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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文】一生酒间花前老 by水虹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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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发现很有诗意的文 哇咔咔
还有 不知道可爱的你们有没有去看《你的名字》呢?一定要好好看,千万不要当作纯动画!记住关注细节画面,多思考!很有深度~
好了,下面开始发文~


IP属地:江苏1楼2016-12-02 20:39回复
    1
      江南的雨,下起来就没完没了,阴阴绵绵,如同理不清的思绪,如同仕途失意人的愁肠。
      历朝历代,党派之伐未曾断过。一旦失势被贬,便再难翻身。而养老隐退之所,首推江南。
      归晴是教坊清倌,尚垂髫,通音律,善解语,冶容绝色。青楼三年,他见惯了失意人的长吁短叹,胸臆难抒。
      本以为就这样,冷情笑面,迎来送往,在声色犬马中直至色衰。没想到,却会遇到那谪仙般的人物,竟起了持箕帚,相看待老之心。
      那日,静王驾临江南。因了色艺,归晴于烟花中尚有薄名,奉命在席前抚琴。抚琴间,归晴偷偷抬首,欲一窥静王真容。
      谁料,没窥到静王,却与下席一对清澈明亮的眸子对上。
      明明只是个布衣仕子,怎就生得如此清格华贵?旁边的陪侍,大都是带品官员,气质标格,却全被那人压了去。
      一时之间,归晴竟收不回目光,只顾痴痴瞧着那仕子。
      仕子见他失态,连忙清咳一声,才算惊醒了归晴的魂。当下急急垂头,凝神于七弦之上,琴音却难以自控,渐入旖旎佳境。
      酒深入夜,席上一干人等留宿于静王别院。归晴心中暗动,知道错过这一夜,便和那仕子再难相见。
      揽镜自照,只见冶容灼灼如桃花,含情眼波横秋水,不由自喜。再细细思忖,那仕子席前出声提醒,已是有情。若此时夜奔相就,那人怎不动心?
      一念至此,再不犹豫。
      轻描眉,点朱唇,踏绣履,披上芙蓉色薄裳,再散开一头如鸦长发,便朝那仕子居所而去。
      含羞来到窗前,却听见屋内传来隐隐呻吟。归晴青楼出身,早听出是行房事之声。原来,有人相就于前。
      满心期望,顿时成空。但想想那仕子姿容品格,终是不肯甘心罢休。归晴舔破窗纸,向室内望去。
      桌上几盏灯忽明忽暗,照出满室昏黄暖昧。那仕子双手被一束红绡缚了,绑在床头,赤裸的身子紫青凄红,全是凌虐痕迹。在他的身上,一个壮硕男子正驰骋不休。
      “静王殿下……何时,才能放过在下……”那仕子声音颤抖凄惨,却尤自维持着礼度进退。
      “前礼部侍郎这样屈从于本王,无非是想保全家族门下。”男子的被阴影覆盖,看不清容貌和表情,“可知,那年金殿面试,你才情容貌满朝惊,圣上欲招为驸马,是本王一意拦下?可知,本王在党派之争中,站在你的敌方,是为了让你再无官名,一心从了本王?这次本王到江南,就是为了携你而去……本王一生,只拜天拜君,如此用心,你竟不知惜福。”
      仕子屈辱地别过眼,紧咬下唇,再不说话,任那兽般的男子在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上驰骋啃啮。
      屋内再无对话,只有一片喘息交织。
      归晴在寒风中呆立片刻,失神离去。那仕子,是他动不得的人,已经再清楚不过。
      只是,看到那清俊面容上的淡淡凄苦挣扎,竟起了用尽一生,将那份凄苦抹平的心。
      似那般谪仙人物,本就该如闲云自由,不应被权势深锁桎梏。
      回房后,归晴冷静下来,想起自己不过一小小教坊清倌,怎覆得天起?最终轻叹一声作罢。这种心,也只能深埋入百转愁肠,见不得天日。


    IP属地:江苏2楼2016-12-02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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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衍真愣了愣,随即苦笑一声:“那是从前的事了……”
        “不。”归晴抬起眼,断然否定,“以前先生对我来说,永远求不得……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感觉到先生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此番遭遇于先生是不幸,于我却是万幸。”
        冯衍真听了这话,呆了半晌,眼角终于静静滑下颗泪来:“归晴,多谢。”
        “归晴是真心,先生不信么?”归晴一笑,定定瞧着冯衍真。
        此时,一阵稍大的风儿掠过,拂开了冯衍真脸上垂着的黑纱。
        那张原本清俊无伦的脸上,无数道新愈合的粗长刀疤泛着丑陋红色、纵横交错。但那双眸子,除了笼上层浓郁哀伤外,依然清光逼人、璀灿得令人深陷。归晴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觉就欺身吻了上去,将丁香小舌探入冯衍真嘴中,与他唇齿交缠。
        冯衍真万万没料到他会做出如此举动。他本是极重礼教的人,惊骇之下,未经思索就伸手推开了归晴。
        “先生……对不起。”归晴被他推开,又是惭愧又是羞愤,急急道,“归晴唐突。”
        冯衍真动了动嘴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过了半晌,他忽然想通了些什么,仰头发出一串畅快笑声:“世俗权势逼我、礼教人伦陷我……如今,我又为何仍然放不下这些?”
