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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写的故事,故事里有一点策兰的诗,也有自己的拙作。学校里的故事。行文不佳之处还请各位批评指教。


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6-08-09 23:46回复
    “我是在初二下学期第三次考试时开始注意他的。那天你第一次穿橘黄色的运动鞋。”“你怎么总记得这些!”谢和华颇为无奈,我识趣地闭上嘴。谢和华看着地问我:“那人到底是谁?“不都告你他的鞋的样子了嘛。”“总是跟鞋、鞋有关,我从不看鞋的。”“我总是看鞋的呀!”我略得意地笑笑,不管何时,我总是穿着标致干净,到了周末不用穿校服时更是穿着别具一格,总之我对涉及虚荣的东西十分在意。我慢慢走进学校练体育的大操场,体测在即,我跑步已属不错,但跳远差些。于是便同谢和华往露天台阶那边走,以跳台阶的方式练跳远。
    谢和华忽地笑起来,那是她特有的时断时续的笑,虽然笑声并不流畅,但欢乐很是轻盈连贯。“我看见一个穿那种裤子的人。”我眼睛不好,却武断地说:“不是,哪有那么容易?”待上了级阶台阶,我才发现那人果真是“尿频症”——胸口突然一阵抽搐的酸痛,面部也热而发僵,愧疚、恐惧、兴奋一时杂然,我忍不住说:“完了,完了,高危区,高危区。”谢和华一转身,看了那人好久:“那定是尿频症喽。”“走吧,算我求你了。”我拉着她的胳膊,维持着使肌肉别扭的笑。谢和华自然不走,她不觉得我真的想走。“尿频症”下了几级台阶,毫无预兆地远离了这边,我同谢和华也赶紧下了台阶,可他已到操场的另一边了。“我有些看不清。”我清楚地注意到,我声音很特殊,抑扬顿挫的低沉像黛西那样造作。“我帮你锁定目标吧,呵,还真是独来独往。”谢和华的目光随着“尿频症”的渐行渐远拉得越来越长,这倒令我想起我同谢和华都很不喜欢的一句词“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他确实很瘦哟。”我无意听谢和华的调笑,心中十分愧怍,谢和华是我难得一见的令 我崇敬而又喜爱的人,她对我很好也不必说。但我总在日常中对她缺乏热情(但特殊的时候会想念她到不能自已),甚至对她与对其他人一样热情。我会乐于跟某些我并不欣赏甚至厌恶的人相处,乐于他们的“悦纳”。我是我见过最坏的人,虽然我只实实在在见过我,领略过“我”的卑鄙,恶俗,做作。“尿频症”不见了,我有些怅然若失,答了句:“确实。”
    写到这里,我为我的贫乏惊讶不已,我什么都写不出,却生生把谢和华写得普通又片面,我对“他”的感情写得那样支离而怪异。然而,生活就是这样松散地推进,我很难专注起来。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6-08-09 2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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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总是要下雨的样子,果然下了雨。我总是盼望着下雨,看雨时心中就像要殉道那样快活。我把书拿在手里,在走廊中边同谢和华聊天边看雨。“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多少事,茫茫。”“下面呢?”“突然忘了。”我惨然一笑,不知何时有了苦笑的习惯。“尿频症。”谢和华拉拉我的衣袖。我忙看去,章复礼走得很快,要跑的架势。
      “快跟!”我和谢和华与章复礼保持着适当距离跟到了一层,章复礼半跑半走地到雨中去了。谢和华笑道:“要不要冲上去给他打把伞?”我呆呆地看着他远去,道:“我没伞啊。”
      雨把周围洗得稀薄,他的身影仍然清晰且尖锐。谢和华曾给我描述过一句有意思的情话——你的每根睫毛都像一支利箭刺穿我的心。这样说过分,该用卡夫卡的话——变成刀子,搅动我的心。
      月明两处可登楼,纵轻红,小帘钩,望断依稀,只是见君稠。骰子相思知与否,噎弱管,咽歌喉。如何心事便为愁,幽草晚晴,不肯系归舟。韵险慵押诗恨短,长寄泪,到梢头。
