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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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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孽 


终于想起娘为什么会在夜里暗泣,为什么会在白天呆笑,原来她一直都活在十六年前,未曾转身。 

十六年,自己在一个谎言中整整存活了十六年,到了真正撕开这假面的时候,却是鲜血淋淋。 

一起以来忍受着贱若浮萍的日子,每时每刻也在幻想自己真正的父亲、母亲,甚至或有的兄弟姐妹,那个不知散落何处却是真真正正的家。但今天,刚想争脱这个与自己丝毫无关的地方,永远高飞,却被铁一般的事实钉回原地:原来她真真正正的一切全在这里!十六年来一直在身畔默默耻笑着自己的无知! 

最卑微的人却有一个法位无上的父亲,而这个[父亲]却一直待机,决心在女儿触摸到这个真相前就把她永远抛入地狱,直至轮回转生也懵然不知自己真正的一生! 

她恨所有人,包括那个一直爱着她,却为父亲一直包庇着这个真相的母亲! 

思绪浑浑噩噩中,她不知道公子已扶起了她,也不知道向她问了句[还要找你母亲吗?] 

―――――――――――――――――――――――――――― 

“长老……真决定了吗?”白发长老的近卫承真诚惶诚恐问。 

“决定了,减寿二十年,清理族门,以赎罪责。” 白发长老一脸悲愤无奈。凝一凝神,口中渐渐念动[净回经]。 

大祭司,在一族中地位尊崇、法力无上,但并不等于无人能惩、无人能治。只要荐举他上位的长老便有这个能力:[黜其位、夺其法、禁其魂]―― 

通过长者口中的[净回经],可废黜大祭司无上之位,收归他所有神法奇能,并施以极刑,死后灵魂也会永禁阿鼻地狱不得转生。无论多么辉煌东西都将归于尘土,如漫天渺渺黄沙。 

当然,念启[净回经]的代价是减寿二十年,以寿缘启动真经,也算是对自己荐举失职的赎罪。如果诵经长者余寿未足二十年,那这[净回经]也就等于他的[葬生经]。所以,不到情非得以也不会动用。 

随着经文徐徐嘹响,祭司手中的骨杖开始剧烈颤动。烙烆已明白何事,急忙把权杖抛掉,但那白骨之杖却像生生与血肉黏连,不但争不脱,还能赫然感觉它在疯狂吸取着自己的所有法力,以及生命! 

浑身开始虚脱,再也无力支撑那强作坚硕的躯体,卟!瘫跪在地上。


20楼2008-09-27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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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纭……”祭司艰难地吐出一字。 

    盼了十多年,终于盼到眼前人喊出这个名字,她的泪更加无法歇制。 

    “纭……这十六年我负了你们,我……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叫他放了我们……你、我、溪儿一起远走高飞吧!我……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们!” 

    就在祭鼎那晚,为了女儿,她不顾情面地在他耳根要挟:[如不释放女儿,就当场撕破这个秘密]。结果他真的为继续埋藏这个秘密放走了清溪。也令她霍然明白,在他心中,这个秘密比她母女俩重要。那一刻很欣喜也很失落。而此时,他终于说出这句她盼了十六年的话。纭的心全化了,盼了十六年才盼来的东西,她再不愿放手。 

    “长老!”雨纭急切看向白发长者,婆娑的泪眼极尽哀讨。 

    可白发长老自首肯他们见面后,便一直闭目诵经,仿佛已定入空忘之境,完全不闻身外事。 

    见此状,纭的心徒地冰结,看着怀中人越发痛苦,那冰结的心又再次碎裂。极度无助间,看向了身旁的女儿。 

    那是双充满乞讨、绝望,却又那么温切、熟悉的眼睛。清溪被摄住了。伏在地上的两人是自己此生的唯一,剌穿自己心脏,溅出来的血都是他们的啊!在这双眼里,女孩崩溃了。 

    突然,她紧紧抓住了身旁的夜,那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人! 

    “夜!求你救救他们!救救我的父亲!” 