        于是伸出臂,揽住归晴瘦腰,指浩淼烟波为誓:“既是归晴仗义救我,我自今日起,便只为归晴而活。此一生,唯愿与归晴酒间花前老。”
        归晴听到这番话,一时间竟只知道咧开嘴愣愣地笑着,平日里惯用的诱人媚态此时早忘到九霄云外。
        船尾处,艄公艄婆煮着饭食,缕缕炊烟自船上飘散于空中。
        一帘之隔,机心正一边端着杯茶,一边侧耳听冯衍真与归晴的谈活。听到妙处,忍不住抿唇微笑,手中的茶早已凉了,却忘了喝。
        真是的,仗义救人的,又不止归晴一个……不过,归晴对你的这番入骨相思,我所不能及。
        所以,请你们幸福给我看吧。
        一个月后,静王携静王妃回到天朝都城——许昌。
        冯衍真他们沿水路西去。要抵达天水,许昌城是车马辗转的必经之地。说来也巧,静王返回许昌的这一天,他们也正好踏入许昌城。
        香车宝辇华盖、侍从守卫之多自不必说,就连黑红相间的森森王旗也一眼望不到尽头。街道两旁,是夹道观望皇家威严的汹涌人潮。
        冯衍真他们刚踏入许昌,还未曾找到落脚处,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混在这汹涌人潮中。
        此时,冯衍真坐在张装有轮子的机关木椅上,仍然戴着那顶黑纱宽沿竹帽。但纱下的脸,已罩上了铁面具。
        在抵达许昌之前,他们先至谯郡。在那个地方,寻着几名巧手木匠,费了大把银钞,替冯衍真做了这张可用手操纵移动的木椅。
        正当冯衍真他们处于人潮中,有些惶惶不知所措时,只听旁边有一穷酸书生抽着鼻子,赞道:“不愧是静王的车辇……沿途所经,奇香四溢。”
        的确,静王车辇所过之处,空气中飘散着极其浓郁的香气。不过,冯衍真并不觉得是奇香四溢,反而感到刺鼻难耐。
        记得那人习性与自己相若,平素只喜淡淡花草清香,极恶人工香气。就连稍重的胭脂花粉味都往往掩鼻,何况是此等浓烈熏香。
        但这个念头只于冯衍真脑海中一掠而过。毕竟,两人一在权势之巅,一欲从此遁世,再无交会可能。
        宝辇之上,华盖之下,静王一身华服端端坐着,拨帘望向观望汹涌人潮。他的身旁,放着口镶了珠玉的箱子,若一人长宽。


      IP属地:江苏8楼2016-12-02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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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夏末凉风吹过,满院槐叶如雨坠落。
          马蹄声声迈入庭院,却未曾惊了两人春梦。白色骏马上,白衣银甲的英挺男子正目光如电,将这番旖旎景象尽收眼底。
          为了收服那清高怪癖的隐士,拒绝天水知府陪同,未带任何侍从部下孤身相访……如今看来,竟是对的。
          静王不自觉地将手抚上胸口,他从未试过,心脏跳动得如此猛烈——不是梦吧……拂霭,求求你,不要是梦……
          那清俊面容上的道道纵横交错,是利刃留下的伤痕……拂霭的样子,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但是,仍然一眼就能认出是他。
          来不及探究他为何仍然活着,但看到他与那美貌少年吻得情深缠绵,想到自己相思刻骨,心痛他容貌尽毁、形容消瘦之余,不由得无明火起。
          静王纵马上前,弯下腰去,伸手一把揪住归晴的后领,将他硬生生从地面上提起。
          冯衍真感到归晴唇瓣骤然离开,不由得讶异睁眼。
          静王一手拽着马缰,一手将归晴悬空提着,直直望向冯衍真,目光说不出是悲是喜是爱怜,唇边泛起个冷笑:“拂霭,你瞒得我好!”
          冯衍真看到静王骤然出现,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但片刻间,他便恢复从容冷静:“在下马行,表字之世,阁下认错人了。那是舍弟马青,请放下他,有话慢讲。”
          听到熟悉的清朗声音,静王微微眯起了深黑的眸子,却依言放下了手中归晴。
          拂霭,你是在打定主意不认我么?我倒要看看,你要玩什么花样……只要你愿意,我就一直陪你玩下去。
          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将你保护得很好……
          冯衍真望着静王忽而带上戏谑的眸子,神情沉静如深渊。
          无论如何……我再不能回头。此番,就算保不住自己,也要护得归晴机心周全。
          归晴望着这互相对峙、皆散发出强烈气势的两人,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马先生是么?”静王忽然勾起唇角一笑,翻身下马,对坐在机关椅上的冯衍真抱拳,“此番前来,是请先生加入本王帐下,为攻打牵萝一事出谋划策。”
          “好,我去。”冯衍真沉静如渊,对他投来的目光未曾有半点闪躲,回答得更是干净利落。
          如果说静王是光芒四射的太阳,那么冯衍真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潭。太阳所散出的光芒到达他那里,就全数陷落,连一点反光都瞧不见。
          静王对这种情况,不能说没有半分气恼。
          拂霭……看你能避本王到几时。
        13
          “快进来尝尝今年的糖腌玫瑰……”
          机心推开门,笑盈盈地望向院门外,却看见归晴孤零零地蹲在满是落叶的地上。在他的对面,是张空荡荡的机关椅。
          “好兄弟,这是怎么了……先生呢?”机心见此情景,不由得心头一沉,连忙上前扶起归晴。
          归晴抖抖嗦嗦地站起身,脸色惨白,满脸泪水:“静王来了……拂霭被静王带走了……我、我没有办法……”
          权势、智谋、甚至体格……无论是哪一方面,都无法与静王抗衡。所以没有办法留下那心心念念爱慕着的人,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上马远去。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软弱无力。
          “静王来过了?”机心有些诧异地反问一句后,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眉头轻轻皱起,恨恨道,“可恨那程知府竟一直瞒着……要是早些知道的话……”
          不过,现在追究这些也晚了。
          “先生临走的时候,可曾留下什么话?”机心咬了咬下唇,快速整理了一下思绪。
          “拂霭说……让你我保重。”归晴垂下头,直哭得泣不成声。
          “……好兄弟,收拾收拾细软银钱,随我离开这天水城吧。”机心沉吟片刻,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IP属地:江苏18楼2016-12-02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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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王目光冷冽地看着这一切,内心却不可抑止地隐隐升腾起挫败感。这时,他注意到其中一名近卫士兵还待在屋内,犹豫着未曾离去,于是沉声问道:“有什么事?”
            “探子来报,左将军和右将军,已经攻下陇西。只是……”近卫士兵注意到静王正脾气不佳,小心翼翼地上前回禀,“牵萝军在我军到达时,已经撤兵,于陇西城内未置一兵一卒,而且将城中粮草财帛全部搜刮一空……如今陇西饥民遍地,我军军粮大部分已经分发给饥民。在足够粮草运到前,大军无法前进作战。”
            听完这士兵的禀告,静王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虽说只影响到局部,拖延得战机,却是很厉害的战略……守陇西城的这名将领,绝非等闲。
            但是,依牵萝高层统帅的无能来判断,这名将领弃城回到牵萝,怕是非但不会受到嘉奖,反而会遭到责难。
            目前能做的,也只能是传令凉州节度使,尽快将各城的富余粮食全部集中调配至陇西。一方面充作军粮,一方面照顾到饥民。
            “备马回营,传令各部到本王帐中集合。”
            静王想到这里,再不犹豫,大踏步朝这简朴院子门口的方向走去。
          19
            静王回到大帐,与麾下将领谋士商量出最有效的运粮和出兵方案时,已经是深夜。
            军情紧急。方案一定下,将领谋士们便起身告辞,各各去部署运作自己负责的部分。
            冯衍真目前是以谋士的身份留在军中,虽然静王一直没有让他负起太大的责任,但这种场合也必须参加。他往往发言不多,却句句切实,而静王也显然非常愿意听信於他。
            目前军中高阶将领,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来历不明,总戴著张铁面具,双腿残疾的马先生。
            众将领谋士已散,大帐内霎时间空落落的一片。静王撩起帐帘,於夜色中借火把的橙色光焰,看著冯衍真坐在软轿上的瘦削身影渐渐离去。想到归晴今日的坚持激愤,双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刹那间不清楚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轻轻叹了口气,静王转过身子吩咐侍卫:“将照顾马先生起居的军医叫来,本王有话要问。”
            军医很快赶到了静王身旁。因为,唤他前来问话,已经是静王每日必做的事情。
            “……你们要好好注意先生的饮食调养。他喜欢什麽,要用什麽,不论多难得的,马上向本王回禀。”交待询问了一大堆关於冯衍真的事情後,静王走到军医面前,望向垂首低眼的中年军医,“马先生……现在已经睡下了吗?”
