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百度抽风别怪我

　桔梗抬起头望过去，遇见坐在走廊尽头的那个窗台上，书包放在脚边。在那个黄昏里面，遇见的头发泛出夕阳的金黄色泽。 
　　桔梗忘记了那个下午对话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的，桔梗只是记得了遇见的笑容，那是桔梗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最干净的笑容，甚至比杀生丸犬夜叉的笑容还要让人觉得干净。也许是黄昏的温暖氛围酝酿了无声的毛茸茸的温暖，使得一切都变得充满幸福的甜腻香味。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管我的事情呢？ 
　　——不知道呢，那个时候只是想，总应该和你熟悉起来呀，无论如何，哪怕毕业分开之后再也不会相见，哪怕以后看到毕业照片都想不起彼此的名字，可是，无论如何遇见都是我的高中同桌啊，无论以后各自如何的境遇，我们会遇见各种不同的人，与他们会发生各种不同的关系，可是，高中同学，一辈子就这么66个，而高中同桌，一辈子就只有遇见一个呢……我这样说，肯定显得很矫情吧…… 
　　“桔梗，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在浅川一中没有朋友，在认识你之前，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所以，有人关心的感觉第一次让我觉得很温暖，那是像夕阳一样的热度。你相信么，即使很多年之后的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2002年·遇见 
　　春天是个潮湿的季节。有时候整个星期整个星期都在下雨。尽管因为下雨不用出操不用上体育课，可是那种阴冷的湿漉漉的感觉还是让人不太好受。棉被都有一种冰凉的感觉，睡下去要半个小时才会觉得有温度。 
　　遇见每天晚上都没有上晚自习，每次老师点好名之后一转身，遇见就跑出去了。然后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都不会回来。经常是桔梗打着手电趴在床上演算着草稿或者重复地划着英文单词或者化学方程的时候，会听到楼道响起很轻微的脚步声，去打开门就看到遇见，因为经常下雨的缘故，她每次都是湿淋淋的回来的。 
　　本来桔梗也想问她到底每天晚上都出去干嘛，但一想想上次发生的事情就果断地闭了嘴。她不想让遇见觉得自己是个多事的三八长舌妇女。尽管自己的确有时候也比较像长舌妇，跟盈盈她们一起讨论某某明星的花边以及二年7班的某某某是否爱上了一年5班的某某。 
　　桔梗记得第一次自己去给遇见开门的时候还着实吓了一跳，一打开门看见一个头发滴水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口差点把舌头咬下来吐出去。张开嘴想要尖叫就被遇见一把捂住了嘴巴。然后到后来桔梗就习惯了，差不多每天晚上11点半就要去帮遇见开门。碰到下雨的天气还会准备好干毛巾，桔梗总是奇怪为什么遇见总不喜欢打伞呢，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到后来桔梗还会泡好一杯热牛奶然后坐在写字台前等遇见回来。这种习惯越来越长久持续，变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1997夏至·遇见·燕尾蝶(2) 

--------------------------------------------------------------------------------
 

　——这个么是2mol的硫酸与它反应，但是在这种温度下它们是不反应的，需要催化剂和加热，而且……喂，你有在听么？

　　桔梗被杀生丸的最后一句话打断，匆忙地回过神来，然后看见杀生丸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和拿着笔要敲自己的头的扬起的手，手指骨节分明。

　　时间在窗外缓慢地踱步，日子就这样过去。

　　桔梗莫名其妙地想起这样的一句话来。这样的日子好象已经很久了，每天下午放学后，杀生丸就从后面一排上来坐到自己旁边，摊开笔记本开始帮桔梗补习，犬夜叉在后面的座位把两张椅子拼起来睡觉，头发遮住大半张棱角分明的脸。周围的同学陆续地离开，喧嚣声渐次地小下去，日落时分的阳光在三个人的身上缓慢地照耀，世界是安静的，只有杀生丸的钢笔在纸上摩擦出的声响。

