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大小姐和顾医生负责签发支票，他们去度蜜月，把一切交下，我才发现。”
‘以往不是你一直签发支票的吗？“
”是。自从大小姐来医院，她要我把印章支票簿都交给她。’黄主任垂下头。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大小姐既然这么说，一定是你的意思。“
”现在情形怎样？医院还有后备金呢？’
‘我不清楚。全在大小姐手里。“
’这是什么话！”少轩盛怒的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简直胡作非为。’
黄主任呆呆地站在一边不敢出声，少轩黑着脸，从来没出现的神色布满脸庞。
凝香在一边自然听见所有的对话。她吸一口气，慢慢走到少轩身边。
‘发脾气于事无补，’她轻柔地说，“与黄主任回医院看看，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事情总能解决的。”
少轩看她一眼，脸色缓和些。
‘我们这就去，’他挥挥手。‘这丫头胆大妄为。我要婉淑交代。“
’不要迁怒于人，”凝香摇头。‘事不急于一时，你和黄主任吃完饭再走。“
’没有心情吃饭，‘他第一次在凝香面前表现出不耐烦。’下午回来再说。”
气冲冲地开车带黄主任一起离开。
凝香胡乱吃了点东西，坐在客厅等少轩。
她心中不宁，不好的预感一阵阵涌上来。少轩是不是为她而荒废事业，造成目前的麻烦？事情因她而起，她难辞其咎，而且——掌珠是因恨她而故意这么做的？
天知道她从来没有伤害他们的心，只是错在爱上一个有妇之夫、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等到黄昏，才见少轩木然回家。
‘事情——解决了吗？“她小声问。生怕大声会惊扰了他。
他冷冷地哼一声，又无言地摇头。
’很严重？”
‘她连后备金都动用了，不知道她拿那么多钱去做什么？’他颇自责。‘我太大意，太放任他们。’
他们，当然是顾本良与掌珠。
‘不能解快？’
‘暂时解决，但——伤元气，“他叹口气。’我已在银行把所有户口换了新的，也拨了笔钱放在一边，用作台湾那边的医院。”
‘先解决这边的，台湾——迟一步没关系。“她真心说。
’掌珠这么做令我心灰意冷，她心目中完全没有我这父亲。‘他说。’我问过婉淑，她什么也不知道，知道消息后吓一大跳。”
‘是我——连累了你。’她很不安。
“不怪你，怎能怪你呢？‘他拥着她。’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何居心。”
‘如果没有我，她不会这么做。“
’是我的疏忽。‘他叹口气。
’亏空了很多钱吗？”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他安慰她。‘我有很多朋友，周转一下没问题。’
‘周转总还是要还给人家，“她提出建议。’我自己有笔钱——”
‘那是你自己的钱，留着，“他微笑安抚。’问题还不是那么大，我生气的不是钱的损失，而掌珠的行为和动机。”
不知道为什么，她立刻想到顾本良，会是他教唆的吗？她不敢讲。很奇怪，没见过这个人，一开始听见他的名字，她就没有好感。
“她是千金小姐，从小用惯了钱——”
‘她怎么也用不光那么多钱，’他皱起眉头。‘若不是赌——我怕她上人当。“
”不会吧！有顾本良在她身边。“
”那倒是实话，阿良是个诚实的人，“他点头。’现在只好等他们回来。”
从这天开始，少轩每天又开始回医院工作，而且心情也平和下来。看他的脸色，凝香相信事情已解决，他说得对，他的朋友非富即贵，周转一下必定没事。

他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一个半月之后，掌珠和顾本良度蜜月归来。
下船之后，他们直接回到古堡大屋。司机去接他们，带回一箱又一箱的行李，还有手提的大包小包礼物。
他们没有扑扑风尘，显得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十分快乐。
看见等在客厅的少轩，两个人都有点呆怔。
‘爸爸。“掌珠很不自然。
’院长。‘顾本良仍然谦恭有礼。
’你们做的好事，把医院的财务弄得一塌湖涂，怎么回事？‘少轩开门见山。
’不要一见我面就又吼又叫，我们做了什么？‘掌珠恶人先告状。”用了你一点点钱有什么了不起，别忘了我是你女儿。“
”你用的钱还不够多？你的婚礼，你的蜜月旅行，你们的新诊所，我私人拿给你没问题，为什么要动用医院的公款？弄得月尾几乎发不出薪水，你疯了吗？“少轩提高声音。
”私人，医院还不都是你的钱，有什么不同？你是舍不得让我用，想全拿给史凝香那个臭女人？“掌珠绝不示弱。
’掌珠——”婉淑和本良一起制止。
‘我说错了吗？没有她之前，我怎么用钱你都不出声，现在不同，我知道，全是她！“掌珠眼色阴沉，脸色也阴沉。’我们用了多少钱以后还给你就是，有什么了不起？”
“别过分，掌珠。‘婉淑这回也不帮女儿。”这件事是你不对，应该先跟爸爸讲。
“我见得到他吗？’她尖锐的。
‘掌珠——”本良似乎好为难。“我不知道情形是这样的，都怪我，是我无能无钱，是我拖累了你——”
