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明: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04
西暖阁内
张良一会儿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摇头，一会儿走到门口瞧瞧，一会儿又走回来。红莲看的头疼：“小良子，你就不能坐着等吗？看你这幅样子，我九哥又不会吃了你梓归姐姐。”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怕……”张良欲言又止。
“哎呀，你要说就说，不要话说一半吊我胃口。你怕什么？难不成她还会打我九哥？”
“……然也。”
红莲一下子扔了手里才咬一口的糕点，几步小跑到张良面前：“什么？你说她会打我九哥？难不成她会武功？那可不行，哥哥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得过去看着点。”说着就要往外跑。
张良忙拦住她：“红莲公主，你别急。”
“这还不急！”红莲冲他瞪眼睛，“难道要等我哥哥被她打了我才急？”
“梓归姐姐并不会武功，而且这毕竟是宫中，想必梓归姐姐也不敢动手。”
红莲想想，倒也是这个理。她放心了：“那你刚刚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还以为她是什么绝世高手呢，吓我一跳。”
“可……”张良有点底气不足。“梓归姐姐有时行事不能以常理断之。”
“……就是说她还是有可能会打我哥哥？”
“然也。”
红莲瞪着他半晌，确定他不在开玩笑，撸了袖子就要往外跑：“敢打我哥哥的人，我一定要亲手教训她。”
她才一脚跨出门槛，就见梓归提着裙子从廊下过来了，后面跟着她依旧风流倜傥的九哥韩非。
“你要去教训谁？谁惹我们红莲生气了。九哥替你去教训他。”
“算了吧，你一点武功都不会，拿什么帮我教训别人，四书五经吗？到时候被人打了不还得我出手来救你。”红莲撇嘴。
“是是是，红莲女侠可一定好好保护我啊。”
一旁的梓归轻咳一声：“时辰不早了，想必王上已经退朝，我该走了。阿良，你带我前去吧。九公子，红莲公主，告辞。”她有些生疏地行了一个礼。
“子房也先告辞了。”张良拱手。
回了屋内，韩非给自己斟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哎，你也不怕烫着。”
韩非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在花园里吹了那么长时间的冷风，还是这杯热茶暖和。”
红莲令人又拿了几样点心过来，好奇地问道：“你和梓归姑娘都说了些什么，刚小良子说她可能会打你，我还想过去看着点。”
“没什么，就问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胡美人宫中，毕竟这事要是被父王知道了，我们也得有个说法。”
“就这样？”红莲不信，“那为什么小良子说她可能会打你？”
“呃……”韩非摸摸鼻子，“许是她看我不顺眼吧。”便不再多话。
红莲气哼哼道：“我刚那么担心你，你倒好，什么都不告诉我。这几天想找你玩都找不见人，小良子肯定也帮你瞒着我，你们都欺负我。”
韩非忙赔笑：“我这不是刚回来事情比较多嘛，改天我一定好好陪你玩，改天啊。”嘴里这样说着，他的思绪却又转到了梓归身上。
这当口她去胡美人宫中找一个人？会是什么人？
入夜后的新郑依然很是热闹，小摊商贩，琳琅满目，勾栏瓦舍，张灯结彩。
司箜驾着车在人流中缓缓而行。
阿朝坐在车内有些不安，她只是一个下人，此时却和主人同坐一辆车，让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
她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偷偷抬眼打量着新主人。
姑娘似乎是累了，支着下巴在闭眼休息，睫毛很长很翘很密，肤色在夜色里看不清楚，但凭阿朝的记忆，似乎也挺白的，不比胡美人差，鼻子小巧而挺拔，嘴唇饱满而丰润，啧，是个美人啊。
阿朝又回想了一下张良公子的样貌，别说，两个人从外貌来看还是很配，不过姑娘的年纪……是不是有点大了？
阿朝正盯着梓归出神，冷不丁梓归突然睁开了眼。
她唬了一跳，急慌慌地低下头，声如蚊呐：“姑娘……”
“车怎么停下了？”
