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哨兵和向导的处境依然困窘,然而有些无形的东西,已经在黑暗里悄悄地生根发芽了。
哨兵开始刻意收敛情绪,并有意无意间寻觅喜欢的向导气息,或许是一缕雨后的青草露珠,又或许是微咸的海风、浓丽的郁金香。百般回首,他们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抚慰,慌里慌张地确认关系,盼望着生米能煮成稀饭。
自然,哨兵也会为争抢同一个目标而面红耳赤,但在组织的统一管理下,个人的欲念一再缩小直至消弭,哨兵的保护欲和占有欲,变得更加抽象起来。
距离那次哨向隐瞒身份的骚动已经过去许久,内部紧张的气氛亦渐松弛了。
这天晴空万里,暖阳高照,戴妍琦推开蒙尘的窗户,决心去外面溜达溜达。她锁好寝室门,小凉鞋踩上光滑地板,落下咚咚的声响,使原本安静的楼层更显得孤寂了,这属于女性哨兵的领地,总归寥寥。
刚巧,夏时的花朵尽数盛放了,满目嫣红似火,再拂开低垂的柳翠,便可见一双又一双人的偷摸身影,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过去,她还是个十六七岁,坚持梳着双马尾,对大学生活有无限憧憬的小姑娘。
戴妍琦找片树荫坐下,回忆往事,倏忽抿了下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原不是理科生,却偏爱蹭肖教授的课,一黑板形如蝼蚁的物理公式,自己竟也亦步亦趋地跟下来,还能假模假样糊弄几句,用来插科打诨。
曾经大雨,她把伞忘在教室,拒绝和同学共行,折回去拿,去找晚走的肖时钦。她记得他一贯不爱笑,当时却总觉得他有点高兴,似乎是早就看穿自己的小心思,又不愿意戳破。
雨幕几重,他撑开一把黑色大伞,好像撑开一方温柔的天地。她不敢拽他,只低着头走,看地面上破碎又重塑的挺拔倒影,肖时钦倒还问起两句,不外乎名字和户籍,诗和远方。
如果没有觉醒,这大抵会是她终生都难以忘怀的回忆,因为懵懂而朦胧。
那份申请的批复似乎遥遥无期,她不敢想墙外的世界,那个缺少管制的地带,游散的向导还是危险,常人倒难奈其何,一旦撞上发狂的哨兵,只能任人宰割了。
还好,还好,他应该已经加入自由联盟,怎么也比混迹街头有保障。
她在树荫下沉沉睡去,做了一个简短的梦,虚幻的蝴蝶境中,她总是试图去牵他的手,一下一下,莫名的错过,她越来越暴躁,她想寻觅他的抚慰,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他的信息素是那样清苦,是尖尖的茶叶在鼎沸的雪水中反复沉浮所浸出的气息。
“阿嚏——”肖时钦在电子屏幕前狠狠打了个喷嚏,可数据计算正在紧要关头,他来不及猜想是谁念叨自己,便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恰巧向导登记处的苏沐秋推门进来,送杯黑咖啡,顺带问问他空调要不要调高一点。他正集中精力,只剩摇头,苏沐秋确也不好打扰,转身轻手轻脚带上了门。
TBC______

「五」
苏沐秋刚从信息室退出来,扭头便看见自己的哨兵懒散地倚在墙角,他的额发不知何时已有些长,半遮着眼眉,嘴里依旧叼着烟,雾气袅袅,随火星一明一灭。
“还抽?”苏沐秋皱眉,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想将他的烟头打落,奈何哨兵反应太快,轻易避过去,还反手敲了自己的头,力道不轻不重。
叶修赶忙吐完最后一口烟圈,向苏沐秋露出温和的微笑,然话锋却是陡然一转:“大选即将开始,我们要加紧动作了。”
哨向的力量该怎么处理,大概是社会各阶层都要头疼的问题。
民众自然希望加以管制,虽不能说这是蝇头小利,倒也算得上戳中要害。而政客们的心思要多些,希望以国家的名义来操控这份力量,至于怎样分割,又归内部商议。所谓大选,正是通过正规程序来拟定相关方案。
冯宪君之所以迟迟不对自由联盟下手,大概是存了招安的算盘。叶修和苏沐秋既是自由联盟的创始人,自然要早早做出应对。
