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势放下书卷，心中疑窦陡生，自然想同令娘娘说上会儿话，也好消消心里头这些杂乱无章的念头。）
阿鸾今儿个不知怎么打早起就开始胡思乱想，虽打眼瞧着看书呢，却是半个字眼儿也没读进去，您过来的正是时候。
（秀眉一挑，才欲续言，却是令娘娘握住我的柔荑，同我说起可心话来。我不疑有他，只当令娘娘又被云板声勾起先前的伤心事来。人心肉长，阿鸾自然难过得紧，可禁得多了便多少习惯上些。说我漠然也好，其他也罢，若非历经太多伤心事又岂至如此，唇角一扬绽开梨涡浅笑。）
是呀，阿鸾知道的，令娘娘一直在我身边——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我身边儿一直都有您在呢。

（先前听她话中所言，原以为是令娘娘心中难过教我陪她一并说说话，顺带开解一番便是最好。可这会儿看来，似乎是我误错了意？眼珠儿一转，却有些不明所以，到底若与阿鸾有关的话，苏墨她们提早便会同我说，又何苦瞒至这会儿。）
（两厢沉默良久，终是令娘娘的话打破了沉寂的气氛。秀眉一折，顿上一瞬，到底追问一句。）
先前苏墨她们没同我说，阿鸾只以为是位不相熟的娘娘，心里虽不好受了一下，到底没觉着多难过的.....
（我如是告诉她，到底也因她对我了解通透，便是如实说来也不会另眼相待。）

（令娘娘虽未说什么，阿鸾却在心底暗暗嗔怪起自个儿来。我这番话说得轻巧，可于别人而言到底是难过得很。只因殁去的人与阿鸾并不熟络，我才能说得如此云淡风轻。若非如此呢——我又当如何是好。这样的念头在心间一闪而过，却是不吉利得很。秀眉紧蹙，我极立将这念头排斥出心中，却又隐隐不安起来。）
（她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亲手递过茶盅来，似乎想叫我静静心。端起茶盅依言抿上几小口，抬睫看向她，我清楚地看着她鸦睫抖动得厉害，甚至连带着声音也如此。心在那一刻，被提到嗓子眼儿，我还是不太懂。）
........哦？
（与我十分相熟之人，放眼阖宫上下，不过寥寥无几。得以敲云板尊荣的，更是屈指可数。这个人....究竟是谁。）
（她没有再卖关子，直截了当说了出来。茶盅伴随着那句“是你的额涅”应声而落，哐当一声，格外刺耳。与此同时，我的心也重重落下，却流离失所，无处安放。这教我怎么信，怎么可能？一定是令娘娘搞错了，一定是。我扑哧一乐，看向令娘娘，水眸里的无措教人一览无余。）
欸，令娘娘，我的好娘娘啊，您同阿鸾说什么玩笑话？这可一点都不好笑。
（话说到尾，已有些哽咽，我深吸了口气，想听令娘娘告诉我：她在同我说笑话，可是笑话说得好失败呀。不仅没逗笑阿鸾，还险些把阿鸾惹哭了，当真该罚。）

（心中惶恐得厉害，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我却丝毫不觉着疼了，只是强自绷着神儿等待着她的答案。我想听到的话不言而喻，只消短短几字否认便好，原用不得这般费力。却不知过去多久，我都未能等着她的言语。不解何故，我缓缓抬起下颌，与她惊惶的眸对个正着，那里面盛满了阿鸾不愿读懂的东西，可我偏偏.....还是读懂了全部。秀眉紧蹙，水眸中仅剩的几丝期待尽数褪去，变得黯淡无光。咬了咬贝齿，终归是欲言又止，静默半晌，是无尽的沉寂。）
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您搞错了......
（口中止不住否认，偏偏心里却信了。多么荒谬？多么好笑？如此荒唐的事真切发生在阿鸾身上，实在叫我无力招架。我垂下眸，阖上眼，身子止不住的发颤，记忆缠绕过往支离破碎，我还以为，我与额娘间还有无数的以后，却只是一厢情愿的我以为。噬心刻骨的痛苦在心间蔓延开来，额娘，您怎能忍心——弃阿鸾而去。而阿鸾又是多么不孝，就那么轻而易举相信了您慰藉之言。以至于如今，又要承受一次离别之苦。可这次，叫我怎么能.....泪水顺着面颊划过，我原想忍住，却没能做到。由她握住红酥手，摊开掌心一瞧，已被我掐得全是红印子，还渗出几分血丝来。）
（风乍起，满室飘香，连带着桌案上泛黄的书卷也被吹翻了页，眼风一扫，是晏几道的思远人。）

（心间分外错杂，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整个人便似是失去灵魂的傀儡娃娃，整个世界里唯剩下黯然神伤。任由令娘娘帮我包扎好柔荑，由她柔声抚慰，却不知自个儿究竟听进去多少，听入耳几分。）
（却还是在令娘娘提到额娘时神情微晃，终究化作晦涩一笑。我真的疼么，瞧着血印子倒是触目惊心，可这区区皮肉之苦，及我心中几分？业障因果，报在阿鸾身上便好，为何偏就伤及无辜至极的额娘，叫她永远离我而去。是不是，阿鸾多去看看额娘，不听她宽慰之言，一切都会不同？若能换回额娘——莫说伤害自己，便是做什么都好。可我知道，额娘回不来了。彼时年岁尚小，阿姊夭折时我曾去钦安殿潜心祈祷，那时我以为心诚则灵，而阿姊只是一时贪睡，终归还会醒来，可阿鸾怎么都没等到。后来我才知，人走后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唯有烙印在心中的伤痕，纵使时光流逝亦不会抹去。唯有孑然一身时，独自舔舐慰藉。而如今...阿鸾终于变得形影相吊。时光于我，寡淡绵长。呵，真好啊。）
（从前以为，我贵为金枝玉叶，自是我命由我不由天。眼下才觉，不自量力这样久，终还得听天信命。可阿鸾分明，很不甘。）
（良久，终一颔首，到嘴边儿的话却如鲠在喉。）往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