      晚上回家,坐在宽大的汽车里,吃一袋子大樱桃。心里填了这首《江城子》。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6-08-11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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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玩想什么写什么吧。”“行啊,还是我的第一句?”我问谢和华时已写了起来:“青苔一样绿,是忘却的家。每扇风吹的门前,你被砍头的游吟诗人变蓝。他为你敲响苦涩阴毛做的鼓,他用化脓的脚在沙子里画你的眉。”谢和华也写了一句。“他离去,雨在后面追他。”我又写到。“不会是想到尿频症了吧?这时候不要写他。”谢和华似乎有些不悦。我一怔:“什么?”谢和华笑道:“他离去,雨在后面追他。”我回忆一阵儿,才想起那次下雨的场景,心中释然些许——我并不是那么在乎他,否则我就太不可理喻了,在谢和华身边想他,会让我惭愧。“我真的没那么想,这些都是策兰的句子,我……。”“你没感觉到你在想。”我懒得在“前意识”和“潜意识”中纠缠,便道:“好,我不写了。”便接着写道——从墙壁中打出真理之白。“又写了!你想打破墙壁,到他们班去。”“你真是牵强附会。”我有些忿忿不平,但转而笑道:“到底是谁想尿频症啊。”谢和华噎了一下。我顺着写道:世界是一匹阵痛的兽,上帝是它的嚎叫。救世主的光环是千万粒的愁苦。告诉我你是华兹华斯,告诉我你家的芒果好吃。
        “我家的芒果好吃。”谢和华突然说道。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6-08-1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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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业照拍完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各自去拍照,我和谢和华穷极无聊,于是谢和华教我背诗,我很快就背会了,我们又无聊起来。“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东家老女嫁不售,白日当空三月半。潥阳公主年十四,清明暖后同墙看,归来辗转到五更,梁间燕子闻长叹。”“嗯,对了,这你可以写给尿频症,说他是嫁不售的东家老女,而你是风光无限的潥阳公主。”我笑笑:“我才是可怜的东邻女呢,咱们班在他们班的东边,宋玉真薄情,不会是因为楚襄王吧。”“非关宋玉有微辞,却是襄王梦觉迟。”谢和华随口背道。“山上离宫宫上楼,楼前宫畔枕江流。楚天长短黄昏雨,宋玉无愁亦自愁。”我竟有些比试之心。“巫峡迢迢近楚宫,至今云雨暗丹枫。微生尽恋人间乐,只有襄王忆梦中。”“雪中梅艳与谁期,梅雪相兼一万枝。若是石城无艇子,莫愁还自有愁时。你说初一、初二是他在我东边,就是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早嫁东家王。初三他在我西边就是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自能窥宋玉,何需恨王昌。还真是恰当。潥阳公主于你也很合适,年十四嘛。”“那天你让我在给他写的信上写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可把我写老了。”谢和华禁不住笑道:“怎么才算年轻?十岁去踏青,芙蓉做裙衩……”“非也,应是‘八岁偷照镜,长眉已能画’。哎,关于王昌,李商隐写过‘本来银汉是红墙,隔得卢家白玉堂。谁与王昌报消息,尽知三十六鸳鸯。’知道有个特别爱抄李商隐的人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谢和华的脸早已扭向一边:“那棵刺槐树下正站着尿频症跟他的情妇哩。”我略往那边瞟一眼,随即快步走过去,我站在离章复礼几步远的正后方大声背刚才的诗。谢和华忙远离几步,在一边看着我。章复礼突然不说话了,他僵硬地站着固执地着正前方。司马绎铎回头惶惑地看看我,不一会儿又回过头看几眼。我回到谢和华旁边:“没反应。”“你就说想摘花,摘不到,想让他帮你摘一朵。”“他不比我高多少啊,况且还有比他个子高的人。”我在女生中算是很高的个子。“他正好在花旁啊,只不过是个理由。”“为什么是他?他情妇也不比他低。”我说的话多无用,如果需要一个自然的理由,我就不应该做这么多牵强的事情——