　　全世界唯一的声响。

　　有几次李铃来教室找杀生丸，应该是叫他一起回家的，不过每次杀生丸都是走到门口去，低下头和她说一会儿话，因为隔得太远，而且杀生丸声音太小，桔梗感觉就想是在看电影里无声的镜头，夕阳从他们两个人的背后打过来，一片金黄色，每次都是杀生丸低声说了几句话之后李铃就笑笑转身走了。然后他依然面无表情地坐下来继续帮桔梗讲题。桔梗有时候会觉得他们两个像是结婚多年的夫妻一样充满了默契，这个想象让她觉得心里莫名其妙的难过。一般这个时候犬夜叉是装做没看见李铃的，继续蒙头大睡。

　　这天桔梗本来也是以为杀生丸会留下来帮自己讲一会儿化学再回家的，因为今天刚好发了上星期考试的试卷，桔梗的成绩又是中等。可是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桔梗回过头去就发现后面两个人都没了踪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翘掉了。于是放学的时候桔梗就和遇见回公寓去了。

　　拿了饭盒去食堂打饭，人群依然格外地多。磨蹭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走出来，桔梗捧着饭盒往公寓走。刚好来到公寓大门口的台阶上时，桔梗一抬头就僵在那里，李铃站在门口，望着自己礼貌地笑。桔梗觉得手里的灰铁饭盒微微地发烫，一直烫到耳根上去。

　　杀生丸这一个月都在帮你补习吧？

　　……恩。

　　怪不得呢，自己的事情都忙不完，还要照顾你的学业，他每天好象都是睡眠不足的样子，真让人担心呢。

　　那，很对不起。本来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不要误会。只是，自己的事情总归应该自己做吧。杀生丸对每个人都很好的，但你这样老是麻烦别人也没意思的啊。何况你家和杀生丸家的情况又那么不同，在别人眼里，也不知道会想成什么样子呢。李铃讲到这里的时候微微地有些骄傲，并且带着点怜悯的眼神看着桔梗。这让桔梗突然就慌了手脚，张着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眼眶酸得难受。

　我又不是为了……

　　不管你为了什么，这个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没关系，我要去接杀生丸放学了。再见。

　　请等一下……桔梗下意识地就拉了李铃的袖子，就像是对身边的同学那样，比如遇见，比如盈盈，桔梗是那种喜欢亲昵感的女生，遇见在和她熟络了之后就说桔梗其实是只猫，粘人粘得要死，所以当桔梗拉了她的袖子之后才觉得突兀，于是手就尴尬地停在那里。

　　李铃匆忙地甩开桔梗的手，眼神多少带着厌恶，可是还是教养很好地维持着礼貌。可是这种礼貌在紧接着就完全消失了。因为她的一甩手，也因为桔梗的尴尬茫然不知所措，于是桔梗手里的饭盒就突然从手上翻下来，里面的菜汁溅上了李铃的那件白色外套。李铃不高不低的一声尖叫让周围的学生都看了过来，这让桔梗立刻无地自容。

　　而桔梗一抬头，就看到李铃身后杀生丸和犬夜叉的脸，杀生丸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让桔梗觉得不那么慌乱，并且当时桔梗心里突然没有来由地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了。她想还好杀生丸来了。

　　有些感觉曾经不经意地就出没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比如正在担心风筝下落，突然就来了阵刚好的和煦春风。比如刚好在担心阴霾闭日，突然就看见阳光普照。比如一直担心的化学考试，最后三道大题刚好前一天晚上黑着眼圈熬夜的时候全部看过。比如我在害怕的时候，而你刚好从我身边经过。比如怕凤凰花凋落一地，而突然夏天就变得似乎永远不会结束，阳光灿烂充满整个世界。桔梗心里在念，杀生丸。杀。生。丸。


　　不过杀生丸却并没有看桔梗一眼。他把李铃往他身后拉了拉，然后低下头看了看李铃衣服上的菜汁，低声地说了句，衣服没问题么？应该很贵吧，要么我买一件送给你。

　　那一刻，整个世界是无声的寂静。

　　遇见，如果你那天不在，如果你不是及时地出现在我的背后，如果不是你从小到大都那么坚强，如果……有一千万个如果，可是，还好你在……我想那天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会像舞台灯光下一个手足无措的流泪小丑。眼泪除了懦弱之外什么都不能代表。我突然明白了你对我说过的话。无论在人前我是多么骄傲并且冷漠。可是，我真的是个懦弱的人。我无数次地想像你一样勇敢，像只美丽而骄傲的燕尾蝶。可是我还是会为很多小事流很多很多的眼泪。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没有学会坚强。