“不许讲这样的话！”她制止他，盛怒地转向少轩。’你想怎样？讲出来，别在这儿作威作势，只不过几个臭钱，有什么稀奇。“
”不，掌珠，是我不对，我应该阻止你。“本良显得自责又痛苦。‘但是真的，我不知道那些钱是医院公款，我以为——院长，你怪我好了，我不愿风见你们父女失和。”
少轩把脸转向一边，不看他们。
’掌珠，向爸爸赔不是，我们尽快筹笔钱把公款填回来，我们一定努力做，我保证。‘顾本良继续说。
少轩原只想教训掌珠，看到顾本良这么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还——也不用你们还了，只是以后花钱要检点，天上不会掉钞票，赚钱很辛苦。‘少轩吸一口气。
“辛苦。‘掌珠冷哼。”辛苦的是别人，你连医院也不回。“

“你要我回来有事吗？”少轩吸一口气，转脸望着婉淑。
婉淑的脸色极坏，又惊又怒又恨又意外兼不信，交织成好复杂的神色。
她只冷硬地哼了一声。
看一看面前的情形，他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娴哭得那么委屈可怜，婉淑气成那样，到底怎样的大事。
"你说，你告诉我，“少轩望着婉淑放柔了声音。‘总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把医院卖了一半？“婉淑吸一口气。
”谁说的？‘少轩呆怔。这事他吩咐了本良不要讲出去。
“我。”掌珠扬起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还在台湾开另一家医院？’婉淑再说。
‘有什么不对？’少轩硬起头皮。
”你想一走了之，不再理我们？‘婉淑雪白的脸上尽是寒霜。“史凝香和那个小婴儿真有那么重要，你要放弃我们所有人？”
’没有人这么说，“少轩不得不讲出事实。‘我想把凝香搬到台北，以后我香港、台湾两边跑，仁德医院我还有一半。”
“为什么要去台湾？这儿没有人敢管你和史凝香的事，我们连过问也没有，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要和她远走高飞？”
小娴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这么意外的大消息令她连哭泣也忘记。
’这边医院已饱和，我想另辟路径——“
”没有任何理由，你这么偷偷摸摸的，分明想遗弃我们，少轩，你良心何在？“婉淑问。
少轩心中惊怒已到不能控制的地步。
”本良呢？叫他出来见我。“他叫。
‘你自己做的事，叫别人出来做什么？’婉淑盯着他看。这个体面好看的男人是丈夫吗？当年人人羡慕她嫁得好，少轩才貌双全，到今日——她竟觉得陌生了，相处二十几年，怎么距离愈来愈远，中间有填不平的鸿沟。‘本良不讲，你想瞒一辈子？”

“我无意相瞒，只不过事情还未成熟，早讲无益。少轩吸一口气。他要硬起心肠，这事由不得掌珠、本良打乱。”对所有的事我有全盘安排，不必吵闹。“
”你长驻台湾？‘婉淑问。
小娴十分紧张地望着少轩。继尧在少轩面前像只老鼠，恨不得找个洞钻。掌珠坐在那儿，大有幸灾乐祸之色。
“两边跑。”少轩肯定的。“男人的事业你们不懂，不必管。’
”事前你怎么不讲？“
”什么时候你开始管起我的事来？‘少轩怒意又上涌。“从来也没关心过，听了什么人的唆摆，故意跟我过不去？”
“这么大的事我们不该知道？”婉淑提高声音，这是她从未在少轩面前表现过的。
“我会养你们，保证和从前一样好，也常常与你们见面，和现在没有不同。”
’只是养我们，见见我们，”婉淑流下眼泪。“不记得我们是你的什么人？‘
”你们都是我的女人，你是，小娴是，凝香是，为什么偏偏针对凝香？吵得鸡犬不宁？“
”你要公平。“婉淑抹泪。’你心中只有凝香一个人，还记得我们吗？”
屋子里一刹那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听见。
“我爱凝香，这是事实，”少轩涨红了脸。“我并没有不认你们。”
“索性不认我们 也倒好，以后你去了台湾，我们面子往哪儿放？还要做人吗？”婉淑哭泣。“亲戚朋友怎么说我们？”
“谁敢说什么？你们仍是我陶少轩的女人，有什么话叫他们来跟我说。”
小娴从头到尾一声不响，只是低低饮泣。继尧站在她背后，呆若木鸡。他关心事态的发展，也清楚没有发言的地位。
“一定要去台湾？”婉淑问。
“不可能更改，医院已在建造中。”
‘我们也去。“婉淑提出。
”不——“少轩深深皱起眉头。”你们一定要和凝香分开，我不能容忍再生事端。“
”问你的女儿，“少轩怒目指着掌珠。’她真心接受了凝香？她连我都不尊敬，谁知道以后她会做出什么？我要确保凝香和自立的安全和快乐。”
“她要快乐，我们呢？”婉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这么做分明是遗弃。”
少轩咬牙切齿，豁了出去。
‘随便你们怎么讲，事情已决定，绝不可能改变，“他挺着腰，站得笔直，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最好接受，那么——和以往一样，没分别。如果要闹——由不得你们，只有把我赶得更远些。三思。