          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6-08-12 06: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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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完试出来写得手疼,在约定的地点等谢和华也不见她来,我只得继续等着。大约不到一分钟,她跑着过来:“尿频症考号0305!”我愣了一下,忙向南楼的03考场跑去,一下子坐到05座位上,气喘吁吁地问:“你怎么知道?”“去他们班看的呀。”“这么大胆!我都不敢。”其实我既想不到,也没心思这么做——在考试时一味惦念章复礼。“你的想法很大胆,行为却很懦弱,这最不好啦。”
            我撕下纸条,写上:“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八桂林边九芝草,短襟小鬓相逢道。依样用诗句拼章复礼名字,也未署名。明天还有一门英语考试,章复礼会看到的。纸条被谢和华折成锁状,塞在考号条下,他人不易发现。我作势痴狂地抚摸了那桌子几下,逗得谢和华直笑,我的心也猛烈而快活地跳动起来。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16-08-12 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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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操了,队列立刻散开,又聚拢成无规则的东西。我也从树叶的籁籁声中回过神,用适当的距离跟着章复礼回教室。司马绎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微侧过头同章复礼谈话,两人的声音在周围的嘈杂声中淹没。我不知不觉又离他们近些。章复礼停步,我一惊,立刻停下。章复礼扯扯司马绎铎的袖子,笑着侧头看我,司马绎铎也回过头来,没有表情。那实实在在看我的目光,那实实在在的笑(我一下理解成含着得意与刻薄的讥笑),我感到愤恨灼烧了我,我快步超过他们——章复礼同别人一样没什么值得我注意的!我这个想法热烈而又小心翼翼,既然我无法不喜欢他,也就不能把他想成我不喜欢的样子,哪怕真的是这样。他代表鲜明而自成体系的观念,我却是迷惘而破碎的,我只能仰慕他的完整。


              来自iPhone客户端15楼2016-08-12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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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爱:
                我的眉眉,给你写信时想到许多不堪的语句——摩摩永远亲吻着眉眉。这对我们是否太不恰当?当然只是玩笑,你看我们,既不合适又不方便,可我还固执地写信给你——像酒在螺壳里,像海在月亮的血色光芒里。
                不要回信给我,只要给我一些虚妄的可能就好了。我并不要打动你,这只是我为我的不安而做徒劳的努力。
                爱你的摩
                我拿了纸给谢和华看,她笑个不住,我们一向觉得徐志摩的爱眉小札太肉麻,便仿其笔触称谓,给章复礼写了信,任章复礼是多么轻浮(看样子不大可能,甚至是恰恰相反),看了这信也会目瞪口呆。这种玩笑的感觉让我和谢和华都兴致勃勃,我对章复礼不应该的感情和不应该的举动好像都是一场儿戏,在其中我更关注观戏的谢和华的反应——她高兴就好。我入戏不深,她深得其乐,至于章复礼在戏中被迫扮演不称职的小丑,我倒不怎么放在心上——我希望我不放在心上。我对一个我不该关心的人的关心,对他是冒犯,对我是冒犯,对谢和华,对我的父母都是冒犯。
