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日月】伥鬼（长篇，会努力定期更文）

宫中已经数日不曾闻得丝竹之音了。
调音里的诸位乐伎舞伎，也是惶惶不可终日。她们中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战乱。本以为能安定下来，不料又再度陷入危城。
阿照倚在床榻边，担心道用手试了试躺在床上的阿颜的额头。入冬之后，阿颜偶感风寒便一病不起。阿照十分担心她，便主动请缨搬来与她同住，照顾她的日常起居。眼下阿颜喝了药之后，已经安然睡下了。
与其他人不同，阿照虽知如今局势紧张，却不怎么担忧。说到底，她们不过是蝼蚁般低微的人物，纵使往外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眼前的空气忽然起了波动。阿照猛然坐直身子，紧张地注视着这一所在。空气中渐渐有身影浮出，是前几日那个拿走木钗的郎君。
阿照松了口气，她回头看看熟睡的阿颜，压低声音对那位郎君急切地说：“你有阿玉的消息了？”那郎君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木钗默默地递了过来。
阿照接过木钗，仔细打量了下那位郎君，面色灰暗，眼睛深陷。不过数日，倒像是大病一场。“阿玉······”他声音滞涩，缓缓地念出这个名字。
阿照顿时心生不祥。“她，她如何了？”
“她现在，生死不知。”那郎君抬头朝阿照凄凉一笑。“亏我空学一身道术，却救不了她。”生死不知，谈笑眉如今的确是生死不知。郭璞曾经拜托黑白无常查阅生死簿，却找不到谈笑眉的名字。这样的奇事，就算是黑白无常也实在难以解释。谈无欲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彻底死心了。
阿照低下了头，心头像是被堵住般喘不过气。“阿玉······”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之中。良久之后，那郎君嘶哑着声音开了口。“无论如何，也要多谢你让我得知真相。这只木钗，我依约带来交还与你，多谢了。”长叹一声后，便不见踪影。
阿照轻轻抚摸着木钗，想起那个在驿站惨白着脸却强撑着帮忙的小娘子，转眼间便生死茫茫，连忙掩面，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郭璞推开自家宅门，一眼看到端坐案前执笔描摹秋明山水图的无欲。郭璞慢慢走到谈无欲身边，笑起来。“无欲，画的如何了？”
无欲回过神来，搁下笔抬起头笑道：“世叔，回来了。”
郭璞跪坐下来，细细端详了一把无欲的临摹，频频点头。“到底是父子，出笔，收锋如出一辙。”谈无欲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离阿父还差得远呢。”
郭璞笑眯了眼。这几日，有谈无欲伴在身边，日子总算过得有些趣味，就像那些年和谈澍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赋的时光。能在死前过上这段时日，也算是老天慈悲了。
“无欲，官家命我明日前往石头城，与王敦谈判。”
谈无欲脸上微笑慢慢消散。“世叔，怎么会······？”
“我的官职是王敦提拔，与王导交好，官家大概觉得我在王敦面前也能说上几句话吧。”郭璞摇摇头笑道，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刚刚说的不过是出外郊游一般。
“世叔，可有危险？我与你同去！”
郭璞止住激动的谈无欲，温声劝道：“无欲，我心中有数。”
谈无欲睁大眼睛，对上郭璞那双满含温暖的双眼，心却止不住的下沉。建邺城危他是知道的，可经此大变后他的心像是被冻上一般，再也懒得管他人死活。这几日，黑白无常倒是常来与郭璞商讨对付鬼洞，他也不过旁听着，一言不发。
曾经他放在心头珍视的家族，亲人，还有······都已经离他远去，如今又有什么值得他去珍惜？
或许只有一个宽厚温和的郭璞了。
“无欲，”郭璞伸手摸摸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经历大变，要你快速恢复过来似乎有些强求，但如今我只能为难你了。鬼洞之事，我已经和黑白无常看过，并且与素还真定下计策，十日后便要封印鬼洞。我怕是来不及了，只有拜托你，替我出面去将鬼洞解决，不要再让无辜的人死去了。”
“世叔······”谈无欲嘴唇颤抖，看向郭璞的双眸中不知不觉已经蒙上了一层水光。他却是强撑着不让自己落泪。
“无欲，此间事了，你想去做什么便尽情去做吧，出去散散心多走走。人间百态看多了，你也会更洒脱些。”郭璞微笑道。“你父亲便极爱山水，如今便让你替父亲和我去看看更好的风景，画出比这幅《秋明山水图》更好的画来，这样无论是你父亲还是我，都会倍感欣慰的。”
“没有阿父阿母和笑眉，也没有世叔您，我就算看过再多风景，又有什么趣味！”谈无欲咬着牙，倏然起身冲出了屋子。
郭璞阻拦不及，看着谈无欲单薄却笔直的背影，眉目间罩上一层愁云。
“这孩子，太倔强了······强极易折啊······”