讲完话，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饭厅里，四个人都呆怔在那儿，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少轩的强硬前所未有。
婉淑看着小娴又看掌珠，她先抹干眼泪，深深吸一口气，说“你们认为该怎么办？”
小娴不敢说话，只望掌珠。
“你们太懦弱，应该联合起来逼他不许走，”掌珠不屑地说。“他去了台湾，你们就等于没有丈夫，若是我，我就跟他拼个你死我活。”婉淑跟小娴面面相觑，这不是她们的个性。

“怕，是不是？一点用也没有，‘掌珠夸张地。”他的话已摆明非走不可，你们可以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不能再坏。”
“本良——还说了些什么？”婉淑有些意动。“让他早些回来商量。”
“他有屁用，他怕老头子，看见老头子只会鞠躬说是，气死人。”掌珠说得好难听。
“医院里情形怎样？我是指医生们知道少轩卖了一半股权？”
“那些医生才不理谁是老板，反正他们做事，月尾拿薪水不少一分一毫，关他们什么事？’掌珠冷哼连连。
”你有什么办法？“婉淑气馁。
”最好的办法是——医院的一半股权转到我名下，在我手里，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小娴眼珠闪动一下，继尧却悄悄皱一下眉。显然他们不认同掌珠的话。
“你是女儿，他不会——”婉淑把视线转向继尧，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并用力摇头。
“那么，转在我和本良名下。本良是医生，管医院最适合。’掌珠抢着说。
”或者转给你和继尧——“婉淑还是说出来。
‘不不不。’继尧又慌又乱。‘不要在我名下，我完全不懂医院，不——”
小娴看他一眼，心中暗叹，儿子实在太老实胆小，有医院股权在手就等于有保障，他完全不懂。
“看，继尧都认为自己不适合，”掌珠笑了。’由我和本良抓住医院的一半，就算老头子走到天边，我们也不怕，是不是？“
婉淑犹豫着。
‘听他刚才讲的话，完全没感情没良心，心中只有那鬼女人，还有什么顾忌？”
“他始终是你爸爸。”婉淑叹口气。
“我当然知道，”掌珠扬高了头。’他和那臭女人迟早没有结果，等他有一天后悔回来，我们还 是可以收留他。否则——我看他会被那臭女人弄得身败名裂。“
两个老式女人都被她说动了。
”那——明天你去把条件告诉他，他答应就由得他走吧。‘婉淑看来已心灰意冷。’小娴，你认为怎样？‘
小娴眼眶又红，却不敢再哭。若真是这么做，她和继尧以后的生活就要依附婉淑和掌珠，她还敢说什么？’
‘婉淑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她委婉的。

没有雪葬，我也没看过。

“放心，”婉淑走过去轻轻拥住她的肩。‘以后只要我在，陶家都不会亏待你，我当你自己妹妹，生养死葬。“
小娴终于哭出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话或是感怀自己的际遇。
在婉淑的吵吵闹闹、掌珠的咄咄逼人和小娴的眼泪中，少轩终于同意把医院的股权转让给掌珠和顾本良，他还加了继尧的名字以示公平，无论如何，小娴那一边也有一份。
掌珠虽不满意继尧，却也知道拗不过少轩，只好同意。
签字的那天中午，掌珠迫不及待地逼少轩宣布本良的副院长职位。
’反正以后你也不常回香港，为什么不干脆让本良当院长？”她还意犹未尽。
少轩不理她，径自离开。
表面上少轩没什么，深心里是极不高兴却又无可奈何。
“这么一来，她们是想我们不再回香港？”凝香柔声问。
“不管他们怎么想，我们只要搞好台北的医院就行，反而没有后顾之忧。”他说。
“委屈你，要你从头挨起。”
‘我有信心做得好，“他微笑安慰她。”我已拨出台湾所需要的所有款项。“
”半个月后就要再寄最后一笔尾款过去，是不是？’她关心的。
“放心，我已安排好。”他温柔地望着她。顶多一个半月我们就可以搬去，那时所有烦恼将消失。“
看得出来，他对掌珠他们的作为耿耿于怀，她不敢说什么。
‘至少等继尧的婚事办完再走。”她说。
’那是自然，“他轻叹。”其实我心中只对一个人有歉疚，小娴。我应该给她更好些的安排。“
”以后我们到了台湾，安定后还有机会，“她说。”她很好，我喜欢她。“
”这是你的善良，“他点点头。”是，以后我还该补偿她一些。“
”其实——如果她愿意，我不介意接她去台北同住，我担心——掌珠会让她受气。“
‘你倒真了解掌珠。”他笑。’我考虑。“
少轩没有真的考虑小娴的问题，他与凝香之间没有容纳小娴的位置。而且他交出医院股权后，忙于与台湾联络，根本没有时间与精神去理其它事。
终于汇出最后尾款去台北，那边伙伴姚光年医生也寄来一些建筑地盘工作的照片，并开始去外国购买各种器材。
少轩兴奋地把照片和信件给凝香看。”
“看。我们的医院就快造好，”他笑着。‘医院开始工作的第一天，我定要你剪彩。“
“不。我不剪彩。”她温柔推辞。’我又不是明星、歌星。“
”医院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诚心诚意。”所有费的精神、努力、心血都因为你。“
