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河畔青芜堤上柳
此生居然能结识到两只妖,这是申东佑不曾想到的。
特别是还要教其中一只⋯⋯读书写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七日之内已熟记至此,资质实在不凡。"申东佑惊异的看着孔灿植,"我才将句读字词授予你而已。"
"兄长谬赞,灿植是妖,终究无法比得人之聪慧。"
申东佑长叹一气。
自己不论相貌学识都是一向为人称赞,谁成想遇到这样一个孔灿植,自己的那些所谓光芒⋯⋯都已不复存在了。
不过在孔灿植这样的人面前,任何人都会黯然失色的吧。
他看着那人露出天真而美好的表情,又无奈笑了起来:"今日教习第七章如何?"
孔灿植自是不知道申东佑心底的小想法,微微一偏头:"然。"
"天长,地久,天地所有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
孔灿植一个字一个字细细读过之后,弯了一双眸子,"此当何解?"
申东佑食指端沾了些许朱砂,在那行文字上画出淡淡的朱色,"自生,自,自己,便是为自己而生。"
"故而天下欲长生者,不可自活?"
"非也,当知二章有云,有无相生,长短相形,且看后两句,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
"是谓无私而成其私?"
"⋯⋯然也。人总是有私求的,而天下为公,为公者必先无私。可是看看朝野上下,真正无私者又有几人。"申东佑摇了摇头,"世间虽有无奈之举,然所谓无奈皆为自己私求,又何称无奈?"
"⋯⋯"
他看那人迷惑不解的眼神又不禁失笑:"罢了,与你讲这些终究太过复杂。"
"无私,为公,便是兄长的追求?"
"才疏学浅,不堪此任,但若付出一生,亦不足惜。"
听到坚决的肯定,孔灿植若有所思地看看对面那人,又低下头看着书卷没有说话。
守护灵在修行满一百年那日,会得到一个预言梦,梦境将会预示出未来的一些事情,只是不知道是在何时发生,何处进行。
而梦境所预兆的事情,不可违背,否则即为逆天之行。
他的预言梦便是在那桃树下,有一个人在落雨落花中撑着伞,那人周边散发着淡色光晕。
而后画面一闪,就看到那人一身青衣血迹斑斑,双眼无神地躺在血泊里。
周身泛淡色光晕者是为命定之人,可是那人面目模糊看不到表情。
守护灵本无血,加之不可伤人,伤了人是极损修为的,故而一生不曾见血。
一旦见血,便是此生难度的大劫。
他曾将这个梦告诉过郑真英,而郑真英推算过后便是一阵叹息。
于是他也聪明地不再问。
如今看来,这命定之人,这大劫,定是申东佑了。
孔灿植环视申东佑的屋子。
天劫?
何足畏惧。
他抿了抿唇,望向申东佑的眼神里笑意更甚。
读书读久了申东佑也觉得疲累,便带着孔灿植向河边走去。
春天一到,河畔湿润解冻的泥土上便长出了柔软的芜草,柳树在风的吹拂下已冒出了一片浓淡不一,茸茸如烟的绿色。
孔灿植似乎没怎么见过的样子,一脸好奇的东瞧西看,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这是否真的是一只活了近二百余年的桃花妖。
"守护灵没有人带领的话,是不能离开守护范围的。"孔灿植倒是没什么,认真地解释道,"所以这是我第一次出来。"
第一次⋯⋯
那便意味着,孔灿植在这近二百年里,在那树下,未曾挪动一步。
申东佑有些莫名的心疼起来。
"这般长的时间里,这屋里未曾住过人吗?"
"住过,但是我不愿与他们多谈。"
"缘何?"
"兄长可还记得,你初次搬来那日,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孔灿植微微侧头,看着申东佑在浅淡天光下发亮的眼睛。
那天,申东佑便是用这样一双眼,柔软地看着地上散落的花瓣。
「这样好的桃花,白白糟蹋岂不可惜。」
那穿着简陋素白布鞋的双足,小心地踩过花瓣间的空隙,补缀过的衣摆掀起微风,卷起点点落红。
看着落花的那样疼惜的眼神,直直看到了孔灿植的心里。
也许这便是⋯⋯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