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念你是个上仙，我只劝你一次。这畜生根本不是普通的蛇……”
“我知道。”男人低垂着的狭长的眼里是少有的柔和，抬起手爱怜般轻轻摩擦着肩上的白蛇雪亮的鳞片，他的背后是硕大的满月，脚下是无尽的皲裂的土地。
夜风呼啸而过，白蛇不断吞吐着信子，在行止肩上不安地扭动着身体。
“哦，别怕。白蛰，我们要一起写完故事的结局。”感觉到肩上的动作渐渐宁息，行止暗自叹息。只要自己唤起他的名字，白蛰总会在短时间内安静一会儿。这姑且算是他们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吗？“白蛰，他们都说你是蛇妖，说你在我身上有利可图，说你冷血、无情……”
“白蛰，你后悔过吗？”
“白蛰，再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白蛰不懂行止在说什么，直到行止将自己的内丹哺入他的口腔。终于明晓行止的意图，白蛰徒劳地挣扎起来；可他又清楚地知道，行止要做的事，除他自己，无人能阻止。
“白蛰，我这一生，没有真正爱过谁。”
“但这一生，却也曾被你深爱过。”
“所以我并不后悔活着……那么白蛰，你呢，你后悔过吗……”

多想回应你：
一万年前遇到凡人的你，搭救了文弱书生的你，我就不后悔；
陪你走过那阴曹地府，奈何桥上相逢笑，我都不后悔；
在尘世间走了多少个五百年，只求遇到重生的你，我也不曾悔；
做你的仙宠不后悔、为你披荆斩棘不后悔、陪你日出日落不后悔、
直到你仙数尽、我神力散，我都爱你。
不后悔。
可是他现在却只能发出‘嘶嘶’的叫声，白蛰成了一只真正意义上的仙宠。
多想亲口告诉你啊。
“疯了！行止你一定是疯了！这一定是妖术！你被魅惑了！清醒些吧，行止！”
成千上万的光环铺天盖地朝行止攻去，逼近的一瞬间，白蛰双目血红，舞动着庞大的身躯拼命为他挡着光环。那凄厉的撕叫令人揪心。
明明被保护着，行止的身体还是开始摇晃，终于支撑不住缓慢跪倒在地——白蛰知道这是他失去了内丹的后果，于是更加拼命，那双眼睛能瞪出血来，淌过他冰凉的脸庞，宛若泪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白蛰听到行止终于攒够最后一丝力气，他虚弱地说：“够了，白蛰。以后别再找我了，好不好？我不要再遇到你了……”
在一旁光晕中，行止的笑被映衬得模糊不清，白蛰眼前已被血泪模糊，更觉这情景虚幻而遥不可及。

其实我知道：
一万年前神勇无比的你，旷世英雄般救我一芥微命，行止不敢忘；
通往来生的路上，你在身边，再没有妖魔鬼怪伤我分毫，行止不能忘；
你斩断龙角，拔掉龙须，废了自己半生神力，行止如何不晓？
只怪尘世太纷杂，而今世行止是仙。
可即便行止是仙，还是想问你，
你疼不疼？你冷不冷？你难受时谁来安慰你？你
为了行止如此这般，白蛰，你曾后悔过吗？
读书时行止曾习得诗赋词章，虽是前世的词句，念给今日的你听可好？
“白蛰，再听我念句词……”
白蛰的庞大的身体渐渐羽化，亦是内丹的作用。雪白的鳞片染上点点红光，额上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新生的龙角熠熠生辉，龙须从他的嘴角冒出，萎缩了几百年的四肢重新充血，壮大……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伴随着行止的朗朗读书声，天空骤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条巨龙在云端翻滚上下，怒吼着他无法宣泄的悲伤。终于，一滴眼泪从白蛰的眼角流下；进而，人间大雨滂沱，倾盆而下。
皲裂的土地被湿润了，久旱的农田得到滋润了，雨过天晴后，白蛰远远地听到人类大声欢呼，下雨了下雨了！终于下了！春天来了！感谢这场久违的春雨！我们又有希望了！
早已消散在风中的上仙行止，却被永远地留在了风婆婆的故里。
“广寒宫嫦娥仙子携玉兔，拜见龙王！”
“春阳县城土地老儿及众山神地灵，拜见龙王！谢龙王大恩！”
“小的天界云隐四十八将首位虹禹，恭迎龙王回天界！”
“虹禹，你听信三界谗言，将本王视为妖孽追捕至今不思悔改……本王回去定将亲自向玉帝老儿请奏你的所作所为。”
“传本王谕令：自今日起，春阳县更名行止县。”
……
我有五重深深愿。
第一愿且图久远。
二愿恰如雕梁双燕，岁岁得相见。
三愿薄情相顾恋。
第四愿永不分散。
五愿奴留收因结果，做个大宅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