“啊？”阿朝迷茫地应了一声，这才回神发现马车停下了。
她想掀起车帘朝外看看，可又吃不准姑娘的脾气，不知道让不让自己看，正纠结着，姑娘却是已经自己掀了帘子。
“何事？”
是被马车拦了路，还是辆十分奢华的马车。梓归有些讶异地挑眉。
阿朝偷偷地跟着瞧，这马车可比胡美人出行用的气派多了，六匹拉车的马也看起来俊逸不凡。看着看着阿朝也有些疑惑，这马车这么华丽，会是谁的？
马车旁一衣着讲究的中年男子上前向梓归拱手行礼：“梓归姑娘，将军已准备了晚宴，小人奉命来接姑娘，请姑娘上车。”
“不用了。”帘子落下，梓归坐回车中
中年男子正欲说些什么，又听梓归继续道：“我坐自己的车去便好，你们的车我坐不惯。前头带路吧。”
“是。”
马车缓缓地动了起来。
车内寂静无声，阿朝觉得气氛有些讶异，抬眼又偷偷地打量着姑娘。
“把灯点上，太暗了。”
随着烛火渐渐照亮车内，阿朝才看清姑娘隐隐有些不耐烦。
梓归嘴角紧抿，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叩打着案几，片刻后又开口道：“司箜，等会儿将我送到大将军府上后，你就送阿朝回去，给她准备个房间，让红瑜先照顾着，然后你再来等我，这晚宴不会太久。”
帘外传来司箜低低的声音：“我不放心。”
“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个晚宴。你要实在担心就先让片叶带几个人过来。”
“好。”

皓月当空。
将军府内一派平和之像，偶有巡逻的士兵走过发出的响动也打破不了这安静。
梓归拢了拢披风，这新郑的春夜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冷。
回想刚刚一路走来，看见的树不过寥寥无几，倒是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她撇嘴，这将军府可真是富丽堂皇却又让人无所遁形。
领路的中年男子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走路速度：“还请姑娘走快点。”
“急什么，我可是客人，客人迟到半个时辰都不为过。再说你们这将军府我是头一次来，还不让我好好看一看。”
“姑娘若是想看，以后常来就是。”她身边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小厮堆着笑脸接话道。
梓归看着他，眉眼弯弯：“所以说，这将军府是我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喽？”
中年男人狠狠瞪那小厮一眼：“姑娘说笑了。”
梓归并不看他，重又将视线放到这将军府中，盯着一处眯了眯眼。
“那是……”
“那是雀阁。”那小厮似是想讨好她般很是伶俐，“听说那是府中最金碧辉煌的地方。姑娘你瞧，从这儿都能看见那儿的灯火通明。”
“有光自然能看见，我又没瞎。”
“呃……姑娘再闻闻，是不是能闻到香味？那就是从雀阁里飘出来的，据说住那儿的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依小人愚见，姑娘与那雀阁才相配，现如今的兰芳姑娘可是不及姑娘你的万一啊，若是姑娘你……”那小厮看见梓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受到了鼓励一般，马屁拍的停不下来。
只是他话为说完，便被中年男人一脚踹了出去：“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妄议将军私事！来人捂了他的嘴带下去！”
梓归听那人呜呜叫着渐渐被拖远，拂了拂衣袖，笑问：“兰芳姑娘很讨将军的欢心？”
“小人不知。请姑娘快些走。”
梓归点点头，也不再纠结这个兰芳姑娘。
不过若是她刚刚没看错，那雀阁的屋脊上确实有两个人影。
待梓归跟着中年男子离开，附近的一棵树上落下两个人影，悄无声息，连树叶也未曾颤动一片，更别提被巡逻的士兵发现。
世人皆知，将军府内有一杀手团，以百鸟名，来去无踪，杀人无痕。
这二位正是百鸟中的墨鸦与白凤。
“雀阁又要换主人了。”白凤道。
“未必。”墨鸦不赞同。
“那小厮刚刚可是亲口说了。”
“那也只是个小厮的看法，并不是将军的话。将军的心思可是很难猜的。”
“雀阁里的女人都是直接送过去的，而这个去的地方是……”
“是将军平日设宴之处，看来这女子是将军的贵客。”
“贵客？一个普通女子？”