“肖时钦昨天便向我透露,那个疯传的“X8”,很可能是为让我们忌惮的幌子。我想也是,那边怎么可能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研制出抑止哨兵和向导的武器?或许等他们有了成品,社会已经能接受我们的存在,那时所有战争手段就都没有意义了。”
“我最近一直在想,自由的目的是什么。”叶修又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刚想点着,忽然的精神刺痛让他抖了手,只好讪讪地收起来,“哨兵和向导,从一开始就带着恶意。所以我们竭力建设属于自己的秩序,以图信任,但心术不正的人永远存在,并且伺机而动,所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仅是收编或者独立,还有怎样保证做出正确的决定。”
“总有人希望我们出错。”苏沐秋耸耸肩。
“二战时,苏维埃为督促士兵上前线,会派督战员督战,临阵退缩者,立即以逃兵处理,开枪射杀。”叶修用食指和中指并立比出枪管抵上苏沐秋的后背,“就像这样,藏在黑暗中的枪口。”
“那我可要小心了。”苏沐秋一笑,顺带翻了个白眼装死,“就按你之前所言,自由联盟更名自由塔,我们要开始一种新的理念了。”
“对了。我这次去查埋伏韩文清的那批人,有了一个新发现。”叶修说。
“哦?该不会是我们自己人吧。都是一个血统,关键时刻都不团结,他图什么?”
“冯宪君还没那么闲,况且你不一向认定他不会对哨向赶尽杀绝吗?况且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聚一起,还是向往无序者多。他与那些政客的心思并无多大分别。”
“叶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明明认识这么多年。”苏沐秋的精神力慢慢接近叶修的精神世界,他却无法再前进一步,那个狭小而整洁的空间竟然完全封闭了,他终于隐隐不安起来。
TBC______

「八」
七月十九日,自由联盟正式更名为自由塔,自此以后,“塔”刷新原先的字面定义,通常指坚定并先行的新生事物,大有高耸、孤寂之感。
这天清晨,无数哨兵与向导在右手腕系上两指宽的海蓝色缎带,两端垂下的部分印有银色的星星图案。他们坦然地走出家门,走向各自的工作岗位,而优秀的能力者,则悉数聚集在一间几十平米的会议室内,等待一个重要的人来。
肖时钦是“X8”的破解者,精神力也得到认可,所以在列,不过比起其他人,他倒是比较恍惚。
学校是个进步缓慢的地方,或许外面的社会思维已经天翻地覆,但他作为教授所教习的知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唯一偶然的,恐怕只有那个并不是这个专业却来得比谁都勤快的女孩吧。
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呢?可能只是因为一些芝麻大小的事吧。她很爱笑,会困窘,也会逞强,总想在自己面前做出最好的样子,不过经常搞砸就是了。他竟然不知道她何时觉醒,似乎前后并没多大区别,或许是他看不到吧,她终是一天比一天成长了。
门突然被打开,人终于到齐,款款而来的却并非哨兵或向导。叶修起身,目光掠过手还缠着绷带的韩文清身上,心中泛起一丝波澜,苏沐秋有所察觉,拍了拍手圆场,向在座所有人介绍这位角,愿意支持自由塔运行的最大股东,也是自由塔的名誉塔长,陶轩。
“我们开始吧。”叶修等陶轩落座,在确认电视台的情况无误后,清了清嗓音,向民众统一广播,“几年前,我们是特例,然后,我们成为概率,现在,我们已经作为一个合理的群体,向你们每一个人索求正当的权利。哨兵和向导,终究会通过时间趋于规范,而自由塔,向你们每一个人保证,我们会尽可能处理好内部的事物。请相信我们的诚意,因为我们是从你们之中而来。”
