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D_LAY】『转载060416』弃儿

**养成设定。
**勿上升真人。
1.
姑苏城外，有一座小镇，名叫梧桐镇。
一条河浜穿镇而过，左右排着七十二户人家。
七里长街，一头是座小庙，一尾便是孙红雷的家。
孙红雷来自北方，十八岁时乘着火车来到江南，在这里落了脚，靠拉煤为生。
初春清晨，梧桐镇薄雾水气还未退散，静悄悄。青石板深处，有一个人拉着辆板车过来，板车上堆着煤球，他就是孙红雷。
孙红雷送过河这边的人家的煤球，要去另一边，坐在桥墩上休息。
料峭春寒，他却穿的很少，尽管如此，还是头上冒着汗。他想去河边洗把脸，却听见一声婴儿啼哭。
孙红雷左右看看，白雾茫茫的河道上，无风无波，廖无人烟，是他听错了，他想。
婴儿的啼哭却不断响了起来，他一下站起来，看见对面的桥墩下面隐约有个红绿色的襁褓。
手里一松，板车顺着桥坡滑下去，煤球在桥下散了一地。
孙红雷噔噔跑到那边，抱起撩开小被一看，真是个婴儿。
「诶，小孩儿！」孙红雷拍他一下。
说来也怪，那婴儿见到孙红雷竟不哭了，咯咯笑出声，扑闪着大眼，露出酒窝来。
笑得像桃花儿一样，孙红雷想。
他的院里种了一棵桃树，他知道。

2.
镇头小庙里，种着一棵千年的梧桐树，里面只住着黄师傅。
黄师傅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喊醒，他正扫着梧桐的落叶，睁眼看见窗外，天光微现，梧桐还是光秃秃的，是梦啊，他想。
他打开庙门，看见村尾的东北大个子，气喘吁吁，怀里抱着个东西。
「黄师傅！」孙红雷把怀里的婴儿举到他眼前。
黄师傅迷瞪了会儿，这才清醒了，
「哪里来的小囡？」
「我桥那边捡到的！」
「哪座桥？」
江南地方，水多，桥自然也多，光这座镇上，从头到尾就有七座，样式各异，取名七星桥。
孙红雷傻了一会儿，嘴里大道坏了坏了，自己的吃饭家伙忘在那里了。
他把那红绿襁褓塞给黄师傅，往自己来的地方奔，一下就消失在湿潮的水雾里。
黄师傅喊他不住，皱眉看看怀里的婴儿，眼睛水汪汪的，只盯着他看。
他心道，不好。
果然，婴儿的啼哭又响了起来。

3.
孙红雷把板车拉到庙里时，黄师傅正拿着碗米浆，却不知如何下手喂这个哭闹不停的小东西。他见孙红雷回来了，道，
「你的。」
一把把婴儿塞了回去。
孙红雷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我的？」
「你看，他不哭了。」
真的，孙红雷颠了他几下，他又笑得像桃花一样。
「你捡的，你养吧。」黄师傅突然道。
孙红雷把他抱到黄师傅这边，就是想让他找个好人家，把这婴儿给了。
「他和你有缘。」
黄师傅是这个镇上最有学问的人，也懂得一点玄奥的易学，人人都很尊重他。
孙红雷沉默了一会儿，道，
「好，我的。」其实他也舍不得。
孙红雷坐在竹椅上给婴儿喂米浆，黄师傅在扫院子，没有落叶，也少有灰尘，黄师傅为什么要扫呢？这也是一种修行。
「黄师傅，给他取个名字吧。」孙红雷目不识丁。
黄师傅扫完，泡了壶茶，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有给孙红雷倒。
茶香幽幽，热气腾腾，他呷了一口，
「叫艺兴。」
「那姓什么？」
「不跟你姓么？」
「不行，我姓穷苦，不能让他和我一样。」
「那就姓张吧。」
张家是这个镇上最富的人家。
「姓张好，好。」孙红雷小眼眯成一条缝。
所以，这个婴儿的名字，叫张艺兴。
TBC.