            “回禀殿下,按照平日作息,马先生现在应该已经睡下。”军医仍然垂首低眼。
            “今天没什麽事了,你下去吧。”
            静王摒退军医之後,也不让随身侍卫跟著,披上件那件天鹅绒大麾便走出了大帐。
            约半盏茶的时间,静王来到了冯衍真所居住的营帐前,问了帐前值班守卫,得知他确实睡下後,摒退守卫,掀帘而入。
            静王点燃案上的油灯,只见冯衍真床脚处放著一只金兽造型的薰香炉,正青烟嫋嫋。那里燃的,是让人睡下便不易醒来的黑甜香。
            “拂霭、拂霭……快要想死你了……”
            静王低声唤著,几近颤抖地伸出手,抚摸著那朝思暮想的眉稍眼角,俯身去尝那淡红色的微温唇瓣。
            解开冯衍真的小衣,将手掌贴上胸膛抚摸,却只感觉到处处嶙峋突起。
            “怎麽又瘦了……明明每天变著花样儿给你做吃的……是不是胃口不好?本王那里还有瓶玫瑰香露,明儿就给你送过来……”
            静王轻轻喘息著,一寸寸吻著冯衍真裸露的胸膛,舔著他粉红色的小巧乳粒,却仔细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昏黄的灯光下,冯衍真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唇边溢出丝微弱呻吟。
            明明知道这种程度的爱抚不会令他醒来,静王的心还是漏跳了半拍。他明白,若是冯衍真得知他夜夜来营帐中做这种事,怕是说什麽也不会原谅。
            不愿他恨自己……但是,想他想得快要发疯,怎样也无法排遣胸中思慕。
            尽管每夜只能像这样小心翼翼地拥吻他,说些他根本听不到的情话。
            “拂霭、拂霭……你要本王怎麽办才好……”
            静王叹息著,捧起他的脸,将那些纵横交错的丑陋伤疤一条条吻过去。闭上眼睛,他也知道每一条伤疤的所在位置、形状大小。
            那些伤疤,注定一生无法消除……拂霭,你也要恨本王一生麽?
            月儿西坠,梆子声敲过了四更,静王方才仔仔细细地替冯衍真扣上衣纽,严严地裹了被褥,离开冯衍真的营帐,回到自己帐中睡下。
            归晴塞了嘴,被一块黑布蒙了眼,捆绑著被那几名近卫军带走。
            看静王的模样,必定是要处死自己了……虽然不甘心,却没有任何办法逃出生天。
            归晴满心凄惶不安,发誓做鬼也不放过静王,但那几名近卫军拖著他走了好一阵子後,居然还没动手。
            黑暗中,好像上了马车,又下车走了一段路。
            等到有人除下归晴眼上黑布时,他看到自己身处在一个小营帐中。帐外,有三四个守卫的身影。
            “殿下吩咐,一个时辰问你一次话。那件事情你想清楚了,条件仍然任你提。”一名近卫军兵士站在归晴面前,将他嘴里的软布取出,“此事,劝你还是应允了吧……”
            “他休想!”软布一取出,归晴立刻放开嗓门大吼,“我……”


          IP属地:江苏26楼2016-12-02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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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近卫军兵士把软布再度塞回,将後面的话堵在他的嘴里,拍拍手离开。
              此後,问话果然是一个时辰一次。就连深夜入梦,归晴还是照常被准时的问话唤醒。
              次日清晨,归晴顶著两个因为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借著日光,如看皮影戏般,隔著层布看帐外的人影幢幢。
              这里,是军营的某处。不过,也只能猜出这点。
              “……如果从陇西出战,牵萝必定不会让我军轻易兵临城下,他们将利用地势之险,在狄道谷山中设下大军……”
              归晴正在焦急难耐的时候,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清朗声音忽然从帐外传来。他愣了片刻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拂霭、拂霭……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归晴拼命地扎挣著,想大喊出声,却因为嘴被塞得死实,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低低呜咽。
              冯衍真显然只是路过这里,很快那清朗声音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归晴沮丧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下,冯衍真戴著铁面具,坐在软轿上,心尖忽然颤了一颤──
              刚才,似乎听到归晴在大声喊自己的名字?
              不过,他应该已经随机心远走它乡,怎麽可能在这里……必定是太担心他了,才会产生这样的幻听。
              铁面具下的薄犀唇角,勾起个无人看到的自嘲笑容。
            20
              被关在那顶狭小的营帐里,不分昼夜,隔一个时辰就轮流有人来问话。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一个半月。
              每天都有人给归晴喂饭喂水,虽然饭菜质量不错,份量也不至於饿著他,却每天都是同样的食物、同样的定量。到最後,他已经尝不出食物的味道。
              而且,除了反复问著那句同样的话,没有人跟他再多说一句。
              似乎,那些人没有把他当做活著的人来看。
              开始归晴被问话的时候,还可以中气十足地叫骂。然而现在,他的意志完全被永远不安稳的睡眠、永远逃脱不出的孤独摧垮,头脑经常性的一片空白,几乎是逆来顺受地接受那些人的摆布。
              他唯一还能表现出来的抵抗,就是仍然对那句问话下意识地摇头。
              这天,问话的兵士如往常般来到归晴面前,扶住他削瘦的肩膀,取出了塞在嘴里的软布。
              归晴被关了一个半月,鬓发蓬乱,浑身都散发著酸臭气。他大睁著无神的双眼,也不等问话,就拼命地对那兵士摇著头。
              “你这孩子,怎麽就这麽强呢……”那兵士扶住归晴,轻轻叹了口气,眼角竟有几分湿润,“大军就要朝陇西进发,你也不能再待在这里……以後不会有人再逼你问你了,再也不会了。”
              归晴垂下眼帘,张大了嘴,喉头咯咯作响地想说些什麽,却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半天说不出来。
              兵士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说不出话来,终於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在兵士准备掀开帐帘的时候,忽然,归晴嘶哑低沈、仿若嗓子正在渗血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
              “拂霭、拂霭、拂霭……”
              反反复复,就那麽两个字。
              兵士的脚步停顿了片刻,却终究还是伸手掀开帘子,走出帐外。
              一个半月後,凉州各城征集的粮草已经全部调运至陇西,解决了陇西城饥民和军粮的问题。
              进攻牵萝的时间,也因此而拖延了一个半月。
              根据在牵萝国布下的探子来报,当初守陇西城的将领姓莫,名佑非,与守冀城的莫姓将领是异母兄弟。