陶轩接过扩声器,以一种尤为表面的温和继续叶修的演讲:“自由塔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希望社会能给之前的歧视和排挤作出解释,并给予补偿。相应的,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接受你们的要求,和谐共处。”
坐在办公室的冯宪君在听完叶修的话后还算平静,等陶轩说完,已经想翻桌了,他最终强忍下怒气,想先听听对方的条件,毕竟一言不合就动手,早已不是这个摇篮时代的风格了。
两天后,国内大选,民心的倾斜已然明显,冯宪君顺水推舟,释放自愿前往自由塔的哨兵和向导,剩余的人员特别编制入军衔,成为另一种荣耀的象征。
那是个温柔的黄昏,肖时钦白天刚参加过争取工作岗位的抗议,回到久违的家,便看到又长高一些的少女等待在门口的花园前,她迅速觉察来人的脚步声,回头,有熟悉的茶香迎面而来,虽然清苦,回味中却还带着丝丝甘甜。
她微微开口,欲言又止,所有隐秘的情感,都藏进那份坦然又充满期待的精神屏障。
TBC______

「九」
肖时钦的精神力慢慢靠近那道云雾般的精神屏障,两者触碰的刹那,仿佛谁轻轻吹了口气似的,那个美丽的世界便浮现在眼前。他怔愣片刻,才倏然反应过来,相比别人,戴妍琦觉醒的年龄,实在是太小了。
有阳光自云朵一缕一缕漏下来,温暖和煦,他赤足踏进这片广袤的草地,循着远方的歌声而去,他越走越快,但那欢快的音调却渐行渐息,终至完全消失,然后,他看见一架绕满鲜花的秋千,随风微微摇动,好像刚刚有人玩腻跳下来。他过去,扶住那片空荡荡的木板,捏惯粉笔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桔梗编制的吊索,连茧都变得柔软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她的精神世界,那里只有简单和纯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心知肚明,她作为哨兵,在以后的岁月中将承担的责任,同她现在的善意几乎是背道而驰,他不知道自己能帮忙做些什么。无论身份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向导,他总能感到深深的无力,或许这正是自己长时间来推拒她的原因。
可至少,至少现在,他还能给她及时的回应。
戴妍琦被他突然拥进怀里,她的思维停滞了几秒,紧接着小脸刷的烧起来,像把头栽进沙丘的鸵鸟一样,把头埋进面前宽大的胸膛。大概也就在这种时候,她还能糊着点少女的矜持,这点肖时钦大有体会。
她应该是酝酿许久,“喜欢”两个字兜了千回百转也没说出口,最终只得悻悻的从他怀里挣出来,说自己想冷静下,捂着脸撒腿跑没影儿了。
肖时钦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僵住,大脑内全是空白。他想起自家露台上的望远镜,他以前是那么喜欢在那观望一整晚的星空,他常会因此感叹宇宙的浩瀚与人类的渺小,就在刚才,他懵得就跟伟大的牛顿先生一样,拿把戒尺就敢撬地球了。
完全不像自己的风格嘛。

生活还是平平常常的度过,约莫是民众真的不想激发哨兵和向导的反抗,逐渐接受了这个新兴群体的融入,并且逐渐淡化了冯宪君和陶轩都特别支持的力量即军事的理念,况且人们已经开始发现,哨兵和想到一旦成为搭档,效率可真是稳定多了。

「十一」
肖时钦和戴妍琦终于还是要向着汹涌的人流逆行,不得已将安稳与静好远远地抛在身后,只因他们是哨兵和向导,肩负着等同于力量的责任。
东六区商业街,是很老牌的休闲胜地,许多上了年纪的人都愿意来这里闲逛,这就给做群众疏散的工作人员添下不少麻烦。况且,官家人先前又常与哨兵不睦,自然会吸引到大部分仇恨,导致情势更加混乱。
他们赶到的时候,事发中心还有很大一部分未能及时撤离的弱势群体,尖锐的枪响却仍爆炸在每个人的耳旁,内心崩溃的呜咽也此起彼伏。她握着小型手枪一步一步接近缠斗的根源,他在后细微地感知着周围的情绪。
随着不远处那个挺拔身影的缓缓站起,整个世界都似乎在顷刻间死寂了。
