就是少爷说的糖酪?”
                        严君一愣:“糖酪?”
                        “对啊,少爷提了我才记起,去年我在县里那条街上也瞧见过,和樱桃一块,取了个名叫做樱桃糖酪。”
                        严君困惑地看田易,田易自觉地补充道:“糖酪好象也是用糖与牛乳制成,四五月时通常加上樱桃或蜜李,现下则用寒瓜或是甜瓜,若是拌了樱桃的便是樱桃糖酪了。在夏季可是最吸引人的冰饮……”
                        “冰饮?”原来古代也有冰饮?
                        田易没留意他的神色,继续道:“唐时白乐天曾有诗云,琼液酸甜足。听说这糖酪与你这一般,如同乳白色的琼浆玉液。夹了樱桃,因而制成了红色。前朝东坡居士也曾夸赞,说盘中宛转明珠滑,舌上逡巡绛雪消。”
                        “……”这怎么跟冰淇淋似的……
                        “说到糖酪,其实现下县里也有人贩卖冰酪,只是制冰难得,不是大户人家,怕是难得吃上。严兄,看你的样子,应是吃过吧。”
                        “……吃是吃过。”只不过不在这个年代罢了,可是这冰酪真不是冰淇淋吗?
                        严君是全然未曾想过,古代竟然不光有酸奶酪,连冰淇淋都已经有了。照理说,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毕竟这样一来,古代的科技发展水平没有他原先所料那样低,也就意味着一些替代工具应该不难找到。
                        但莫名其妙的,他却忽然有些担心。再看到那碗中他所做的最体现不出水平的甜点,心中就生出些许嫌弃。
                        直到听见田易问,“严兄,你做的这吃食如何称呼,我们可以尝一尝么?”严君这才发现田七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只顾盯着那奶油了,一旁的田易也似乎很是兴致勃勃。他很想说这是初次的试验品太简陋没什么好吃的,最后也还是道:“奶油,想吃就吃吧。”
                        他话音方落,田七就跟饿虎扑食一般扑到碗边,拿筷子挑了一块塞进嘴,“好吃!”香甜绵软,触舌即化,“严少爷,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做糖酪!我要向你道歉呢,上回我不该说你什么用也没有……”
                        田易都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家书童还真是认吃不认人。待田七狼吞虎咽了好一会,他才拈了一筷品尝。
                        略微一抿,他神色却是一滞,垂眼道:“确实不错。”
                        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点异样,严君还是捕捉到了,心头一跳问道:“田兄,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你可以直说。”


                      25楼2016-03-21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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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十七 若有似无的醒悟
                          田易好似被启发了般颇为欢喜,让严君抿了抿唇,只觉打心底漫上一丝笑意。等到进了院子里,他迟疑一下道:“而且……如果你不嫌我笨手笨脚,我也可以……帮忙。”
                          “哎?”田易一怔,继而很认真地道,“严兄你这可是好事,谁第一次做活不笨?我第一次切萝卜还切了手呢!”
                          被田七叫出来接莲蓬的成伯闻言也不由的露出欣慰之色。他一直觉得,严君就像站在一旁和谁都格格不入,也难怪田七会看不惯他。可是此刻的严君,终于给他了一种愿意融入并开始融入的感觉。