　　——1997·桔梗

　　桔梗重新抬起头的时候杀生丸依然没有望着她，倒是李铃一副很宽容大量的样子对着杀生丸很好看地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呢。桔梗觉得喉咙像被人掐着一样难受，张了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犬夜叉在杀生丸后面望着她一脸关切，但是到后来也因为不敢面对桔梗的目光而把脸转向了别处。

桔梗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张了张口说：“对不起……这件衣服很贵吧，我，我……”本来是想说“我买一件赔给你”，可是这句话却怎么都不敢说出口，桔梗看了看衣服心里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即使是问妈妈要钱，也不一定顺利呢，说不定就是家里半个月的生活费。于是“我……我……”地声音就逐渐小了下去，心里又难过又觉得羞耻。说到后来声音低下去，之后就安静了。桔梗想，我就这么站会儿吧，看看他们能怎么说呢，也许他们不在乎就不要我赔了呢。本来是安慰自己的一句话，却差点让自己哭出来。

　　“有必要这么看不起人么？”

　　桔梗突然被人用力地往后扯，抬起头是遇见，拿着装满刚刚洗好的衣服的盆子背对着自己站在前面。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需要这么假惺惺地嘘寒问暖装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么，多少钱我赔给你，你们三个可以滚了。”

　　犬夜叉嗷了一声很委屈地叫起来，不关我的事情呀，我一个字都没说呢。

　　遇见一眼瞪过去，说，不关你的事就别放屁，闭嘴！

　　犬夜叉像是突然吞下了一个鸡蛋，堵得涨红了脸。抬起头向杀生丸求助。

　　杀生丸看着遇见，两个人的目光都冷冰冰地。他说，这个不关你的事情吧。

　　的确是不关我的事情，可是我看见疯狗乱咬人我就想踢死那只狗。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钱么，一件破衣服搞得像别人抄了你们家祖坟一样。衣服穿不脏么？脏了不能洗么？实在不能洗他妈的重新买一件呀，家里不是很有钱的么？有必要用件衣服来为难别人么？

　　杀生丸没有说话，犬夜叉在后面小声地嘀咕：啊……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啊……

　　“管你们是什么意思，少恶心了。至于你，喂，说你呢，到处看什么看，你的衣服我会赔给你的，少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了。你比他们两个更恶心。”一句话说得李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本来很小鸟依人地靠着杀生丸，现在也把手从杀生丸手臂上放了下来。

　　然后遇见拉着桔梗回公寓去了，杀生丸张了很多次口终于在喉咙里低沉地唤了一声“桔梗！”，桔梗的背影在杀生丸的声音里颤抖了一下，然后继续被遇见拖着往前走。杀生丸看到桔梗一只手被遇见拉着，一只手捂着脸，于是心里恍惚地想，她是哭了么？

　　回到寝室桔梗小声说，我先去洗澡吧。遇见看见桔梗低着头两只手搓来搓去的，仔细看头发上还有衣服前面都有菜汁，真是狼狈呢……于是忍住了心疼的语气不动声色地说了声好。

　这个时候大家都还在吃饭，澡堂几乎没有什么人。桔梗拿着水龙头站着茫然地发呆。刚刚的事情全部在脑子里回放过去，无声的脸无声的表情无声的动作。桔梗看见杀生丸大雾一样的眼神，看到犬夜叉欲言又止的样子，花洒喷出的水哗啦啦地流淌到地上变得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白色的瓷砖上。桔梗突然很恍惚地想，什么时候，夏天可以提前到来呢？

　遇见站在窗户边上，黄昏已经快要结束了，夜色像潮水一样在窗外越积越高。甚至可以听到类似潮汛的声音。遇见转过头去看着坐在床边的桔梗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从小到大都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既没有安慰过人，也没有人安慰过自己。所以面对着低着头肩膀微微抽动的桔梗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应该是哭了吧。遇见心里想。

