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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児短篇】杏林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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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北1楼2016-05-02 21:22回复
    时入腊月,朔风哀哀,万树玉雨飘摇。红耀耀的销金火盆,燃起妖烈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君祈轩自负的一生。十七载修医研药,耗尽心血撰著的医案,在他暗沉的眼底下,亦如废纸,燃为灰烬。
    追忆起始那端,朱门悬彩,红缎飘举,成片的桃花层层簇簇绽放,如云霞织锦,纷飞洒落缀在花轿之上。
    宁优昙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放至君祈轩的手中,十指相扣,似是拨开了千万年的云雾,将此生托在了彼此面前,一同携手共度。
    龙凤花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九翚凤冠,红妆粉黛亦不及那双明亮澄澈,风姿秀稳的凤眸。她的笑靥嫣然,清蕴灵隽,一如初绽的桃花,振撼他一贯沉着的心绪。
    玉液琼浆交杯饮,丝缨青丝同心结,许以白头相伴的盟誓,一生一世,刻印在彼此的生命中,永不回头。
    他们一起游历名山大川览皑皑白雪,高岸深谷寻杏林高手,漠北荒原诊疑难奇症,琅嬛福地撰医案著作。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君祈轩洒然立于一树绯色花影中,风过时衣袂飘摇。他扬袖压着一枝伸展在眼前繁丽盛妍的桃花,一松手,飞花旋落,雨打云鬓落了宁优昙满身,别她颊边晕出一片酡颜。
    他扬手搭上了宁优昙手腕脉门,搏动流利,偏浮偏实,如盘走珠。
    “我们有孩子了。”桃蹊柳陌,她漾开和暖一笑,眸中透出明光闪耀。悦耳的声音在桃林中寥寥荡荡,几分柔润,几分飘逸。如兰芷般轻逸,又如桃木之稳秀。抚上自己的小腹,那儿正孕育着一个生命,淌着她的血,长着他的骨。
    腰肢一紧,霜白罗裙在花雨中划了到轻灵的半弧,一瞬被君祈轩揽进怀里,清晰可闻彼此间隔着骨肉的心跳。
    她仰起头,合上他低额覆上的唇,潋潋滟滟地泛起涟漪。极为炙热的吻随着他的呼吸搅进心湖,碎起千层浪,漾得心神醉浓,连呼吸都不由屏住。胭红,嫩绿,一林花草葱茏,幽香旖旎,将她二人形容印下。
    然天地不仁,万物如尘,宁优昙身体羸弱,胎儿有损。子嗣于内,如蚀骨食血。
    他偏执自负地以银针汤药维系,使她成功临盆,母子皆保,可胎儿却早于腹中之时五脏衰弱,年岁不永。
    光明普照在天涯的尽头,得百日风和日暄,接撞而至的是风吹云动灰蒙蒙的涂满天穹。当阳光不复,阴翳满布的那刻他才知道,纵使医术卓绝,也无法逆天违背神祗的残忍。
    寒风飔飔,树影萧萧,林花谢春红,漫天黄叶落纷纷。宁优昙怀抱着稚儿,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乞求,彻骨穿心的哀痛。红丝撑满眼眶,热泪漫上眼帘,碎珠般顺着脸庞落在衣间,似止不尽,似流不完,如滚油浇心,令人五脏俱焚。那是她的心头之珠,渗她之骨,融他之血,她如何能接受这份血肉只存于世间百日的事实。她哀哀地恳求着他:“祈轩,我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哪怕以我的命换他的命,我也求求你,救救他。”
    失落与无助一涌而上,突来的彷徨,击垮他与生俱来的自负。他屈膝矮下身,牙关紧咬,深深将那一份呜咽吞下,将他们母子搂入怀中:“对不起……”


    IP属地:湖北2楼2016-05-02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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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溯的似水年华,迎来了结束的终端。他多想留住句芒春神的步伐,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亦同。