6.
一载春秋，到了年头。俗话说，年关难过，孙红雷在这儿没有亲人，好像就不难过了，其实也难过，他不喜欢这里的冬天。
北方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冷得很，却及不过江南的冷。江南的冷到了骨子里，带着阴湿，就算穿得再多，它也能透过一点缝隙缠遍你的全身。
这天夜晚，孙红雷躺在床上，盖了两床被子，他怕张艺兴冷，还泡了个汤婆子被窝里放着。
他躺在张艺兴旁边，一下一下拍着，哄他睡觉，张艺兴不太安分，闭眼皱着眉左右乱踹。
小孩儿到了会走路的年龄，大概就会皮起来了。
孙红雷白天有些累，也没在意，伸手搂住他，不让他动。
张艺兴身上挺暖的，像个小火炉，夜昏沉，他也要昏沉睡去。
突然，孙红雷一个激灵睁了眼，俯面贴住张艺兴的额，小孩儿的体温烫的惊人。
他发烧了！
孙红雷一刻也不敢多殆，起身给小孩儿裹了被子就冲出门去。
「艺兴！艺兴！」孙红雷喊他，小孩儿却始终没应。
夜色茫茫，寒风凛冽，孙红雷走了很久，才到县里的医院。
可年头上，又是半夜里，医院根本没什么人，他冲进值班室，里面只有一个年轻医生。
那个医生见他衣着单薄，却汗湿了脊背，双目泛红，手里捧着床被子，以为碰了疯子。
心里嘀咕时，那人居然当场就跪了下来，
「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TBC.————

7.
张艺兴是被捂出了寒热，
若再晚一会儿……孙红雷不敢想。
孙红雷看着打着点滴的的小孩儿，脑袋上插了根细长的针，冷凉的盐水挂进他的身体里，却疼在自己心上。会笑会闹，饿时才会哭叫的小孩儿此刻却闭着眼睛，不再握着他的手，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提醒自己，以后再不能这样。
张艺兴病好后，孙红雷抱着他，走过七里长街，到镇头的庙里烧了一柱香。
他跪在那里，闭了双目，像佛祖最虔诚的信徒，嘴里念念有词，
「保佑艺兴一生健康、平安、快乐……」
孙红雷三叩首，久久才起身。
黄师傅问他，「你以前从不烧香，我当你不信这个。」
孙红雷道，「从前一人，无牵无挂，现在有了。」
从这次，孙红雷才知道，他已经离不了张艺兴，若这小孩儿有个万一，那他的心也就被剜了。
张艺兴就是他的心。
黄师傅看着他俩消失在门口，笑着摇了摇头。
前世的缘，今世的债。
他问佛祖那冰冷的塑像，
「你有心么？」

8.
寒来暑往，张艺兴长到六岁，白白胖胖，圆圆滚滚，像桃花坞年画里的小童。
该是上学的年龄了，孙红雷心里合计了一番，再苦也不能苦孩子，送他上了小学。
他还记得小孩儿第一天上学的模样，站在校门口，眼里淌着泪，却还是倔强的一别头，道，
「你走！」
手里攥着孙红雷的衣角不松开。
明明只是上学而已，他却搞得像生离死别。
孙红雷面上哭笑不得，心里却甜，他矮身在小孩儿的酒窝上亲了亲，用胡子磨了磨他柔嫩的脸蛋。
「男子汉不能随便哭，放学回家给你做辣椒炒肉。」
辣椒炒肉是张艺兴最爱吃的一道菜，虽然家里情况拮据，孙红雷也保证每个礼拜能做一次。
他爱看小孩儿吃到肉之后满足的表情，比他自己吃肉开心多了。
张艺兴果然转瞬破涕为笑，伸出手指要拉钩。
孙红雷的手很糙，他下意识在衣服上磨了磨才伸手和张艺兴拉在一起。