　　“桔梗……”刚一开口后面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因为遇见看见桔梗抬起头，整张脸都是泪水，而且在抬起头的一瞬间又有眼泪大颗大颗地滚出来，遇见立刻慌了手脚。低声地说，有这么难过么……

　　尽管声音很低，可是桔梗还是听到了，她用力咬着嘴唇才制止自己不对遇见大吼大叫，后来下嘴唇被咬得生生地疼起来才松开口，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遇见，你家里情况和我不一样，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因为没有钱而带来的耻辱是什么感觉。我也希望很有礼貌地说对不起我赔你一件衣服，我也知道打翻了饭盒是我不对，我也希望自己很有教养的样子，可是我开不了口，我怕她的衣服太贵我没钱，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什么感觉啊？！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乡下人，粗鲁！低俗！没品位！没教养！不懂礼貌……

　　讲到这里桔梗的喉咙像是被人活生生掐住一样疼，张着口都说不出话了。只是眼泪依然流着，桔梗想自己脸上现在一定很脏。

　　遇见任由桔梗说着，直到她停了下来才缓慢地走到她面前，遇见蹲下来抬起头望着桔梗，很慢可是很清楚地说，我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我就会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笑话了。

　　桔梗望着遇见，眼前的遇见是冷静的，坚强的一张脸，于是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遇见，睡着了么？

　　——还没。

　　——我想和你说说话，我到你床上去行么？

　　——过来吧。

　　桔梗钻进遇见的被子，碰到遇见的皮肤冰凉冰凉的。

　　——你怎么冷得跟条蛇似的？

　　——你怎么烫得跟发春似的？

　　——……

　　——嗳，你到底想说什么呢？还在想下午的事情么？

　　——恩……我躺在床上一直跟自己说不要在意不要在意，为这种事难过不值得。可是还是难过。遇见你知道么，我一直以为杀生丸和犬夜叉像我对他们一样把我当作好朋友的，在以前一直到今天下午之前，我都没有那么明显地认识到自己和他们的世界其实并不一样。我总是在和他们两个一起上课一起画画一起逃课去看美术展甚至在犬夜叉用扫把敲我的头杀生丸笑得弯下腰去的时候，我都没有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我今天真的很难过的……一开口就是询问衣服有事么……可是我是个人啊，至少该先问问我吧……很丢脸啊，连件衣服都不如呢……

遇见觉得肩膀上冰凉一片，伸出手去就摸到一手的泪水。

　　——哭了？

　　——恩。真是没用啊。

　　——是很没用啊，要是我就给他们三个一人一拳。

　　——如果我家里和遇见家一样的话我也会这样的呢。其实当时我想我不说话不顶嘴，也许李铃觉得没关系就不会和我计较了。我当时就是这么没出息的想法，什么自尊啊什么骄傲啊都没有了。其实自己身上也有菜汤的，头发上也有的，那些菜汁沿着头发往下流到脸上，很狼狈的……遇见，你说杀生丸和犬夜叉他们真的就看不见么……

　　话语因为哽咽而硬生生地断在空气里。

　　春天过得很快，一瞬间就朝尾声奔走过去。夏日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等到夏日的末尾，在浅川的日子就是一年了吧？

　　桔梗翻了个身，似乎想起以前的诗人写过的话，他说，一生就是一年，一年就是一天，朝阳和夕阳，都是你不动声色的茫然的侧脸。


　　早上起来精神好多了，桔梗刷牙洗脸之后打开柜子拿出妈妈昨天寄过来的甜点，春草饼。这个是室县的特产，桔梗从小吃到大的，每到春天那种叫做春草植物就会在室县的各个地方蓬勃地生长，整个室县都会变得格外的绿，像是绿色颜料突然就淹没了一整个县城。而春草有着很强的生命力，无论是多么恶劣的环境，只要春天来临，就会萌发新苗。桔梗记得小时候妈妈就说过，如果长大后能像春草一样坚强，那一定是个很勇敢的人。

　　桔梗本来习惯地拿出一小包准备带到教室里去的，这已经成为她这一大半年来的习惯。从夏天家里带过来的糖水罐头，到秋天的红松果仁，到冬天的冻狮果干，桔梗每次看到杀生丸吃着这些从家乡带来的小吃时微微皱起眉头认真的表情，看到犬夜叉欢天喜地手舞足蹈死命抢着往口袋里放不给杀生丸的样子，桔梗就觉得周围的温度一瞬间重回春末夏初，一切温暖而带有微微的水气。

