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觉心在志成，家中苦读三月，早已习惯寂寥。却未想到在贡生客栈的第一夜，便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打更人走了几遭，朦胧间，已是丑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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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起身，打算出门透气时，却发现大哥屋中隐隐有灯火。便轻轻扣门，压低嗓音）
“兄长，你还未歇？”

贡生客栈自不如府邸舒适，非贪图享乐之人，也不觉如何难耐。只担忧家中夫人，夜不成眠，索性挑灯夜读，防扰旁人，烛光细微。倏忽闻声，得兄长二字为唤，蹙眉舒展，起身开门
“阿弟亦未眠。进屋坐罢”
侧身迎入屋内，执壶添茶，只暖身唯一好处。复言
“夜不能寐，索性温书。阿弟温习如何，想往哪处着力？”

“在家时四书皆读过一遍，如今千家文亦有攻读。只是五经晦涩些…恐还需些时日。”
（瞧兄长桌案，文册工整，浅啜口茶，答其问。漫漫长夜，问答交叠，渐觉许多问题，又有新解。得其关拂，更添暖意，故而心所意向，未有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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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觉礼祀，颇有考究，若能于之，自是最好。”

“四书五经难易皆俱，易处务必烂熟于心自有理解；难处纵死记硬背，也务必心中有数。索性殿试尚远，查漏补缺，为时不晚。”
四书五经难有人全然精通，只多有经典篇目，自该是铭记于心。择书本与阿弟讨论，圈常考内容，互做问答，偏差疏漏之处另行记录。后得其欲行礼祀之事，微微颔首
“阿弟心有所思，更好着力。礼记近日多看些，想来有益无害”

“是，卿记下了。”
（垂眸温和，咀嚼其言。忆及从前，四兄亦如此番谆谆，自己却以顽劣示人。此般物是人非，难以感怀。却解了长夜困倦，仿若人在天助，更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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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欲意何处？”
（大哥文墨，自是不提。私心盼着我俩能往一处，却不知他意归哪方。）

瞧他垂眉敛目恭谨姿态，不觉思昔年往王府探辞弟，辞弟于那位殿下面前也是副虚心受教的模样，只是待转头出了书房，顷刻原形毕露。是故盯卿弟良久后方笑言
“真记下就好。方才对答你疏漏之处为兄俱记录在册，回去多看。”
将其中一册递与他面前，正楷书端方工整。得他问欲往何处，稍顿复言
“哪处都一样，俱是为百姓尔。只若能择，我想往大理寺，或御史台”

“假中寻真，或虚中探实。大哥所志之处，果然非尚卿能及啊。”
（瞧向他时，目中灼灼，又多敬佩之意。只是期间，又带三分犹疑，自知这样情绪瞒不住大哥，良久，终是发问）
“兄长…卿总闻：武死战…文死谏…”
（朝堂之中，三哥四哥接连下世，昔人音容，错杂闪过，再看向眼前言笑晏晏的彦哥时，竟生出些畏惧情绪）
“卿弟只想问…你当真想好了？”

“卿弟何必妄自菲薄。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已．各中玄妙，兄不及卿弟甚多”
更深露重，与他添热茶。正视时卿弟眼中犹疑未加遮掩，也不多言，只待他交代清楚。而待他终于问话，斟茶手臂微顿，复若无其事笑道
“人活一世，总要死得其所。”

“若武死战而未留名，文死谏却留佞名…又该如何？”
（他看淡豁达，我却先起波澜。确实，大义面前，我自尚幼，不及人之坚定毅然。如此看，大哥所向之地，他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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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言语，只静待我渐渐冷静，渐渐思及君臣，渐渐忆起大志。此刻心间，烈火燎原，没错…轻轻呢喃）
“…值得。”
（感慨良久，知兄长良苦深意。为官者，君民为先，浮世虚妄，留名如何？死得其所，方是坦荡一生。）
“卿弟受教了。”

又该如何？
听了这句问并不答，端看他能否自己体味过来。纵生前身后名，留到最后不过史官笔下或浓墨或淡描的寥寥词句。不负初心，不悔所为，便也就足够。
待他句值得出口，才欣慰一笑。将烛火挑的更亮些，恰映星眸熠熠
“其实说起来，我第一想去的，却是外放做个县令。昔年沧州水患也好，山贼作乱也罢，闹出那么大事，县官不作为也是占了很大的原因”

“为官不屈高低，肯作为，便值得。”
（提茶一杯，疏解灼灼心火。继而又言）
“不过卿弟却觉，上行下效，县官不励，到底是上方不察，抑或是法有缺漏。故而京中为官，同有荫泽整肃下方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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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他或己，或江湖之远朝堂之近，只有清明在心，方为同路。）

“卿弟可明，天高皇帝远？”
鞭长莫及，总有力所不逮之处。而这样滋长的便是小官的气焰，上下打点好了他便是一处土皇帝，娇妻美妾雕梁画栋，管他途有饿殍如何。
“卿弟当也知，阳奉阴违？”

“若是层层监察，严苛法度，又怎会轻易流出漏网之鱼？”
（所谓为官之道，心需宽大，他装一人，我装一县者，为县官；我挂一郡者，则掌一郡；而兼济天下者，则为吾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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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以科举为例，不正是择优而取，筛去那些纨绔无治或是夸夸其谈之人吗？”

“百密终究一疏，纵常有巡按监察，御史弹劾，总有不严谨之处。说道这处，卿弟以为下察上，举检有功若亦真才实学，或可替之？”
恰若灵光一现，将内心所想和盘托出。只到底明白，不过想想而已。复闻后话，摇头失笑
“送膳的木桶，夜间燃烧的蜡烛，若想，都是好物。卿弟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