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饶有兴味的看了枫岫一眼,拂樱对这个提议难得来了兴趣,「比什么?先说好,若是口舌之争,我可没有你那般巧舌如簧、舌灿莲花。」
「这嘛……论武力,吾是万万不敢向身经百战的凯旋侯领教的;论吟诗作对,不过只是一些卖弄文采的无趣事,不如……」枫岫顿了顿,「听咒世主说过,凯旋侯丹青妙笔,作品更是火宅的一绝;枫岫对作画也小有研究,还望阁下赐教。」
「单纯的比试未免无趣,枫岫你可有筹码?」拂樱笑的开心,这真是老天赐给他摆脱这个人的好机会,不是吗?
「若枫岫败,则今后枫岫的任何行动,皆遵循侯的命令,不得有异;但……」枫岫又用深邃温柔的眼神看着拂樱,拂樱不自主地避开。「若枫岫侥幸得胜,今后枫岫欲完成和王的约定,都希望侯的支持及配合。」
「成交。」拂樱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侯府里,装饰雅致的书房,平日因主人连年征战而寥落冷清;今夜,却难得的灯火通明。
二张檀木桌相对并在一起,中间用一块薄板隔开;枫岫拂樱两人各据一方,桌上摆满颜料,和大小各异的画笔;另一边摆了一张长桌,无执相白尘子,以及临时被请来当作评审的玷芳姬,三人便坐在那儿。
拿起桌上的沙漏,白尘子清清喉咙,「那么,现在开始直到沙漏漏尽,正好是一个时辰;请先生和侯开始作画吧!玷芳姬,你是公的副官,题目便由妳出。」
玷芳姬想了想,「美丽的对象画太多了,没什么特别的;今天,便请先生和侯画画心中觉得世界上『最悲惨』的景象吧!」
见枫岫拂樱都没有异议,白尘子将沙漏倒转,置在桌上。
饮着桌上的清茶,白尘子内心充满各种繁杂思绪;天啊!这楔子也忒大胆了,竟敢和侯作如此约定。
当年侯刚登上三公之位,出身平民一度让火宅的其他贵族打从心底瞧不起他,到处放言侯不过是一个只会打仗的草包;侯没去反驳,但他从此之后便常利用少许的空暇看看书,学学才艺;不出几年,侯对于诗词曲赋,天文历算,草药医术都有一定的造诣,琴棋书画,侯亦无所不精,这当中,又以「画」堪称一绝,整个火宅无人能出其右。也因此,那些贵族才没了声音。
拂樱其实没办法专心作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枫岫的视线一直盯在他身上,中间隔的板子可以遮住画纸,但无法挡住两人的脸。罢了,被看又不会少块肉,拂樱宽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下子,沙漏便已流尽。「时间到。」三人上前查看两人的作品,白尘子看着拂樱的画作,不禁叹道:「侯真不愧是火宅第一画手。」
拂樱的画只用黑白两色,画可看出是一群浑身浴血的人,伸出无力的双手,在无尽的黑暗中,抓取遥远的一丝光明;阴影、角度,都画得十分精细,流淌的鲜血,占据大块的板幅,却不会让人觉得凌乱,反而有种深刻的悲鸣隐在其中,人物的轮廓草草画过,一笔成形,界线模糊却栩栩如生。这是一幅人间炼狱图,却在一片哀凄中仍带有惊人的美感。
无执相看着这幅画,思绪越飘越远;他盯着侯沉静的侧脸,内心和侯有了共鸣。同样出身在最低贱的五十区,屈辱和难堪他们比谁都清楚,而侯的人生中太多时间都在战场上,人性中最黑暗和无奈的一面,侯比任何人都更能深刻的体会。整幅画中最让人摸不透的,该是侯留下那微弱的光亮处,那究竟是侯一直自诩的,成为火宅万千苦难苍生的救赎,还是……
「天啊!楔子先生,你画的这,这也太……」当无执相和白尘子还沉浸在拂樱的画时,一旁玷芳姬走到枫岫那观看他的作品;公副官不是个容易激动的人,能让她如此惊异,会是什么?白尘子趋身上前,看了画作,脸上的神情也是相当古怪。
拂樱将两桌间的隔板抽开,枫岫一派雍容的轻摇羽扇;看清枫岫画作的那刻,拂樱的脸立马拉了下来,转为铁青,「枫!岫!」咬牙切齿的。
画中人,笑语盈盈地站在樱花树下,风带起他的衣袍,风姿绰约,宛如天仙,纤秾合度,五官绝美;那人,赫然便是凯旋侯扮成拂樱的样子。玷芳姬即便不知道「拂樱」的秘密,但从五官还是可轻易辨认,遑论本就知情的另外三人,脸色变了又变。
「楔子先生,侯是哪惹到你了?连『最悲惨』的景象,你也要画他,凯旋侯有很『悲惨』吗?」玷芳姬伸手掩嘴,努力遮挡快憋不住的笑意。
欣赏完拂樱有趣的神情,枫岫看着濒临暴走状态的拂樱,才缓缓说道:「画龙点睛之笔未下,大伙儿不必妄自臆测。」
下一秒,枫岫抄起拂樱搁在桌上,沾满黑墨的狼毫大笔,用力画下一道痕迹。霎时间,清丽的人儿,毁。
「所谓『最悲惨』,在吾的想法里,便是『最美丽』事物的毁坏和消逝。」众人一片目瞪口呆中,枫岫笑着解释。
「妙!实在太妙了!」玷芳姬呆了一会,随后拍手叫好,「楔子先生,我这票是毫不犹豫的给你啦!」
「我投侯一票。」无执相想了一下,语气坚定地说。
「喂!喂!你们这样,叫我如何是好?」白尘子苦恼,他私心是想投给枫岫,但要是他真的这么做,可以预期的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他将每日体验两双眼睛四道冷冷的视线,他该怎么抉择……
一旁沉默许久的拂樱,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想了想,站起身,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