    热切等待着一声应允,但公子的反应却是骇人的平静,对她来说甚至是冷漠无情! 
    “祭司触犯族神法条就理当伏罪。神皇犯戒,罪同万民,这是天地的公道。而且我只是捣出一个真相,但只要涉及你们的族规内事,也不容我这外人插手。” 

    得回这席话,女孩如堕冰窖。 

    “无论他如何对我,他始终是我的父亲!”女孩吼了出来,对父亲的恨也在这一声狂嚎中化为乌有。 

    “在开始盘算把你置诸死地那刻,他就已经不是你父亲了。”夜的话很真,却很冰冷。 

    女孩拼命摇着头。眼前是极不真实的人,耳际是极不真实的话,一直以为他会为她去做任何事,但原来只是一相情愿的天真! 

    清溪茫然地把目光对向母亲,眼内甚至比她更为绝望。 

    纭看着女儿的眼睛似乎已有明白。片刻,徐徐敛起悲切,居然对她报以一笑!那一笑,把女儿笑得浑身僵直。


    22楼2008-09-27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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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溪怔怔看着地上二人,看着那两个身影在自己泪眼中逐寸朦胧、褪去,已完全不懂再哀求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一天之内要我承受那么多,我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坚强,足以承受多巨大的变故!再没人在乎自己了,天地间,这个人已永远不复存在了! 

      突然间,清溪身影急移,手中霍地闪现一道青芒,极速向白发长老划去![只要父亲不死,娘亲也不会离开,所以……只有你死!] 

      公子闻风一震,认得那青芒是[龙鳞]的刃光:“你疯了!” 

      一声大喝,身形夺声而出随,一下扣住了女孩。 

      就在清溪被制着那刹,电光火石间已见数支利箭剌来! 

      “抓住她!反了!罪徒之女反了!”弑杀长老可是弥天大罪,台下群情轰然,四方八面的带刀侍卫已冲向台中。 

      公子见状,身形一旋,右手游蛇般滑入女孩腰际把她圈紧:“走!” 

      脚尖一点青石,如飞鹤般掠向顶空,滑出人海。 

      “放开我!我的爹娘还在后面!”清溪在夜的怀中拼死挣扎。 

      公子置若罔闻,继续越过里外三重的人潮,掠出了南阢城。对人界的事、别人的事,他真的没理由再插足太多了。 

      被搂得很紧,清溪只能使劲扭过头,极目身后。绝望中,最后的心愿已简单为只是看看父母一眼,那怕只一个朦胧的虚像。但是,但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不断向后飞逝的林影,无助地感受着那两人的气息在身后逐寸消弥。 

      [再见了]――可是,连这句话也没来得及说。 

      一股浓重的闷气涌到胸口,女孩爆发一声尖叫,开始疯狂地挣扎。剧动中,手中突然一弯青色弧光乍现,直剌公子心脏! 

      糟!方才忘记夺回她的[龙鳞]!公子紧忙迎手架上,当场扣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血色已蒙上杏目,女孩又失控地尖叫一声,匕首突然锋芒爆涨,利光继续如实体剌出。 

      公子一惊,推手御开。但二人在半空紧抱相连,不能随心所动。这一挡,挡开了心脏要害,但偏移的利光还是正正割中了喉颈! 

      瞬间,袍领被割去大片,血随着袍布从颈际溅出。温热的、黏黏的、腥甜的,大片洒在二人脸上、襟上。


      24楼2008-09-27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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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粘染到血腥的女孩霍然怔住,马上安静了下来。 

        突受重创,公子再也平衡不了身体,二人一起往地上急坠。幸而不是太高,几下翻滚后停了下来。 

        公子一个翻身,右手捂着颈,左手撑着地,单膝跪伏,血仍从指缝扑扑而渗。 

        狠狠厉着女孩:“我做错了什么!?” 

        怒喝之下,清溪给愣住了。 

        是啊,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告诉自己身世的真相,也从没对自己承诺过什么,凭什么吃自己一刀,凭什么在自己面前血溅当场!? 