她瞪大了眼睛,只见混战的中心,韩文清和张新杰相背而立,有乌黑的血渍挂在两人的额头,出乎意料,那对熟悉的双刀已然被废弃不用,韩文清的手中紧握是冰冷的枪支,张新杰看起来是要昏倒,不过凭一口气强撑,无形释放着沉默而有力的精神干扰。
肖时钦紧紧盯着张新杰所在的方向,他能感到对方那种极端克制的悲悯气息,在这温柔乡似的暗示后,是压抑已久的破坏力。很快,围着他们的哨兵渐渐散开,抵抗力差的甚至放低了枪口,他与她目光相接,一眼,便极有默契地逼近前方。
靠的越近,就越容易受张新杰精神力的影响,他几乎是倾尽全力去为她的精神世界建筑二道防线,那种清苦的信息素弥漫开来,时刻提醒她小心甜蜜的陷阱。
“砰!”——裹挟着死亡的子弹倏然打破沉默。这第一枪既不出自韩文清,也不出自戴妍琦,反而是不速之客,从自由塔堪堪赶到的刘皓。
谁都没时间再去注意刚刚的枪声,因为战斗已然在那一瞬打响,戴妍琦下意识将自己的向导护在身后,扣动扳机时脑袋里还都是空白,好像是通过肖时钦的感知信息机械地做出闪避和捕捉,电光火石间,已有大批人倒下,在血泊里兀自挣扎。
很多年之后,戴妍琦再想起这次杀戮,想起自己的手开始沾满鲜血的瞬间,她都觉得无限的恍惚,小小的心房塞满了不可名状的迷茫。如果当时他并不在身后,她想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毫无犹豫。
意外的,叶修和苏沐秋姗姗来迟,叶修看起来比之前疲惫许多,他不顾苏沐秋的示意,径直走过去质问刘皓为什么提前鸣枪,他认为这个举措使原本可以控制住的情势再次崩落,刘皓反口辩驳,说自己是为提醒支援将至,但他还是一意孤行将刘皓驱逐出自由塔,刘皓自知他的威望,几番嘲讽,形单影只离开了。
“肖,你不觉得奇怪吗?”她背对着他,声音飘渺,“我们好像见过那个人,在来时的路上。”
他沉思片刻,却并不接话,只从背后环抱住她颤抖的身躯,轻言安慰:“你受伤了,我想我们应该回去休息。”
TBC______

「十四」
大多人认为,连结是爱情,也有人觉得,那不过是用身体代替思维做决定。
夜深,戴妍琦又翻窗窜到肖时钦的居所,好在他早有准备,一盏孤灯,映亮半个客厅,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比起那禁欲的悠悠茶香,要妖娆许多。
她原先连牵他的手都会脸红,现在竟也能没羞没臊的依偎在他胸膛,任那粗糙的手掌覆上自己的头颅,再将纷纷银丝一一挑出,揪得干干净净。
只有在万籁俱寂下,她才能这样,完全放松下来。
“肖。”她轻飘飘的唤他,身形慵懒,眼神却明亮,仿佛灌满浩瀚的星辰,“我想好了,我不回去了。我们明天就把协议签了,然后一直一直在一起。”
她说的协议,是自由塔为管理合法铺设的必经之路。当然,编制势在必行,他们没有拒绝的权利,但能推迟同意,只要死皮赖脸,甚至可以拖到下个月十五日。
“好,既然你决意,我肯定要站在你身边。”他低头,轻轻吻过她的耳廓,那样细微的触觉,酥酥痒痒,“但你要想好,这并非意气用事,你要有自己的立场。”
她忽然很释然的笑了。
“你别不信我,我很慎重的。”她握住他的手,“还有,结合的事,请再等一等,你应该是...真心喜欢我的吧,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发自内心的欣赏,是这样的吧。”
“嗯,对。”他轻拍着她,哄她入睡,心里泛起股难言的怅惘。
转天,她大梦初醒,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眨了眨,随即便有彤彤的红霞挂上面颊。她昨夜应是算告白了,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敷衍了吧,那么迷糊的话。
肖时钦倒是哼着歌在厨房煎蛋,沉闷多年的孤独令他对生活难以燃起什么兴趣,不过她来就不是这样了。他将爱心早餐摆好造型,优雅地敲了敲桌子。
她从墙边冒出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早餐完毕,他们前往自由塔,他一路握紧她的手,司机不知情还以为他们是去领证。