                          中午的莲子粥是用黍米煮的,嫩莲子去了芯,越发显得清甜可口。清炒鸡头苞没放别的调料,油盐也只放了少许,不如生吃那样脆甜,却也别有风味。严君发现自己现在的饭量越来越大,碗里都空空如也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见他好象舍不得撂碗,田易微微一笑,“严兄,其实鸡头苞的梗子也很好吃,下回摘些回来炒你就晓得了。能吃的好东西呀,我们这里多着,不用着急。”
                          “……”严君无语,心想他没有表现得那么饥饿难耐吧……
                          田易还想调侃两句,却被成伯一句“吃也吃了,玩也玩了,少爷该去温书了。”给说得敛下笑容苦着脸进房温书了。
                          *
                          进伏后天气一直都热得不行,湾里人大多减少了出门劳作的时间。再一转眼,立秋总算到了。虽说带了个秋字,依然是太阳当头,热气仿佛能把一切都氤氲成水雾。严君很快就发现除了自己,田易等人看到天晴反倒很高兴。
                          “前几天天热不是不好么,今天热怎么就好了?”他觉得自己快要变成小时候很流行的那套十万个为什么了。
                          “不是天热不热,是今日晴着。”田易告诉他,“要是过了今日再下些雨也还好,但今日要是落了雨,只怕接着就要旱了,稻杆容易烂,收成也会不好。”
                          “哦。”
                          “严兄放心,等到了晚上你就晓得没那么热了。”
                          确实如此,到了夜间,天色一暗下来,南风慢慢转变为了徐徐的偏北风,会让胸口烦闷的湿气都一扫而光,只剩下清爽的干燥。
                          连着好几晚严君可算睡上了几个好觉,这日起来时天都大亮了,家里的那三人竟然都不在。找了一圈,他只瞧见灶上给自个留了饭,小花趴在房檐底下。见他过来,小花难得的喵喵喵叫起来,凑到跟前直起身子扒在他腿上,小爪子讨好似的直挠挠。不过等喂了些吃食给它,小猫就嗖一下又跑走了,让严君哭笑不得。搞了半天原来并非自己魅力见涨,而是小猫饿了。
                          待中午田易等人回来,他才知他们是去帮着抢种荞麦去了。
                          “就是赶得紧,所以才没叫你。”看出严君的失落,田易连忙解释道。他边打了水擦着身上,边又感叹,“这荞麦啊,可真是个好东西。听说是唐以前从胡地传来的,在旱地,或是贫瘠的地里栽了也好活,不挑窝子。也不用多加照管,味道跟麦子差不多。而且一年里可以种好多次,收好多次。”
                          “下午还要去么?”
                          “不去了,剩下的五叔他们能做。严兄,别担心没事做,这几日我们还要出去收些青草回来备着。”
                          “青草?家里好象没兔子吧?”
                          田易忍俊不禁,“你忘了我们家有牛么?可不是只有兔子才吃草,就是猪也要吃。这些青草收回来要制成饲料积攒起来,要知道,过些时就是冬天,这些东西再准备可来不及,而且现下的草又好。总之严兄,这事你得帮忙,别想着待在家里轻省。”
                          “我没这么想。”
                          “哎……”田易有点无奈,“我只是开个玩笑。”
                          割草是货真价实的体力活,从隔日下午开始,每个人都忙了起来。经过一个夏天,疯长的草有些地方甚至有一人高。
                          严君刚要往里走,就被田易拉住了,“严兄别忙。”说着他在那草里扫了好一会,“这草里可能有毒虫或是蛇,先要惊走了才好过去。”随后又教他怎么使镰刀,“严兄,来,拿拇指比住把子这,莫要擦到前边,小心把自己割伤了。嗯,手腕和腰使力……哎!严兄你学的倒是真快!”见他会了又告诉他分辨割哪些草较为合适,“像这兔子草,兔子喜欢一些,就不用了。还有那一些,牛吃了会比较烦躁,说不定会害病。”
                          原来不光是体力活,还是不折不扣的脑力活……严君用心记着,才半天的时间,手上就磨起了好些水泡。等夕阳西下,一片淡淡的橘红洒在四面八方,天际的云都染上红色时,他才发现腰杆也在不断弯腰的动作里有些直不起来了。
                          “严兄先别动!”
                          “啊?”