        千思万绪凝堵心头,冲口出却是一句:“你没救我的爹娘!” 

        公子也怒了:“我已说过,他们一个罪当伏法、一个决死相殉,还要我再解释吗!” 

        激动之下颈喉的血涌得更凶。公子撕下袍摆,大把抹去,脸色渐然苍白。 

        血刚被拭去,又有更多新血补充,虽然露出原本肌色的时间很短,但因袍领已被削去,所以仍给女孩看到了!一瞬间凝窒在地上。 

        又看到他系在颈上的颈带,那条一直在领口若隐若现的颈带,红艳、高贵,但此刻才惊觉原来那是一条环颈的伤痕! 

        方才她手中[龙鳞]就正正割在这伤痕上!再一次割裂了他的伤疤! 

        不禁捂住了嘴,却压不住滑下的眼泪。 

        公子好像知道她已发现了什么,敛起怒容,随手用布条按住伤口:“这是三个月前救一个同僚受的伤,现在还没痊愈,打[神农鼎]的主意也是为了这个。”说得很淡。 

        “可是……可是现在……” 

        “可是现在又给你剁了一刀。”公子把话夺过来,脸却依旧漠然。 

        女孩沉默了下去。 

        夜没去管她,自顾坐下。紧紧翕起眼脸,锁着眉头,也不知是痛楚还是苦恼。 

        三个月前,在夜摩天-化蛇窟为解救被犼封印的冰寰,挥剑刃断自己的喉脉,几乎用尽所有鲜血和灵力,消融犼烙下的封咒[死印],也留了下了这不愈的伤痕。 

        没办法,谁叫那封印只有用[哭丽]这不雌不雄的异兽之血才能解开。更没办法,无论自己如何轮回转生,还是争脱不了[哭丽]的真身与命运…… 

        唇角一掀,抿出一抹蔑笑。 

        那不愈之伤今天居然还栽在自己的[龙鳞]下,可真[光彩]得无以复加。新伤旧患,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小命回天宫见李主了。


        25楼2008-09-27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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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自顾调息、惆怅时,突然一股腥鲜的血味。 

          是人血的气味! 

          猛然睁开双眼,只看到女孩正正站在面前,右手执着[龙鳞],左手腕上却是鲜血淋淋! 

          “清溪!”夜一下子扑上去,挥手打掉匕首,抓起她的左臂,“你干什么!?” 

          “反正爹娘已经不在,我也想随他们而去。现在欠你的,还你。” 

          但夜却像没听到她的话,只是呆呆看着那抓起的左臂,看着鲜血丝丝涌出。 

          气味,很熟悉的气味,虽然都是人类的血,但这却有着[他]的气息。没有他相救,自己也不可能在今天招摇三界。寻了千年,现在面前的真是[他]吗!?这血……! 

          公子的神色急促幻变,突然目光一聚,一口咬了下去! 

          清溪瞬间僵直在那里,不懂反应。看着他舔噬着自己的鲜血,感觉着身体的血从伤口丝丝流入他口中,茫然无向。 

          这是谁…… 

          数度从危难救出自己 

          撕开自己身世的真相 

          冷眼自己父母亡于鼎下 

          沿路上照顾着自己,伤害着自己――这一头扎进自己生命里,谜一样的虚魅。 

          是什么…… 

          不,或许那些只是假象,她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头食血的怪物! 

          徒地惊醒过来。狂然尖叫,一掌打开了他。 

          “怪物!魔鬼!”女孩踉跄几步急急退后,一扭头便夺路而逃。 

          她是打算在他面前死去,可并不是不是在这头怪物面前死去!