”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是你启发了我，改变了我，“他由衷的。”前半生不曾真正努力过，却得到那么多，一切太容易，使我任性，我辜负了不少女人。直到遇到你，你令我真正安定、沉潜，真正认清自己。后半生，凝香，我一定好好努力，为你，也为小自立。“
”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很好。也许多情，但多情并不是罪，“她慢慢说。”我觉得只要每次真正爱过，真心对人，结果如何并不重要。别说辜负。要想到你也曾令对方快乐过。“
”讲得这么么好，不愧是女法官。“
”再也不会是女法官，我是你妻子。“
他拥她入怀，水乳交融的爱情令他今生无憾，就算今天去死——不，不能说这个字，他祈求更长更久的时间让他与她相聚。他一直有个感觉，他们相识太晚，所以他日夜争取每一秒与她共处，否则——是遗憾。

小自立在楼上的婴儿房里哭起来，他俩惊跳起来，一起冲上楼，第一时间抱起在摇篮里的她。小小的她刚醒来，哭得满脸通红，凝香抱着她又哄又摇，她才慢慢安定下来。
慈姐出去买菜，由他俩亲自照顾。
‘小东西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少轩好紧张。”换尿片？或肚子饿？“
”都不是！“凝香一面摸尿片一面看时间。”我猜她可能被噩梦吓醒。“
”小BB也会发梦？“少轩笑了。
”也许，谁知道。“她也笑。抱着小自立沿着四边墙游走。”梦是每一个人包括小婴儿天生的权利。“
”我以为婴儿的梦该是单纯美丽的。“
”可能是上天要先教育他们为未来的验恶世途做准备。“
”世途并不那么险恶。“
”是我们运气好，没有遇到而已。“
”你真这么想？“他很意外。
她美丽黑眸中闪过似真似幻的一抹忧愁。
”我觉得——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快乐和完美，太幸福的时间我忍不住会担心。“
”担心什么？“他凝望她。
‘担心——失去。”她吸一口气。
“傻凝香，怎么可能”他失笑。’有我一辈子在你身边，你担心什么？我会让你和小自立永远幸福，这是我的保证。“
凝香心头一热，泪水涌上眼眶。
她的担忧是真实的，她不相信一个人能拥有太多，她有少轩、有自立、还有开展在面前的大好前途——少轩事业的第二春，还能远远离开烦恼是非之地，这是否太多了？
”为了我，你放弃了太多东西。“
”心甘情愿。‘他紧紧握着她手。’我原本由零开始，现在还有足够的能力和精神再来一次，相信我，我心中仍充满工作热诚。答应陪着我开辟新开地。“
半个月过去，没有再接到姚光正的信件或消息。少轩告诉自己姚光正一定在忙，他要负责台北那边所有的事，一定又忙又乱，何况姚光正还有自己的事业，他尚未辞去医院那份工作。
再等半个月，依然没有只字片语。
”要不要打电话去问问？‘凝香说，’姚光正不是说这月底医院一定造好吗？“
”好，我打去问。‘少轩犹豫一下。
他不想怀疑人，更不想催人，但一个月里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实在令人焦急。
晚上打电话到姚光正家里，没人接听。第二天打去他服务的医院，说他请假。
“他什么时候消假回来？’少轩问。
‘不知道。’对方冷漠的。
少轩考虑一下，对凝香说：”再等一星期，说不定他亲自去外国买器材，“他依然信心十足。”他是个负责的人。“
凝香沉默不语，心中有着莫名的不安，也说不出什么道理。
一星期后，还是滑消息。
”这样吧，我去台湾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顺便也办点事。“
”不带我去？‘她问。
’快去快回，你不必跟着吃苦，坐船实在很辛苦。‘他考虑一下才说。“
她听话的答应。第三天，少轩坐船赴台。
到达时，他打过一个电话回来报平安，并说明天就可以见到姚光正。他就不再有任何消息，一边四天如此，急得凝香几乎二十四小时守着电话。
第五天，她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正预备去找少轩的好友、也是她的老师陈正中法官替她打探消息时，少轩回来了。
猛一见少轩，她以为看错了人，是少轩吗？五天不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脸上的颓丧、失意、悲愤、后悔令人看了震惊，脸色更是发灰发青，与以前的神采飞扬、潇洒飘逸判若两人。

“少轩——”她迎上去，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凝望她半晌，勉强展开一个好疲乏、好无奈、好不真实的笑容。
她善解人意，什么也不问的服侍他坐下，亲自为他泡好茶，端到他面前。
“先喝茶。想吃什么我让慈姐做。”她放柔了声音，怕惊吓了他似的。
“你——要外出？”他目不转睛的。
“是，我想找陈老师，陈正中法官，‘她努力使自己笑得正常。’几天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很担心。”
“凝香——”他说不下去。
她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一定。但她懂事的不追问，能讲的少轩一定会告诉她，他目前的情形，她不想给他任何压力。