                          严君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就感到腰后突然贴过来什么。温热隔着粗麻布透过来,满是未加掩饰的善意,却是田易拿掌心在给他慢慢揉着。
                          边揉,那人还边在念着,“严兄啊,觉着累就得歇歇,这活本来就重,就是我们当初也难得适应,你以前又没干过这些事,凡事啊,都得慢慢来。你看你现在吃到苦头了吧?要是伤到筋骨了怎么办?哎?好些了没?要不晚上我拿些成伯制的药酒给你推一推?你不会是因为我那样说才这么使力的吧,我也只随口说说哎……”
                          田易絮絮叨叨说着,细碎到让人想到婆妈一词,身上虽然累得恨不得睡上一百天,腰酸背疼,肩膀抬都抬不起来,手掌上的泡火烧火燎的疼,严君却觉得心情变好了。
                          晚上田易果真拿了药酒来,点了灯,叫严君脱了衣服趴在床上,“忍着点痛,力气要是用小了就好得慢。”
                          “嗯,我不怕疼。”
                          鼻端闻着药酒谈不上古怪的味道,听田易说这药酒是黄酒加了枸杞、甘草、杜仲还有黄姜等等泡的。光线有些暗,田易有一句没一句的语声柔和而平静,说是可能会痛,其实也还好。手劲很适中,在腰后不紧不慢地揉搓,甚至可以说舒坦。渐渐渐渐,严君就昏昏欲睡起来。
                          后来他好象真的睡着了,直到田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严兄,严兄?严兄你睡了?醒醒严兄……”
                          猛地惊醒,他却发现田易正朝这边俯下身体。两人此刻离得格外近,那人呼出的热气一股脑地弥漫在脖颈上。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感到浑身都不自在,好象身体里有什么随着他醒来也被惊醒了般。
                          田易笑笑:“莫要这样趴在席子上睡,入了秋,容易着凉。”
                          “嗯,谢谢。”
                          他看着田易出去掩上门,屋内只剩自己一个。低头才发现手上也被抹了药膏,之前火辣辣的疼痛已然一扫而光。夜深人已静,是正好思考的时候,他却似乎根本提不起一点勇气去研究刚才到底怎么了。
                          *
                          一家人足足用了好几日才把青草收够了,铺在院子里晒。小猫偶尔会跳进去胡乱钻,也不知是不是想找出老鼠来。等它发觉没什么意思放弃时,草已经差不多晒干了。把晒干的青草弄好堆在后头储藏,这些天的辛苦总算告一段落。
                          田易明显闲不下来,又跑来同严君道:“严兄,上回你说愿意帮忙,你看我们养些小鸡怎么样?一开始不用太多,三五只养着试试?”
                          严君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两人过去五叔家捉小鸡,按田易的说法,要选形状小、毛色浅、腿脚细短的,不过严君看来看去,觉得那些小绒球根本就长的一个样!
                          更叫他意外的是,田易叫五婶在地上洒了层糠,又叫那些小鸡在上面走了一趟,竟然就分辨出哪些是公的哪些是母的……
                          看出他的惊讶,田易告诉他,“公鸡走的只有一行,母鸡会走出两行印子。”
                          “真的?”
                          “等长大了就晓得了。”
                          于是家中在多了只猫后,又多了五个小绒球。五叔家的虎子帮着做了鸡笼和槽,就安放在院子的一边。小猫最初对这群新邻居明显很是紧张,成天盯着它们跟前跟后。不过没用几天,它们就好象容纳了彼此,相安无事,十分和睦。
                          接着,田易又想起了计划在自家那水塘边栽树。为此他还专程到县里买了好些书,在温书的时候搁在经义底下悄悄看,严君才发现不光现代有农科节目,古代也有指导如何务农的农书出售。几个人讨论着到底是种枣还是植桑,若是种了枣树要到哪年才能吃上枣子,若是植上桑树就得养蚕,还能在底下种上苎麻。又该怎么把猪圈迁到塘边,如何将塘水变肥。最后敲定的还是桑树,因为湾里桑树多,容易栽好。而养蚕这事,田七想到了三妮,小姑娘如今正跟着她母亲在学着养蚕刚好实践一二。
                          几人兴致勃勃地规划着一切,仿佛已看到了桑林成片,肥鱼满塘的美妙景象。


                        28楼2016-03-21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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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楼2016-03-21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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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二 奶油饭冻月饼
                              “番茄?”田易从字面上琢磨一番,还是放弃了,“看不出哪里像茄子,哎,这叶子大约还有些相似?严兄你是说,这番茄是好东西?莫非在你的家乡,这东西很多?”
                              “嗯,番茄既能生吃,又能做菜,还能制酱。我家乡的许多美食,加上番茄酱会让味道更美妙。”
                              田易如今越发相信严君确实是厨子,经他这么一讲,也来了兴趣,“原来这番茄还有这么多用处?”他善厨活虽说是受了母亲影响,但若是对吃和做菜毫无兴趣,那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厨艺。
                              “不错,而且番茄的营养价值非常高……哦,我是说多吃番茄对人有好处。”
                              “那倒真是好东西,不过这一盆,怎么看起来像是盆栽?”