          26楼2008-09-27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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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仍站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迅速没入密林,狂声渐消。他并没有追赶,现在的伤势也不容他追赶,只是心里暗自一叹,承不住伤势怠然坐回地上。 

            拭去唇上鲜血,但舌尖的腥甜犹在。 

            “真的是[他]。” 

            在那个纪元,天地一片混噩洪荒,女娲联诀诸神以[五昧真炎]将大地再次归零。又数个纪元后人与兽才渐生,但陆上仍是一片旱烈。 

            当时自己只是一只异兽[哭丽],极尽华美的皮毛,却只能随月时不断转化着性别——朔月雌,晦月雄,望月同体,其余为无性之身,终生无定。而且生性贪掠一切最美之物。就在弑取一颗[人心]之后被天将困在山中,滴水无沾。幸好弥留时遇到[他]以血相救,还以最后一口气向天神请情赦去自己的罪孽。 

            所以自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寻找这个轮回转生的恩人,偿还这份赊来之恩。淌过千年岁月恒河,今天舔着她身上的血,唤醒了千年前那一幕的气味与记忆,原来今生[他]已成为祭司的嫡脉,只是……只是现在的她好像很恨自己,很害怕自己。 

            公子苦笑。 

            低首,轻轻按住心口,静静感受着那阵搏动――这就是当年弑取的那颗[人心],一直在异兽体内跳动了千年。自从安了这颗心,对[感恩]执着得连自己也觉得可怕。他的脸色很迷惘。 

            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是伤了她,可我没有做错。有一颗人心却读不懂人。 

            又轻叹了一声,缓缓坐下。 

            放下捂着颈项的手,按住地面。猛然一发力,把一撮银针从掌心推入地下,这几乎用尽了他最后的灵力。完成这动作后,身体重重靠向树干,意识也因虚弱有点涣散。 

            [来看这次也不是无功而返,起码找到了她。只是现在自己这样子也帮不了她什么,连行走也成问题,希望黄泉地下的鬼使能发现这银针,带自己回天界吧……] 

            抬头望向天空,原来暮色已经苍浓。西方尽处,烟霞把天际烧得一片煦烂,而漫漫向东方延伸却是渐去渐浓的暗黑。 

            [今晚的新月应该很美吧。] 

            [其实真正月圆的时间又有多少呢……]


            27楼2008-09-27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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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走出离愁宫,拖着混混沌沌的身子继续在槿园游移。 

              槿园,位于[无想天]西方,因栽植了大片木槿花而取名。粉艳团簇、千娇百魅,正如它们的主人,美艳,而又执着于生存。 

              [终于找到上古神鼎,却是个破物。好不容易碰上苦寻千年的恩人,却又被横刎一刀,真是走背字走到脚趾了。] 

              霉气堵在胸口,忍不住一阵呛咳,颈项伤口再次裂开,鲜血又涌渗出来。 

              “该死!”看着湿了一重又一重,撕得破烂不堪的袍摆,公子一脸穷蹙。 

              “诶,别动!”突然一把婉柔的声音把视线引向花间。 

              琉仙长裙拽着满地幽香,一袭倩影从槿林深处盈盈而至。 

              “哦,是宫主。”公子作了个揖,徒劳地掩饰着窘促。 

              “来,让我看看。”被唤作[宫主]的女子把他拉坐下来,纤指在颈间游离,细细端详着伤口。 

              “若不快点止血,你就快成干尸了。”边说边在云髻间摩挲。 

              哦,连一向温柔正经的宫主也说起笑来,看是心情尚好吧―― 

              她就是[璃宫宫主],也就是右使冰寰的亲姐。弟弟在三个月前得自己舍身相救,虽然是李主差遣的任务,但无论如何她对他仍然心存感恩。 

              [离愁宫]与[璃宫]同在槿园,只是一个在陆上、一个在水下,互不相融又相依相靠,正如它们的主人――李主和璃宫宫主,敌友难辨,如两根丝线纠缠在广漠的千穹中。 

              “呵呵,流了两次也流不死,看来我还是真挺讨厌地狱的。”公子笑笑,但唇瓣已近纸白,掌心也因失血而冰寒。 

              宫主没有搭理,纤指停在发间轻轻一拉,扯下一条翠色丝绢,水蓝的发丝立时如瀑泻下。 

              轻轻缠在他的伤口,系了个结。那丝绢轻如无物、透若蝉翅,在颈际幻变着流光,直至慢慢褪去,溶入了血肉! 