　　可是现在呢。桔梗想了想只拿了两块出来，塞了一块到遇见手里，然后就背上书包拉着遇见上课去了。下楼梯的时候因为怕迟到而跑得太快，心里突然冒出杀生丸犬夜叉两个人三步跳下楼梯的样子。一瞬间心里有着微微的酸楚感。那一切尽管只过去了一天，可是竟然像过去好几年一样让人心里生出了沧海桑田的感觉。

　　嗳，别等了吧，要迟到了……

　　少废话。

　　桔梗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跟我们一样爱赶着最后一秒进教室了？

　　不知道。

　　杀生丸……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啊，你昨天为什么那样呢……多少有点过分呢……

懒得说。反正等下也要解释一遍的，你想听就听好了。

　　7点55分，离上课还有5分钟，从公寓去教室用跑的话6分钟，拼了命像跑800米考试一样的话4分钟，这些桔梗都是知道的。所以她和遇见两个人鬼叫着从公寓楼上往下面冲，遇见拉着桔梗的手，两个人的笑容像是这个春天里面盛开的那些娇艳的花朵一样，年轻的女孩子脸上有着的耀眼的美丽光芒。

　　遇见，拉着你的手，无论是在哪里，我都感觉像是朝天堂奔跑，你相信么？

　　——1999·桔梗

　　而之后的相遇，像极了电影中惯用的那种慢镜头。杀生丸看到桔梗和遇见奔跑过来，于是起身走过去，那一个匆忙的照面短暂得使杀生丸只来得及说出一个“桔……”字，然后遇见和桔梗的脸像是模糊的影象从自己面前奔跑过去。

　　桔梗在跑过杀生丸身边的一刹那，有根神经突然断在胸腔深处，思维跳空一段空白，那张熟悉的脸竟然带不出任何生动的叙述，于是只是仓皇的一瞥，即使他叫了自己名字的一个字。可是，还有什么用呢。桔梗被遇见拉着朝前面跑过去，杀生丸犬夜叉顶着一张英俊的侧脸，从开始的艰难开口到吃惊再到不动声色，一切像是熟悉的电影情节，所有曾经看过的胶片全部燃烧起来。在他的那个“桔”字出口的刹那全部烧成灰烬。

　　桔梗带着一种被悲哀的情绪想，不就是这样么，再坏还能怎样呢。

　　一直到桔梗和遇见跑了很远了，杀生丸还是站在他刚刚开口说那个“桔”字的地方。犬夜叉站在旁边搓着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摊开两条长腿坐在台阶上，抬起头望着杀生丸表情痛苦。

　　其实他很了解杀生丸呢，从小到大，一旦他生气的时候就是一言不发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和一双白茫茫没有焦点的眼睛，平静地看书画画，要么就是带着耳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而现在他又是这个样子。站在公寓前面一动不动，像是一棵早晨的树。是什么树呢？犬夜叉眯着眼睛在想，本来自己这个时候该担心杀生丸是不是开心是不是难过的，可是却无来由地想要去想他究竟是一棵什么样的树。也许是木棉吧，不张扬，又也许是玉兰有着无比的香气，又或者是香樟呢，这些头顶上终年不凋零的香樟。

1997夏至·遇见·燕尾蝶(3) 

--------------------------------------------------------------------------------
 


 嘿，杀香樟该去上课了。

　　杀生丸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走了两三步就开始朝教室跑过去，越跑越快。到后来都有点田径队训练的架势了。这让犬夜叉慌了手脚，“嗷”地一声跳起来追过去，一边跑一边觉得自己委实很笨，说不定最后迟到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呢。妈的狡猾的杀香樟算你狠。