这一日早间，王导便起身在宫中等待着。他所料不错，官家果然听从王洽的推荐，将郭璞派去石头城与王敦洽谈。。
王导自从听得这个消息，便一直握紧双手等待着郭璞归来。
派郭璞前去，王导心中自有谋划。郭璞是知道王敦的反叛，也知道王敦的败落。若是他向王敦透露出一点，或许可令王敦改换心意退兵······纵然不成，以郭璞的本事，当是没什么生命之危吧。
这一等，便是从旭日东升直等到金乌垂落。整日间，王导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就这样坚持地等待着。
“父亲！”点灯时分，王洽突然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脸上尽是哀色。“景纯他······他被堂伯父给，给杀了！”
王导全身猛地一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忽然胸口憋闷至极，探身向前便喷出一口血来，淋在地上触目惊心。
“父亲！”王洽忙上前欲扶。王导欲起身，却是一跤跌落在地上。
王导挣扎着推开王洽的手。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景纯啊······
许久之后，王导才定下神来。他慢慢地正好衣冠，冲着蒙蒙虚空郑重地施起大礼，长叩不起。王洽看父亲行大礼，不由得一脸茫然。
景纯，景纯，昔日逼你泄露天机，是王氏对你不住，想必我也很快便要西去。来世愿为牛马，供君差遣，以偿今生之憾。

而郭宅之中的谈无欲，也提着一颗心等待着郭璞归来。夜色渐渐深沉，谈无欲索性点着一盏灯，立在庭院继续等待。他的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世叔也是修道之人，也许······
一阵阴风吹过，空荡荡地庭院上出现黑白无常的身影。谈无欲的心立刻凉了半截。
“世叔他······”愣了半晌，谈无欲还是发问道。
范无救看了看谈无欲，叹了口气。谢必安双手一翻，一条魂魄倏然出现在原地，令谈无欲一见心痛不已。
“世叔······”
那魂魄清灵之气弥漫，眉目和善，不是郭璞又是谁？
谈无欲掩面不肯上前，郭璞却主动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无欲，我仍是放心不下你。”
“世叔，何必，何必······”谈无欲双目湿润，已然肝肠寸断。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郭璞倒是丝毫不介意自己身死。“死亡于我，不过解脱。或许下一世，我变成草木鱼鸟，仍能与你有一面之缘。”
谈无欲闻言却仍然目露哀色，没有丝毫慰藉之感。谢必安咳嗽一声，郭璞连忙抓紧道：“无欲，我时候不多，只牵挂你要好好的，不可出事。”
谈无欲正要说话，范无救伸手掐算了一番，打断道：“尚书郎，该上路了。”
郭璞留恋地看了谈无欲一眼。“无欲，保重。”话音刚落，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世叔！”谈无欲连忙上前几步，却已经找寻不见。
黑白无常二人对视一眼，范无救道：“谈无欲，请节哀。未来鬼洞之事，郭尚书郎已经全都拜托给你，你身负重任。”
“他怎会？”谈无欲看向范无救，“以他本事，脱身不难。”
“郭璞之前泄露天机，命已不久。这一次前往王敦处，王敦知他有点本领，便命他卜算其前程。郭璞算了三次，三次皆是个败亡结局。”范无救开口解释道：“王敦帐下本也不稳，人心浮动。这等惑众谣言，王敦立时暴起，趁郭璞背过身去毫无防备便一剑刺穿胸口。”
谈无欲闭上了眼睛，攥紧拳头。
“说到底也不过是时穷运尽，命数到头。”难得谢必安这次也心平气和地开口。他和范无救交换个眼神，二人便施礼转身不见。
去地府的路上，范无救好奇地问谢必安。“想不到你竟会答应郭璞的恳求，让他回去看望谈无欲。你不是最讲规矩的？”
谢必安脚步不停。“人死万事空，我懒得与他计较。”