“先休息一阵，好不好，”她轻柔的。‘你说过，坐船好辛苦。“
”不——“他拖住她的手。”我必须说——凝香，我对不起你。“
他脸上是悔恨交织，她避开视线不忍看。
”别担心，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你，“她心痛的。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神情，好像属于他的世界已变成废墟。”真的。“
”我不能原谅自己，是我造成的一切，我——我——“他眼眶红起来。
她吓一大跳。这不是少轩，不可能，他虽不是个高大神武的伟男子，却绝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男人，什么事令他如此？
”不必急着告诉我，“她深深吸一口气，令自己先镇定。她知道，她的神情态度对他有决定性的作用。’没有任何事比你更重要，你平安回来我已经太高兴。”
他感激地点点头，喝一口茶，长长舒口气，无言地轻拍她的肩膀。
“我抱小自立让你看看，这两天她已会笑出声音来，好可爱。”她说。
“不——等一等，”他苦笑。“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才能安心，这几天——我恨不得把自己一刀杀死。”
尽管她的心又慌乱又害怕，但勉力维持着自然安详的笑容。
“台北——我们已不再有医院，一切都已成泡影。”
心中如中雷击，却不敢讲任何一句话，因为任何话都可能打击少轩的内心。
“姚光正失踪，一个月前已没人见过他。他家的房子早已退租，医院也辞职，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一口气说。“他带我们看的建筑地盘什么都没有，正在施工的照片全是假的，是别人的。 我们遇到骗子。”
凝香咬着唇，要尽了全身的力量才不让自己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但必须问一句是：姚光正不是顾本良介绍的同学吗？
“我会让他来见我。”
顾本良诚惶诚恐的来到少轩面前，一见少轩，他的眼泪就流下来。
“我该死，我有眼无珠，阿爸，是我错，我看错了人，”他一连串说，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原是一片好意——“
少轩挥挥手，阻止他说下去。
”你怎么认识姚光正的？“
”他是我医学院的学长，后来也是医院的前辈同事，他一直有很好的名誉。’顾本良抹抹眼泪。“我不知道——”
少轩再一次挥手打断他。
“他在台湾，你怎么与他联络上的？”
“他有个亲戚经香港赴台时曾与我见过面，”顾本良毫不犹豫地答，再真实再诚恳也没有了。“后来我们书信来往，与姚光正也联络上，他说在台湾做得很好，想自己开家医院，不过财力不够，希望找人合作。”
少轩叹口气，摇摇头。
“我可以发散人去找他，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这件事我介绍，我要负责。”本良发誓。“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但我会全世界去找，联络我所有的同学朋友，他不可能永远藏起来。‘本良十分激动。
少轩失神地沉默一阵。从他茫然的眼神中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都怪我，都是我错，原是一片好心以为可帮到你们两位，想不到——想不到——“
”做错和事已挽回不了，几乎损失了我的全部。’少轩的声音中掩不住的疲倦，掩不住的心灰意冷。“在台北我已报警，警备总部的人说姚光正没有出境的记录，除非偷渡。如果偷渡，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香港与日本，他们会加紧注意。”
“他会来——香港？”顾本良问。
“不知道。香港警察也会注意他。”
“你也报警？”
“我相信没有用，他既然打定主意骗我，一定计划周详。报警也只是求其心安。”
“不应该这样就算数，那毕竟是好大好大一笔钱。”本良说，“其实我应该负责赔偿，只是我没有这能力。”
少轩望着他，没说话。
‘台湾的医院——会放弃？“本良问。
”能不放弃？’少轩反问。
“那——”本良吸吸鼻子。‘以后你打算如何？会回仁德医院吗？“
”那是以后的事，’少轩摇头。‘目前我没有心情，你——回去吧。“
”你有任何事要我做，请尽管吩咐。“
少轩再一次挥手，转头不再看他。

顾本良垂头丧气地离开，却完全没回头。
少轩保持着那姿式坐了好久好久，直到凝香从楼梯下来。
”喝杯茶。“她轻悄捧上茶杯。
”啊——“少轩如梦初醒。”他走了。“
凝香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她根本不愿提这名字。从一开始，她就不信任顾本良，她曾经暗示过少轩，他没有在意，她只好住口。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对顾本良没有好印象，也许他太谦恭太礼貌太温顺，有点过分，显出那一两分的不真实。她不知道。