                              “嗯……是有点像……”严君只能含糊地应了过去。当初制酱时,他因为需要曾深入研究过番茄的种植、习性以及历史。比起古代史,对番茄史他只怕还知道得多些。有史料记载以来,最初是在明朝才有提及,被称为番柿,又叫六月柿,说它“叶如艾,花似榴……缚作架,最堪观”。到清朝末年,中国才开始食用番茄。他还记得有种说法是番茄明朝前就出现了,不过也是被当做观赏植物。
                              手中这破瓷盆里的番茄看起来应是成年植株,茎叶微微有些黄瘦,缺乏光泽。他想大概是因为季节已过,果实掉落,主人便认为失去了观赏价值,从而丢弃掉,又被那少年捡到拿来骗人。
                              也不知好好照料了能不能活,希望还来得及。严君记得番茄是喜光喜肥的植物,而且这棵多半是因缺乏肥料照管。当然一开始不能施放过多肥料,免得反倒死了,得慢慢来。至于现在已是秋季,错过了最适宜栽种的季节,他倒也不太担心。他记得曾有人提到说番茄并非一定一年只一个生长周期,如果温度合适,环境良好,说不定也能开花结果。
                              要是有暖房就好了,天气再冷下去,肯定得放自己屋里……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才有继续的可能,万万不能现在就丧失信心。
                              严君的脑袋里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着,于是回去的这一路上,田易就见他好象不怕累似的抱着那盆番茄,面上始终泛着一丝傻笑,那模样别提多好玩。可当事人硬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顾望着番茄发呆,丝毫不知身边人暗地里早已笑得打跌。
                              等回到家中,严君做的第一件事,仍跟番茄有关。他把番茄放到院子里最容易晒到太阳的位置,那小心翼翼的姿态让田易想到了去庙里上香。
                              小猫开始以为他要霸占自己的地盘,不依不饶的叫了半天,发现没有才甩甩尾巴扬长而去。
                              第二件事才是回房翻了钱还给田易,第三件事则是找他借纸笔。在使用毛笔时,严君虽然勉强能似模似样地拿笔,但落到纸上,那字就比较的……
                              “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田七十分骄傲的仰头,“严少爷你的字啊,比我这被少爷认为是鸡爪子刨的还不如啊哈哈哈!”
                              严君倒是想反唇相讥,无奈田七说的是事实,只得扭头问田易,“田兄,有没有……硬一点的笔?”
                              “硬的?”田易琢磨半晌,“那还真没有,要么我去折根树枝来?”
                              “……有羽毛没有?”
                              “哦,这有。那回宰鸭子剩的,晾干了搁着在。”毕竟羽毛除了制箭羽,平时没什么用处,如今天下承平,西北边塞都没仗打,更加不值钱。田易叫田七取了根鸭身上最硬的翎羽来,然后他就见严君拿羽毛沾了墨,开始在纸上写写划划。
                              严君写的是自己在马车上打了半天腹稿的“番茄栽培计划”,刷刷刷一会的工夫就密密麻麻列了一大面纸。
                              开始田七还饶有兴致的看着,渐渐的就觉得无聊,打了个呵欠闪边了。田易一直不曾离开,看着那纸上的字很眼熟,却与平时所写的字有些差别,用词也怪得很,读来倒也通顺就是,而且严君还是从左到右横排书写。
                              当然他并没有多问,只在心中约略勾勒出严君的家乡——人情冷漠的家族,与众不同的风俗习惯,迥然相异的地理环境。他知道这世上稀奇古怪的地方多了,因此也没打算刨根问底。
                              严君今日得了番茄,更是格外高兴,甚至在吃饭后口一张,表示他打算给大家做点新鲜东西解个馋。
                              田易和成伯自是无所谓,田七想着奶油虽说比冰酪差了些,可总归是个稀罕玩意,便也表现出十二分的期待来。他很是好奇严君打算做什么,忍了一会还是问,“严少爷,你想做啥?”
                              严君倒也没卖关子,“后天是中秋,我准备做奶油饭冻,并试着做做奶油饭冻月饼。”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他知道田家有些什么工具可以使,而且做这个相对简单一些。
                              田易立即道:“那我明日托五叔捎一些酥酪和牛乳回来。”
                              “嗯,谢谢你。”
                              “哎?严兄用不着这么客气,最后不还是我们吃的么?”