冬日夜风寒凉，幽幽吹过，登时熄灭了谈无欲手中的油灯，只有黯淡的月光朦朦胧胧地照下来。谈无欲直挺挺地立在庭院中，回身望向一片黑暗的郭宅。此后，这里的灯光将再不会亮起了。
谈无欲茫然地踏出几步，却不知该去何方。谈府，郭宅，素宅······兜兜转转间这世上竟然没有一个他能容身的地方了。
谈无欲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彼时那个密林之中，孑然一身，无依无靠。而从此刻到彼时，已经是近一年时光过去。他曾以为自己何其有幸，如今看来，又是何其不幸。
或许从一开始，便不该答应素还真再入尘世吧；既然已是伥鬼之身，便不该有妄念，有奢求。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舍不得。
谈无欲忽然想起那个他握住素还真手的夜晚，与此时的夜色是多么相似。唯一的不同便是想起素还真时，胸口处顿时传来阵阵尖锐的疼痛。
就算到如今，他就能放得下，舍得了吗？
谈无欲说不清楚，可他已经身心俱疲。那种倦怠感深深地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回不了头。
“无欲？”谈无欲猛然抬起头，眼前的黑暗抖动了几下，慕少艾的身影悄然化现出来，他上前几步，关心地看向谈无欲。
“你来做什么？”谈无欲冷淡地扭过头。
“无欲，跟我回去吧。”慕少艾显然已经知道郭璞的死讯了。
“我不会回去的。”谈无欲十分坚持。
慕少艾沉默一会儿。“好，随你心意吧。”他叹了口气。“还有鬼洞的事情······”
“城中这几日，已经开始陆续有人饿死冻死。鬼洞的力量一日日增强，到时候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才可以胜过。”慕少艾略一犹豫，继续说道：“无欲，你身上有素还真的心血。素还真因缺失心血实力有损，所以到时候，还得请你多加协助素还真。”
谈无欲没有立刻答话，他沉默了。
“这是世叔的遗愿，我会出力协助。”过了片刻，谈无欲方才疲倦地说道。“你回去吧。”

======未完待续======
历史上的郭璞也是死于王敦之手，死亡原因类似本文中提到的，算是枉死。
十九章写着写着，发现内容太多，又不想打破整体二十章的格局，所以十九章拆成上下两章，在今天和明天放出~~~