              莫佑非虽然於战略层面上的决定完全正确,不损一兵一卒就给天朝军带来极大困扰,此次回牵萝之後,却受到官降一级的惩处。而他战死、悬首於冀城门楼的异母兄弟,则被追封为忠勇候,做了衣冠冢风光厚葬。
              但由於莫佑非掌管著牵萝战力最强大的一支军队,又是军心所向,所以牵萝国王仍然没削减他的兵权,允他戴罪立功。
              根据早就定好的部署方案,左右将军率兵,先朝牵萝国的必经之地──狄道谷山进发。
              如无意外,等左右将军拿下狄道谷山之後,静王所率军队便刚好赶来与他们会合,直捣牵萝国。
              按说天朝与牵萝兵力悬殊、布置也得法,没有不胜的道理。但那守狄道谷山的人,偏偏是莫佑非。
              凭著仅有天朝十分之一的军队,莫佑非硬是将静王的左右将军困在狄道谷山之前达半月之久,不得前进半步。
              左将军梁飞云见这种情形,不由得急了眼,亲自率领大刀队往狄道谷山处发起冲锋,却被佑非斩杀,头颅悬於狄道谷山关卡处。
              当静王率麾下军队赶到狄道谷山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麽一个情形。当他看到自己左将军的人头远远挂在关卡处随风晃动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到帐中却气恼得拍碎了平时惯用的蓝玉浮砚。
              静王冷静下来後,便立即传唤在那场战斗中活著回来的兵士问话,结果那几个兵士结结巴巴讲了一大堆,却没能将当时情形讲得明白


            IP属地:江苏27楼2016-12-02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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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点,那几个兵士倒是异口同声──
                当梁飞云率众冲上去的时候,有好几次和敌方主将碰面,原本有机会杀死敌将。但梁飞云却明显犹豫不决,反而被莫佑非一剑割下头颅。
                当静王问到理由时,那几个兵士齐齐跪倒在地,口称虽然这种情况有辱我军威名,但确是唯一的可能──
                那莫佑非生得貌似天魔,美丽魅惑无比。梁将军当时是被他容貌所惑,因此犹豫著下不去手。
                静王胸中本来气恼稍平,如今听这些兵士胡言乱语,不由得无明火起,当场就想斩了这些人。但转念一想,现在绝非杀人泄愤的时候,於是忍著气,严厉嘱咐了这些兵士不得再提此类话题後,摒退了他们。
                “传令军中,两日後本王亲自率兵攻打狄道谷山!”送走那几个兵士後,静王深深吸了口气,扬声道,“本王倒要看看,那莫佑非……到底是何方神圣!”
                静王勤於兵政,又对这方面天份不浅,自领兵以来从未有过败绩,更何况是军阶仅次於他的左将军被割下人头、悬挂在敌营这种奇耻大辱。
                此番,是他第一次为敌人而动怒。
              21
                战术的基本法则,无非是想方设法集中己方优劣兵力,歼灭敌人相对弱势的兵力。
                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廖廖可数,而这些战役如果不是用了奇谋──如火计陷阱之类,就必定是采用截断敌方优势,各个击破的方法。
                狄道谷山关卡的地形为面朝一个坡势陡峭的山陵,背倚朝萝山,关卡就建在介于两山之间的衔接处。
                如果莫佑非要用计谋截断兵力分而击之,必定是在坡势陡峭的山陵处进行。
                两天后,静王制定了以防止敌军截断我方为主的战术,亲自率领大军,朝狄道谷山关卡进发。
                这片山陵地形甚为复杂,极易构架各类机关陷阱。于是静王任命了一支先遣队,走在大军的最前面,排除机关陷阱。
                莫佑非构架的那些机关陷阱,均巧妙之极,因而也极难发现和排除。比如说看似平常的一根藤蔓,行走间如果轻轻绊到它的话,无数毒枪就会从地下刺出。
                因此,一千八百人的先遣队,走了还不到一半的路程,就已经所剩无几,只能从军队中另外调派人手。
                但越到后面,陷阱就显得越发薄弱,不再具有强大的杀伤力,像是纯粹为了阻碍敌方前进、拖延时间而设。看来佑非所掌控的人力和时间,不足以后继。
                不过,论拖延时间战机这点,他的的确确做到了。
                日已西沉,浓重的黛蓝色从东方开始,一点点侵蚀着天空。
                静王率领军队经过片扶疏灌木丛时,忽然有巨大的爆破声从他们脚下的土地传出。随之,一片浓厚白色粉尘升腾起来,将军队完全笼罩。
                一时间,人仰马嘶,大面积受袭的军队乱作一团。
                不能怨临时任命的先遣队没能发现,他们本就没受过排除陷阱机关这方面的训练,偶有疏漏只能说是在意料之中。
                静王伸手沾了一点落在肩头的白色粉末,放在舌尖处尝了尝。他自幼年开始,为了逃避毒害,每日均服食少量的砒霜,身体早具抗药性。就算这白色粉末是剧毒,这点份量也毒不倒他。
                “不要慌!是面粉而已!”静王放声大喊,“敌方已经没有后着与我军相抗,方使出这种威吓之计。莫要上当了!”
                听到静王的喊话,混乱渐渐平息了下来。有那胆大的兵士,学着静王的模样尝了尝那白色粉末,确实是面粉。
                但令人惊异和不可思议的是,查看爆炸后的残物时,发现除了面粉和一些特制的布袋木箱外,并没有任何火药的痕迹。
                当一个密闭空间中可燃性的粉末达到某种程度,如果有产生火源或者是静电的条件,就会引起爆炸。而面粉,也是一种可燃粉末。
                莫佑非正是利用这个原理,再加上正确精密的计算,制造了这场混乱。
                混乱平息下来后,天已经黑透。如果此时大军夜行,必会遭到熟悉地形的敌人乘机侵袭,况且前方不一定还有什么样的陷阱。
                所以,静王带领大军,来到不远处一大片寸草不生的石地扎营休憩。他之所以不选择那些生了草木的地方扎营,是防止敌人夜袭用火攻之计。
                静王将麾下军队分成三部分,令他们轮流值夜,安排好明日的战局布置后,已经接近亥时。
                刚想回到帐中休息,却听到远处有值夜的兵士在高声嘶喊,声音凄惨恐惧到了极点。
                “蛇啊……有蛇啊!”
                静王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抢过身旁一个兵士手中的火把,就朝那声音的方向冲去。
                见主帅上前,静王身旁的近卫军自然也不敢怠慢,纷纷跟上。
                橙红色的营火下,黑压压的一片活物正朝着军营的方向迅速前行。按说蛇一般怕见火光,但这群蛇偏偏如冲锋的战士般,如波涛般从黑暗中涌来。
                细看了,这些蛇的身上或呈金银色条状花纹,或五彩斑斓,显然都有剧毒。


              IP属地:江苏28楼2016-12-02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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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王的军队营帐分布是一个很大的环形,如今处于边缘位置的营帐,都已经被不请自来的蛇群袭击,陷入一片惨叫挣扎。
                  虽说惶恐,静王却不是会陷入困境中待毙的人。他立即整理了思绪,扬声下令:“将所有火把点燃,放弃救援边缘营帐,所有弩手集中到军队外围,准备施放箭岚!”