      天空阴云欲坠,浓重的灰暗压向大地,凛冽长风吹起细微的冰粒,纷纷攘攘满积了琼枝梅叶。宁优昙斜倚廊柱,合目而卧,玉白轻褶的长裙流泻身后,恍若天地最纯洁无瑕的白,遗世独立。
      一袭银裘落肩,耳边温热气息,是君祈轩轻唤她的名。她弱骨微动,凤目轻抬,冰雪缓缓的化做雪水,浸湿了她的裙摆,砭透肌肤,彻骨寒冷几番覆上,却同身体之温无异。经丧子之痛的她,元气大伤,每况愈下,任谁皆能看出,她已病入膏肓,油尽灯枯。她唇瓣翕动,语声微弱:“我刚刚梦见了我们的孩子,他一个人在那儿,好孤独。”
      她的一字一句于君祈轩而言,撕心裂肺,如刃剜心,扎的骨肉鲜血淋漓。天不怜见,冷血无衷,他的桀骜自恃,使他握不住神祗欲拆离他们的利刃。
      满心凄戾漾上君祈轩眼底,怀中娇躯亦比这嶙峋冬日也寒冷许多,肌肤相贴,无分毫暖意。喉间似有什么滞在那里,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涩苦哽咽。
      他的手指在宁优昙面颊轻轻滑过,经年来细密镌刻的缱绻柔情,印在她额前深深一吻:“那等你病好了,我便常常陪你去看他。”
      一如既往似水柔情的吻,深深让宁优昙从心底生出踏实。微风偶过,拂她羸弱纤体,薄雪细细的卷起一层风色,如碎银烂玉一般携数瓣腊梅清香落下。
      她的头贴近在他胸膛,微微摇动了下。她勉力抬手,抚过他剑眉朗目,如神祗精心镌镂,匠心绘饰的无俦俊面,她想铭记这般模样,生生世世轮回之际,必要寻到他,再结良缘。
      眼前逐渐模糊。她仿佛沉入了极深的海底,没有一丝光线,一片死寂沉沉,只余他的声音,他的话语,如此温柔,如此低沉。似乎在这海渊的彼岸,与她诉说着曾经的美好,向往的未来。只是,她已听不清了。
      缓缓推动的海水,似挫碎了她如影随形的痛楚,一处几不可闻地啼哭声,带着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卷来,宛有一双稚嫩的小手,将她拥入冰封的黑暗。心中已分不清是喜还是痛,她竟自唇边蕴起一抹淡淡的微笑。仅息的一口气,似乎已说不尽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她惨白嘴唇微启:“祈轩……我……会在奈何桥上,等你百年,再续……今生之缘。”
      末了一句,连声音也无。她带着那潜施和煦的莞尔,静静地在君祈轩的怀中,香消玉殒。
      灰暗层云纷纷扬扬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铺天盖地,落在衣袍上似是能听到细微的破碎声。君祈轩伸手握住她危危将坠的柔荑,眼底血丝隐隐,似悲似泣。悲恸欲绝。
      他将心里细微的忧愁与欢喜,花开花落,朝朝暮暮,千言万语一点儿一点儿地说给她听。只是宁优昙再也不曾如往常般凝神听他低语,不曾勾唇莞尔一笑,不曾用珠玉娇声与他畅谈,她安静得令他一字一句都凄凉。
      再也无法抑制住的悲戚化为仰天悲啸,震彻云霄:“我断了银针,葬了草药,连这些年来撰著的医案也焚了。我救愈生者不胜枚举,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救不了,这一双手,还如何再能去施针救人。”
      她何忍留他一人于世,天涯海角,空壳游魂,抱着他们的回忆,鞭笞着百孔千疮的心。
      轮回中情深缘浅,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非是那相守白头的誓言,而是悲伤的诗歌。谁人想起,那开端的残句是——死生契阔。
      “就让追思随风,愿你常驻我梦。我是缱绻梦蝶,对你终生追逐;你是灼灼优昙,招我注目停留。”


      IP属地:湖北3楼2016-05-02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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