                              隔日除了酥酪和牛奶,田易还叫田七去弄了几个鸡蛋过来。待全部材料都准备妥当,中秋这天一大早,严君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他先是细细地淘了一些米,放了牛奶和糖化在五个碗里,再把米放进去,让牛奶恰恰盖过米一指高。接着将这五只碗放进大锅里煮,边煮边微微的搅拌。待到牛奶冒起泡了,那米粒也渐渐变大,看着烂了,才拿到另一边用小火焖上。
                              这时严君才开始制奶油。因有前次的经验,这次的奶油很快就制好了,他又取了两个鸡蛋,将蛋清单独分出来,混到里面,稍稍蒸一下,再拿筷子搅到膨胀,那碗中成了奶油霜才停下。
                              此刻那五只碗里的米已熬得差不多了,严君将它们取出,再装在桶中吊到井下浸泡。饭就在这过程里慢慢凝成了一整块,看起来呈半透明状,表面一层滑腻至极。他取了四只碗反扣过来倒出,再把奶油霜倒上去。
                              “如此……便好了?”田七一直在桌边看,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地目不转睛,因此在第一时刻就凑了过来。
                              “好了,可以拿刀切成块吃,或者用勺子舀着吃也可以。只要剩下这碗给我留着做月饼就行了。”
                              “这就是饭冻?嗯,顾名思义,倒也有趣。”田易尝了一勺,那饭冻加了奶油霜后愈加的香甜滑腻,到嘴里却不用多嚼,很快就溶在舌尖。
                              接着,严君制那奶油饭冻月饼就更简单了。揉了面,在面团里夹上做好的饭冻,只在烙的时候注意一些,不要火候太过,以免损害到其中奶油饭冻的滋味。不过要掌握好这其中的细枝末节,也是门功夫。
                              到了晚上,正是天晴,空中一丝云雾也没有,月亮早早的就挂在天边,真如月饼一般团团圆圆,看着就觉欢喜。
                              成伯拿了张矮桌子放在院子里,每个人又各自端了板凳出来围着坐下。桌上将买的月饼和严君做的饭冻月饼都摆上,恰好是四只盘子,合了此时的人数。
                              待圆月慢慢爬得更高一些,成伯又切了月饼分给大家,拿着月饼还不忙吃,要先拜一拜天上的明月。好不容易拜完了,总算能够开吃了,田七迫不及待的就往嘴里塞。不论是糖霜或莲蓉或桂花月饼,还是那奶油饭冻月饼,都各具风味。
                              尤其是奶油饭冻月饼,比起其他三样多了几分甜香,又清爽滑润,田七吃得肚皮都快要撑起来,不住口的道:“太好吃了!严少爷!这太好吃了!我发现原来不是奶油不好吃,而是要换着方的吃。”
                              便是田易都多吃了两块,只因这奶油饭冻的馅滑糯得很,有点将冰酪搁在月饼里吃的味道。
                              见他们吃得开心,严君也难得的生出些满足感来。
                              当他自己察觉到这种情绪时都不由愣了愣,忽然有所领悟。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技术信心十足,可实际上,吃过他做的餐点的客人里,会心满意足满口称赞的人极少。曾经还有人评价说,他做的食物,味道美则美矣,却缺了点什么,因此离尽善尽美的程度总是差了一步。
                              那时他很不服气,但此刻,严君却好象有点懂了,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或许,就是现下这期待吃的人满意又欢喜的感同身受。
                              他走了会神,被喵喵的叫声才拉回思绪,也拿了块月饼吃。一看旁边,才发现原本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尾巴的小花,不知什么时候不甘寂寞地跑了过来,扒在田易腿上直叫。
                              “啊呀,小花也想吃月饼么?”田易便掰下一小块,却不给它,只逗着玩,每次在小猫快要抓到时就把胳膊一抬,叫它扑个空。
                              直到小猫急了,跳到他身上,张牙舞爪地一路爬过。
                              田七首先憋不住的喷笑,“哈哈哈,少爷你看你现在像棵树!”
                              “是有点像。”严君给出中肯的回答。
                              连成伯都分外同意,“嗯,少爷被抓乱的头发就是树上的鸟窝。”
                              小猫也胜利地叫:“喵!”
                              “……”


                            34楼2016-03-22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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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二六 打猎
                                从山上往回走要轻省许多,三妮仍没同她爹一道,还是跟着他们。小姑娘每走几步便拿眼睛瞅一瞅严君,严君先当自己有什么不妥,又想起那时以为被瞧出了异样,正想问她,三妮有些忸怩的开了口,“严大哥,我娘听我讲上回你做蛋糕我们吃,叫我晚些拿几个鸡子过来给你,说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吃。柱子春生他们定也要拿牛乳跟鸡子过来,那严大哥,到时你还能做蛋糕来吃么?”
