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雪葬樱
“深雪,我们迷路了。”周围是覆盖白雪的樱花,星染停下来,对走在前方的深雪喊道,“我们已经来这里三次了。”
深雪慢慢转过身来,右手攀住身边的一枝樱花:“这里很熟悉。但每次走过,我都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星染叹口气:“你早说啊,我们可以一起找嘛。”
“呃……我忘了。”
也难怪,星染会露出那么无奈的表情了。
这一切还要从七天前说起。
清澹城的大门在朝阳下无声无息的开启,筹备了那么久的事,真正要发生付诸实施原来也不过是一瞬间。深雪将冰蓝的发丝很简单的挽了起来,换了件普通的及膝短裙,披着一件月白底莲花纹的的斗篷,在白雪反射的有些刺目的阳光下眯着眼睛,打量着同样简单清爽的星染,看着她微皱的眉心。
那还是早饭时,锦镜不过是简单的提了提她应该换换发色眸色——那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些,深雪就直接将手边的一碗热汤冲他扔了过去,可惜那准头实在太差,只烫的对面的侍女手上起了一串儿水泡。锦镜倒也不恼,着人收拾好桌子,对她们说,上路吧。
雪樱镇,得名就来自那层层叠叠被雪掩埋的樱花。星染不紧不慢地说着它的由来、历史、起源、传说。深雪只是奇怪,她知道的似乎太详细了些。而这些,偏偏在她的记忆中有着似是而非的模糊印象。星染说得细,深雪也听得细,临了了,星染淡淡的说:“深雪,我知道得这样细,是因为我不是这里的人。我们是过客,过客而已。”
深雪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没有身处其中,所以不会有感情。不在此山中,才能看得通透。
但星染更明白,这话是没有用的。她们一定会入戏。既然明知没有用,为什么还要去做呢?星染在心中回答着露露的疑问。“有些事,原本就是徒劳无功的,但我们依然要经历。”她说。
“就像这次旅行吗?”露露问。
星染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她们的白天是打发过去的,悠悠闲闲的走走停停,或者借各种各样的宠兽搭个顺风车。每当这时星染就会感叹,当年在帝国魔法学院真的没白学。当然,这些路程都是微不足道的。两个人都明白,真正的行程发生在夜间。每天睡前,星染会将自己与深雪的手系在一起,紧紧挽住。等到两人真的入睡后,露露化成的翅膀会带着两个人一同前行,在黎明将至时放下,这简单而有效。她们飞得足够高,不会有太多人看到引起麻烦。偶尔星染夜里醒来,俯视着身下朦胧的大地,感到心里空空的。
她明明已经找到了深雪,为什么还是感到如此孤独?
她摇摇头,沉沉睡去。
“深雪,到了。”朝阳初升,星染睁开眼睛,看到了层层叠叠的粉白樱花,还有覆盖一切的白雪。
深雪抚一抚身上的雪花,走过去,捧起一点儿樱花上的落雪,在手中揉了几下,吹一吹,皱了皱眉,挥挥手示意星染过来看。
“怎么了?”星染刚走过来,就看到深雪对着手中的雪吹了一口气。然后,那些雪花就那样轻盈的飞了起来,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星星点点的闪烁着钻石的光芒,渐渐飘远。
“这是……花瓣!”星染脱口而出。她曾经见过这样的场景,而且刻骨铭心。艳丽的红色花瓣在风雪中被撕成碎片,一点点纠缠在一起,弥漫天际,带着丝丝缕缕的伤感和恐惧。冰蓝长发的少女斜依在窗边,向她回头微笑,为她献上一场那样盛大的奇迹。那时,谁以微笑,淡了流年?
“白色的是碎掉的花瓣,那粉色的是……”星染的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但不敢说出口。
深雪点点头,面上是少见的凝重:“是雪。混合了人的血肉骨髓,凝结成樱花状的雪。”
星染觉得天旋地转,她几乎要晕过去:“这才是雪樱镇?”刚才看起来唯美纯洁的樱花林立刻显得阴森恐怖起来。如果每朵樱花都是如此——那这里曾经逝去了多少人?
“星染,我总觉得它很久以前绝不叫这个名字。还有,我们可以试着打听一下,一定会找到熙灵的痕迹。”
“深雪,熙灵已经去世一千年了,怎么可能?”星染总算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话虽如此,她心底却突然泛起一个奇异的想法——或许,她可以问问莉莉娅老师……
莉莉娅已经沉默很久了,她不想说话,不能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冷冷的感受着周遭他人的离合悲欢,听着星染对她说,老师,很抱歉,请您不要干涉这一切,这是别人的事情。
她淡淡地说,星染,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子。然后安静下来,感受着岁月像流水一样划过。
现在,星染坐在她的面前。一盏灯被点亮,在暗夜中散发出抖动的白色光芒,照耀着镇中唯一的旅店的一桌一床。莉莉娅知道,她不听话的弟子已经带着那个人在这里住下了,并列的两个房间。
雪樱镇中房舍很少,旅店更是只有一家。所有的人家都在樱花林的外围。本就安静,如今到了深夜更是寂静得让人恐惧。莉莉娅看着星染有些疲惫的神色,到底是不忍心再说什么,她长叹一口气:“你问吧。”
“老师,您是否知道熙灵?”
“知道。”
“她是谁?”
“玫红家族的庶女。那是一个很久以前消失的家族,显赫一时,突然销声匿迹。”
“这是不是一个普通的镇子?”
“不是。这里千年以前叫做樱水城,是玫红家族的根系所在地。现在所有的建筑都破碎腐朽了,但每一株樱花都吸收了鲜血。整个镇子有强烈的魔法波动,在一股极大的力量的笼罩之下。”
“所以樱花不谢,白雪不化,而且血作花,花化雪。”
“对。这股力量源自千年之前,但如今仍然具有强大的威力。力量的源泉,在镇子的中心。”
简练的问答,没有客套,没有温情,只是一问一答。临了了,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莉莉娅假装无意的看向一旁,不再直视着星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沉默了良久,星染轻轻地说:“老师,您认识她,对吗?”
那一瞬间,莉莉娅有些恍惚,脑海中就浮现出那棵樱花树,一半莹白如玉,一半殷红如血,还有那个站在树下的少女,一回头一刹那,就定格成了永恒。
一千年,竟然就这样过去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夜色寂静, 隐约可以听到窗外纺织娘清脆的鸣叫。
当时间长到星染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莉莉娅发出叹息似的声音:
“我只是在想,你们怎么会重复我们当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