              沁心的冰柔在颈项迅速扩散,血开始凝固,最后还原为那道红艳的伤痕。


              29楼2008-09-30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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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绫]长期浸染了[璃柔之泪],能助你濒危之伤,但也只是权宜,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治愈良方。你解救了舍弟,我不想看你有事。”柔眉轻锁,满是怜恤。 

                公子抚着伤口,叹了口气:“左、右之使就如左、右之手,虽都很重要,但始终有别。”在宫主面前,他却没有避讳。 

                宫主自然明白话意,拢拢散开的发丝,视线凝在一朵紫槿花上。颤危危的香瓣却留不住她涣散的目光。“你知道吗,冰寰得到李主的关心,是因为他有[存在的价值]……” 

                “宫主?……” 

                璃宫宫主摇摇头,无意向他解释:“你只要知道[理由]便可,无需了解原因。” 

                目光从花枝上收回:“曾听李主说让你到三界周游存方,现在怎落得这个样子?” 

                公子的笑有点苦涩和迷惑:“我在人界南阮找到了[神农鼎],但原来当年南煌、焽渊争夺之事是真的,神鼎果然已被铘箭洞穿,不过我也因此找到多年前的恩人,可惜因为误会被她剌伤……不,或许那不叫误会……” 

                甩甩头,堵在心口的迷惑还是没法脱去。公子突然抬首:“敢问宫主,可有听过一种毒能使人四肢腐烂却头颅不死?” 

                宫主沉思了片刻:“这么诡异残忍的东西恐怕已非纯粹[毒]那么简单了,或许只有勘往实地才能知晓,不过我可帮你翻查一下古神典籍,反正在璃宫的日子漫长又无聊。”语毕,丽颜一层淡淡的落莫。 

                她,也有她的无奈。无论谁,都有着自己不能主宰的无奈。


                30楼2008-09-30 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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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劳宫主了。”公子揖手谢礼,随即抚抚颈上的伤痕,“这[绿绫]可维持多久?” 

                  “只要不要随意驱动真气和灵力,静心休养,一个月应不成问题,你该……” 

                  “那好,时间该足够了。”公子霍地站起,拈起那身黏糊糊的血衣,一脸厌恶、可怜,“该换件衣服出发了。” 

                  “你……”宫主蓦然明白了什么,只是微笑着重复:“不可乱动真气和灵力。” 

                  “谢宫主提点,也愿冰寰能早日康复。李主的态度虽然仍令我不爽,但接下来恐怕没空再介怀这事了。”想起宫主与李主亦敌亦友的相处之态,公子突然好奇:“宫主平日极少离宫闲游槿园,看来今天真是心情良佳啊。” 

                  宫主脸上柔色轻笼,转过身已欲离去:“是李主来告诉我,今天槿园会有一朵血红的槿花绽开,教我不容错过。” 

                  公子怔在原地,看着那抹水色渐渐隐入花间。 

                  槿花林的幽香已渗入血袍,因失血仍然冰冷的手抓在襟前: 

                  每人都有一个心脏,隔了一层皮囊,就如隔了万里重洋,视线永远够不着别人的心,别人也无能看透真正的自己。这对谁来说都是公平的,庆幸却又无奈。 

                  [欠你的,我一定偿还。清溪。] 

                  云杪间,一头神鸟掠过,捎来了地上危难的信息。


                  31楼2008-09-30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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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回身 


                    死死捏着左腕的脉门,不让那殷红的液体继续离开身体。拼命的狂奔,令女孩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还不想死,只是害怕与无助令她在急剧逃避。爹娘已故,连唯一与自己有牵连的人也这样对待自己。荆棘划破衣衫、皮肉,但女孩浑然不觉,或许揪得太痛的心已经令身体麻木。 

                    葱郁的绿影在瞳孔里狂乱,视线开始模糊,渐渐变成一团雾白。那团白影有着熟悉的气息和血红的斑驳―― 

                    [现在他还好吗……] 