                有时懒得给章复礼写信,便把锁上纸锁的空信封夹在他的车后座上,我中午夹的信下午看时还在章复礼的车后座上夹着,锁已被拆开了,我惊喜不已,暗恼这封信是空的,便换上新信,在旧信上写:“不知风拆信,还是君拆信,临行匆促,附红豆——你的摩摩。”我把旧信掷在他的前框里,大有卫玠鹿车,掷果潘安之感。细思或许是章复礼不懂如何把信从车后座取下丢掉,或压根没发现,我心里自有几分失落,不过大多是好笑。我单肩背着沉重的书包,轻快地翘课回家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16-08-13 2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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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刺槐树——太高了。”我语含讽刺,刺槐花摘起来那样容易,不能成为一个请求的理由。“想给他写信就写吧,那天说不定是不小心掉的。”一张淡黄色的纸已齐齐整整放在桌上。
                  我也不看谢和华,奋笔写道——爷给你写这么多信,信纸墨水也有五角钱,爷劝你把信卖了,速速还钱!爷最近手头很紧。
                  爷把《全唐诗》买了!不仅会背诗比这里任何人都多,生物也能跟你一样好。
                  我写了这么些仍嫌少,我于是又补到:“上学苦,上学累,上学还得交学费,不如加入黑社会,有吃有喝有地位。”
                  “风格变这么大!”谢和华边笑边说,在信纸空白的地方折起一朵花。“什么花?”“这不是你常说的石蒜花吗?”“我是觉得曼珠沙华的叫法太矫情。唉,花叶不能相见。关于这花的来历,说是一个长相很丑的鬼爱上一个长相很美的姑娘,把她关起来。后来一个英俊的青年爱上这个姑娘,他杀了鬼,救了姑娘,鬼的血化作曼珠沙华,很残酷,不是吗?”我想起我给章复礼的信中曾写到:我虽是温钟馗,贺鬼头,却也是温八叉,贺梅子。谢和华没有说话。
                  中午放学去车棚放了信,久等章复礼不来,校园里的人也渐渐散去。我同谢和华便各自回家,到半路上,谢和华追上我道:“尿频症的车框里有东西。”谢和华边骑车边说,估计她刚与章复礼骑向不同方向。“什么?”我一时懵住。“纸。”谢和华笑笑,骑车远去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16-08-15 1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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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家说起一个大文豪的身后事,会说他在追求美人最热烈的时候一天四封信。”我正同谢和华说笑着往校园外走。章复礼推着车子,步伐均匀而轻捷地超过我们向前走。我坐在谢和华的车子上,谢和华推着车子和我去“追赶”章复礼,这样只会更慢,不过很有趣。我瞥见章复礼的鞋带散落在地上,连在后面喊:“系鞋带!系鞋带!”“呀,我的鞋带开了。”谢和华惊道。我一看谢和华的鞋带也开了,便忙下车扶住车子。等谢和华系好鞋带,章复礼已到校门口了。我走过去时,他正蹲下身子系鞋带,大概是一旁的司马绎铎提醒他的。司马绎铎在一旁等他,他系好后直接跨上车子,两人并未有告别的言行。谢和华也骑上车子追着章复礼去了。我目送谢和华一阵儿,想提醒她慢点儿,车速太快危险,跟不跟章复礼并不重要。真想把所有祝福都给你,我的好姑娘。
                    我感到温情缓缓回落到我心中,谢和华渐渐看不见了,我便向母亲的车走去。


                    来自iPhone客户端21楼2016-08-15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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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章复礼所在班的体育课。(由于初中校园不够宽敞,所以初中生的体育课都在对面的高中校园上)我从校园往出走时,章复礼正往校园内走。我们都是紧紧靠右行走的人,道路狭长,中间却可以隔好多人。他脸上带着罕有的一个人时的笑,不会因为我,也不像因为别的什么,他的目光涣散,笑着属于他本身的笑。那长时间的笑让我觉得可怕——他回头的那次,那实在的目光可是穿透了我,在看我背后的什么,并为它而笑?我像隔开商品的橱窗,透明(多么美的形容),无足轻重(多么伤感的形容)。安德烈.布勒东像雷电一样击中我,在眩晕中,我们错过了。