她不敢明指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他是掌珠的新婚夫婿，她怕引起误会。想不到——后悔却已太迟。
”凝香，我对不起你。“少轩喃喃说。
’不去台湾就是，”她十分体贴、识趣。“在香港我们也过得很好。”
少轩摇头。他深知这次走不成，将来的麻烦可能更多。他不愿说出来吓她。
“没想到这个年纪还遭到这么大挫折，”他叹气。“也怪自己，太大意，太信任对方了。”
“你不会再回仁德医院吧？”她问。
‘你认为我不该回去？’他凝望着她。
“我想——既然已分给他们，你就不要再插手，免得他们抱怨。”
“凝香——”他十分为难。‘你知道——我几乎把所有现款都汇过台湾，若不回仁德——“
”别担心，我手边还有点钱。“她温柔地笑。
”那是你的钱，我怎能用？“
”我们难道还分彼此？尤其在这个时候。“
”不——凝香，“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从小到大没在金钱上有过缺乏的他，实在难堪窘迫极了。’你的钱收着，以后或许用得着。目前还没有问题。”
“慈姐可以辞了，反正我自己可以做。”
“不，绝对不行，”少轩叫起来。“我不要你辛苦，我要你养尊处优，一如从前。”
“一定可以的。你仍是名医生，仍可工作，尤其你还有那么多好朋友。”
“是，”他被鼓励，眼中有了光芒。‘我仍可工作，我可以从头来过，开间诊所。“
凝香不敢讲话，这个年纪让他从头来过，从那么大那么出名的医院变成小诊所，她自己不要紧，少轩情以何堪？
”先休息一阵再说。“她轻抚他的脸。”从台湾回来。你几乎没睡过觉，瘦得落了形。’
“好，好，”少轩口头上答应着，却有点言不由衷。“我休息。”
一连两星期，少轩都困在家中，沉默又消沉，总是一个人在想心事，大门都不肯出。凝香一直要求他出外散散步，透一口新鲜空气，他却提不起劲，好像怕见人似的。
台北医院被骗的事对他打击实在太大，那是他后半生的希望和依靠，想不到完全落空，他的意志一天比一天消沉，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凝香看在眼里又心痛又担心。这事归根结底由她而起，若非她，他不必避去台湾，不必卖了医院远走他方，那么什么事都不会有，还是大名鼎鼎的医生。是她害了他，这念头像铅块一样压在她心头，她也失去了笑容。小自立仿佛也能懂事，她从来不哭，就算慈姐没空抱她时，她也只瞪着可爱的大眼睛，乖乖地坐在摇篮里。
两星期来，在这半山小洋房里，除了慈姐每天外出买菜外，再没有别人来过，甚至连电话铃声都没响过。
婉淑呢？小娴呢？掌珠呢？继尧呢？难道顾本良没转告他们？
半夜里，凝香突然被一阵又一阵的可怕呻吟声惊醒，翻身坐起，开亮床头灯，看见少轩全身抽搐，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布满了脸上，是他在呻吟喊痛。
她吓得魂飞魄散，紧抱着他的身体。
‘你怎样？哪里不舒服？发生了什么事？“她提高了声音，”慈姐——快来帮忙。“
少轩仿佛在强忍着痛楚，他想讲什么，却出不了声，剧烈的颤抖令他牙关打战。
”你冷，是不是？“她用棉被把他包住。”慈姐——倒杯水进来。“
慈姐捧着茶杯，看见少轩的情形也吓了一大跳。
”怎么办？怎么办？“慈姐叫。”大少爷旧病复发，我——我去打电话。“
”什么旧病复发？他有什么病？“凝香六神无主。”快说。“
”我不知道，他以前也病过——“慈姐转身往外跑。’我打电话给大少奶，请她快派司机过来，大少爷要进医院。”
凝香用尽全力紧抱着他，又慢慢地喂他喝一点热开水，过了一阵，他稍平静些。
‘你到底什么地方不舒服？’她柔声问。
他没回答，慈姐打完电话跑回来。
“司机会尽快赶来。慈姐喘气。‘我看着大少爷，你赶快换件衣服，陪大少爷去医院。”
凝香无意识的点点头，听话的去换衣服。再回床边，少轩的颤抖已止，只是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才一会儿，他的眼睛已陷下去，看起来有点可怕。
“别——害怕，我没事。”他终于能开口。声音衰弱得很。
“我陪你去医院看急诊，政府医院二十四小时都会有人，”她握着他冰冷的手。’有你认识的医生吗？“
”不必去医院，我自己能医，“他无力地挥手。”明天去仁德医院取药就行。“
”刚才来得那么凶，我怕——“
”别怕。不会再有事，“他打断凝香的话。”司机来到让他进来，我吩咐他拿药的事。“
慈姐看看不再有她的事，默默退出。
”到底你有什么事？我一直不知道。“
”也没什么，“他深深吸一口气。‘小时候身体不好，是药罐子，所以立志长大当医生，至少可以医自己。我没什么特别的病。”
’但是慈姐说你旧病复发。“
”老佣人喜欢大惊小怪，‘他摇摇头。真是恢复了大半。’以前有次肚子绞痛，抽筋，情形有点像今夜，怎么算旧病？“
”刚才你哪儿痛？‘她关心的。
“胃和腹部，”他轻抚一下。“突如其来的，我从睡梦中被痛醒，痛得支持不住，人要昏过去的样子，我忍不住叫出声音。对不起，惊吓了你们。
”今夜若不去医院，明天一早回仁德看看，仔细检查一下，“她说，”我陪着你。哪一位医生可以替你检查？“
”你在家陪小自立，司机送我去就行，’他歉疚地望着她。“你休息吧！”让慈姐等司机。“
”你这样——叫我怎睡得着？“
