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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江南的雨，不过是如画儿一般，说来就来的珠倾露点。
二三擎伞的女子从坊外走过，娇娇娆娆的笑声轻铃，裙裳的摩挲声，和溅起的小小涟漪，一并透过窗，传入正听雨声我的耳中。
指尖画着绣样上的彩蝶，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起空蝉的绚烂桧扇。
以至于随意瞟了一眼葭官捧来的锦缎罗裙，也不愿挑选哪一件。似乎没有什么，描绘得出那种霞织的颜色。昨日有客下了拜帖，听闻，还是一个笑靥婉婉的美姑娘。葱尖勾起衣裳择，一身鸦青白茶花襦裙覆身骨，雨初霁，髻边玉兰花上露珠还未干。独坐檐下，如一朵巷陌梨花，静静盛放，无需何人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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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瓷壶儿盛的酒，是很久没为人煮过的徽真。
难得有月，我兀地想尝一口，盛入酒盅里浮起的熠熠月光。
待我喝到不知第几杯，才听到隐隐的脚步声，听不真切，似乎刻意放得很轻，不靠近。
螓首斜，横波溢，轻声笑而一问。
“何方来客，求访，却不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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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寻常的夸赞话儿听多了，我不曾搭腔，倒是停杯，掀眼一顾。
微醺绯红的眉梢儿吊，入目则是红衣摇曳，耳珰珠钗，倘若葭官不说下拜帖的是位女子，我几乎要当是桃楼的姑娘。一弯眼波来，我偏了偏脸儿，虽然炽热，却没叫人蹙眉。
啪——
一声脆响，见竹骨伞落地，我只需微微抬颚，就能看见她近在咫尺的眼眸，娇慵盛秋水，我想不起来，却分明觉得见过。
眉心微拧，忘了抬手请人坐。
“妾身曾经……见过贵客？”
任她从我手中拿走瓷壶，身骨儿前倾，肩头领口的雅青花儿绽，露出脖颈霜如雪。
唇角未牵，笑靥未绽，先承了她的酒。
“拿妾身的酒，要妾赏？”
“只怕——一杯不够，难醉梦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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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不信——”
秀靥小唇一点嫣红，徐徐然漾开成了悠悠的笑。
侧肩敛眉，玉纤一探虚虚捏住她勾了三分酒湿，而触到香腮边的手指。微烫的颊叫清风一润，惬意不少，然一句话出了口，握她葱尖的手改作攒帕一推，似嗔欲颦。拿起杯盏要尝，谁知唇角一碰沿，杯中除却一轮晃晃月光，半滴酒也不剩。
“那么敢问，谁入谁的梦？”
“这个道理，妾知道：梦中人，心事不可说。”
这句话，说得熟稔。
恐怕是因几分醉意，我仿佛还在南浦的厢门前，那是乙未年六月降的雪，铺满一地细白。对着他，我云袖平举，邀那人入梦，说的，便是这一句。而转眼一顾，又是在簪月坊，果然是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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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横波偏转，徒哂笑啐她，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学做登徒子。
就着她的手，从她抵到我唇边的酒盅里尝一口徽真，才想起来自己在待客，可听她末一句，颇有些意趣，又折眸。
“那得要，尝了才知晓。”
“贵客可曾听闻过，徽真这酒里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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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细碎落我罗裳，一斜螓首看人，便粼粼地淌过白皙手腕。
一贯泛着笑的眉心兀地一凝，眼睫骤颤，扬起下颚来直视她的眸。二字故人，从她口中说出，与记忆中的，连语调和停顿都一致，生生要叫我回不过神。
倾身就攥住她刚要抽去的手腕，一字乍然。
“你……”
她偏首向我，醉意盎然的眼已经不能将她看得十分真切，可是那昳丽容颜，明明又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于是如鲠在喉，不敢言，不敢认。
她开口说了话，正是：
未曾听闻。
我这才松开紧攥的手指，低颌以帕掩去半扇俏脸儿，轻咳露笑。
“妾身吃醉了，好失礼——”
“这一篇故事说来就长了，讲的是桃楼旧事，故人重逢，只是韶华已逝，抛却旧姓名，这一盏杯中映得美人面，故才名曰，徽真。”
又说来，念到末尾二字，轻了许多，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