第十九章终点（下）
王敦在石头城与建邺僵持了许久，终于在杀掉前来谈判的郭璞尚书郎的五日后，起兵攻城。此时长沙郡派来的救援大军仍在路上追赶不及。而建邺城内，只有少量禁卫军担负守城之责，底层百姓为了避免饿死，也不得不加入军队，混口饭吃。
攻城的这一日，黑白无常立于建邺城外的秦淮河边，冷眼看着王敦的军队列兵城下，架起投石机和长梯，急于进攻。凡人看不见，他们却看得清清楚楚，秦淮河的水下，已经乌黑一片，阴气翻腾。河水上空的封印已经岌岌可危。
战场的杀伐之气也在不断冲击着封印。范无救专心看着，脸色一变。“封印撑不住了。”谢必安一转头便见封印出现裂痕，轻轻碎响，已然消失。
消失瞬间，河底的庞大黑气骤然上升，脱出水面，就要往城中去。黑白无常各自甩出拘魂索和锁鬼枷，拖住鬼洞的脚步。金光闪闪的地府宝物刚一甩出，虚空中便有尖锐啸音出现。地府的纯正阴气与鬼洞的污秽之气激烈相撞。此时虽然仍是白天，但阴风阵阵，天上乌云密布，场景极为骇人。
昏昏蒙蒙之中又有两道身影出现，正是素还真与慕少艾。慕少艾皱眉道：“没想到完全形成的鬼洞是这般庞大。”鬼洞不停蠕动着，黑气弥漫一片，难以窥见具体形态，时不时有惨白的断肢残臂以及血污满脸的阴魂时隐时现，一声声鬼啸响彻长空。
素还真却是四处张望。“无欲还没来？”
正说话间，另一道身影出现在五步开外，正是谈无欲。素还真一眼望过去便再也转不开目光。他已经有好久不曾见过谈无欲了，而无欲看上去又消瘦了许多，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亮的吓人。
“人已来齐，开始吧。”慕少艾冲素还真一点头 “无欲，你去素还真那边。待会他作为开阵者难以自保，你要护住他。”慕少艾冲谈无欲喊道。

“素还真······”
“我要救他！”素还真粗暴地打断慕少艾的话，口中喃喃自语，仍然坚持向枯萎的还魂草灌注功力。“我要救他，我要救他······”随着功力不断流失，素还真的身上也泛起淡淡金光，慕少艾急的不知所措，又拉不开素还真。“素还真，你······”金光笼罩下，素还真的一头乌发中，丝丝缕缕的发丝开始由黑变灰，渐至大片大片地转为雪白，可他丝毫未觉。
一道玄衣人影悄然化现，衣袂无风自动，端的一派仙风道骨。慕少艾一见来人顿时如释重负，急忙躬身行礼。“师伯。”来人略一点头，正是虚和子。
素还真闻声不由停下手中动作，僵硬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双饱含悲悯的眼睛。“师父······”
“素还真，你的入世修炼已经结束了。”虚和子凝视着自己的徒弟。“还记得你临行前我是如何告知你的？发已转白，该回返了。”
直到此时，素还真才发现自己垂下的头发已经尽数变白。他握着自己的发丝，蓦然想起初见谈无欲之时，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师父说历练到须发皆白，我便可以回返了······”
素还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扑倒虚和子脚下，重重地叩下头去。“师父！师父！我还不能回去！我要救无欲，师父，求求你救无欲······”说到最后，已经语不成调，声声哽咽。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结束，终点之意已经一目了然。不过这是终点，却不是结局。所以，诸位请不要急着给我寄刀片······