                                田七一听两眼放光地凑到跟前,“对啊!严少爷,这样不就能做了么,回去就做吧,最好能多做些。”
                                注意到田易都期盼地望过来,严君点了头,“好。”
                                三妮一听可高兴了,“太好了,我现在就去跟柱子他们讲!”别看她人小腿短,跑起来飞也似的,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远处的山道口。
                                这日新制的蛋糕,依然是香甜绵软,吃得每个人都恨不得多生一张嘴出来,尤其是几个小孩子,肚皮鼓起还意犹未尽,盯着剩下那几块,眼睛里满满都是馋意。田易拿纸包了让他们带回去吃,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推让了好一会,三妮才道:“谢谢易大哥和严大哥,那我明儿再拿几个鸡子过来。”其他孩子便也扔下如出一辙的话,抢过蛋糕一溜烟的跑远了。
                                “哎!”田易没能喊住他们,看着剩下的鸡蛋和牛奶,“还拿什么啊,今儿的都没用完,牛乳也还有好些……”
                                严君正在收拾锅碗,如今他已能熟练地就着淘米水拿丝瓜囊涮碗了,听到田易的自言自语便问,“田兄,鸡蛋多少钱一个?”
                                “倒不贵,一文钱能买三枚。”
                                “那……”严君踌躇了一下,问,“你觉得我如果卖蛋糕,能赚钱么?”
                                田易略想了想,道:“我看能行,牛乳比鸡子贵,但我看你做蛋糕时鸡子用得多些,这蛋糕一锅又不少,且味道与众不同,切成块卖,跟那些糕点的价钱差不到哪去。严兄,这样一算还真不错。”
                                严君闻言翘起嘴角,他感到自己总算找回了信心,“嗯,我想我知道开什么铺子了,不用卖那些复杂的食物,就制作蛋糕这样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这主意很好,这蛋糕就是我都觉得香甜,别说那些小孩子了。”
                                严君听他支持自己,抬眼看过去,认真道:“田兄,谢谢你。”
                                “哎?本钱是你自己赚的,手艺是你本来有的,主意都是你想出来的,我可什么力也没出,你还谢我?是要谢我吃了你的蛋糕么?”
                                带了一丝调侃的微笑在田易脸上绽开,眉眼都弯了起来。严君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此前在山上的情形,那之后他就知道重阳赠菊花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在那时,他为什么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那种突如其来的尴尬到底因何而来……严君忽的不敢再往下想,而眼前有什么晃了过来,耳边响起田易叫他的声音。
                                “严兄?严兄?……”
                                “啊?”
                                “你的番茄花好象开了。”
                                严君面上一热,跟着便看向窗子外头,沐浴在阳光中的番茄枝上,有两朵花瓣细长的淡黄小花正在绽放。
                                九月正是所谓的小阳春,气候还算和暖,番茄的长势也一直不错,接二连三开了好几朵花,严君让这些花互相沾了花粉,希望能顺利结出番茄。
                                不过他也未尝没有担忧,天气毕竟一天天冷了下来,晚上的凉意更是分明,这些天每到晚间,他都得把番茄搬到房内保暖,好在当初就因如此,没把番茄移栽到地里。可眼下明显还未到最冷的月份,要是再冷一些,房里只怕也暖和不起来,那可怎么办?
                                对于严君的忧虑,田易颇有些不以为然,“严兄,我看你种这番茄倒像那些老爷们玩盆栽一般,既然栽在盆里,移动便利,自然能四处摆放。等再冷了,给屋里加些草毡便是,何况那时要生火盆,只要人不觉着冷,它也不会冻着。”
                                渐渐的,薄絮换成厚重的被褥,树上的叶子越落越多,北风一日紧过一日,冬天终于来了。立冬之后过了些时日,湾里种了果树的人家便要忙着浇封冻水了。田家倒只栽了几棵枣树,可五叔家一整片的果树林子,却都挂在田易名下。
                                连着刮了好几日的北风,只刮得人骨头都松了几分,好不容易今日无风,跟着田易一道去浇封冻水,严君听他解释道:“就得选今日这般的天色,没风,晴朗。再早是暖和,可那样一来明年结果就结的少了。若再晚些,树却容易冻坏。浇水也不能浇得过多,要揣摩着树的大小来。”
                                他们先是在这些果树的行间离了差不多五尺不到的距离,挖上约莫六七寸的浅沟。如今严君挖起沟来也似模似样,并不比别人慢多少。等沟挖好,再将水灌入,灌了水再把沟给填平。在做这些活前,还得先把树底下的枯枝落叶、烂果杂草清个精光,以免冬天的时候闹虫子。
                                连土壤都翻了一遍,严君手上不可避免地磨出了水泡。接着再给树皮裂了或是翘起的树干剥皮,修建长变形的树冠,最后还要给树干束上稻草。
                                等这些事一并忙完了,这天早上刚推开门,严君就发现起雾了。视野里的一切都愈加模糊,浓浓的湿气扑面而来。
                                早饭时成伯道:“少爷,准备一下,过几日等落完了雪,我们进山去。”
                                严君好奇道:“现在进山?”