“未必普通。你可知神女梓归？”
“你是说这女子是那个街头巷尾都奉为神女的梓归？看起来很普通啊。”
“人不可貌相。要是没有神女这个名头，她也算是一个美人不是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将军是因为‘神女’才宴请她的？”
“或许吧。不过与我们来说都一样，我们要做的，是保证将军的安全。”
神女也好，妖女也罢，在将军的眼里可都只是女人而已。
将军府很大，一直到梓归额头上微微出汗，才算是到了姬无夜设宴的地方。
“将军，梓归姑娘到了。”
“请她进来。”
梓归抬眼看去，屋内通明灯火，丝竹声绕，只一道门，便与夜色渐浓的屋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她定了定心神，才抬脚跨过门槛。
“民女梓归，见过大将军。”

06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
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这说的不就是我吗？劳紫女姑娘费心，韩非在此谢过了。”韩非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卫庄冷哼：“脸皮可真厚。”
紫女掩唇而笑：“公子说笑，这曲子可不是为你而作的。”
韩非瞠目：“什么？难道不是因为我昨日遭遇了鬼兵，紫女姑娘特意作了此曲来安慰我的吗？”
“不是。”
“唉，真伤心。”韩非肩一垮，整个人塌下来，眉毛都成委屈成了八字，一副被抛弃的模样。
张良在一旁没忍住轻笑出声。
紫女看过来：“此曲既然不是为韩非公子所作，那先生认为是为谁所作？”
张良疑惑了那么一小会儿，渐渐反应过来：“难道……”
“没错，紫兰轩是应梓归姑娘所托为先生而作。”
张良没应声，白玉般的耳尖却偷偷泛红了。
“什么？不公平！明明昨日受到惊吓的是我，怎么给子房作曲却不给我作？”韩非拍桌不服，桌子上的酒壶被震的一跳。
“你算计了人家，还想人家为你作曲，世间哪有这个道理？”紫女为他斟满一杯酒。
卫庄再次冷哼：“所以说他脸皮厚。”
“不过说到梓归姑娘，紫女有一疑惑，还请公子解惑。”
“哦？”
紫女道：“公子乃王室之人，此事落入你的手里，那幕后之人必会忌惮。即使没有‘沐浴焚香祛秽安祟’这样的旨意，这几日他也会或多或少收敛一些。况且这旨意虽下了，却不见得他便会遵从。所以关于梓归姑娘，公子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多此一举？子房觉得呢？”韩非不答反问。
张良道：“或许，韩兄要的便是这一份旨意。此案从开始到如今，我们都显得太过被动，倒是那幕后之人悠然自得仿若胜券在握。诚然，如紫女姑娘所说，他定会因忌惮韩非而有所收敛，但在没有旨意之前，这收敛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如今有了这一份旨意，这选择便是从我们手中给出去的。结果相同，原因却是截然不同。虽然内里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但明面上，这一回合，是他被我们牵着鼻子走。”
“不错，子房果然是年少俊杰，人中龙凤。”韩非抚掌大笑。
“只是为了明面上更好看一些？”
“紫女姑娘有所不知，这朝堂之事，如何作出一个好看的明面可是一门学问，尤其是在你处处落人下风时，好看的明面便更重要了，既可以维护自己的形象，又可以恶心对手，一一举二得，何乐而不为？”韩非道。
“不过是死要面子。”卫庄嗤笑，“那你在完全不了解梓归的情况下，便让她入这个局，这又怎么解释？”
韩非倒酒的手一抖。
“呃……这个嘛……”韩非放下酒壶，尴尬地咳了几声，“卫庄兄真是一针见血。这个问题，的确有我的私心。我先向子房赔罪。”他起身抬手向张良行了一个大礼。
月朗风清，万籁无声。
已过宵禁时分，一辆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而过。
“其一是为了在表面上打压姬无夜，那其二呢？”司箜稳稳地驾着车，还能分心和梓归探讨鬼兵一事。
梓归坐在她身旁，放任夜风拂过脸庞，只觉得清凉似水，酒意也消减了许多。
“其二嘛，便是为了算计我。”梓归懒懒地靠在车架上，鼻尖似乎仍萦绕着那西域美酒的香气，“今日进宫，阿朝说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将我奉为神明，可我就是街头巷尾的一个百姓，这样的话怎么从未听过？想是有人想算计我，故意在宫里散播开来的。”