9.
孙红雷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从有了张艺兴，这些年他除了拉煤外，也干些倒卖东西的营生。
夏天卖西瓜，冬天卖烟花。其他时候卖糖人，他来江南之前刚好学过。
上学之后，小孩儿学会了睡懒觉，孙红雷每次拉完煤回来，他铁定还在床上躺着。
孙红雷把早饭做了，才坐到床边唤小孩儿起来，他慢慢凑近张艺兴脖子，正要吹气的时候，张艺兴就会睁眼了，一双大眼带着笑意，哪像刚醒的样子。
「好小子，你耍我！」
孙红雷作势去挠他咯吱窝。
张艺兴哇哇乱叫，卷着被子往床里面滚，嘴里喊着，
「没醒没醒！」
自己却欢乐得笑出声来。
他就喜欢早上和孙红雷闹一会儿。
闹够了，孙红雷替他穿衣洗漱，吃过早饭后，拉着板车，让他坐板车上，两人一起出门，一人上学，一人干活。
早晨的梧桐镇挺热闹的，孙红雷拉着板车，张艺兴坐在板车上东看西看，其实每天都差不多，他却总能看的新奇。
「哥哥，哥哥，鸟噜噜（鸬鹚），它在吃鱼啦~」
张艺兴指着河道船上的一种水鸟很兴奋，这种水鸟孙红雷在北方没见过，江南水乡倒是很常见，张艺兴喊得是这边人对那种鸟的称呼，小孩儿从小这边长大，听得懂，也会说。
迎面走来一个老伯，慈眉善目，
「艺兴小囡，又上学去啦~」
「嗯，和哥哥一起去，张伯伯~」
镇上拢共没多少人，走来走去都认识，张艺兴嘴又甜，这样的对话每天都有发生。
孙红雷和张伯点过头，继续往前走。

10.
「喊爸爸。」
孙红雷装作生气的样子。
张艺兴四岁之前还喊自己爸爸，后来就改口叫哥哥。
孙红雷问他为什么，张艺兴掰了会儿自己肉嘟嘟的手指，居然瘪嘴哭了出来，
「他们都说你不是我爸爸，我是捡来的，我是孤儿。」
小孩儿的确和他长得太不一样了，一黑一白，一个眼小一个眼大，他们从头到脚，没有一分相似，人们这才想起来，张艺兴是孙红雷捡回来的弃儿，私下闲聊时，难免被他听了去。
孙红雷的心一下软了，他替小孩儿揩去眼泪，把他抱在怀里哄，
「他们瞎说，你不是孤儿，你不是有我呢吗？」
小孩儿攀着他的脖子，睁着水盈盈的眼睛，问，
「那我的爸爸，是你吗？」
孙红雷看他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不忍说谎，默默摇了摇头。
张艺兴又大哭了起来，那样子仿佛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孙红雷赶忙道，
「别哭了，艺兴啊，你要记住，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小孩儿不懂唯一和一辈子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孙红雷不会离开他，安心地睡着了。
孙红雷自此会时不时纠正他，张艺兴却一直叫了他哥哥。
张艺兴见孙红雷皱着眉头，从板车上立起来，一下爬到孙红雷背上。
孙红雷放下板车，稳稳拖住他，张艺兴甜甜一笑，拿脸去贴了贴他的，又吧唧亲了一口，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不生气~」
孙红雷一下笑了，拿小孩儿没办法。罢了，哥哥就哥哥吧，好歹还是长辈。他脸凑过去，
「再亲一口。」
张艺兴猛亲三四口，孙红雷哈哈大笑一回，把他放回板车，送他上学。
————TBC————

亲爱的，你们还看不，还看我再更一章

谢谢宝贝们

11.
孙红雷就在张艺兴小学门口卖糖人，他做的糖人惟妙惟肖，味道也正宗。
到张艺兴放学出来，大多都已经卖完，他就只拉着张艺兴回家了。
其实，只要车上坐着张艺兴，他就觉得满载而归。
车轮滚过青石板路，咯噔咯噔，震得小孩儿一颤一颤。
「笃笃笃，卖糖粥，三斤胡稻（核桃）四斤壳……」
吴语的叫卖声从羊肠小道深处传来。
「哥哥，我要吃。」
张艺兴晃了晃屁股，板车摇了摇。
「怎么，晚饭不吃了？」孙红雷揶揄他。
小孩儿思考了一会儿，「要的，都要吃~要吃嘛~」
孙红雷摸了把他的小肉脸，「等着，别乱动啊。」
张艺兴挥挥小手，让他赶紧去。
孙红雷买了碗糖粥，从小道里钻出来的时候，张艺兴不在板车上。
他一愣，手里的东西一下掉在地上，脱口喊道，
「艺兴！」
孙红雷一路喊着，终于在一个河滩边看见张艺兴，和一群水鸟在玩儿。
青石板搭的台阶上长满青苔，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掉水里去。
孙红雷过去，瞪了小孩儿一会儿，小孩儿还在那逗着水鸟。
「张艺兴！」孙红雷吼道。
水鸟呼啦啦都飞走了，张艺兴吓得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孙红雷看。
孙红雷握了握拳头，最终没说什么，拉过木着的张艺兴。
天色转暗，与江南的粉墙黛瓦融为一色，各家亮起灯火，两人一路无言，到了家。