                  用弓弩阻止蛇群接近军队,是目前最有效、把损失降到最小的办法。
                  虽说事发突然,但静王的部队到底是训练有素。很快,火把将半个天空都照得通明。强弩已上弦,只待一声令下。
                  此时,在蛇群的另一端,也渐渐浮现出火光来。一支打着以银白为底、上绣玄武大旗的军队,出现在静王军队的对面。
                  军队和军队之间,隔着如波涛般游走的毒蛇。
                  玄武旗下,为首的将军骑着匹火红战马,朱袍玄甲。虽然是在夜里,又隔得甚远,看不清面目,却已是气势逼人、绝代风华。
                  夜色正浓,面对着玄武旗和毒蛇的一名年轻弩手,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想要把那将军看得更清楚些。却不防一支冷箭夺空而来,穿透了弩手的咽喉。
                  临死的时候,年轻弩手听到了身边同伴的惨呼声。
                  倒下的人,不止他一个。
                  莫佑非置于前排的兵种,也是弓弩兵。静王军队的对面,是成群毒蛇和敌方森寒的箭头。
                  战争,就在没有预计到的此刻发生。
                22
                  静王麾下的军队战力,应该说是远远高於莫佑非的军队。但目前的局面,却是莫佑非占了绝对优势。
                  面对群蛇的侵袭,静王除了将弩队置於军队外围,再没有第二个可保住全军主战力的选择。
                  而此时若集中攻击蛇群的话,莫佑非的弓弩队就会乘机发起致命攻击;若是集中攻击敌方弓弩队的话,蛇群很快就会涌上前来吞没全军。
                  此战,没有获胜的方法。而且,极可能全军覆灭。
                  静王深深吸了口气,明白自己只剩下一个选择,而且要进行得快,否则恐怕也是来不及的。於是扬声大喊:“弓弩手後撤,集中向左翼蛇群施放箭岚!步兵队上前,向敌左翼集中冲锋!骑兵从左翼突破点冲出包围,准备撤退!”
                  说完,他翻身上马,准备和骑兵一起突围。
                  如今蛇群和莫佑非军队的包围呈现出环形,在必败的情况下,最有利的选择就是集中兵力进行一点突破。
                  此处地形复杂,大队的骑兵突进极易遭到埋伏陷阱,所以静王带的兵种都是以移动力远远不及骑兵的步兵和弩兵为主,骑兵队只占总兵数的十分之一。
                  目前的形势,只能让步兵与敌方肉搏拼杀出条血路,然後让移动力强的骑兵从一点突围逃脱。
                  而弩兵队在这种情形下,只能做为後段的掩护而牺牲,注定无法逃脱。
                  天朝的弓弩术本就无双,静王训练这支弩兵又花了不少心血。让他放弃这支精锐,不能说不心疼。
                  但他身为主帅,绝对不能被俘或被杀。如果这样的话,他就输掉了整个战争,失去了扳回的可能。
                  箭岚如雨,朝著左翼的蛇群疾发。无数条斑斓彩蛇被钉了身子,痛苦地在地上扭动著。
                  步兵队踩过一片蛇尸,朝敌方左翼发起冲锋,兵士们虽然在敌方的箭雨下不断倒地,却无损攻势。橙红色明亮火把的映照下,只见一片甲胄兵器寒光,似柄巨大的利剑般切入敌阵。
                  静王所率的军队虽陷入困境,却始终是精锐。敌方左翼很快被撕开一条口子,骑兵队眼看就要突破逃逸。
                  “拿我的弓箭来。”
                  玄武旗下,火红战马上的年轻将军轻轻眯起了秀美无伦的幽蓝眸子,泛著水润色泽的唇轻轻勾起个笑。声音带著魔魅的磁性,令人足以忘记呼息。
                  随身侍卫递上弓箭,莫佑非拉开强弓,对准远处已经快要突围成功的静王,一箭射去。就连他的动作,也是完美优雅的无可挑剔,找不到半丝拖沓多余。


                IP属地:江苏29楼2016-12-02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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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将军不过比天遥年长半岁罢了……”
                    苏天遥嘴里嘀咕着。他看到佑非赤裸的身体,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却终究还是满心欢喜地挨着佑非坐了。过了半晌,他才想起了些什么,看着莫佑非大声道:“天遥此番前来,是得了军令,就任莫将军麾下副将一职!”
                    话音刚落,苏天遥就听得耳边哗哗一阵水响,然后是浑身冰凉澈骨,莫佑非已经将一整桶井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莫、莫将军……”苏天遥抹了把从脸上淌下来的水,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虽说模样威武不少,怎么见人还是这副羞答答、不干不脆的模样?”佑非伸手拍了拍天遥的肩膀,扬声大笑,“苏侍郎肯放你出来,定是近年学问武功都有长进,足以担当此职……不过,领兵打仗的话,你这个样子可不行哦。”
                    “不、不是这样的……”苏天遥讷讷地反驳,却显然底气不足。
                    莫佑非与苏天遥同年所生,今年未满十九岁。但他天纵奇才,十四岁便拜将出仕,一向是苏天遥崇敬仰慕的对像。
                    佑非与天遥第一次见面,是他们十五岁那年,苏侍郎四十岁的寿宴上。佑非那时形容尚小,生得又美,若不是眼神举止中锋芒锐气逼人,瞧上去就如同绝世的美女般。
                    天遥本就对佑非心欣仰慕,又见他如此标致人物,一早准备好的话讲得结结巴巴不说,还臊了个大红脸。
                    至此,自然就给佑非留下了“羞答答”、“不干不脆”的印象。
                    “对了,你此番前来,傅元帅未曾阻拦?”莫佑非伸手撩开面前垂着的几缕湿濡发丝,幽蓝的眼睛骤如深湖。
                    “依他的性子,怎会没有。”苏天遥想起当初情景,冷笑一声,“只是,他与我赌胜负,却赌输了。”
                    “哦,说来听听。”莫佑非偏过头,饶有兴趣地望向苏天遥。
                    看到佑非投来的目光,苏天遥的脸庞不由得又红了红:“他赌我……不能从囚林中活着回来。”
                    囚林,为天朝囚禁皇族重犯的地方,是临近牵萝边境,四面丛山包围着的一个密林。里面树木皆按八卦阵排列,机关重重,放养的野兽毒虫遍地。若非得知其中机窍,进去后便万难走出。
                    “那家伙,是存心在要你的命……”莫佑非的眉头轻轻皱起,“原本只知道他气量狭小、争功好利,没料到他竟狠毒如斯!”