                    稍微分神,立即被树根绊得几个翻滚,重重摔在灌丛旁。停下来后再也无力爬起,躺在泥地感受着胸口剧烈的起伏,随手扯下腰带缠住左臂,这时候才察觉浓重的暮色已从树顶叶缝挤进了密林。 

                    夜,快来临了。 

                    与他相遇,也是在同样的夜晚吧。合上了重重的眼睑…… 

                    ―――――――――――――――――――――――――――――――――― 

                    黏黏的,冰凉的……异样的感觉令她在昏睡中惊醒。往脸上一摸,是只小树蛙,又一手甩开。涣散的目光缓缓聚拢,原来更深露重后,已将近黎明。 

                    这时候,星月开始沉睡,天色是最黑的。 

                    充满寒气的密林有如冰窖。清溪翻了个身,紧紧卷着身子,没有起来。在孑然一人的时候,才发现天地原来是那么大,大得那么空洞,无涯。 

                    “娘亲……”无力吐出二字,眼角的泪渗入了泥土,旋即与寒露一起冰结。 

                    在血和泪快流尽的时候,冰冷似乎令藏在骨子里的本性开始复苏。[虽然失去了一切,但我还有自己,还有一份对天下的不甘……] 

                    林里的风似乎很大,把灌丛摩挲得沙沙作响。女孩把身子卷得更紧。 

                    不对,怎么会没有风吹的感觉? 

                    恍然惊觉,一个翻身,直直盯着漆黑无垠的前方。 

                    灌木簌响,果然是物体潜行的声音! 

                    浑身的神经顿时绷得死紧。手慢慢探入怀中。


                    32楼2008-10-02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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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居然连自己原来的匕首也丢了。惊惶间一抬头,四点红绿亮光已闯入眼瞳。 

                      光点在不远处呈一个轨迹移动,窒息的漆黑中赫然能受到阴森的戾气。倒抽一口凉气—— 

                      [地狼犬]! 

                      族中四头[天狼]已被夜歼杀,十八头[地狼]其中十六也魂归在他的针下。现在,现在所余两头再被长老遣出…… 

                      清溪明白,此刻无论如何躲藏、反抗也是徒劳,因为血腥能撩动凶兽最敏感、残暴的那根神经。是的,现在她身上正染满了鲜血,有自己的,也有他的。[夜,你在哪啊……] 

                      那四点红、绿之光游移到跟前,突然腾升并速度扩大! 

                      “啊!——” 

                      惊叫尚未散去,扑来的两头狼犬却突然转向,擦着发际飞过。落地,转身,竟徘徊在她身旁低嚎。 

                      像在犹疑,像在交换着信息。那是兽类在不明事物或危险前,本能的一种估量、探测。这些清溪晓得,只是不明白,现在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能令它们如此在意。 

                      当然,她是不会知道,[地狼犬]正是因她身上的血衣而止步,因为它们嗅到一股来自上古异兽的血腥! 

                      异况,令它们踌躇不前。 

                      可是,很快它们已察觉危险并不存在,齿颚再度咧开又飚空而来! 

                      “夜!”一声破空的尖叫,在漆暗中惊起满林苍鸟。 

                      翅翼乱舞,枝叶横飞。女孩腰间一紧,单薄的身躯也随同断枝、惊鸟一起腾空。 

                      突然离空,清溪本能地抓牢抱起她的人。熟悉的气息紧紧包裹着自己,瞬间迷离。那个时候,也是在漆黑中、也是在狼口里这样遇着。 

                      [是你么,夜……] 

                      可是,瞳中突然红光闪现,不久前舔血的恐惧再度刺醒她的神经,令一瞬间的依赖旋即转为挣扎。 

                      这一挣扎,腰间的手抱得更紧。“再动就把你扔回去喂狗!” 