“你是指韩非？”
“不不不。”梓归晃晃手指，“韩非才归国那么短时间，在后宫哪有什么人脉，朝堂之上就更不用说了，这应该是另一个人。而韩非，怕是听了这流言才想算计我的。
皑皑血衣侯，石上翡翠虎，碧海潮女妖，月下蓑衣客。算起来，姬无夜缺的似乎就只剩下民心了。而我，被小老百姓奉若神明，可不就成了民心。所以韩非要逼我入局，即便我不选择他们，今日朝堂上这么一出，怕是我也将姬无夜的党羽得罪了不少，甚至在一些人眼中，我就是张开地一党的人。说到张开地啊，贵为一国之相，实在是太顽固守旧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治国之才，但论心术权谋，不仅比不上姬无夜，现在看起来连韩非都比不过……”
“梓归。”司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拉了缰绳将马车停下，两匹马有些烦躁不安地在刨地面。
酒意上头的梓归却仍在侃侃而谈：“要不是有阿良这样的杰出后生，我看张家是要完在姬无夜手里的……”
“梓归。”司箜声音提高了几分，语调也陡然变得冷冽。
“……怎么了这是？”
“起雾了。”
梓归端坐起身，揉着太阳穴打量四周。
今夜明明月色明亮，此刻街道上的光线却暗了下来，有细细的一层雾朝马车笼罩过来，很细很薄，飘渺不定让人看不出清楚。
“前面好像有人。”司箜紧紧抓着手中的缰绳，整个身体紧绷，不自觉地提高了警惕。
“这是……”她有些迟疑，甚至有些不敢相信。
黑夜中，士兵，利刃，战马，黑烟，缓缓而来，无声无息。
“鬼兵。”

07
竹林幽幽，夕阳的余晖投下一地斑驳灿烂。一袭嫩黄色衣衫从斑驳间匆匆跑过。
阿朝一路小跑进了竹屋：“姑娘！姑娘！张公子在竹林外，说是有急事找姑娘！”
司茷从屏风后拐出来，皱着眉训斥道：“一路跑过来成何体统，又不是天要塌了。”
阿朝立时站好，垂头小声道：“我……我就是怕张公子等着。”
随后出来的梓归摸摸阿朝的头，安抚道：“没事，多跑跑身体好，你别听司茷的，她就是个老古板。”转头又对司茷道，“你去把阿良接进来，这次的阵法设置的不错，到现在他也没进来。”
这边话音才落，屋外就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梓归无奈地笑了笑，拍拍司茷：“行了，根本困不住他。你去给司醉搭把手，他一个人我不放心。”说罢，她牵起阿朝的手，“我去见见阿良。"
张良几乎是三步并做两步跑上地台阶，想着红瑜的话，他心里就慌得很，虽然他也知道姐姐未必会有什么危险，但是一想到她当日面对的种种，他就禁不住后怕。
门帘轻响，张良差点与梓归撞上，他一把抓住后退好几步的梓归，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姐姐，你可有事？”
眼前的孩子气息未稳，额头上还有一层细汗，发丝也有几缕凌乱，他眼中的担忧与关切让原本想打趣一下的梓归噤了声。
她低低叹息一声，反握住他的手，温柔地笑笑：“我没事。来，进屋说。”
“阿良的发质很好，真的像绸缎一样，摸起来很舒服。”屋内，梓归仔细地给张良重新束发，又将他的衣服重新整理一下，这才拉着他在塌上坐下。
“怎么不说话，跟我生着气呢？喝口茶消消气。”梓归将茶盏递给他，他却不接。
“行吧，看来我得好好地赔礼道歉了。”她跪坐起来，换了个姿势，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将茶盏奉过头顶，“张公子大人有大量，请宽恕小女这一回吧，小女保证再也不会有下回了。
”
张良冷哼一声，这才从她手中接过茶盏：“那姐姐可要记得今天说的话，不要明天就违约了。”
“是。”梓归吐吐舌头。
张良将她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暗暗摇摇头：瞧这样子，怕是转头就忘。
梓归活动了一下双腿，重又坐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道：“我说今日为何一天都未看见红瑜，原来是去紫兰轩给你通风报信了。”她委委屈屈地哼一声，“当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付她工钱的人可是我。”