第二十章 瀛洲
漂浮在无尽之海上的瀛洲，是个神奇的所在。这里琼花异草，比比皆是；奇山怪石，处处稀奇。时不时便可见海中有数丈长的海兽一跃而起，空中又有披着彩霞与日光的凤鸟长啸而过。
瀛洲虽然可称上是一个岛屿，却从没有人踏遍这座岛屿的每一寸土地，它仿佛自有灵性，无边无际，会随着人的脚步向前延伸。
谈笑眉立于瀛洲的一处高峰之上，望着茫茫海面，心醉神驰。自她踏上瀛洲，已经是数百年光阴过去。可每次登上这里眺望海天奇景之时，她都忍不住沉迷其中。
谈笑眉回过头，对着另一边喊道：“阿兄，快过来看呀，巨鲸要喷水了。”
在这高峰顶处，是一处广阔的平台。平台的一隅，挺立着一棵极其粗壮的桃树。这棵树太过高大，仰头看不见其顶。枝干健壮，几乎笼罩住整个峰顶，只是枝头既无绿叶，就连桃花，也不过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朵，便显得十分怪异。若是这桃花能开遍枝头，整个高峰顶处想必都会笼罩在一片红云之中，该是多么美不胜收。
树根下靠着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幼童，满头白发梳成整齐的小鬏，密密的齐眉刘海仍然遮不住飞扬的柳眉，一双凤目光华璀璨，眸光流转，正是谈无欲。他正望着树下一株奇异的仙草出神，听到笑眉的呼喊方才回过神，眉眼一弯，起身走到她身边。
笑眉兴奋地拉起他的手，一手指向远处海面。“快看！”远处海面上，一道高大水柱应声响起，直冲天际，伴随着悠长的鲸鸣响彻天地，的确是难得逸景。
可惜奇景终究只有一时，过不多久，海面恢复平静。谈笑眉恋恋不舍地移回目光，低头对谈无欲说道：“咱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在二人的对望中，素还真慢慢松开了谈无欲的手。正在两只手分离瞬间，谈无欲鬼使神差般反手又握了握素还真的手，方才松开，急匆匆转过身去找笑眉。
谈无欲的脑子乱糟糟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最后反握住素还真的手，似乎是不忍见对方目光中流露的那股落寞与伤心。不过眼下，还有个笑眉要安抚呢，也没空想那么多。
一边正在替素还真包扎的慕少艾悄悄凑近素还真耳边。“克制点，傻笑什么呢。”素还真立刻收敛表情，摆出一副肃穆模样，关心地盯着好声好气哄笑眉的谈无欲，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桃树几点桃花无风自动。飘落的花瓣间，虚和子的身影悠然出现。
几人立刻躬身行礼。“师父（师伯）。”
虚和子点点头，冲笑眉招招手。“笑眉，来吧。”
谈笑眉脸上泪痕犹在。谈无欲替她轻轻抹去泪水，她便匆匆走到虚和子身旁，二人一起消失不见。
素还真走到谈无欲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无欲，不必担心。”
慕少艾也走过来。“虚和师伯亲自出马，大概能说服这个倔强的小娘子吧。”又冲素还真一点头。“你倒能得偿所愿了。”
谈无欲却忽然抬起头望着素还真，明亮的双眸中充满疑惑。“你到底是谁？为何我见你，心内既欢喜又难过？”
素还真闻言没有立即答话，只是伸手轻轻抚过谈无欲的脸颊。几百年了，终于能再触摸到你的脸······
他蹲下身，双眼直视谈无欲澄澈的双眸。“我是素还真，我认识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虚和子带着谈笑眉来到一处所在。这里天空一半漆黑如墨，一弯新月挂在半空；另一半湛蓝如水，一轮晴日高悬天中。极目所见，只有翻滚不息的云海；低头一望，脚下便是悬圃桃树粗壮的枝干，却是一眼望不到底。
“此处便是悬圃桃树的树顶，瀛洲的最高处。”虚和子微笑着对谈笑眉说道。
谈笑眉心中惊奇不已，原来桃树树顶，竟是这般瑰丽异象！
“我从未带人来过此处，却唯独你，”虚和子感叹道。“笑眉，你们兄妹与瀛洲真是渊源匪浅啊。”
谈笑眉默默无言，一时之间思绪万千，几百年的前尘往事，仍是历历在目

