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只觉一头凌乱青丝被人一点点耐心的归拢好附在人膝头昏昏沉沉竟是睡了过去.
他只觉得做了一个梦.向他这种幽居于仙界的人一般少梦.只因为他们素来不问世事孤高自持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事情.因而梦这种东西也成了难得的一种感受.
梦见他的眼睛失而复得可以视物.便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枕着一具绿光盈盈的骷髅自言自语.
他听得不真切.只能凑近听些.
“先生是贪求生命失却真理，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遇上了亡国的大事，遭受到刀斧的砍杀，因而成了这样呢？抑或有了不好的行为，担心给父母妻儿子女留下耻辱，羞愧而死成了这样呢？抑或你遭受寒冷与饥饿的灾祸而成了这样呢？抑或你享尽天年而死去成了这样呢？”
“不过你的骨头是这样的干净，我猜八成是安享晚年而死啊哈哈哈.”
他掩唇失笑，心想这人多半有病吧.
不料老头话音未落，那骷髅竟然吐出人言，隐隐带着笑意.
“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
仅一句，就让他愣怔到了原地.继而隐隐有所悟.茅塞顿开.
“若是我让主管生命的神来恢复你的形体，为你重新长出骨肉肌肤，返回到你的父母妻子儿女左右邻里和朋友故交中去，你希望这样做吗？”
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
他语罢那骷髅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朗声道“吾友，你既已明白，还不快走？”
“唔...”意识清明之时他头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只是晓得自己在对方身上睡了半天.目之所及依旧是一片白色那一朗声却始终在脑海中出现久久不肯散去.
人唤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由得有些心疼便要挣扎着起身或许是在府里呆久了养乏了身子无论何时都是明明灭灭半梦半醒.自己这番起来还废了点力气更不提被他当枕头当了半天的人.
“可是弄疼了你？真是抱歉....”

顾尘.2090.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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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老样子.”
他把人拉在位子上后便重新坐回了那处随即展颜一笑.他所说的老样子就真的是老样子.无非还是在仙府里打消时间.仙界不比其他出了名的心无杂陈不似其他勾心斗角一天到晚鸡飞狗跳好不烦躁.手被人牵着温润的灵能顺着交握之处缓缓传过胸口处一番淤积之意倒也是好受了些.几番下来竟有些昏昏欲睡轻哼半晌朦朦胧胧间听到了人嗫嚅抱歉的声音.那唇瓣的温意僵持一顿.安安分分一直被人握在手心的手如触电一般缩回.他素来知晓对方的行事作风一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帝现在低下眉来向一小仙抱歉.他倒是没感到受宠若惊.而是有些愧疚难耐.
他错，他何错之有.是他一心于尘世.是他不听劝去和一凡人交好不想却害惨了对方.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恐怕当日之事不可能那么草草收场.也是他自食其果亲手剜去了自己的眼睛去救人.
只是剜眼之痛和剜眼之伤.岂是一朝一夕便可化解.
他仍记在漫天火海中黑衣道人捂着眼睛坐在烧焦的芳甸上.对着手足无措的他大吼一声你我此生不必再见.
他也记得面前这个人看到他剜下眼睛时盛怒之下生生一掌将他拍开.留下一句无怪乎此便甩袖而去.
当时蜷缩在仙府的角落里只觉得彻骨的寒.哪里都在痛.眼睛更痛.泪和血流了满面还沾湿了白色的衣裳.
_饶了我吧.
最后一帧在脑海中滑过.他最后记得自身抱着头哭得歇斯底里.口中反复着四个字.
当日之局太过于混乱.现今想来身体便出于本能的排斥.越仔细想脑海便越发混乱.
“唔...别说了...”搭在人手心里的指挑起轻轻按在对方的唇瓣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此事不便多说.随后消瘦的身子前倾寻了一个舒服的地方头靠在了人的膝上.白衣仙者一片闲适青丝如瀑也徒增一抹慵懒之意.
“若是没算错，凡间的荼蘼怕是又要开了...看来不多时这杯中之物要变做酴醾了...”
“我以前...爱过人间的荼蘼.更喜夏日里的萤火.”
“只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哪怕是再喜欢，它们的样子也已然模糊了.我...我都快记不清了...”
或许是睡意朦胧，他真正意义上的陈情不免有些断断续续，随着忽快忽慢的呼吸听着有几分不真切.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
他喜欢所谓人间.哪怕挨过这人的一掌付出再多的代价.他还是喜欢.这种爱根本无法割舍.也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改变.
“错不在你.”

温宁。男。二三。青龙会十二月堂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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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三月.天淡云清.
江湖上头次波澜不惊接来的生意罕见的少了些.在那堂中窝了好些时日这方再来着实一副恍若隔世.
他听过崔老先生威名盖世自然是打得极响一句话分量极重都传到了青龙会的耳朵里.寿宴不参加当然是摆明着不给面子.虽是在他手底下的不乏一些忠良之士但听到其仗义疏财心底某处不由还是软下去几分难免感觉几分温情.
入了官道压下了斗笠轻纱漫下遮掩了张惨白且颈下自颌上布满黑色纹路的脸.路过身边的或是扛着锄下田的几介布衣,或是挎着满篮鲜花有说有笑的少妇缓缓归.一派温和祥宁从眼前掠过如极佳的水墨画一般迅速后退此刻却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欣赏尽快早去早回才是,杀伐数年积攒下的狠戾终于在着淳朴民风中得以解放周身的气质竟也是干净了几分.儿时他也是在这般环境长大可惜物是人非估计当年富甲一方的温家府已是杂草丛生一片萧然.
“_啊!”
却是一片惊呼生生让他回神定睛却是一个半大的小团子横在官道中央已是被疾驰而来的马吓的动不了半分身子瞪大的眼睛满是惊恐万状看着那影子逐渐拢在了他身上,大呼出声的显然是一旁后知后觉丢了孩子的妇人.
双手用力一扯缰绳一夹马腹将头调转了方向.足下发力翻身下马右手一捞将那孩子揽入怀中向后急退几步脊柱装上了那客栈的门柱才缓了冲劲.
怀中稚子还是一副懵样,直到嗅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顿时一阵心慌显然对诱哄这方面一窍不通.布满茧子的十指贴着那虽是旧布但整洁的小衣十二月堂主表示他一阵手足无措.一旁回神的妇人提着长摆劈手夺过她的心头肉那双眼中也是沁上了泪花声带哽咽依旧挡不住满腹说不完道不尽的数落.
“_骑那么快赶去投胎啊看不到路上有人啊...”
他低着头敛下了眸子像极了受教的孩子即使不看也可以感觉那几道尽是挖苦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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