“姐姐可别岔开话题，这鬼兵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都过去三天了，若不是今日红瑜姑娘说起，姐姐准备瞒我多久？”
“这鬼兵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自然也是不清楚的。那日鬼兵是拦了我的路，但也没做什么，我们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那便无需大惊小怪。现如今你跟在韩非身边，韩非此人非池中物，韩国这个朝局有了他的加入更加无法预测。你们是想要做大事的人，而成大事者，路上免不了绊脚石，现在的这块石头太绊脚了，阿良，你不该分心于我。”
听她说着话，张良的眉毛皱的越来越深：“姐姐，你此话是何意？”为何听起来像是要与他划分界限？难不成姐姐在为上一次他帮着韩兄算计她而生气？上次的事情说起来确实是自己欠考虑了。他认真解释道：“姐姐，上次我受韩兄之托来说服你主持祭祀一事，是我考虑不周，韩国朝局动荡，我是不想拉你入局的。虽然你们平日里总会夸我聪慧，可我知道，如今我的能力是护不住你的，姬无夜对你虎视眈眈我是知道，可我没想到他竟如此没有耐心。是我的不是，让姐姐你……”后面的话张良说不出来了，他整个人都因梓归突如其来的拥抱变得手足无措，“姐姐……”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的呼吸浅浅地扑在他脖子露出来的肌肤上，似羽毛，挠得他心尖一颤，他的耳尖渐渐泛红。
“阿良的用心我都知道，我没有怪你。即使不是韩非算计我，姬无夜也会逼我入局，如今不过是早入局罢了。而且那日你说的事是我自己同意的，怎么能怪你。”她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些心疼阿良你，本来就有很多事情需要你考虑，还要多加一个我。”
“不辛苦……姐姐是，很重要的人。”张良强忍着羞意这句话才勉强说的不磕绊。
“阿良也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们要互相信任，我相信你的用心，你也要相信我能处理自己的事，好不好？”
张良刚想说好，却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狐疑道：“姐姐，你是不是在灌我迷魂汤？”
“……”这小狐狸越来越不好骗了啊。梓归撇嘴，松开手，重又坐好，脸上一本正经道，“哪有，抱你是情之所至，而且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最好的安慰就是拥抱啊。”
张良简直是被她弄得没脾气了，歪理还能说得那么振振有词。“那我也情之所至一下。”
梓归刚喝了口茶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便和张良四目相对。她惊得立时瞪大了双眼。苍天啊，这小狐狸会撩人了！
张良头一次做这样孟浪的事，自己心里也慌得跟打鼓一样，可瞧着梓归一脸震惊的模样，他突然便安心了，还有些小得意，让你此前一直调戏我，现在也知道怕了吧。
他瞧着她眨个不停的双眼，里面有自己含笑的倒影：“阿良自然是相信姐姐的，也请姐姐今后不要再有瞒着阿良的事情，可好？”
梓归此时脑海中有些混乱，毕竟美色惑人，于是她想也没想地答应了：“好。”
张良笑意更甚：“姐姐可要记住今日的话。现在时辰也不早了，阿良还有约，先告辞了。”松手之前他还摸了摸梓归的头发。
待走出竹林，张良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回想刚刚自己的举动，他又不免面色泛红，不过姐姐呆愣的模样也真是有趣极了，他轻咳一声，嘴角的笑意却完全压不下去。
而梓归在屋内却被气得牙痒痒，自己居然被一个孩子套路了，简直是不能忍！
阿朝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奇怪道：“姑娘没有留张公子用饭吗？”
“吃什么吃，我敢留他也不敢吃。”要不然他最后离开的脚步怎么会那么快，怕是他自己藏不住羞意了。想到这里，梓归心里才平衡一些。
她收拾收拾心情，嘱咐道：“今日的菜色简单一些，戊时我要出门。”
“是。”阿朝应下。
看着阿朝进了厨房，梓归才转身走入屏风后。

新年快乐我终于想起来要更文了（明天）

08
将军府的阴影处有两条人影极快地闪过。