　　一整天是怎么过去的呢？杀生丸眯起眼睛也想不起来，只是当自己突然意识到的时候太阳就已经沉到了学校围墙的爬山虎后面。已经渐渐逼近夏天了呢，日照开始逐渐延长，日落的时间由五点，五点一刻，五点四十逐渐向后逼近，杀生丸看看表才发现已经快六点了。一整天都很忙碌，抄了整整5页的化学笔记，去学校教导处拿了两份美术大赛的推荐表，另外一份是给犬夜叉的，然后学生会主席找他说是自己快毕业了希望杀生丸能接替他的位置，中午去画室帮美术老师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石膏像，下午的时候英语老师临时考试所有人的表情都很痛苦，然后放学犬夜叉值日，现在他正在扫地而自己坐在窗台上看着太阳，教室里除了他们两个已经没有人了。

　　而在这些事情与事情之间的空隙里，杀生丸无数次无数次地看到桔梗与遇见微笑的脸，语气调侃夸张，带着女孩子的吵闹和明快，而自己不动声色的侧脸无数次地经过她的侧脸，那一次一次的时刻世界是无声的。而在那一刻短暂的无声寂静之后世界又重新喧闹起来。于是寂静喧闹寂静喧闹，像是昼夜一样缓慢来回。

　　似乎没有自己的世界，桔梗依然过得很好呢。杀生丸靠在窗户的木框上想。以前就觉得桔梗很坚强，像是那种无论在哪里都会生长的野草，而自己和犬夜叉似乎就是活在自己家庭的温室里，没有见过雨雪也没有遇过狂风，只是在一个有着安全的玻璃外墙的世界里迸发出别人觉得耀眼的光芒。可是，这些真的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么？

　　多少还是有些气恼呢。本来是一副好心肠，可是却没有解释清楚。平时也对别人的事情不会有兴趣，难得的一次为别人着想却变成现在不可收拾的局面。杀生丸抬头看了看正在俯着身子扫地的犬夜叉想，难道真的像犬夜叉以前说过的那样我有一套自己的世界别人都听不懂我的语言么？又不是外星人呢。杀生丸心里烦，顺手就拿过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折了个飞机朝窗户外面飞出去。

　　嗳，发什么呆呢，我扫完了，回家么？抬起头犬夜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自己前面，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点灰。“哎，做值日真是件麻烦的事情，我宁愿去画静物。”

　　我不回去，你先回去吧。

　……你要干嘛？

　　不能这么窝囊啊。总归要把事情说清楚。不然好象我欠她什么一样。我也不是像她想的那么差劲的人呢。

　　哦，那我陪你去呀。

　　……干嘛要你陪……你回去洗澡啊，全身的灰，做你妈真辛苦。

　　做我家洗衣机比较辛苦吧。

　　……你废话越来越多了。说完杀生丸就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书包甩到肩膀上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犬夜叉把扫把一丢，然后拿起书包也朝教室外面跑。

　　杀生丸回过头去看到犬夜叉，眉头皱起来于是加快了两步。身后那个人也加快两步。

　　杀生丸开始跑了起来。后面那个人也跑了起来。

　　最后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停在公寓楼下面，杀生丸大口地呼着气，冲犬夜叉说，你神经病。犬夜叉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因为呼吸太急促而说不出话来，于是只能用手冲着杀生丸指来指去的。

　　等休息好才反映过来，寄宿制学生都是要上晚自修的，于是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死人一样白。杀生丸说，我现在格外地想和你打架。

　　犬夜叉摊开双手双脚朝地上一坐，一副随便你我破罐子破摔了的架势。

　　夜色开始变浓了，杀生丸坐在公寓大门口的那张椅子上。他从包里拿出耳机开始听歌。中途犬夜叉离开了一下，等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着两罐加热过的牛奶了。他对杀生丸说，我去超市买的，先喝吧，等下肚子要饿了。我打电话给你家和我家了，我跟他们讲今天学校有活动要到很晚，不回家吃饭了。


　　杀生丸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头发乱糟糟的人，心里其实有些感动的，本来嘴里想说一声谢谢，可是却不太好意思出口，于是趁着喝牛奶的时候喉咙里含糊地哼了哼“谢谢”的那两个音节。

　　犬夜叉马上一副笑得很欠扁的样子说，哈哈，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感动有我这么一个优秀的好兄弟吧，不要说谢谢啦，我对朋友的好是全国有口碑的啊！

　　本来还存在的一点点感谢的心情现在全没了，一个白眼翻过去就不想再理他。这种臭屁的性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呢，还全国有口碑，是不是全国还要为你立牌坊啊。

