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没有和煦的微风。
只有坚韧如利剑一般穿透内心的凛冽寒风，雨水落满地面，浇灭了所有的期望。



纲吉的思维意识模模糊糊，像是陷在睡梦与清醒的边缘之处，醒不来、睡不去，一直在迷蒙。
他隐约听到了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那么遥远、那么空棂的不切实际。
那是陌生的声音，有些沧桑、有些怜悯，甚至还有点救赎的意味。

他勉强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越来越清晰，意识也逐渐回到自己的体内。
然后，他终于听清了那个声音所吟诵的内容。
——经文。



纲吉忽然睁开了眼睛，并没有沉睡很久之后的头痛感，相反的身体很轻。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进了眼中，不适应的又闭上了眼睛。本能的伸手抹去，又陆续打湿了手背。
原来是雨，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但是他却感觉不到寒冷，雨打在脸上和手背上，也只感的到些微的冰而已。

他缓慢的坐起身，视野开始变的清楚。
可是，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却险些再次令他昏厥过去。
纲吉震惊的看见他的守护者及家庭教师正低着头，神情悲伤的一字排开站在他前方的不远处。
而他的面前，是捧着黑色封面、镶着金边书籍的牧师。
在吟诵经文。



┣贰
站在苍穹之上，俯瞰整个世间繁华。
形形色色的人们冷漠的在他眼底走过，手中所撑的雨伞，全部都是黑与白色。



纲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看见这种场景。
直到牧师合上书，对着他送上一句祈祷与祝福，转身离去后，他才刚刚反应过来。
猛然的站起身想要拉住牧师，问他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着他念超度亡灵的经文时，纲吉再一次愣住了。

他原来是躺着的…
然后坐起来…

纲吉忐忑的慢慢回转头，看到了几乎使他晕眩的一幕。
他站在一个宽厚的棺木之中，纯黑且细滑的木材，棺木的盖子斜靠在棺身旁边，盖子上精雕细刻的彭哥列家族的标志刺痛了他的双眼，做工极其精致的那个「X」，更加让他窒息。

棺木里面是质地高档的红色布面，被铺满了白色的百合花，清香四溢。
而他，就站这其中。
视线朝下移，纲吉看见了躺在里面的自己。

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嘴角带着一抹笑容，正安然的长眠。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既庄严又安详的姿态。
也是一个死者通常的姿态。

那一刻，纲吉听到了像玻璃被击碎一样的清脆声音。
他想哭，却没有眼泪可以流下。

┣叁
眼前是灰蒙蒙的一片，死亡夺走了所有的色彩。
一切的一切，都在渐渐远离，远走。



偌大的森林中，安静的连鸟鸣声都听不到。寂静的可怕，像死亡一样的无声无息。

狱寺把头低的最深，双手握拳握的关节处都已经泛白，可仍旧不肯放松；山本仰着头任由雨水落在脸上，神情淡漠的没有一丝笑容；了平总是缠着纱布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云雀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很意外的安静，站在那里；蓝波一边抹着泪水一边抽泣着，但并没有说要忍耐；六道骸把三叉戟靠在自己的身前，鲜红眼睛中的数字有频率的变化着。

Reborn站在最边处，压了帽檐看到不表情，列恩如往常一样的趴在他的帽子上。
库洛姆难过的站在最后面，只有她一个人独自落泪。

天空很黯淡，黯淡到找不出一丝阳光的痕迹。

前面的棺木就像海底的黑色深渊，散发着的气息将要把他们吞噬。细雨打在躺在棺木中的人身上，他却依然自顾的睡着，不肯睁开琥珀的漂亮眼睛。百合花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都不及他眼中的璀璨光亮。

温柔的嗓音唤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却已都成为了曾经。
徒留下他们各自悲伤，品尝着苦涩的滋味。

无垢就是罪。
因为太纯净、不受污染，太过温柔的动作与言语，令他们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
可如今他离去了、不在了，没有了那种温柔，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罪戾，也不想控制。
再也看不到那温暖的笑容和甜腻的软语，让他们疯狂到想毁灭所有。

那是他所犯下的罪，太温柔。



┣肆
乘上名为别离的船上，他只有接受。
这是一条单向行驶的航线，有去无回。



纲吉痛苦的闭上眼睛，他不忍看身后自己长眠的睡颜，也不想看见前方人们悲伤的脸。
他可以平静的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但是却不能无视同伴们的悲伤，那是他最重要的人们。


「可恶！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寸步不离十代目的！！」
「狱寺你不要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不！我根本就不配做十代目的左右手！」

「阿纲不会想看你这个样子的，狱寺。」


一句歇斯底里的喊声让纲吉又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看见狱寺跪坐在自己的棺木前，双手捶着地面肩膀也在颤抖着。山本劝着他不要太激动，但是却没有伸手将狱寺扶起来。也许，这样让狱寺发泄一下也好。