墨鸦在空中似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静谧如常，连树叶也未有丝毫的晃动。只有轻灵的琵琶声断断续续从雀阁中传来。
那琵琶声……似乎有什么不对，墨鸦足尖轻点树枝落地，看向雀阁。雀阁仍是一如往昔的灯火辉煌，香氛环绕。他蹙起眉，若有所思。
白凤在他身旁落地，拍拍他的肩膀，也看向雀阁：“在想什么？”
“这琵琶声有点奇怪，这几天似乎一直是同一首曲子。”墨鸦摸摸下巴，而且感觉有些说不出的熟悉，当真是奇怪。
“琵琶声？”白凤愣了一下，看着雀阁，恍然大悟道，“你是说这乐器叫琵琶？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琵琶？墨鸦口中默念着两个字，他记得韩国并没有这种乐器，那自己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乐器的名字？
“芦苇弯腰 月色摇 执子之手 共渡桥
不知兰芳姑娘是想执何人的手？”
不速之客十分不解风情地出声打断。
翠羽蓝衫女子手中的琵琶声倏然一顿，却又极快地衔接上。
啧，心理素质还不错。梓归扯一扯嘴角，懒洋洋地坐在窗棱上继续听。
她一身夜行衣，在灯火通明的雀阁里显得格格不入，她却似乎毫无所觉，大喇喇地坐在灯火下。
一曲毕，蓝衫女子起身向梓归行礼：“梓归姑娘好身手，竟能躲过将军府中所有人的耳目来到此处。”
“过奖过奖。”梓归却不起身，甚至并没回头，只是看着窗外夜空的繁星点点。
“兰芳……这名字可真俗气。”她似是在自言自语。
蓝衫女子微微一笑，似感慨，似怀念：“是啊，可真是俗气，可它却陪了我许久。”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谁了，例行公事的问题我就不问了，问点其它的。”
兰芳颔首：“姑娘请说。”
“这琵琶和这曲子，你知道它们不该出现吗？”
“……知道。”
梓归挑眉望向兰芳：“除了我，你用它们还在吸引谁？”
那日受邀来将军府，虽然隔得很远，但是梓归还是听到了断断续续的琵琶声。当然，那琵琶声太过轻微，她其实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种乐器，但是那首曲子，她实在是太熟悉了，是一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曲子。
“我让人这几天一直监视着雀阁，她回话说，这曲子你经常演奏。很奇怪，若说那天你是看到了我进府而演奏来吸引我，那目的达成后，你这几天的演奏又是为何？想来是还有另一个人。”
兰芳垂着眼眸，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你今日前来，想必已经有自己的推断，那我的故事，你想必要很清楚了，又何苦要问我。我想吸引谁，难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梓归很坚定地摇头，“我没有开玩笑。兰芳，你的资料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了。大概在半年以前，你在名单上消失了。所以即使你那天不以琵琶声吸引我，我还是会调查你，然后来找你。我想知道，半年前，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兰芳此前一直以为梓归是什么都知道了，今日来找自己不过是为了带走自己，可是没想到梓归居然是毫不知情。她突然萌生了一个贪心的想法。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梓归皱眉，说实话，她最讨厌和别人谈条件，有什么好谈的？爱说不说，不说拉倒。只是，如今事关重大，她似乎没得选。
“你说。”
“我要留下来，留在雀阁，留在这里。”
夜半时分，梓归三人才回到竹屋。
司箜点起烛火，奇怪道：“兰芳没一起带回来吗？”
司醉与司茷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梓归。司醉压低声音道：“嘘，梓归在生气。”
梓归将换下来的夜行衣往司醉头上扔：“嘘什么嘘，当我聋了啊！”
“咳，这次就先答应着，知道人在哪里就行了，反正我们想把她带走就能把她带走。”司醉立马一本正经地分析。
梓归给了他一个白眼：“呵，就怕被别人抢了先。那么大的事情，现在才有点眉目，上面的人可瞒的真好。”