                    “但是我走出来了……而且、而且……”苏天遥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天遥,若你觉得有些话不便告诉我,就不用勉强自己。”莫佑非勾起唇角笑笑,伸手拍了下苏天遥宽厚的肩膀,站起身来,朝井旁堆放的衣物走去。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此次在囚林中救出个孩子。”苏天遥急忙跟在莫佑非身后辩解,“虽说他可能是天朝皇族,但他受惊过度,什么也不记得了,而且年龄又小……真的,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在林子里走了七、八天,身后还跟着匹孤狼,满脚的水泡、满身的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可怜极了……我一时也没地方让他去,就只能把他带到军营中来……”
                    “无论他从前是什么身份,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不是吗?我这里,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落难的孩子。”莫佑非抓起衣裳便往身上套,“如今天冷了,想必他还没有过冬的衣裳,想着去兵需库里给他领身冬衣。”
                    “是!”苏天遥欣喜地望向莫佑非,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感激的话,只知道红着脸,呆呆地咧着嘴笑。
                    莫佑非穿好了衣裳,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性子倒是没什么长进,仍然呆憨的可爱。
                    苏天遥瞬也不瞬地望着佑非,脸红得发烫,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IP属地:江苏33楼2016-12-02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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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非佑非……你是在笑我呆憨么?你虽在战法上天纵奇才,却于旁人对你的感情上永远迟钝……需知我的这副呆憨嘴脸,只有你一个人才瞧得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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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道谷山牵萝军营中,甫入夜,莫佑非便摒退了随身侍卫,孤身前往新来的苏天遥副将营帐,说是有要事与其相商。
                      莫佑非刚跨进营帐,就看到苏天遥上前相迎,鼻端闻到一股新开泥封的土酿高粱酒香,不由得眉开眼笑:“天遥啊,难为你老远过来还想着我,”
                      营帐之中,摆放着一张木案两把竹椅,案上放着几碟小菜、两只青花碗和一坛开了封的高粱酒。
                      “嘿嘿,此番我带了五坛高粱烈酒上来,莫将军若喜欢,不妨全部带回营帐中。”苏天遥笑着迎莫佑非在案前坐了,为他斟了满满一青花碗酒。
                      “那倒不必,我那儿不方便,以后还是到你这儿来喝。”莫佑非端起青花碗,喝下一大口透明的醇香酒液,心满意足地长长呼出口气。
                      无论在哪个国家,所有临敌的军队都有严令,禁止饮酒。莫佑非身为全军主将,自然要做出表率。
                      但他向来嗜酒,如今两个多月未沾涓滴,听闻苏天遥带了酒来,如何能忍得住?所以,入夜后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侍卫,一个人来到苏天遥帐中。
                      佑非酒量甚大,而且常人喝酒多了都会上头脸红,他却是越喝皮色越显得白皙,神智思维也从未如常人般混乱,反而愈加清晰。
                      两人边饮边相谈,半个时辰后,那坛新开的高粱酒就见了底。
                      莫佑非喝了整坛酒的一大半,倒是神智清晰,苏天遥却已经有些微醺。橙红的火光烛影下,他瞧着佑非顾盼生辉的幽蓝眸子、倾世无双的容颜,一时间竟有些痴了。
                      “喂、喂!”莫佑非伸出手,在苏天遥眼前晃了晃,笑道,“你若不行了,就好生歇着,我这就回去。虽说明儿不用你做什么,点卯却还是要去的,到时别出了丑。”
                      “谁说我不行?!”苏天遥怎肯在佑非面前认输,借着三分醉意,一拍桌子,朝里屋大喊,“归晴、归晴!再拿一坛酒来!看我行还是不行!”
                      “是,这就来!”里间一个还显得有些稚气的声音应着。片刻后,青布帘掀开,走出个怀抱酒坛、将一身灰色土布衣服穿得干净整洁的瘦弱少年。
                      按岁数来说,少年的身形还算高挑,却显得过于清瘦。他虽然形容憔悴,脸上还有几道未愈合的浅浅刮伤,但眉眼面容、身形举止,无一不透着精致秀雅。
                      将酒坛放在案上,少年小心地抬眼望了望佑非,又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垂下密密的眼帘,神情惶恐至极。
                      “你叫归晴?”佑非见他如此模样,想到他年龄尚幼却经过诸般苦难,不由得心生爱怜,柔声相问,“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是……除了自己的名字,还有、还有……”归晴望着地面,不敢抬眼,泪珠儿开始在泛红的眼眶中打转。
                      “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能为你做到的,我一定帮你。”莫佑非伸手拍开案上酒坛的泥封,给自己斟了一满碗透明酒液。
                      谁料就在下一秒,归晴竟重重将双膝砸在青石地上,朝着佑非咚咚不停叩头。唬得佑非连忙放下手中酒坛,将归晴从地上扯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我要找拂霭……我不知道他是谁……只记得,他对我来说,非常非常重要……”归晴被扶起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哭得哽咽不成声。


                    IP属地:江苏34楼2016-12-02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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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拂霭……应该是一个人的表字。你记得他的全名么?”佑非皱起了眉头。
                        归晴啜泣着,轻轻摇头。
                        “此事我已经查过,拂霭,是天朝前礼部侍郎的表字。”苏天遥朝归晴挥了挥手,“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一年前,他离仕之后,不久便在野游中,遭贼人绑架杀害,尸首都未曾找到……闻他素日和静王交好,他身死之后,静王亲自为他吊唁造墓,散了大笔金银安抚其父母族人,倒是弄得风光一时。如今他的衣冠冢,还尚在江南。”
                        “不会的、不会的……拂霭没有死……我知道,他没有死……”归晴死死抓住佑非的手臂,手指骨节都泛了白,拼命地摇着头。
                        “天下表字相同的人又不是没有,归晴找的,也未必就是那前礼部侍郎。”见此情形,佑非断定归晴口中的人定是已死,却朝着天遥使了个眼色,“我这里耳目众多,平日里替你留心打听着,想必很快就能查到你要找的人。放心。”
                        佑非伸出手,擦去归晴满脸的泪,又笑道:“看看,就为了天遥那没头没脑的话,都哭成小花猫了。你这样子,就是拂霭,也未必就愿意看到吧。”
                        归晴听佑非允诺,又肯定所找的拂霭未死,不由得心生希冀喜悦。他止了泪,面朝着佑非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展颜道:“大恩无法言谢……归晴略通琴技,当为君遣酒兴。”
                        趁着归晴进屋去拿琴,佑非悄声对天遥道:“你这家伙……这孩子历尽苦楚,胸中只得那么点希望,你却告诉他所找的人早就死了……这种事情虽然最后难免挑明,但现在还是暂时瞒着他的好。对了,他通音律?”