纲吉想要走过去扶起狱寺，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出这副沉重的棺木。


「如果、如果那时蓝波再快一点话…」


蓝波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依稀间又回到了那个穿乳牛装的孩童时代，因为有纲吉宠着，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哭泣。但现在，再也没有人可以像那样细心的照顾他。这痛彻心肺的哭声，是因为无法挽回的悲剧。


「彭哥列，我就说你太天真，迟早会送命的。」


六道骸此时脸上的笑，不再是诡异，甚至比哭还难看。他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什么是心痛，可现在如翻山倒海而来的窒息感简直要淹没了他。有六道轮回的能力又如何，那个人根本不会进入六道轮回，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天真但是温暖无比的脸。


「为什么云雀你还能这么平静！难道你不是他的同伴吗！」


狱寺愤怒的揪起云雀的衣领，质问着他为何不伤心，纲吉的死对他来说是否真的无关紧要。
山本和蓝波拉着激动的狱寺，但是纲吉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而云雀反常的平静更是激怒了他，狱寺认为云雀根本没有把他们任何一个人当作同伴。

面对狱寺激动的质问，云雀没有任何表示，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
他依旧一言不发的望着那副棺木。


「你这混蛋你忘记了十代目是如何待你的了吗？！」狱寺喊着就要朝云雀挥拳，山本和蓝波想要拉住他都难。


「住手啊狱寺！！」

┣伍
此时此刻，他依旧回望着。
因为太强烈的牵念，他无法离去。



纲吉大喊着要狱寺住手，但是他发现那些人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
无论他多么用力的大声叫喊，他们都无法听见。
那是最残酷的无奈，能看见能听到，却制止不了。
痛苦的看着眼前的人，纲吉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在这般无能为力过。

不要这样……
你们住手啊……

蹲下身敲打着棺木的边缘，他迈不出去。
敲打的双手感觉不到疼痛，纲吉难过的一下又一下、反复的同样的动作，但都无济于事。

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但是他放不下他们，如此哀伤的样子他怎么可能放心？

褐色的长发被甩在棺木外面，纲吉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能告诉他们这样的场面不是他想看到的？哪怕是他死了，他也希望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而不是现在这种样子。

奋力的一拳捶在棺木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他什么都做不到。


突然凭空的一声枪响，惊起了原本栖息在枝头的鸟儿，同时也成功的压制住了混乱的场面。


「你们想让蠢纲连死后都不得安宁么。」


列恩爬回Reborn的帽子上，听到这句话后狱寺颓废的垂下双手，山本和蓝波也松开了他。
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个人，Reborn习惯的压了压帽檐。


「让他安息吧。」Reborn强忍着悲痛下了命令。


了平和山本步伐沉重的走到棺木前，这是最后一次能这样看他了。
他们决定就将纲吉葬在这个没有人打扰的森林之中，让他能够安然的长眠不受外界的干扰。
墓已经挖好，合上棺盖就要下葬了。

纲吉看着了平与山本朝自己走来，他对他们不自觉的露出伤感的微笑。
但是谁都看不见。



┣陆
一起栽种的花朵，早已绽放。
还未亲口说出再见，就已经成为不归之人。



纲吉觉得自己开始变的更加轻飘。
他看见山本看着自己时在隐忍着什么，然而终是别过头去与了平一起抬起了棺盖。
山本转头的一瞬间，纲吉分明看见了他眼角滴落的泪水，恰好打在躺着的自己身上。

手顿时颤抖了一下，就像可以感到山本的眼泪滴在自己的手上似的。

似是受到自己身体的牵引，纲吉无意识的躺了下去，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他已经无法再动了，手要抬起来都非常吃力，只有眼睛还可以看见。
沉重的黑色棺盖被抬起，挡住了他一半的天空，纲吉连说等一等的机会都没有。


不……
等一下……
我想再看他们一眼……


上好的木材相碰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但却隔绝了纲吉仅存的一点点世界。
最后一丝光亮也被阻挡，棺盖合上以后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以及充斥了整个漆黑空间的花香。
还有那不甘愿的思念。

纲吉感觉到自己的思维意识又逐渐开始模糊起来，他知道再过不久自己就要永远的长眠不起了。
但是，他还想再一次、最后一次的再看同伴们一眼。
他想再看看他们每个人的脸，就算是哭泣的脸、悲伤的脸也好，那都是最后一次了。

.

「没听到他最后的话么，想想他所希望的吧。」


Reborn露出最后的温柔神情，看着离去的纲吉。
此后，这种温柔不会再对任何人露出。

云雀闭上眼沉默了几分钟，终是放开了纲吉的手。
六道骸将纲吉身旁的百合花重新摆放好，站起身后退了几步。

所有人再次站好，最后一次凝望他们的大空。



┣拾

苍穹之下，广阔的领域上却没有了主宰者。
彭哥列十代首领的离开，带走了所有的光明。

时间仍旧在流淌，只剩下他们在悲伤中历数着与他之间的回忆。
哀伤的迟暮挽歌，直传到天际。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