　　后来到9点半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杀生丸才看到桔梗过来。可是只有她一个人，遇见不在。

　　桔梗在经过公寓大门的时候朝旁边看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公寓里面走去。可是也只有桔梗自己知道心里有多少个声音在一起嘈杂。在转过头去的一刹那看到杀生丸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还有杀生丸身后犬夜叉暖洋洋的笑容，桔梗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对这一切漠然，在走上楼梯的时候听到了身后一声接一声的“桔梗桔梗”。

　其实心里也并没有多少生气，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那两个人。终究还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呢。桔梗心里觉得很沮丧。坐在台灯下面半个小时，可是面前摊开的化学参考书上的题目一道也没有做。盈盈她们都上床睡觉去了，只是桔梗要等遇见晚上回来帮她开门，所以习惯性地晚睡。平常桔梗都会用这段时间温书做题，可是今天手中的铅笔在纸上画来画去也写不出任何数字。

　　桔梗望着窗外，心里想，快要夏天了吧，风里都有很多的水气了呢。什么时候才能到夏天呢？到了夏天，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嗳，杀生丸，要么先回去吧……估计桔梗她……

　　杀生丸没有说话，带着耳机仰躺在长椅的靠背上，于是犬夜叉也说不下去了，只能低低地叹一口气，然后也躺下身子望着天。

　　犬夜叉，你看天上的云那么厚，应该快下雨了吧？

　　突然没来由的一句话。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是啊，所以要快点回家呢。已经十一点了……

　　你先回去吧。我等下也走了。

　　……还是一起吧。我包里有雨衣的。

　　一件雨衣也不能两个人用啊，笨蛋。先回去吧你。

　　天上的月亮真圆啊……

　　打赌100块，我赌天上现在看不见月亮。

　　……赌1块就来。

　　你脑子烧坏了。

后来果真下起了雨。春天的天气总是潮湿的。特别是浅川，似乎春天的每个晚上都是春雨连绵的。杀生丸站起来脱掉衣服兜在头上，正要拉着冷得哆嗦的犬夜叉离开，一抬头就看见散着湿漉漉的头发的遇见从学校外面跑进来。杀生丸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大半夜才从学校外面回来，杀生丸想起班上很多人流传的关于遇见是个问题学生的传言。

　　遇见只顾着低头赶路，跑到公寓门口才突然看到长椅上两个人，着实吓了一跳，等看清楚了是杀生丸和犬夜叉之后就停了下来。

　你们在这里干嘛？

　　等桔梗呢。不过桔梗好象不太愿意讲话的样子。真是麻烦啊。犬夜叉把书包里的雨衣兜着头，看了看全身湿淋淋的遇见然后想了想把雨衣递了过去说，你要么？

　　遇见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说你自己留着吧我马上就回公寓了用不着。之后又抬起头看了看杀生丸，然后顿了顿说，你等等吧，我去叫桔梗下来。然后在两个男生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麻利地翻过了铁门然后朝楼上跑去。

　　1996年4月18日 星期四 雨

　　该如何来回忆呢，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记忆全部掏空，只记得几分钟前我在楼下号啕大哭差点吵醒管理员的傻瓜样子。可是现在心里是毛茸茸的温暖。就像是冬天你洗好澡之后冷得打哆嗦，然后突然钻进了妈妈帮你用暖壶暖好的被子。

　　本来是习惯性地等遇见回来，习惯性地在十一点多听到走廊的脚步声然后帮她开门顺便给她干毛巾擦雨水。可是她拉着我往楼下跑，我心里其实隐约地能想到什么，可是始终有种惶恐，但是因为有遇见，心里不怕。

　　我想现在杀生丸和犬夜叉应该已经到家钻进被子睡觉了吧。特别是犬夜叉那个家伙，好象特别爱睡的样子呢。看着他们两个全身湿淋淋的样子站在铁门外面对我说话的认真样子我现在依然想哭。