                        “嗯,可能是精于此道,所以从前过往皆忘记了,只这音律还未曾忘。”天遥点点头,也悄声道,“此事,你说得没错,倒是我疏忽了……”
                        两人交谈间,归晴已经抱着琴和小木案走了出来。见他出来,两人连忙将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去。
                        燃了线香,摆好琴案,调试完琴弦。归晴端端坐在席下,十指漫挑,如水般流畅的琴音顿时在帐中响起。
                        因是为了助兴,归晴所奏乐曲为《良宵引》,专赞夜晚美好喜悦。
                        苏天遥本就有些微醺,又灌了半碗烈酒下肚,不由得豪兴大发。他蓦然抽出腰中佩剑,行至案前空地,随着琴音开始舞剑。
                        归晴见此情景,不由得微微一笑,手中琴音转为《潇湘水云》,此曲专为描绘山光水色与云影诡变。
                        顿时,苏天遥的剑舞也随着琴音变幻。只见点点银光汇成一片,若犀利山锋,若明媚水光。而他的身形,则矫健如云影飘忽,令人无法捉摸。
                        佑非正看得眉开眼笑,却骤然见到那道银色剑光指向自己咽喉,于相隔半寸处停下。再定神看了,天遥正微微笑着,以挑衅的眼光望向自己。
                        佑非年岁也不大,正是好胜心强的青年时期。他幽蓝眸中精光一闪,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抽出佩剑,跳入场中与天遥比试起来。
                        所谓剑舞比试,并非是以命拼杀用的剑法比试,而是种风雅之戏。在这个过程中,每一招每一式都要合乎琴韵,却又要同时攻击和防守。若是一方出招不合乎琴韵,或是被对方剑尖指向要害,便为败方,难度颇大。
                        归晴指下琴音再度变化,变成了表达群鸟众和,翱翔自得的《鸥鹭忘机》。
                        营帐之中,只见两条矫健人影衣袂翻飞,如空中翩然鸥鹭,姿势优雅地交错来往,手中宝剑却银光璨然,互不相让。
                        剑意随琴音,琴音随剑意,再加上佑非与天遥武技相当,三人于这场剑舞中,皆渐入和谐佳境。


                      IP属地:江苏35楼2016-12-02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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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无它事,在下身体不适,告辞。”冯衍真对静王一拱手,示意左右两个兵士抬自己出去。
                          此次计谋,纯粹是利用了人性的卑劣丑陋面,陷莫佑非大军于死地。即使如意料中的成功,也没什么值得高兴夸耀的。
                          莫佑非天纵奇才,十四岁便拜将,迎敌更是未曾有过败绩,擢升极快,向来为边关总帅傅纪坚所忌,生怕他屡次累功,终有一天会接替自己的位置。
                          所以佑非当初放弃陇西,拖延天朝大军进攻时间,本来是正确的战略,却因为傅纪坚的谗言,说他不能为国护领土、尽忠勇,导致他官阶反降一级。
                          但后来佑非于狄道谷关斩敌军左大将,悬首于关卡外。之后又以不足三万的兵力,尽灭静王五万精兵,所建功勋有目共睹,是瞒也瞒不住的。
                          相形之下,傅纪坚自己身为镇守边关总大帅,反而躲在佑非的后方,毫无建树作为。
                          看清了傅纪坚此时的心理状态,又打听到傅纪坚帐下有一个平素爱财如命、不受重用的低阶谋士,便差人悄悄与那谋士密谈,给了大笔金银,又许以荣华富贵,令此人向傅纪坚献策。而这个计策,实际上是由冯衍真所拟。
                          傅纪坚得到此策后,欣喜若狂,认为终于有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迫不及待地下令实施。
                          计策本身,并没有漏洞。所以,莫佑非纵然洞察力再过人,也不会料到是敌方设下的圈套,只会依照上层的吩咐行事。
                          这一战,赌的是牵萝军内部嫌隙,赌的是傅纪坚对佑非的嫉恨心理。
                          静王看着冯衍真被软轿抬着离开大帐,脸上的喜悦神色一点点凝固。他霍然起身离开帅椅,在众将领谋士惊诧的目光下,追出了大帐。
                          冯衍真正坐在软轿上闭目养神,却骤然感到抬轿的兵士停下了脚步。他有些惊异地睁开眼,看到静王站在自己面前,表情不知是怒是喜。
                          “你……哪里不舒服?”静王定定瞧了他半晌,才闷闷地吐出话来,“……是腿疾又犯了,还是感了风寒,或是脾胃不调?告诉本王,本王……”
                          “此事在下自会告诉军医,不劳殿下费心。”冯衍真打断他的话,对他拱拱手,目光流露出些许的不耐烦。
                          “……好。”静王咽了口口水,尴尬地生生吞下后面的话,却站在原地瞧着冯衍真,眼中渐渐浮现泪光,不肯离去。
                          静王站在那里不动,抬轿的兵士自然也不敢动。一时间,两人谁也不出声,就那样默默对峙着。
                          下一刻,静王忽然大步向前,伸出手臂,将冯衍真从软轿上抱了下来,转身朝自己的营帐走去,哑声道:“本王有话要问你……”
                          “在下当言无不尽。”冯衍真也不挣扎,只是目光如寒潭般冷冽地瞧着静王不时轻微抽搐的唇角、泪光闪烁的眸子。
                          他抱住自己的双臂,竟也在轻微地颤抖着。倒是,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摒退帐外所有卫兵后,静王抱着冯衍真进了营帐,如同对待天下最珍贵、最易碎之物般,将他放在软榻上靠着,还在他的背后笨拙地垫上了好几个软枕。


                        IP属地:江苏37楼2016-12-02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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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们还有一个选择。”苏天遥瞧着佑非憔悴的模样,心头一阵隐隐作痛,“我们可以……投降。”
                            佑非霍然转过身,死死瞪住天遥,幽蓝眸中怒火迸现。
                            天遥在他的目光逼视中,垂下了眼帘。
                            佑非佑非……我何尝不知道对一个将军来说,投降敌方是莫大的耻辱?但眼前要活下去的话,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不过,若你宁死不降的话,我也一定会陪你到最后……我们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这里,天遥抬起眼睛,毫无顾忌地望入佑非眼中。
                            “陪我出去走走。”佑非瞪了一阵子天遥,忽然别过眼去,转身走出大帐。
                            天遥怔了片刻,连忙加快脚步,跟上那红衣玄甲的挺拔修长身影。
                            走出帐外后,两人满眼看到的都是从前线撤下的伤兵败卒、满耳听到的都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呻吟。
                            没有水和粮食,连佑非惯骑的乌云踏雪——这匹千里挑一的名马,都早被杀了放血取肉,分发给将士充饥。
                            军医虽在,药品和绷带却是奇稀。大部分受了伤的士兵,在得不到正常治疗和营养的情况下,只有等死一途。
                            佑非和天遥行走在营帐之间,看着这一幕幕人间惨景,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
                            行走间,佑非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住。他侧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个被截去左臂的士兵,正满眼含泪望向自己,蠕动着干裂的唇角,神情激动已极。
                            “你……有何事?”佑非愣了片刻后,轻轻皱起了眉头。
                            “将军……请不要让他们吃掉我!”那士兵忽然朝佑非跪下,声嘶力竭地大喊,“在下不怕战死沙场!但在下怕肢体不全,回不得故土,见不得泉下祖宗!”
                            佑非听得此言,脚步晃了晃,几乎站不稳。幸好,一旁的天遥及时伸出手,扶住了他。
                            人吃人……我的军队,竟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各级军官在做什么?!难道就默许这种事情发生不成?!


                          IP属地:江苏39楼2016-12-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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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非紧紧握住拳头,红着眼睛望向那士兵,一字一顿的道:“谁敢吃你,带我去见!”
