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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戏 | 叶蕙】心若芷蕙,彻净明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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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6-10-18 16:39回复
      天光愈发盛烈,映得叶蕙面色便更加黯淡。默默片刻里,她这一双手攥紧又放,身边的亓娘倒沉不住气了,在她耳边低低说着什么,叶蕙恍若未闻,只是沉思凝伫于那只被泥水打污的香囊,再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晨光拖曳在青石板上,斜刺刺地横亘,单薄得好像小时候跟着东诗一起去看新奇的皮影戏。上头的玩偶人儿被吊着手脚欢天喜地地舞动,敲锣打鼓上演了一出出好戏。谁也不知道,它一举一动,却是半点不由人罢了。到头来,不过都是,为他人做笑料。
      今时今日的她与皮影人,又有何异?
      “东诗。”叶蕙近乎固执地唤昔日的称谓,不肯以生疏的‘侍御’二字定论两人如今的位置,仿佛一眨眼、一句老称呼、一声寒暄,两个人还能回到曾经亲密无间的旧时光:“你知晓的,你心里一直都清明,我叶蕙,从来不是那种爱慕虚荣、贪图荣华富贵的人,从来都不是。”
      一遍遍几近苍白的复述,她收回注视熬夜缝制成那枚香囊的目光,并未急切回答东诗的话,只是深深看着东诗,像是一直要看到她心里方才罢休:“我当年坚持推辞,伤了你哥哥的声誉,是有我自己的苦衷。入宫来这两年,我也不是为了什么光耀门楣,更非为了叶东两家划清界限,东诗啊——”
      她拖长音一感慨,喉咙里的太息,彷佛轻得像天边的云翳:“我们曾经,是那么的要好...”


    2楼2016-10-18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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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渐颓,夜色转浓。她临窗眺着如练清光,停了手中活计。亓娘适时拔下发鬓银簪,播亮了烛火,叶蕙皱眉道:“月下把火,最杀风景。”,亓娘笑笑吹熄,任由那清晖引入殿内,叶蕙这才舒了一口气,摊开手接住来自九重天的炫炫光华,月华满襟,让人错以为此身已飘然至广寒宫外,所有的一切也不过是场梦。
        正神思飘然,殿外侍候的小宫女却引了曲氏入殿,叶蕙默对片刻,随即莞尔,如白日里那般,温柔如春风拂面:“我还当什么事,本就是一处伺候官家的机缘,况又添了珍夫人的脸面,我如何不疼惜你?你这礼太过贵重,我本不欲收,但看你诚心恳垦的来,再原路捧着礼回去,少不得有不知眉眼高低的人来诋毁你我清誉,如此,我便暂且替你保管些时日,若你哪日有需,再遣人从我这儿拿了就是。”
        两人好不亲密话了些家常,叶蕙又亲自送了曲氏出了琼华,事事周到,委实叫人捉不到错处,方才回了殿中歇下。亓娘见她神情寥落,只当是这冰种翡翠不合叶蕙心意:“主子若心中不痛快…”
        还不及亓娘落下话音,叶蕙摇头笑道:“这宫里素来拜高踩低,何止曲氏一人如此?我又有什么可不痛快的,这般贵重的玉料,叶家也寻不出来一只像样的来,如今却只我得了。”,她话头一顿,嘴边扯出再朦胧含蓄的讥笑:“只是,从小爹爹教我,要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抚远柔近,下车泣罪,只怕,我再也做不成那样的人了。”


      3楼2016-10-18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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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疏不间亲,但这红尘中世事无常,偏偏人心又是最难叫人揣测的,是故从无定数。叶蕙听过东诗那一番寒彻脊背的话,只是默杵着看亓娘手中那只泥泞的香囊,心揪的生疼。她还不过双十的桃李年纪,若没有那一场年幼无知的花圃剖白,进可夫妻唱和,退可闾里相聚。但如今,她只身一人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如同蝼蚁般任人轻践,成日里带着十足十的防备心,提防着每一个接近她的人。今日与东诗重逢,勾起她心底对从前无限的遐思,那是她最珍贵的吉光片羽。到头来,也做烟消云散了。
          叶蕙慢慢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终是轻叹一声,抬头迎向东诗的眼睛:“是了,你我如今共侍一夫,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缘分。皇宫左不过这么大,你东侍御,躲又能躲多远?或早或晚,总会知道你口中的襄夫人,是何许人。”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余下的话也不容东诗辩驳:“亓娘,给她。”她看着东诗,话却是对着亓娘所说:“我熬夜辛苦做出来的香囊,好好儿的被东侍御踩了一脚,正心疼着心血。既然东侍御提出来要帮我洗干净,就交给她打点了。”
          她不动声色,挽了一个和煦的笑:“我等你。”


        4楼2016-10-18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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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春意融融,鸟鸣啾啾,正午方过,杲杲的日头便携了幢幢花影来到了檐牙下。叶蕙一身牙色旧褙子罩在外头,裙角的攒花样子还是去岁时兴儿的,一方古朴的青玉簪盘了单螺鬓,通身的素淡而雅正,和亓娘几个在石影壁后做活儿。况她自大行皇后一去,更不爱在穿戴上张扬,此刻瞧来,倒怪似个得脸的姑子了。
          亓娘热了熨斗来,叶蕙自然而然覆了块湿抹布接过,全神贯注伺候着二公主周岁得的那件羽缎,直把缎面熨帖的油光水滑方才罢。亓娘在一侧瞧着,颇为欷歔:“如今主子也要心甘情愿去做...”
          话还不等落下,叶蕙目光陡然犀利睇过去,声儿也压低不少:“把你满肚子牢骚都烂在肚子里。”,亓娘恍然扫了圈四处遥遥窥视的姑子婆子,悻悻地噤声了。
          又过了半晌,主仆两个领了镶嵌老铜的木箱朝外走,意欲晒了晒年冬积的霉味,方过了宫道夹路,便见着个穿着贵气的人儿拦了去路,一副趾高气昂的娇矜。叶蕙眨了眨眼,先露了个和善的笑:“你又是哪家的西洋花点子赖皮狗,看人这般低?”