                      果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熟悉的声音,淡淡的槿香,想不到一夜未央,竟又回到他的身边。她不动,不是害怕地上的狼犬,而是一闪而过、莫名的疯念――不如就让这只[魔鬼]叼走吧,好奇于它是什么,好奇于亡在它齿下的感觉…… 

                      可是,这只[魔鬼]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抱得更紧。贴身的微温,二人继续如箭飞离。


                      33楼2008-10-02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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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太黑,看不着飞逝的景物,只听见耳际的风声和身后的狼嚎。 

                        突然一下沉挫,速度滞了下——[地狼]噬住了夜的袍摆。 

                        女孩急忙回首,却见身后一弯冷光,如碧绿的新月乍现寒夜。嘶!凶兽连同被割去的袍布一同坠离,二人立即再度腾起。 

                        女孩手中突然塞来一样东西。“[龙鳞]!?” 

                        “这次小心拿好。” 

                        女孩立时怔住了。千思万绪在脑海内飞旋。这[魔鬼]?…… 

                        夜没去管她,只顾提尽真气跃向东方那抹鱼白。 

                        ―――――――――――――――――――――――――――――――――― 

                        “好了,暂时安全的。”夜拍了拍还紧紧搂着他的女孩。 

                        混沌中的清溪恍然惊醒,一把猛力推开,居然把他推得急退几步,换来女孩一脸难以置信的疑惑。 

                        “为什么不杀了它们?”她问。 

                        “少杀生吧。”回话极简。而事实上,他现在的真气只足够二人漆夜狂逃而已。 

                        清溪虚软地坐在地上,抚着血污已涸的左腕,很郁痛,“还来救我吗?” 

                        “对不起,当时没想到你的感受。” 

                        “为什么这样做?” 

                        “在我有能力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只希望你现在相信我不是魔鬼。”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所以希望她真正需要自己,自己真正能帮助她的时候,才说出那已转身千年的事。 

                        清溪直直看着他,晨光再一次投向这袭雌雄难辩的魅色。白衣圣雪,昨日满身泥尘、污血已全然无踪,唯独颈上那抹殷红的伤痕仍在领间惊艳,与初见时的脱尘雅逸无异。而这,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第一次相遇,她相信是缘分。但这次他再出手,她不再相信偶遇。处处印证,这家伙确有超越常人的一面。[不管他是神是魔,是鬼是灵,既然他这么在乎自己,那么在我失去所有后,凭他这点,我或许还能再争取自己的未来。] 

                        心念,已开始启动。


                        34楼2008-10-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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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与我做一件事,我就相信你不是魔鬼。”斜眉高挑,杏目散着利芒,带上骨子里的傲。 

                          公子正身看向她,待话。 

                          “与我一起回南阢!” 

                          背着初升之阳,只看到她一个暗色的虚影,“为何回身?你不怕吗。” 

                          “我是在那失去一切的,而我的一切本来就在那里,我不甘心,所以要回去破除那魔毒,解救我的族民……”说着大义的话,但她瞳里却没有慈悲。 

                          “然后以此换回失去的东西。”公子接话。 

                          “是。我不可能一辈子躲避狼犬的追噬,一辈子受你的恩。我要他们恢复我族中的身份,给我应得的东西,我本来就流着南阢的血,这是不容否定的事实。而且,我要解救父母在地狱受苦的亡灵,虽然不能令他们重生,但至少不让他们死得那么痛苦。而至于其他,都只是交换的筹码罢了。” 

                          公子深沉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有信心?” 

                          背着初阳,清溪迎上夜的目光,却没正面回答他的话,“夜,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这,就是你的心愿?” 

                          “是。” 

                          得到答案,公子低首凝气,掂量着自己所余的灵力。闭上眼,又蓦然睁开: 

                          “走吧。” 

                          初阳已照彻大地,又是充满希望与未知的一天。 

                          落在他身后的清溪默默看着那抹白得耀目的身影,心存歉意,因她还隐瞒着一个心愿—— 

                          成为南阮的大祭司。 

                          没告诉他,不是没有勇气,而是目前连自己也觉得疯狂。但她明白自己流着父亲烙烆的血,她要继承在血液中沉睡的力量,这样才能主宰自己的未来,左右一切她不认同的事。而这些,她需要那根传承了历代祭司力量的权杖――当然,也包括父亲被夺去的力量。 