签字过程十分简单,他们沉默的配合完流程,苏沐秋将双星环扣在他手心,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在苏沐秋精神力的影响下,她不安的情绪渐渐平息了。
他沉默着将环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临了,有温柔的吻落在那道手背。
苏沐秋显然已经习惯这种虐狗的情节,做完最后的确认,挥挥手表示他们可以离开。恰巧,叶修敲响了门,苏沐秋那句请进还没落地,他便一步迈了进来。
肖时钦拉着她往外走,在关紧门之前忽然回头,意外深长的望着叶修的背影。
他记得吴雪峰说过,已经产生连结的话,哨兵如若想隐瞒自己的向导,是很勉强的事。可不但是他们,任何在短时间内陷入这场漩涡的哨兵和向导,怕是谁都不能彻底的敞开心扉吧。
毕竟对于独立人格来讲,渡让主权的信任,实在太苛刻了。
而叶修,在那扇门关紧之后,也有回头一顾,苏沐秋在旁边狐疑的歪着头,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就来告诉你一声,沐橙夏令营结束了,明天我去接她。”
“哈,你这什么话。”苏沐秋嗤笑,“谁是她亲哥啊。”
“你快忙你的吧。”叶修瞥了眼那满桌的文件,依然敲了他的头。
TBC______

「二十」
场外杀伐,浮光掠影,场内混战,分外懵逼。
戴妍琦天真以为,组织交给自己屏蔽器,便算被信任了,却不想对方亦是将计就计,想把她置于死地无后生。通过连结,她一遍一遍呼喊着爱人的名字,女性的本能令她急切地渴望依靠,朝着向导所在的方向跌撞而去,贪恋那个敦厚坚实的臂膀。
所以当她回头,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她也是当真没想那么多。
子弹不讲情义,甚至连开枪者都是,或许那个方位本就是无意。
肖时钦新配的军装瞬间就被洞穿,大片的血渍蔓延开来,在胸口的位置。向导可没哨兵那么好的恢复能力,生命如血止不住的汩汩流出,可他的哨兵却跟吓呆了似的,整个人都处于半崩溃状态。
他握起她挂满破碎血肉的手,试图用疼痛来刺激她的神精,同时,茶香般的信息素开始弥散,清苦的气息正好起到一定的镇定作用。
“妍琦你听我说,就现在,别分神。把我扭过来,看着我,对,就这样。”他慢慢贴近她发抖的身体,尽量将她圈在自己的保护圈内,“我刚刚已经用精神暗示对周围做出错误的精神导向,你可以稍微放松下来。这次事发突然,罗辑肯定会赶过来施行破解的方法,只要有用,我们很快就安全了。你已经长大了,你现在应该...是一个独立、坚强,能够独当一面的哨兵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她呜咽着答应,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接过他手里的枪,用另一只完好的手。
戴妍琦以前看身边的同类,他们有的是军人,自小接受严格的训练,有的已做下十几年杀手,有的在手术台上看惯生死,只有她,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她常以此安慰自己,试图逃避某些事情,可命运却如圣人以百姓为刍狗,将她逼进绝路。
枪响,像极蝴蝶破茧而出时脆生的裂帛音。
而那扇门,在众人皆混沌的情况下,终于缓缓开启。
监控室里,陶轩默然地观望着眼下的一切,忽然就想起许多往事,那时他们都在八十一号,他和叶修他们共同商讨并憧憬着自由联盟的前景,那时自己何等简单,甚至带点年少盲目的意气。
后来,他从陶记者变成陶老板,似乎每一步妥协都那么微小,却不知何时已沧海桑田。
电子屏幕里,吴雪峰先一步冲进门来,回身挡在刘皓面前,他明明在以前是最护着刘皓的,现在却只有拳脚相向,一退一进间,已经用擒拿手制住了对方,但今非昔比,刘皓也早不是没有经验的小辈,只见他手上枪口一晃抬脚就是一个后踹,两方暂且僵持着。