          5楼2016-10-18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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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蕊阳排云而出,将曲氏满头珠翠折射的光烁缭乱,春风乍起,将她身上那股甜腻名贵的脂粉味道,吹得如无形的涟漪,慢慢浮散开,直抵消了满园的花草香气。叶蕙略移了目光,心底已有几分清明。
            亓娘听了曲氏那话,却猛地倒抽一口气,亟亟正待理论。叶蕙倒面色平和,抬手先拦了亓娘,再含着朦胧的笑意,对着曲氏不疾不徐的说来:“这位想必就是那位曲红霞帔了,传闻你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怎么?就因为你是珍夫人的表妹、曲家的千金,就有所依仗,在宫里不分四六的吆喝人了?”
            她逼近一步,看着曲氏刻意抬高的下颚,卖弄着趾高气昂。心道好笑,却也只是在晴丝袅袅中,露出再和煦不过的笑意,这一副面孔单叫人看来,果真是如春杏拂面,叫人舒心不已,偏偏字字如珠玑:“我家中即便不比你锦衣玉食,如今也不敌你穿戴华贵,却还不屑于甘居区区奴籍,平白拿着懋夫人的薪养奉于二公主前。你既知自己入宫时日不多,该记的事应是不容错漏,否则哪日失言,牵连的就不止是你一个如蝼蚁的红霞帔。”


            6楼2016-10-18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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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了初秋,天黑的渐次早了。方过戌时,宫道内外已开始忙着剪烛上灯,疏疏朗朗的暖光便如涟漪般,照耀着逐渐漆黑的四九城。叶蕙独自一人抱着只红净瓶从昏黑的长街里来,一身娴静恬淡的檀木色丝罗,倒衬得她怀中净瓶里那束安石榴花更为娇俏艳丽,殷殷如血了。行至悦仙宫门槛前,她冲着刚出门领晚膳的宫娥盈盈一笑:“你家花姑姑在当值不曾?”,这一句突兀的话音,打破了四周的岑静。夜色寂寥中掠起远处宫殿屋脊上栖着的宿鸟,扑愣愣的飞离这四方的天儿。
              叶蕙抱着净瓶,是在门廊外见的花如许。她如纸片般单薄孱弱,影子被高悬的羊角宫灯拖得老长,可嘴角噙着的那抹和煦笑意,又如春风拂面,叫人心里一暖:“花姑姑。”,她只是孑然一人站在那里,话也轻:“别去惊动你家姑娘,我是专程,来见你的。”


              7楼2016-10-18 1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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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埋她心底深处的认知,再一次被这样惨烈的剖开,血淋淋的暴晒在阳光之下,任由世人践踏般的耻辱感不断凌迟着叶蕙,她已痛到极点,万念俱灰下,一如丹丹的肺腑,十室九空,再也榨不出半点心血了。努了努嘴,却是半句也说不得了,只剩一双悲情的眼,近乎执拗的看着东诗嘴巴一张一合,直到那对名贵的银簪,就这样被东诗扔出窗外。叶蕙望着那道银光,扯了扯嘴角,强挤出来一个笑来:“丢了做什么,薛氏肯巴巴儿送来,不就是为了看着这簪子被你东诗当做羞辱,再送回来她跟前儿?”
                叶蕙一扬声儿,门外候着的亓娘又好端端的送了进来,她两手捻着,放在灯下一对比:“好簪呢——”,阴阳怪气的一声,连亓娘的神色都开始古怪起来,她略一沉吟,便将簪子重递给亓娘:“两支都给珍夫人送过去,就说是薛氏一番心意,愿着——,盼着——,珍夫人早生贵子呢!珍夫人还没生养,东郡君这样登不得高台盘的蠢物,怎么敢先一步抢了她薛氏的祝意!”
                她鼻孔里不轻不重声冷哼,刷地掀开东诗身上的被子,终于瞧清了这一身的伤痕,眼底没有诧异,一双柳眉倒蹙,疼的倒像是她自己了。默坐片刻,也不过慢悠悠放下被褥,重厚厚的压上,语气也不咸不淡的:“伽罗,伺候好你家夫人。”,后一句,她压低了声音,只叫东诗听得清楚:“别拿你的那套话劝我了,我知道你骨头倔,不悦意卑躬屈膝,那就按着你那套犟脾气,只是别叫薛氏太得意,叫她真以为在龙床上浪过几个跟头,一个玩偶就能拿捏起架势来了。”
                她披着薄氅走出东诗的寝殿时,静夜沉沉,庭院里的月光,清如白银,一如每日光景,似乎时光也不曾轮转。遽尔,满月被一团臃肿的云吞没了,天光隐隐洒漏,像是千百指爪的妖魔鬼怪,向着阴暗的角落露出獠牙。未成形的黑暗便这样席卷而来,直到将她淹没,直到使她溺亡。
                叶蕙收回目光,踏出了悦仙宫,门外是迷融夜色下,重重阙的宫殿。她心中清明,这一趟,早已没有了回头路。


                10楼2016-10-18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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