”躺一躺也好，我不要你太累。“病中的他依然体贴。
慈姐在外敲门，故意大声报告。
‘司机送大少奶来了。”
婉淑来了，凝香连忙赶着开门，看见站在那儿的婉淑和小娴，还有她们后面的继尧。全家人都到了，独缺掌珠夫妇。

婉淑对凝香微微点头，直接走到床边。
“你怎样？到底是夫妻一场，还是关切。‘是不是要立刻去医院？”
“不必。明天一早回仁德检查，”少轩望了望大家。’劳师动众，不好意思。‘
小娴眼圈儿一红，连忙低下头。
“我让继尧来，万一有什么事，他可以帮忙，”婉淑说。
“婚事筹备怎样？”他放柔声音。
“很好——差不多了，继尧口吃地说，他显得紧张。”大妈和妈妈在帮我。“
”有些事要学习自己做，懂不懂？不要总劳烦长辈。“
”是。是。“继尧不敢正视父亲。
”钱——钱够不够用？“少轩再问。
’够，够，足够了，”继尧受宠若惊。“谢谢爸爸。‘
’我会替你当主婚人，如果身体没事的话。”少轩忽然感到对他亏欠似的。
“谢谢爸爸。”继尧再也不会说其它话。
“你们——”婉淑看看少轩又看凝香。“什么时候去台湾？决定了吗？”
凝香与少轩对望一眼。
“你——还不知道？”少轩意外。
‘知道什么？’婉淑愕然。‘没人告诉我。’少轩眉心渐渐紧蹙，复杂痛苦又矛盾的光芒在眼中又凝聚。“我们去不成台湾，医院——也没有了。”
“怎么回事？‘婉淑、小娴、继尧都吓呆。
”钱被人骗去，那人逃走，根本没有医院，一切是个骗局。“
”那人——不是本良介绍的？’婉淑颤声说。
‘所以我奇怪他没把事情告诉你们？“
婉淑的脸变得好古怪、好复杂，因为她清楚记得晚饭桌上顾本良若无其事的脸。
”掌珠——知道吗？“她再问。
”你去问她。“少轩疲乏的。
室内一阵难堪的沉默。
”以后——你预备怎么办？’婉淑问。二十多年夫妻，感情始终都在。
少轩苦笑摇头。‘爸爸送我买房子的钱我可以还给你，我和玉儿可以住在家里。“继尧涨红了脸。’那一点钱帮不了忙的。‘少轩挥挥手。
”把给掌珠、本良和继尧的仁德医院股权拿回来，你回医院。“婉淑并不自私。继尧立刻点头同意。
”明天一早我跟掌珠说。“婉淑再说，”至少根本还在。“
”不要勉强。“少轩说得奇怪。
’怎么会？仁德原是你的。”婉淑理所当然地说。“你送给他们夫妻的东西够多了。”
“以后再说，”少轩挥挥手。‘你们回去吧！明天让司机来接我去医院。“
”要继尧留下来帮忙吗？“婉淑问。心理上，她已把继尧当成自己的儿子。
”都回去。我已没事，明天只是检查，不会再有事。“少轩摇头。
婉淑轻轻叹口气，领先往外走。小娴无言地跟随，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最沉默的一个。继尧看父亲一眼，也默然而退。
在门边，小娴突然回过头来鼓起勇气说：’凝香，你好好照料他。”转身大步而出。
灯光下，少轩脸色依然一片惨白。而凝香的眸子里却盛满了忧愁。忧愁在她眼中也是一种全然不同的美态。
“你真美丽，凝香。”少轩叹息。不知道是为了她的美丽？或是其它。
“休息吧！明天一早你要去医院。”
“上床陪我，”他轻拍床沿。“从今天以后，我不许你离开我身边。
她温柔微笑，依顺上床。
两个人都没有睡着，就这么依偎到天明。
这次突然生病，很意外的把凝香和婉淑、小娴间的关系拉近了。少轩才去医院，婉淑的电话已打过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凝香。
‘他还好吗？”婉淑问。
’没有再发病，已去医院。“
”我已问掌珠，她全不知道台湾发生的事，本良为怕我们担心，所以什么都不说。“婉淑仿佛在解释。‘他还说会负责找寻那姚光正。”
凝香不出声，她决不信任顾本良，无论他怎么说、怎么讲、怎么解释。
“要劝少轩放宽心，留得青山在，”婉淑说。“我已跟掌珠说好，她愿意退还医院股权。”
凝香意外，这不像掌珠的行为。
’掌珠——本性并不坏，只是太任性，娇纵惯了，“婉淑说得很诚恳。”凝香——你不要怪她，绐终我们是一家人。“
‘我不会。你放心，婉淑姐。’凝香十分感动，心中已有泪意。要婉淑这么说并不容易，看来是真心接受了她。

六
”要少轩多休养，多注重身体，从小他的身体就不太好。‘婉淑愈来愈和善。
“是。我知道。”
“有空或在事，你——可以打电话找我。”说完她就收线。
不知为什么，凝香的心突然就宽了、松了，心情不再那么沉重，也不再那么担心，因为她感觉到，婉淑已站在她身边。
所以少轩回来时，她用笑脸相迎。当她知道他身体并无大碍时，非常开心愉快，非常轻松自在。
’你知不知道谁打电话来？婉淑，她完全接受了我，我们谈得很好，‘她告诉他。“我感觉得到她的真心诚意。”
“我早说过，婉淑的心很好，很柔软善良，”他也高兴。’以后就算留在香港，你也不会再有压力。“
‘当然不会。我知道该怎么做。”她笑。
吃了药，休息了大半天，少轩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除了脸色仍然苍白外，一切正常，看不出来有什么病。
慈姐在预备晚餐，凝香抱着自立陪少轩听一首古典音乐，这个时候，来了不速客。
掌珠和顾本良走进来。
’对不起，阿爸，我又做了一件错事，“顾本良哭丧着脸。”我没想过台湾的事会变卦，所以我——我——唉！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讲。“