                      他进入车棚,将车后座上夹的信扫到一边,扭转车头走出车棚。快速骑车(并不像同龄的男孩那样轻狂),而是以一种稳重坚定的速度向既定的生活驶去。
                      幸而我完全合理的“推测”,只能作为想象而存在。


                      来自iPhone客户端24楼2016-08-18 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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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这密密麻麻的,都做完了!”孟横塘作势要夺我的数学练习册,我躲闪着与她在楼道里嬉闹起来,回身时乍见章复礼从班门口出来,他惊了一下,含了几分憋不住的笑,快步(几乎说得上跑)到一边去了。
                        我也笑出来,心中默道:“章复礼,有那么怕我吗?其实我跟你一样,也是胆小鬼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25楼2016-08-18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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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尿频症,是不是太突兀了?”我纯粹抱着说废话的目的对谢和华说。谢和华道:“不然呢?说不定前世今生,打好基础了。”“嗯,有道理。他前世一定是我奶妈。”“啊?为什么?”“明宪宗朱见深就是我的前世,万贵妃万贞儿就是他的前世。万贞儿比朱见深大十七岁呢,还不是由朱见深的奶妈变成朱见深的贵妃?他们的感情貌似很好。”“何以见得?”“万贞儿死后,朱见深说万妃长去,吾亦安能久矣。不久也去世了。”“不久是多久?”“几个月吧。”谢和华轻笑道:“你和尿频症,还真深情呢!”“如果他是董贤,我为了不吵醒他,可以割断睡觉时我压在他身下的袖子再起床;如果他是邓通,我会因为一个预言他饿死的预言,给他天下所有的铜矿。”“嗯,这两对也不错呀,为什么偏偏是明宪宗和万贵妃呢?”
                          “这是前世,还有前前世,和前前前世呢。”我扭头看看窗外,心想章复礼被我这样博古通今地意淫一番后,吓得不敢出来了吧——窗外没有他的身影,一如既往。


                          来自iPhone客户端27楼2016-08-19 0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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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英语素来差,语法更差(不过它仍是我最熟知的一门外语),虽然这样我仍偏好外语文学,并打算为了外语文学到离家很远的地方上学——也就意味着我高中不再和谢和华是同学了。我用英语胡诌一篇浮夸的书信,叫章复礼班上的姑娘给章复礼送去——章复礼非得有极高的英语水平才能看懂(有不少生僻单词),还得有极强的理解力(语法错误不计其数)。我想到就笑个不停,又恼恨自己总捉弄一个无辜的可怜人,甚至还把我的请假条托人给他。“对我的才华,他应该早有耳闻吧。”我玩笑着做出自负的样子。“为什么?说不定他真的丝毫没有听说过你呢。”谢和华没有玩笑的意思。“你记不记得那次我拿着积累本去实验操作模拟测试?”“嗯,那次他们班与咱们班一起去的。”“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两个班的人分了两批去测试,他候考时我已经在考试了,我把积累本留在候考室内。第二天我拿着积累本在走廊背诵的时候,他们班的一个女生说她们昨天看到我积累本中夹的纸,上面有好多字词都不认识。”“你觉得他看到了?”“有可能。那张纸上写着汉语词典里的一些较为生僻的词,没有注音注释。”“你觉得他是随便动别人东西的人?”