12.
直到睡觉的时候，孙红雷和张艺兴都没再说一句话。
孙红雷其实不气了，想着刚才是不是吓到了小孩儿，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他关了灯上床，小孩儿背对着他，不知睡没睡着。他有些后悔，自己跟个小孩儿发什么脾气，孩子天生爱动，哪能让他别动，他就不动呢，还不是要做大人的看着些，到底是他错了，他太凶了。
孙红雷躺在床上踌躇了一下，刚想开口哄哄小孩儿，张艺兴却贴过来，手脚缠上他的身子。
「艺兴，怎么了？」
孙红雷不敢大声。
「哥哥，对不起，我不听话了。」
张艺兴的声音柔柔软软，委委屈屈。
孙红雷心里哎哟一声，不提多后悔了，侧身一把拥住他，把他有些冷的手脚捂在自己怀里。
「没事没事，是哥不好。」
他凑过去想亲亲艺兴的脸，黑灯瞎火的却亲到了他的脖子。
张艺兴特别怕痒， 一下在孙红雷怀里扭动起来，咯咯乱笑。
孙红雷玩心大起，翻身躺平，把张艺兴抓到自己肚子上放着，手脚并用把他捆住。
两人肚子对肚子躺着，你的温度熨帖着我的温度。
张艺兴头顶磕在孙红雷下巴上，孙红雷觉得怪痒的，他低头凑到他发旋上亲了亲，张艺兴也乖乖躺着不动。
「哥哥，糖粥都没吃到。」
「小馋猫。」
孙红雷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唱起了他在江南学到的一首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月亮隐在云彩后头，风儿细细斜斜吹。
TBC.

13.
张艺兴在一年一年长大，在没捡到他之前，孙红雷觉得春夏秋冬就是个季节，他的生活就是拉煤吃饭睡觉，没什么喜乐。捡到张艺兴之后，他才体会到什么是生活。
春天的江南草长莺飞，暖风拂面，日长飞絮轻。
燕子开始筑巢，孙红雷拿着根竹竿要把檐下的建的半好的燕窝捅了。
「欸，哥哥，你别……」
张艺兴在旁边，想拦又是不敢，他最怕那些尖嘴的东西，所以家里连只鸡也不曾养过，可他又心善，怕那些鸟儿没了家。
「那我不捅了，到时候再捉个小燕儿给你玩，好么？」
孙红雷转过脸去逗他，伸出手来做个尖嘴儿状就要去啄他脸蛋，张艺兴刺溜跑到门后面躲着。
「那，那还是捅了吧。」说完皱着脸，把眼睛紧紧闭上。
孙红雷哈哈大笑，想着他家这小孩儿怎么那么有趣。
院子里的桃花儿又开满枝头，孙红雷蹲在那儿除草。
张艺兴也在旁边，不过是在玩草。
「哥哥，我们来斗草。」
张艺兴挑出一根他认为最结实的草，自信地跟孙红雷说。
江南有种游戏，叫做斗草，把两根草十字交错在一起，两人各拽一根，谁的草先断，谁就输了。
晏殊有首词里写道，「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讲的就是这个，是妇女儿童游戏的玩意儿。
「你怎么不跟你朋友去斗？」
孙红雷问，小孩儿性格好，同龄的朋友自然也多，见着他们玩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受到了冷落，语气里不自觉带着点酸。
「我就喜欢和哥哥玩儿。」
张艺兴笑，趁孙红雷不备，把他手里铲子抢了，递过一根草。
孙红雷想抓他脚踝，小孩儿一下跳开。他站起来碰到了桃树枝条，桃花扑簌簌散下来。
张艺兴就站在桃树下，风儿将桃花瓣送到他那边，落了他满身。
小孩儿朝他笑得狡黠，露出两颊酒窝，孙红雷突然回忆起捡到张艺兴的那天早晨，当时就觉得这小孩儿长得真好，笑起来像桃花儿一样，真的很像。
这一转眼，就是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