                          要实现这些,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欠缺机遇和成全的力量,所以必须把他也搭进去。无论成败与否,自己总算争取过。而至于眼前那人,意识中他总该有能力全身而退……


                          35楼2008-10-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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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老若无视之,继续平静而道:“那是另一回事,但要解决这诡异之事,你又凭什……” 

                            “凭我流着我父亲的血,南阢曾经大祭司的血!”高傲的头颅扬起,那一瞬已向外届昭示,她曾经最惊恨的东西现已成为她谈判的资本。 

                            长者老瞳里幻变着复杂的光芒,那是久历红尘后,对世态人事一种惯性的掂量。 

                            半晌,才吐出二字:“条件。” 

                            明显地,她已向目标跨进了一步。 

                            “成事后,恢复我族中身份,还我应得的东西。《族氏册》上我必须看到爹、娘和我谱同一家的名字。还有……” 

                            星瞳一丝精芒,“解救我父母在地狱受苦的亡灵!” 

                            听罢,长老沉默下去。他必须谨慎每字,计量每一个决定,因为――他是南阢的执持。 

                            “长老,法条立于人义,人命高比皇天。无论我们成败与否,你又有何所失?”两面交锋,夜却如战云里的闲鹤。 

                            老者又继续埋入沉思。 

                            远空,数声腐鸦长鸣,带上凄恻的凉风从阁窗掠入,就像几度亡灵挤进内堂,倾听长老的决定。 

                            黑鸟的每一声欢啼,意味着一条生命夭亡。 

                            “长老……”老者的近卫承真欲言。 

                            枯掌一摆,打住了他的话。“好我答应你。但其中一个条我无能成全,就是解救你爹娘的亡灵。”――这,就是长老的决定。 

                            女孩死死盯着老者。 

                            迎上刀般的目光,老者神色庄重:“烙行犯了族戒,只要元魂犹在,便不可能从底狱抽身,而你娘亲相连的亡魂也自然不能免难。况且,老身只是执法之人,而非创法者,所以不是不愿出手,而是起手无力……” 

                            女孩的身体摇坠了一下,夜把她扶住。 

                            风拂起乱鬓的青丝,摩挲着带泪的脸,犹像娘亲之手。 

                            片刻,掩在黑发中的唇再度张开,缓而沉重“那就让他们烟消云散吧。” 

                            长老怔了怔,仿若听错。良久才轻轻叹出一声。“[葬魂经]除了老身,还需下一任祭司的力量……” 

                            “那就待下一任祭司上任吧,只要你守信。”清溪侧过脸,靠在夜的肩上,无力再言。 

                            说出了这句话,心变得更坚决。她将要以自己的力量,魂葬最亲的人――与其无尽折磨,不如灰飞烟灭。 

                             “长老,先让她休息一下吧。我们其后自会行动。”公子开口。 

                            想起自祭台上的打击到狼犬追袭,看着满脸疲怠、浑身血污的女孩,连始恿的长老也不禁恻忍,“是否送她回家?” 

                            睹物思人,肝肠寸断却又全然无用。何必,何苦。 

                            公子摇摇首,“不必了,偏堂即可。” 

                            ――――――――――――――――――――――――――――――――


                            37楼2008-11-0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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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清溪休息当晚,夜向长老打听了城中一些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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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寨,乃居民终日作息之所,如有突异必定不难发现。没人有异象的汇报,所以可将搜勘的目标锁在阢山。 

                              阢山,就是将南阢城搂抱于怀的群山。呈马蹄形,两端耸立南北两峰。在这里,族民樵木栽种、猎野采药。从南峰淌泻而下的溪流直入城中,为灌溉食洗之用。连绵百里苍青,一直供养着这片土地,与城寨唇齿相依了数千年。 

                              然而,在这屏千年绿嶂之下,能掩藏多少突异则不是不可能之事。 

                              ――――――――――――――――――――――――――――――――


                              38楼2008-11-0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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