                              那士兵连忙点头,脚步踉跄地在佑非前面带路。
                              跟着那士兵来到一个外观普通的营帐前,佑非伸手霍然掀开帐帘。
                              里面围坐着七八个士兵。他们中间,生着一堆篝火。篝火之上,正吱吱作响地烤着一条人的左臂,旁边还放着一具赤裸惨白的青年尸体。
                              那七八个士兵看见佑非铁青着脸出现,霎时全都愣住了。那左臂被截去的士兵却早哭喊着冲了过去,拼命地踩熄了那堆篝火,将已经烤得半熟的左臂捞了出来,也顾不得烫,紧紧拥在怀里。
                              “谁允许你们这样做?”佑非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内却满含煞气。
                              “没有人……但这已经是军中不成文的规矩。而且,在下认为这样做,并没有不妥之处。”那七八个士兵中,一个品阶较高的校尉上前,朝佑非拱手。
                              “说来听听。”佑非的手已经按在了腰畔宝剑之上,却还是决定给这个校尉以解释的机会。
                              “目前军中无粮无水,已经陷入绝境,我们却还想活下去。”校尉目光灼灼,竟丝毫无惧,“再说,我们所食,是截肢士兵的无用断肢和战死士兵的尸体,虽说于道德观念不容,并非真正将活人烹杀……比之将军用活生生的士兵祭祀战争,恐怕还要来得慈悲……”
                              “放肆!”天遥听他影射佑非,忍不住冲上前,抬手就想朝那校尉的脸上攉去,却被佑非拉住了手腕。
                              “你说得没错……我没有理由……让全军为了自己的愿望殉葬。”佑非定定望向那校尉,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澄澈,“不过,烦你传令,此事休要继续下去……战死的人连个全尸也得不到,太可怜了……给我两个时辰,让这场战役结束。”
                              说完,佑非放开天遥的手腕,蓦然转身,离开了营帐。
                              天遥干涩的眼中,慢慢流下泪来。
                              他看得分明,佑非的心,被伤得鲜血淋漓。而且这条创伤,很可能今生都不会愈合。
                              佑非……你很想流泪,却没办法流泪吧。没关系,我替你流泪。
                              朝萝山被围的第八天,佑非率众投降天朝。
                            30
                              傅元帅之所以没有依照当初的计划赶到朝萝山,完全是因为衍真利用了他对佑非又忌又怯的心理。
                              那个被买通的谋士在献策之后,又向傅元帅出了一个主意,让他缓两天再出兵,在莫佑非粮尽水绝,快要守不住阵地的情况下出现。
                              这样,一方面在危急关头出现,才能越发显出珍贵和好处来,让佑非心存感激;另一方面,也可以显出这场战争的胜利是由傅元帅主导,佑非不过是辅助,向朝廷邀功。
                              虽说当初的计策,本就是以机动力优势夹攻取胜,根本容不得拖延战机。但这计策非傅元帅所出,那谋士所提又正好搔到他痒处,于是便满心欢喜地依谋士所说行事。
                              而两天过去,静王的包围圈已经完成,通往朝萝山的路也被重兵把守。再想挺进,已是难上加难。
                              傅元帅此时也急红了眼,拼着命发起了几次冲锋。但他哪里是静王大军的对手,次次都丢盔卸甲而归。
                              此次策略是傅元帅所提,他延误战机,导致佑非被困于死地之事,日后军议上追究起来,他难逃干系。
                              他想追究那谋士的责任,但那谋士乖滑无比,早逃得不知去处。


                            IP属地:江苏40楼2016-12-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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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萝山被围的第八天,前线传来佑非投降天朝的消息,牵萝朝野上下无不震撼,也就没有人想到追究此次战术部署错误的事情,只当佑非一开始就心存反念,于无形中也算救了傅元帅一命。
                                此时,静王大帐之中,将领谋士云聚,分布着两排持戈手,甲胄兵器森寒。
                                静王高坐在帅椅之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红衣玄甲、仪容端整的莫佑非,深黑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
                                背上的箭伤,有时还会隐隐作痛。静王没有忘记,这是拜何人所赐。而令强劲的对手以败军之将的姿态出现在面前,无论如何是件令他感到快意的事情。
                                “莫将军,听说你虽降了我军,却不愿为我军效力,为何?”虽然眼前这个男人是以败军之将的姿态出现,但无论如何,他是值得尊敬的对手。所以,静王站起身,对他拱了拱手,仍然以礼待之,“牵萝如今已是风前残烛,我军却可以给将军比在牵萝更高的官阶,让将军带领更多的兵马,将军需好生权衡。”
                                “在下身为牵萝之臣,此番虽降,却绝不会做出叛国的事情。”莫佑非的唇边泛起抹淡淡苦笑,“本来身为降将,是没有立场提要求的……但在下所带这一众降兵降将,望殿下能够体恤,让他们自行选择去留。”
                                “他们愿意留在军营,或是去牵萝或天朝境内做普通百姓,都没有问题。”静王点点头,“只是现在两国交锋,选择回到牵萝的人,还要等待时机。”
                                以静王的身份地位,在这么多下属面前说出的话,必是一诺千金。
                                佑非听完这几句话后,撩起衣摆,屈下双膝,朝静王端端正正地磕了个头:“谢殿下做此承诺,佑非感激不尽。”
                                佑非所带残部共有近两万人,编制不成体系,战力已失,构不成任何威胁,而且谴散起来并不算困难。
                                静王这么做,纯粹是顺水人情,连带着拉拢牵萝军心民心,为攻占牵萝打好基础。
                                当佑非站起身来后,目光不自觉地瞟向坐在静王左下侧、戴着一张铁面具的残腿谋士。
                                关于此次被围的经过,他来敌营之后,已经从种种蛛丝马迹中猜出了大概。经过对几个高阶将领的试探,他打听到此次导致自己陷入死地的计谋,就是这名叫马行的残腿谋士所出。
                                看不见他的容貌……但只看那双清华璀璨、似能洞察一切的眸子,就知他必非池中物。可惜……这般人物,却不曾在牵萝出现,为我牵萝所用。
                                否则,眼前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如今……却说什么都晚了。
                                “莫将军可还有话说?”静王见他在注意冯衍真,面上隐隐掠过丝不快。
                                “……没有。”佑非连忙垂下眼帘,对静王抱拳一躬。他何等聪敏的人,早明白静王的意思,“在下告退。”
                                静王微笑点头。四名持着森寒长戈的卫兵上前,拥着佑非离开大帐。
                                黛蓝色皓空之上,浮着弯惨白的月亮。夜,已过三更。
                                守卫森严,却布置得极尽奢华的营帐之中,莫佑非坐在案前,在橙红色的灯火下,轻轻拔出了自己的随身匕首。
                                细细的、仿若夏蝉震翅的颤动,随着匕首的拔出,在佑非的指尖弥漫开来。
                                选择投降,是因为没有理由,让所有人为了一个强加的信念殉葬……但是,失却了阵地和士兵、身在敌营的将军,又有何面目偷生下去?
                                很想回牵萝,尽管那里充满了斗争,也没有所谓的贤明上位者……那里,却是自己生活了近十九年的故土,有着太多太多的回忆和过去……


                              IP属地:江苏41楼2016-12-02 2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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