司醉心虚地摸摸鼻子，偷偷看了一眼司箜与司茷，司茷是个面瘫，向来没有表情，但是司箜奇了，居然也是一脸坦然。要知道他们虽然说是听命于梓归，但其实也是监视，有些人他们比梓归接触的反而更多。
梓归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就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想砸东西。
这个时候却还有人不知死活地敲门。
梓归憋着气，自顾自地斟茶。
司箜前去开了门。
进来的是片叶：“姑娘，军饷出事了。”
紫兰轩雅阁内，卫庄将一枚金币放在桌上。
“唉，卫庄兄，我让你帮忙劫军饷，你怎么还顺了一枚金币？我们是什么关系，你想要酬劳可以直接跟我说。别说一枚，一百枚我都可以……”韩非还想夸个海口，却觉得气氛不对，一瞧，三个人都盯着自己看。“咳，卫庄兄，你不会真想要一百枚金币吧？”
“除了你与姬无夜，至少还有两波人想要这些军饷。你有什么想法？”卫庄道。
“？还有两拨人？”韩非这回也是真愣了，军饷肯定是个香饽饽，但是知道今天军饷会送出去的除了姬无夜和自己，不可能有其它人知道，毕竟这是自己逼姬无夜临时做的决定，并且，从姬无夜手里抢军饷，他把朝中之人来回想了一遍，也觉得没人有这个胆子。
“卫庄兄，你可看清那些人的长相或者衣着？”张良问道。
卫庄转头看向张良，微微勾起唇角：“看清了一个，此人，你们也不陌生。”
紫女也奇了：“是何人？”
“哼，梓归身边的护卫，片叶。”

这周会更新哒，等我明天回家

09
紫兰轩二楼的视野极开阔，楼下的街道与远处乌泱泱的房屋一览无遗，再远处便是一轮明月，朦胧的光芒，却照亮不了新郑的黑夜。
张良无意识地握紧窗棱，忽然想起他与梓归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那日他出城送韩非离开，刚回城却突逢暴雨，这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一时间，路上的行人纷纷找酒肆客栈商铺避雨，商贩们也匆匆忙忙地收摊。而因他前几日风寒刚愈，今日祖父特地关照了老仆驾车出行。
新郑难得有如此暴雨，还是在三月的春日，他觉得新奇得很，又想起昨夜他特意算了一下星象，虽不能说精通，但这几日确实都是晴朗之日，如此一想，这雨倒是有些怪异。
酒肆客栈商铺中躲雨的人大部分都未料到这场雨，只能看着雨唉声叹气，这雨一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叹完了气干脆坐下来点几盘小菜喝喝酒，或是在商铺中逛一逛，更有甚者，直接在客栈要了一间房直接住上一晚。各家商铺的老板伙计们都是笑容满面，心里把这暴雨翻来覆去夸上了几十遍。
他在车中一哂，这倒能算是场瑞雨了。
街道上的行人零星无几，暴雨下的新郑倒显出几分静谧温婉，与往日的繁华两相对比，也别有一番风味。他又想起才走没多久的韩非，这暴雨一至，韩兄怕是要在驿站逗留一段时间了。
他在暴雨中放空思绪，天马行空地想这想那，马车却忽然放慢了速度。他一顿，抬起竹帘往外一瞧，原是路边有个灰衣女子，女子身形修长，打着一把稍大些的油布伞，面容隐在伞下，看不真切。街道上虽偶有几人路过，也都是急匆匆地小跑而过，只有这女子，悠悠然地仿佛漫步在杏花微雨中。
他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
女子却在此时突然抬起了伞，冷不丁地与他对视。
他吓了一跳，想起书中所写的君子之道，耳尖悄悄泛红了，但此时缩回头反倒显得更加不尊重，他只能硬着头皮与女子对视，微笑致意。
倒是那女子很大大方方地同他颔首微笑，她的面容在水雾中朦朦胧胧的，有些瞧不清，但眸子极清亮。
他放下竹帘，端正坐回车内，一直到家中耳尖的烧意才渐渐平复，此时他想起一件事，如此大的暴雨，那女子的衣衫却毫无水迹。
这一直是萦绕在他心中的一个疑惑，只是后来与梓归相熟，反倒是问不出口了。
“子房？子房？”韩非伸手在眼前一晃。
张良回了神：“抱歉，我刚刚走神了，你们谈到何处了？”
韩非眨眨眼：“额……咳，我们刚说到想让子房你去请梓归姑娘明日来紫兰轩一聚。”
“我去请？”
韩非立刻卖队友：“紫女姑娘刚说，梓归姑娘和你比较熟识，那由你去请，梓归姑娘想必是会答应的。”
紫女睨他一眼：“若不是九公子想请梓归喝上一杯，我也不会想起她与张良先生熟识。世间万物，有因才有果，九公子，您说是不是？”