                            见我语塞,谢和华提醒道:“大课间了,去车棚寄信吧。”谢和华刚才的反问其实一直在我心中反复着,如果他在为人处事上符合我欣赏的标准,他就很难更多地在稀有的机会中了解我,但如果他做出粗鲁的举动,他的了解对我毫无意义。我看向谢和华,幸亏我们有机会得以自然地了解彼此,才不至于这般纠结无奈吧。我觉得对我的人生最有影响力的“抉择”,或许就是来到这个初中,这个班——使我有机会认识谢和华。
                            我拿好已经被手握得潮湿的信,跌跌撞撞跑下楼,跑到车棚,一眼看到章复礼的车子,熟悉的感觉有些恍惚,我的努力让我们至少熟悉了一点,哪怕是肤浅的熟悉。
                            “他的车座对于他的个子调得真低。”“咱们调高点吧。”我还未及谢和华阻止便开始旋车座下调高度的器械,不小心把整个车座拧了下来,我举起车座,在车棚里昂首阔步巡游一番,高举着章复礼的车座笑对谢和华说:“我要不要把他的车座偷了?”“偷车座?快拧上去吧,上课时间快到了。”
                            “别破坏我的行为艺术,我恨他,把车座扔到前筐。”我常对章复礼升起莫名的恨意,任性又毫无道理。我的情感像吉普赛人的孩子一样无拘无束,若不被大人理睬,孩子的戏耍不被大人认真对待,莽撞的孩子怎会不愤怒呢?我要用恶作剧来报复,我把车座放在章复礼车子的前筐,眯着眼欣赏一阵儿,像日本少女欣赏新鲜的武士“女首”(被割掉鼻子的武士首级)。
                            谢和华从车筐里取出车座安在原来的位置上,调到原来的高度。“你调高点,让他意识到!”“不行!”谢和华低吼道,继续专心致志地调车座,观察车座是否会向两边晃动,是否稳固。我没反应过来我出了一身汗,我冷静下来,几重羞愧的压迫令我十分难受,我又叹恨自己不如谢和华公正,我俯下身,企图令车座稳些,但发现车座无论如何也恢复不到从前纹丝不动的状态。我忍着胸腔里的憋闷继续修理,把车座调了又调,我的淡色校服上沾了不少脏,额角滴下浓稠的汗滴来。
                            我与谢和华忙活好一阵儿,车座才很不容易晃动了。谢和华还想再调,我怕再出事便催谢和华去上课,她于是同我急急赶上楼去,还边说边笑地讨论“偷车座”的事儿呢。
                            “我如果真的把尿频症的车座偷了,他会怎样呢?”


                            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16-08-19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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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望着远处,是车棚尽头漆粉剥落的墙。我的余光看到章复礼车子后轮的白色,他扭转车头,走了。我这才敢回头看他,他清癯的身子真是矫健,有敦厚却毫不迟疑的步态。他的长袖校服里是否还套着格子衬衫呢?
                              我移步到他的车子被掏空的位置,两张纸上有清清楚楚有我的字,清清楚楚有谢和华叠的“石蒜花”,清清楚楚地躺在地面上的泥水里。一阵眩晕中,我猛地蹲下去,拾起其中一张,看都不看又放下。追着章复礼出去的谢和华已在我身边:“告诉过你不要站在这儿,他看见你,一定会扔了信的。”“我不在时他也这样。”我站起来,慢慢往车棚外走。“那是因为别人在。”“真是侮辱。”我刚走出车棚,正遇上与章复礼同班的一个姑娘——她给我说过大名鼎鼎的傅怀璧在他人班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就在她说这话的第二天,章复礼说他不认识我。
                              “傅怀璧,嗨!”“嗨!”我爽朗地招手,摆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劝你不要追求章复礼了,为什么给他你的假条?”
                              我眨眨长着浓密的长睫毛的眼睛:“反正他从来不看,给他假条他也不知道,省得我写了。”“我给了他以后,他好像很不耐烦,扔掉了。这种人,不值得。”虽然早有预料,不敢让自知之明压过希望,我脑袋里还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整个人变得废弛而破旧,我不由得又狠狠地笑出来:“怪不得,我文采这么好,他还不被打动,没事,不用担心。他不喜欢说话,我想请他对我说话——说重要的话。好奇心罢了,我并没有追求他。”我语无伦次,近乎丧失了气定神闲的风度。我当众侮辱他,他也当众侮辱我,很公平,很公平,我心里默念着……“没事就好,我只想告诉你——像他这种人,真的不值得。”那位姑娘轻柔地安慰我,我感谢她的好意,我礼貌却敷衍地与她告别。他值得,是我错了。以他正直的品格,又怎会服软于我轻浮的戏弄呢?我这样一无是处,得陇望蜀,我真的需要他吗?哪怕他像谢和华那样好,我有一个朋友也够了。
                              天地间,一个人,孤独地发情,真是寂寞而又丢脸的事情。


                              来自iPhone客户端29楼2016-08-20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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