”我来讲，这又不是我们的错，“掌珠挺身而出，理直气壮。”仁德医院的股权，我是说，你给我们的，本良已经卖出去了。“
少轩和凝香同时一震，这岂不是太巧合？
”早时——婉淑姐说你答应退还。“凝香忍不住说。
”那时我并不知道本良已出让，我怎么知道爸爸会要回？“掌珠抬起头。
”让给谁？“少轩冷冷地问。
‘黄亨利，他想拥有全部医院的股权，我要照顾自己诊所，无暇分身——”
“继尧的那一份呢？”少轩再问。
’也——卖了。“本良低下头。

少轩紧皱眉心，冷着声音。
“事先得到他的同意吗？”他问。
“没——有，”本良的头垂得更低。“我想黄亨利医生的价钱很好，反正我与掌珠已预备卖，所以——所以——”
“你凭什么替他做主？‘少轩沉声问。
”我是姐姐，为什么不能替他做主，“掌珠扬高了头，尖着声音。”你已经把名字转给我们，我们有买卖的自主权。“
“卖股的钱交给他了吗？’少轩再问。
‘留在他那儿没有用，我替他保管——”
“明天，明天一早我去银行提给他，”本良抢着说，“当然我们是会还给他的。”
少轩冷哼一声。
’下次做事要懂得尊重人，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不能替人做主，要征求别人同意。”他说，“继尧并不想卖医院股权。”
‘我们都卖了，他又不是医生，留着做什么？’掌珠永远不服气。“他懂经营吗？”
“留着股权，只要仁德一天存在，他一天不愁衣食，”少轩严肃地说，‘他不是医生，没有太强的工作能力，你为他想过吗？“
掌珠倔强地甩甩头。
”已经卖出，说什么也没有用。“她说。
少轩望着本良，这个外表忠厚老实、惟命是从、谦恭有礼的女婿，内心是否和外表一致？他真是愈来愈怀疑。
”那笔钱不是小数目，你们有什么打算？“他又故意的问。
’我们已买下一块地，预备扩大诊所，”掌珠抢着说，怕少轩要收回钱。“或者变成一间小型医院——继尧可以加股。”
“对不起，阿爸，”本良垂头丧气。“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把钱还你。”
“那怎么行？土地的订金已付，我们——”掌珠失声怪叫。
“我不要你们还，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少轩正色。“但继尧的那一份，我要你们明天一定要交给他，我要看到他亲手写的收据。”
“是，是，一定。”本良连连点头。
离开少轩那儿，掌珠和本良坐上他们自己新买的汽车，由他自己驾驶。
“阿爸看来很不高兴。”本良说。
“不高兴又怎样？他自己造成一切。”掌珠嗤之以鼻，对少轩，她看来全无感情。“没有那个贱人，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继尧的那份钱-------”
“真要交还给他？‘掌珠不甘心。
’一定要。‘本良眼光深沉，可惜与他并排而坐的掌珠看不到。”原是他的。’
“我们的钱够吗？”她问。
‘够吧。“他不置可否。”不够再说。“
”让继尧先拿回去，不够时我再逼他拿出来。“掌珠胸有成竹。”他不敢不听我话。“
本良微微一笑，赞赏地轻拍她的手。
”阿爸看来很不相信我们。“
”随他便，以后我们又不要靠他。“掌珠面有得色。”你说，我们要不要搬出来住？我们买得起半山的小洋房。“
”再漂亮的小洋房也比不上你家的古堡大屋，搬出来，以后就没你份儿了。“
”说得也是。“掌珠洋洋自得。”我跟妈妈说，以后祖屋归我。“
”只怕很难。“本良摇头叹息。”别说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啦。再说，妈妈已经失宠，我看，以后古堡大屋会是继尧和贱人的。“
”不行，说什么也要争。“掌珠咬牙切齿。”决不便宜那贱人。“
”反正还早。“他微笑。”慢慢来想个法子，我不会让你吃亏，你是陶家大小姐。“
掌珠满意的傲然而笑。
嫁给本良后，一切都步入顺境，有了好丈夫，又有了钱，以后凭本良的本事，一定很快成为名医，那时候她陶掌珠才真真正正成为香港最出名的幸福女人，一定比凝香、比少轩更出名，更受欢迎。
第二天，本良把属于继尧的那份钱交还给他，并认真地让他写好收据。
”我不想卖医院的股权，那是阿爸的心血。“继尧涨红了脸，心中愤怒却不敢发作。
”卖都卖了，还能怎样？“掌珠恶狠狠的。”如果不喜欢，钱可以不要。“
”你们没有问过我。“继尧一定惊怒得太厉害，所以有勇气反抗。”我没同意。“
他一向柔顺。
’你只占了一股，我们两股都同意卖，你同不同意都是要卖。”掌珠翻着眼睛。“有钱拿还不偷笑？还噜苏什么？小老婆的儿子。“
从来没有人这么兜头兜脸的侮辱过他，极度的愤怒令他全身震抖，骨头都”格格“作响，就快无法控制自己。
”继尧，“小娴不安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继尧强忍怒火，咬着唇转身离开。背后掌珠刻薄、尖锐、恶毒的话还是跟着过来。
”以为自己是大少爷？呸？小老婆儿子，有什么了不起？‘
回到属于他们母子的小天地，继尧再也忍不住委屈的眼泪，埋头痛哭。
“继尧，儿子，别哭，”小娴自己也流下眼泪。“别哭，是我对不起你。”
继尧不理她，径自流泪。好久好久之后，才自动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