韩非讪笑两声，眼珠一转：“那就是卫庄兄，他觉得梓归姑娘立场不明，所以我才想请梓归姑娘喝上一杯。”看子房的样子，很是在意梓归姑娘。不行，这锅不能自己背。
卫庄：“……”
韩非瞅了一眼卫庄的冷脸，立刻把眼神收回来，卫庄兄的冷脸真的太吓人。
“嗯……我刚又思量再三，觉得我去请比较合适，不过子房你得提点我一下梓归姑娘的喜好，我怕我一不小心就得罪了她。”
门突然“哗啦”一声被人拉开。
“不用去了，我自己来了。”
屋内霎时安静下来。
倒是紫女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我以为你会问，这么晚我怎么会去看一眼军饷。”梓归的脸色很平静，出口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地拒绝紫女的示好。
紫女心内叹气，这祖宗的脾气真是多年如一日，不顺心的时候说的话太尖锐了。都怪韩非，非要拉这祖宗入这趟浑水。
“还是紫女姑娘好脾气，梓归姑娘说话如此直接，她也没有生气。”
“少拍马屁，要是你这样说话，我立刻把你扔出紫兰轩。”
韩非有些受伤：“原来不是紫女姑娘脾气好，是对梓归姑娘好。”
梓归也不想入座，走到窗口吹风：“说吧，有什么事想请我来？”
“呃……其实也没多大的事，主要是想请梓归姑娘同我们一聚，一起喝喝酒……”
韩非话为说完就被卫庄打断了：“你的人今晚怎么会出现在姬无夜偷运军饷的路上？”
韩非：“……”卫庄兄你这话问的太直接了啊！
但韩非的脑子多灵活，立刻就能接上这话：“是的，一起喝喝酒，然后聊一聊梓归姑娘对军饷一事的看法。”
紫女：“……”不愧是九公子。
“姬无夜太蠢，九公子很聪明。”
“……仅此而已？”
“九公子不是要我说说看法吗？”梓归理所当然地反问。
张良：“……噗。”不愧是梓归姐姐。
紫女掩嘴偷笑，韩非此人太聪明了，你若同他玩心计，他反而能游刃有余，但你若是定心地同他装傻，他反而一时不知该拿你怎么办。而自己与梓归相识了那么久，她最拿手的就是装傻。
韩非有些憋屈，姑娘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子房在这里他也不好太过为难梓归，原本是想委婉地说一说，反正大家都心知肚明，没想到梓归居然装傻。
韩非还在想着委婉挑明这个话题，梓归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我只是算了一算，感觉这批军饷可能会出事，所以才让片叶带人去看着些，没想到倒是被你们发现了。”
韩非：“……”这还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会出何事？难道……梓归姑娘的意思是还有第三批人？”韩非没有继续咬着片叶不放，挑出了另一个疑点。
“是啊，还有一批人。”
紫女有些惊讶：“今夜姬无夜会送走军饷之事，按理并没有太多人知道，怎么还会有第三批人？”
“不知梓归姑娘可知是谁的人？”
梓归一哂：“知道，算是姬无夜的人。”
“算是？”韩非挑眉。
“是啊，算是，他们目前只能说是合作吧。”梓归一顿，又立刻道，“你别问我那些人是谁，我不知道。”
韩非：“咳咳……这我会自己查出来的，就不劳烦梓归姑娘了。”
“你的解释很苍白无力。”
韩非：“……”卫庄兄求你别说话。
梓归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那只是你的感觉。”
“咳，时辰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有劳子房了。”韩非立马换了个话题。
“时辰？什么时辰？”梓归有些疑惑。
韩非狡黠一笑：“这个时候想必姬无夜已经知道军饷被劫了，姬大将军在军饷一事功劳可不小，张相国也应该已经拿到王上的旨意了，现在就要劳烦子房去宣旨了。”
宣旨？梓归瞳孔一缩，怪不得她一路上过来的时候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原来今日是……
“姐姐。”张良注意到她扶在窗棱上的手突然握紧，他避开其余人的目光，安抚地握住，“我去去就来。”
梓归只觉自己喉间干涩，她僵硬地扯出一笑：“我让片叶同你去。”
世事无常，她明明已经很小心翼翼，却还是在无知无觉中入了这个局。

这周有更新

咋回事？？？我刚刚的更新呢

？？？我有点气（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