另一边高台下,罗辑正冒着枪林弹雨,在好友包荣兴的掩护中前行,此刻刘皓和部下已经进入大厅,分开到各自管理的区域准备对受影响的哨兵进行引导。
控制和反控制先后开启。
意外的肯定是刘皓,他明明已经暗中破坏环的装置,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狂躁的哨兵们竟然并没有对指示做出反应,他们人少,在此地耗不起,只得且战且退。
其实最紧张的是苏沐秋,他知道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刘皓再次开启,罗辑的方法是否还能有作为,就不好说了。
他作为向导,凭他的感知力,怎会不知在场哨兵的情况。
好像是一场互相不知底细的豪赌,叶修终于缓缓站出来,终止了这尴尬的矜持。他临走时,回头朝苏沐秋点头致意,右手做出一个,连对方都不知道的手势。
TBC______

「二十五」
刘皓的嗓音有点黏腻,藤蔓般缠住戴妍琦的呼吸,她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沾满血腥气的指尖偷偷移向长靴内侧的薄刃,韩文清只来得及教她一招,不过只要管用,与多年修炼也并无分别。
“他们故意让我来这,有什么目的?”她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慌张,她知道刘皓绝对不会是个喜欢说闲话的,所以现在,只能伺机而动,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刘皓似是自负不会被一个精疲力竭的小姑娘吓到,很随意的点上一根烟,火星亮起,轻烟袅袅而升,他抬头吞云吐雾的模样,像极叶修的做派。
这让刘皓有一瞬的失望——他曾经也是仰慕者他的,那样赤诚,一腔热血。
“这个在你死后,我自然慢慢说给你听。”他伸出手,“你已经没有子弹,有点自知之明,把资料给我,我会换上一份更合适的。然后...呵,然后自由塔的末路就到了。”
副驾驶的背影忽然一滞,她抓起包扔出车外,趁这一空隙,另外的手也因紧握薄刃而押下淋漓的鲜血,她猛地从原来的作为窜了出去。
几秒钟后,狭小的车厢内恢复了平静。
戴妍琦后来再想起这件事,总觉得格外恍惚,彼时她与他之间横亘着无垠的黑暗,谁也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但动作却出奇一致,仿佛早已串通好。
肖时钦用残存的意识为她辅助了精神压制,刘皓的思维出现短暂的混乱,他惊叫着叶修的名字,忽略背后的薄刃鬼魅般圈住自己的颈项,随着死神的镰刀利落抹过,他歪着头仰躺在驾驶座上,他与她满身的血,都被强劲精神力反噬了。
刘皓艰难的抬手捂住割裂的动脉,喷涌的生命自指隙间汩汩流出,他眼睛的光彩迅速暗淡了,只嘴里不住的低喃着:“你是错的...错的......”
很快,后面远远有鸣笛声传来,他们耽搁太久,已经引起冯宪君的怀疑。
她替他摘下口腔里的布,他的神志已然飘忽,想是旧伤也有复发,太勉强了。
“把他挪到后排,你来开车。”他低声道,“快点。”
她费力的把刘皓拖出前门:“我不会啊!我还没考下来驾照呢,警察拦我们怎么办?”
“......”好像是被她的问题雷住了,他顿了下,“警察就在后面,没人敢拦你。我指导你,按要求做,别擅自主张就行。”
汽车踩着锐利的枪声绝尘而去,在寂静的夜晚,萧条的街道。
与此同时,冯宪君自知不妙,已经联系了本以为运筹在握的陶轩,两人的谈判简短而急促,不出意外的闹僵了。自由塔很可能会拿到真正的资料,这样的话,之前对其公信力所做的种种冲击,就算功亏一篑了。
况且,两方的大部队已在一处废弃的体育场交战,那里以叶秋为饵,只想将叶修和苏沐秋等一干主力斩尽杀绝,陶轩以为叶修会是殉道者,这大概是他最大的失误。
叶修不管放到哪个环境下,风格可都是很流氓的。
自由塔入口处,吴雪峰带着罗辑等在那里,望着汽车徐徐驶来,浅浅的微笑。
好像在说——欢迎回家。
TBC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