　　我想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杀生丸说话的语气以及他说过的这段话。他说，因为怕李铃计较那件衣服，所以才急忙开了口说要赔给她，因为怕是李铃说出来会比他自己说出来会让我难堪一百倍。他说，本来以为你能了解我的想法，因为大家是朋友所以不会计较，可是也没讲清楚，所以让你误会了，真是对不起呢。其实我可以很清楚地听出杀生丸语气里的那些失望，这让我觉得很内疚。为自己的不知好歹也为自己对他们的不信任感到丢脸。所以我忍了很久终于扯着嗓子放声大哭，这一哭惹得遇见马上用手捂住我的嘴并且骂了我一声笨蛋。其实的确是笨蛋啊……

　　我看到杀生丸和犬夜叉也变了脸色，杀生丸表情郁闷地说，难道我又说错了？

　　然后我死命地摇头，尽管遇见用力地捂着我的嘴，我哭不出声来，可是我知道自己的眼泪流了很多很多，只是它们溶进了雨水里，没有人知道吧。

　　然后不出所料第二天两个人都感冒了。遇见还嘲笑他们两个抵抗力弱，自己天天晚上都淋着雨回家还没感冒呢。

　　犬夜叉穿得像个粽子一样，然后在他们两个的座位边上摆了个垃圾篓子，然后擦完鼻涕的纸大团大团地往里面扔。桔梗时不时地听到上课时后面传来的叹气，因为鼻子不通畅所以带着嗡嗡的声音。

　　班主任很紧张的样子，甚至主动要批假让他们两个回家休息。看起来学生和学生就是不一样呢，其他一些同学偶尔要请一下假都难，而这两个人感冒一下就吓得老师要主动放他们大假。

　　所幸的是没几天两个人的感冒就好了，男生的身体总归是健康一点的。于是桔梗稍微放了点心。之后就开始从寝室里大包小包地带妈妈寄过来的点心到教室里来，然后犬夜叉很开心地吃了三天。

　　五一劳动节，学校照例放了一天假。这在浅川一中是难得的一次。因为随着功课越来越紧，时间就变得越来越不够用。所以桔梗在考虑了很久之后决定还是留在学校看书比较好。杀生丸和犬夜叉肯定是回家去的，戈薇叫家里开车来接，她叫桔梗一起回去，桔梗摇了摇头，尽管桔梗蛮想回去看看妈妈的。所幸的是遇见留在学校，这让桔梗觉得特别开心。

　　早上起床的时候整个寝室甚至是整个公寓大楼都是空荡荡的呢。桔梗和遇见体会了一下两个人独占宿舍独占盥洗室甚至整个公寓楼，这真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两个人从起床开始就一直打闹进盥洗室然后又打闹回寝室，像是疯了一样。

　　吃过早饭后遇见有点认真地对桔梗说，等下上街去吧。

　　去干嘛？不看书啦？快期中考试了呢遇见。

　　去帮那个女的买衣服啊，说过赔她的总归要赔的。 

……遇见，我……身边没那么多钱呢……

　　是我赔又不是你赔，你要钱来干什么？

　　桔梗抬起头看着遇见微微有些生气的脸，心里像是有潮水一阵一阵打上来，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站在海边上，傍晚黄昏下的大海很温暖，那些海浪一阵一阵地覆盖到身上，像回到很多年前妈妈的怀抱一样。……妈妈？咦……怎么把遇见想成了妈妈啊……夸张……

　　路上到处张灯结彩，毕竟在中国劳动节还是一个很主要的节日呢，不是说劳动最光荣吗，那么劳动者的节日似乎就应该最隆重呢。桔梗嬉嬉笑笑地对遇见说。

　　转过两个街角停下来，遇见抬起头看了看门口巨大的广告牌，然后说，应该是这里了吧。然后拉着桔梗走了进去。

　　马路上总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他们朝着自己的方向匆忙地前进

　　桔梗坐在马路边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背。而身边的遇见自从刚从里面出来后就一言不发地坐在马路边上，桔梗微微转过头去就看到遇见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指骨节，再微微地低下点头就看到了遇见眼里含着一些细碎的眼泪，这立刻让桔梗慌了手脚。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桔梗也只能机械地重复叫着“遇见，遇见……”叫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都带了哭腔。

　　遇见擦了擦眼睛，隔了很久然后抬起头说，那件衣服380块，我只带了300块。对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