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清波(二十四)
鉴于交给翔的任务完成得如此顺利,新田打算在报告中好好夸奖一下医学支援组新鼓捣出来的那款治恐高的药的效果。而关于用药期间因为工作人员疏忽导致使用者产生了酒精过敏反应这一点,他决定略过不提。
翔当然没看到这份报告,否则他肯定会提出异议。那药其实根本就没有效果,他站上窗台的时候仍然心惊不已腿直打颤,头晕目眩中,他听到背后一声轻轻的“加油”。
翔转过头,迎上贝原鼓励的目光,心底忽然就平生出了无穷的勇气。
迷迷糊糊地过了二十几年,终于有种叫做欲望的东西充塞进了他苍白的人生。他想要的东西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前方,眼前的路一下子变得清晰了,就连那些困扰一路的纷繁情绪,也变作了前进的动力。
而更加幸运的是,那个他一直追逐的身影停了下来,转过头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
这才是和父亲玩了一场灵魂交换之后,自己最大的收获吧。
当然,他小小犯了规,并没有把这件事保密到底。但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对方不是别人,是武藤家最信任的贝原茂平嘛。
何况他主动付了封口费——字面意义上的那种。精明的秘书十分懂得讨价还价,于是,他只能说——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点。
午后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给房间里的一切镀上一层金光。这是惬意的午休时间,四围静悄悄的,亲切的宿舍里弥漫着一股咖啡香。
翔含着颗水果糖窝在沙发上,正皱着眉头翻阅手里的书。那是本《战后日本政治》,贝原亲自替他挑的一大堆书中最薄的一本。说也奇怪,有贝原陪着他,就算是看这种枯燥得要死的理论书,他再也没有犯过困。
“惠里香最近要从外事省转去厚生劳动省了。”他正好看到社会福利制度那个章节,于是想起这件事来,“她昨天带了一盒杏仁酥过来,说是准备要搬出外事省的宿舍,所以今后恐怕见面机会会变少了。”
杏仁酥就放在面前的茶几上,用漂亮的淡紫色盒子装好。贝原端着两个马克杯从厨房那边走过来,扬了扬眉毛,并没有接话。
“她还问我烤箱修好没有……原来这边的烤箱是坏掉了吗?”翔接过杯子,浓郁的咖啡香气令他精神一振。
“啊,没错。你跟伊谷说一声好了,叫他安排人来修一下。”
贝原微笑应着,伸手把自己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抬眼看住面前的人。
“今井先生明天回国,我恐怕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的语调平静得像是在聊晚饭吃什么。翔举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勉强挤出个微笑。
“是吗,那好的。”
该来的还是要来,在这件事情上,他从来不敢多问贝原一句。哪怕再不愿意分开,他也深深明白,喜欢上一只渴望天空的鹰,就绝不该捆牢它的翅膀。
北海道风景不错,或许到时可以找个机会,去某个离心爱的人最近的地方呆着,看着他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
一只手伸过来,满怀宠溺地揉了揉他软软的卷发。
“在我回来之前,要把手里这本书看完。”
“别小看我,我都已经看了快一半啦……”
话到一半,翔有些惊讶地停住了。
他难得迅速地理解了贝原话里的意思:“你……你不去那边了?”
贝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
“惠里香不是说过吗,十年后她在国会议事堂等你。”他的眼睛闪着光,“所以,赌上我秘书的骄傲,武藤家的人绝不能输。”
阳光将贝原的侧脸映得耀眼。翔愣了好久,然后狠狠地扑了过来。
梦想这种东西,总是会变化的嘛。
贝原抱紧怀中的人,无比满足地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