                                “是啊君哥儿,进山好打猎。这个时节,猎来的毛皮最好。而且刚下雪时,出来找食的野兽也多一些,就是再不济也能抓住些斑鸠和兔子。”
                                田易补充道:“而且再过些时要封山,就不能再去打猎了。”
                                到古代这么久,严君已经比较习惯古人的可持续发展观念,也不惊奇,想了想问,“那我能一起去吗?”
                                成伯摸着胡子捻了半晌,又看了他好一会,才道:“跟着去见识见识也好,大老爷们总不能怕这怕那。”
                                待备好了弓箭,由成伯背上。那箭只有一筒,听说每年也只能用一筒,若是没猎到也不能再多用。每个人拎上一根既粗又结实的大棒子,再提上些铁夹子和套子,就出了门往后边山里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严君见四周与上回重阳登高时的景致截然不同,灌木林茂盛得很,参天的大树也随处可见,而且山道更为崎岖。要不是经过成伯每天早上的锻炼,严君怀疑自己肯定要掉队。
                                走了没多久,田易突然望了过来,“严兄,把你那铁夹子给我拿着吧。”
                                “啊?”
                                以为他是问为什么不拿那根更重的棒子,田易解释道:“棒子总是个武器,要是遇到了野兽能有用,那铁夹子就不一定了。”
                                “……我拿的动。”
                                这才知严君起先压根没领会自己的用意,田易并不想改变主意:“严兄,现在还没什么东西,可别让自己累得过了。”
                                “那过会给我拿。”
                                “哎。”
                                刚落过雪,山里到处都是茫茫的白,大清早天正冷,呼一口气都像要凝结成冰花,偶尔能听到山鸡唧唧咕咕的叫声,或是别的野兽发出的窸窣声响。
                                成伯无疑是捕猎的好手,没多会就逮到了一只山鸡,挂在腰上。接着他轻车熟路地寻了几个地方下铁夹子,安套子。
                                田易便也在四周搜寻,很快他就朝严君招了招手:“严兄来看。”待严君过来他才指着雪地里的痕迹道,“这是兔子留下的足印,严兄,咱们跟着去找这兔子,如何?”
                                “嗯!”严君立时来了兴趣,他可从来没有打猎抓野兔的经历。
                                二人一路追着那兔子的足印,离成伯渐渐远了,正转了个坳口,严君还没来得及迈步就听到田易轻呼:“严兄稍等,站在那别动!”
                                “怎么?”
                                “好象……有别的东西。”田易神色肃然,让严君不由自主绷起神经,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棒子,视线慌忙地在四周逡巡。
                                但好半晌他什么也没看到,心想田易莫非是太紧张弄错了,刚要往前走,却听到了几声嗷呜的嚎叫。紧接着,三只毛色灰中带白、嘴巴大张往下滴着涎水的动物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田易变了脸色:“狼!严兄你就在那待着,要这畜生过去就给它们来一棒子!”说着又打了两声极尖利古怪的呼哨。
                                “可是……”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三只狼么……
                                田易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往后稍退了几步,寻了个背后生了两棵树的位置,专心与那几只狼周旋。只是那毕竟是三只狼,虽说有两只个头较小,其中一大一小的两只被他东一棒子西一脚的牵制,一时半会像是也没了那凶狠劲,可严君却瞧见那第三只狼狡猾地绕了个大圈子,从另外的方向朝田易摸去。眼看着就要摸到田易身后,他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下,来不及思考,人已经往那边挥动着棒子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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