“哈哈哈，”虚和子笑着摇摇头，“我那徒弟，便是这一点痴心，全放在你阿兄身上了。”
谈笑眉咬着嘴没说话。素还真对谈无欲的心，她也不是不知道。她照顾谈无欲的这几百年间，除了开始素还真还在思过崖的时光，待他出来之后便时常采集炼制灵气丰富的丹药异果，托慕少艾转交给谈笑眉兄妹，助谈无欲恢复灵力。
可是······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可这里是瀛洲，你也在此，有何可惧？”虚和子拍拍她的肩。“况且素还真尝过一次恶果，还不知道吸取教训吗？笑眉，因噎废食也不是明智之举啊。”
谈笑眉沉默良久。虚和子也不说话，耐心地等待着谈笑眉自己想通。
“那···那好吧。虚和师伯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能阻拦。”谈笑眉叹口气，终究让步了。“便让无欲随您修行吧，只是我要来常探望他。”
虚和子满意地点点头。“这是自然。”
谈笑眉一回到自己的住所，便开始张罗着替无欲收拾搬到虚和子住处的行囊。瀛洲广大，各位师伯师叔们选择清修的地方都不尽相同。笑眉的师父明和仙子喜爱开阔处，便在满是奇花异草的山脚下平原修炼；虚和师伯喜高处，他的住所便在高峰之上。各处远近不同，好在瀛洲之人身形轻盈，赶路自是不在话下。
不多时，谈笑眉便收拾了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想了想又塞了些零零碎碎进去。她转过身，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谈无欲，不舍地抱住了他。“阿兄，你去虚和师伯那里修炼，可记得要常来看我。”
谈无欲抬起手，笨拙地拍拍谈笑眉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和笑眉相依为命过了许久，乍然分开自然十分不舍。可是自己身上要弄清楚的地方那么多，去了山上修炼，才有机会了解一切。
此时想起了敲门声。谈笑眉过去打开，门口站的是素还真和慕少艾。谈笑眉并不是难缠的性子，再说和素还真打了一场，多多少少平复了心气。她也没多加为难，转身将收拾好的包袱递给素还真。“无欲常用的都在这了。”她扬扬眉毛，“你可照顾好他了素还真。”

素还真接过包袱背在身上，冲着谈笑眉一点头。“我自然知晓，”说完冲谈无欲伸出手，微笑道：“无欲，随我来吧。”
谈无欲走到素还真身边，将自己的手放在素还真伸出的手上。脑中忽然一阵恍惚，似乎久远前，他便也做过同样的动作······他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也罢，日后自有分晓。
虚和子的住处屋舍简朴大气，十分阔敞。只是一阔敞，房间数量就变少了，没有单独的房间供给谈无欲，素还真便让谈无欲与自己同住一间。谈无欲好奇地打量着素还真的住处，坐具卧具齐全，皆是一派典雅之风，槅门拉开，便可远眺瀛洲无限风景，倒是个好所在。
素还真手脚麻利，又有慕少艾帮忙，片刻便安置好了谈无欲的行李。素还真走到正远望风景的谈无欲，开口说道：“无欲，师父门下规矩不多，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你听。只是有一条，今日我要告诉你，你务必牢记于心。”
谈无欲回过头看着素还真，他知道自己如今即将拜入虚和子门下，素还真便是自己的师兄了。有时师父不在，师兄便是自己的半师，理应尊重。谈无欲略躬身恭敬道：“师兄请讲。”
素还真盯着谈无欲，一字一句。“以后，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你都不可替人受伤。”
谈无欲一愣，他委实没想到素还真会说这个。
“比如今日，我与笑眉较量，你便不应该扑上来替我挡剑。”
谈无欲顿时脸色通红。那时候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想的，只是心里不愿见素还真受伤······
“你尚无自保能力，且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都以保护自己为先。”素还真神色严肃。谈无欲低下头。“是，师兄。”素还真欣慰点点头，伸手拍拍谈无欲的肩膀，面色和缓。“我领你去四处转转，熟悉下这里。”
一边的慕少艾抱着双手，跟在二人身后，暗地里传音给素还真。“他扑上来，吓到的反而是你吧？”
素还真目光暗了暗，回答道：“一次就够了。”他在思过崖百年，日日心头缠绕，夜夜梦中惊醒，挥之不去的都是战鬼洞之时，谈无欲挡在他的面前，取出心血还他的画面。若不是师父带给他一丝希望，只怕他从思过崖出来，也已经是个半疯。

那个吧主@二叔喝茶中 或者 @Stacey恋歌 我的这篇文已经写完了，想把标题改成“完结”，我好像做不到，不知道吧主可不可以呢？如果可以的话，能否帮我修改一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