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南厢的窗户被推开了一小条缝,飘摇的烛火隐隐映出铜镜前手执酒盏的娇娆女子。窗外风雨交加,一树早春梨花被雨打落一地,泛着一股子涩涩的清香。
窗前不知何时多了道暗影,只见那黑影点足一掠便轻巧的跃进屋内,手中两把血红色的月刃光华一闪,透着森然的寒意。
而那坐在镜前的女子却毫不惊慌,微微一笑间手腕不动声色的一振,窗户便应声阖上。她本就生得美艳,这一颦一笑更是显得风情万种。
“你居然晚到了这么久,耶律大人早就等不及了。”女子艳红的罗裙覆满了眼,连空气都瞬间变得甜腻起来。
唐华却是面无表情,突然,她飞快伸手擒住了那红衣女子的手腕,女子一时不防,酒盏顿时脱手而出。但她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纤手疾翻反抓住唐华的小臂,一个巧劲便卸了对方的力。
不料她的所有反击都在唐华的意料之中,只见她抽身而退,左手却双指急并对着那红衣女子手臂上的麻穴狠狠一拍,女子吃痛,强烈的麻痹之感使得她不得不放开了抓紧唐华的手。
好机会!唐华看准时机趁虚而入,一招断筋错骨散稳稳擒住红衣女子,使对方全然动弹不得。
“苏墨芸你的本事实在太弱,劝你还是多花些心思练武,也好助我大金称霸天下。”唐华冷冷的松了手,被制服的红衣女子便瞬间委顿到了地上,“耶律辟离呢?”
被称为苏墨芸的红衣女子略有不甘的撅起嘴,一连哀声的扑到端坐于铜镜后的那个人身上,撒娇道:“耶律大人,你好歹也说说唐华嘛,她这样的女人怎么敢有男人要啊。”
独自安静坐于阴影中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对苏墨芸的百般撒娇不为所动。漆黑如墨的长发用玉带束起,随意搭在肩上,与身上如墨黑衣几乎融合。他的侧脸线条利落俊朗、棱角分明,言不出口,杀气便已蔓延了整个暗花阁。
苏墨芸亦不再自讨没趣,理理裙摆站起身来,退到一边给二人看茶。
“清酒二两。”苏墨芸把放有酒壶和酒盏的托盘轻轻搁在二人中间的小案上。
唐华首先拎起白玉酒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邵骑风那边怎么样?”
“听几个茶客说,凤池山庄庄主礼贤下士的贤名远播,门客万千,一定不会被中原武林怀疑。”苏墨芸摇着美人扇插嘴道。
“消息可靠?”
“不然我还怎么当这个老板娘。”她朝唐华翻了个白眼。
唐华并不理会,抬起头看向对面沉默不语的黑衣男子:“你呢。”
“皇宫附近已经埋下了死士,都是教内的精英,随时可以出动。”
“完颜襄有没有准备好入宫面圣?”
“嗯,他已易容完毕,正在上京赶往东京的路上。”
“很好,最近一段时间便先按兵不动。”唐华的嘴角总算有了一点笑意,她向素来寡言的黑衣男子举起了酒杯,“唐华在此先干为敬。”
两盏盈润精致的白玉酒杯在小案中间轻轻一碰,发出泠泠的清脆声响——现在只需等待七派联盟成立,静观其变便可。
唐华和耶律辟离同时饮尽了杯中的酒。他们之间,有些话不说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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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忆卿挽起宽袖,把刚猎回的旱獭浸在大盆清水里,细细搓去皮肉上的血污。
春天草长莺飞,正是旱獭肉质最肥美的季节。袁忆卿和岑木辞帮着几个贵族家里的女奴剥獭皮洗獭肉,北陆女人比中原人开放许多,故而干活时谈笑风生,累了就抬起头吹吹草原上和煦的春风,倒也颇为悠然自得。
“你们都是中州来的吧?”有个年老的女奴半开玩笑道,“生得这么白净秀气的,我们这儿多少姑娘都想着你们呢!”
她身旁一些默不作声的年轻女奴推了她一把,略微羞涩的扭开了头。
岑木辞和袁忆卿却是笑而不语只装作不知道。旱獭的毛皮厚不易剥离,岑木辞从未干过这活,一时间手忙脚乱,脸上也沾了不少血迹污渍。
“逍遥派的公子果然不食人间烟火啊。”袁忆卿大笑,白净清秀的脸上竟带着属于草原汉子的豪爽。
岑木辞刚要反驳,不料却有一只手轻轻触碰了他的脸。
“别动。”袁忆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触到了他的皮肤,把黑色的污渍细细抹去。调整角度,他看到对面的墨衣青年似笑非笑的凝视着他,细碎的阳光给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浅浅的月牙。
“你这样不错,至少不像之前那样苍白如纸了。”袁忆卿笑说。
岑木辞微愣了一下,而后也轻轻漾起了嘴角。在天苍草原耀眼的阳光下,他恍然看见十年前的他们,在江南小村的河道边,互相清洗脸上被拳头打出来的血。岑木辞清楚记得他那时的笑容,干净爽朗,桀骜不驯,仿佛永远不会屈服于任何苦难。
袁忆卿从来不是一个温柔的人,所以此刻他难得的的温存更显弥足珍贵。
“獭子肉已经洗干净啦,我们去烤给主人吃吧。”女奴笑着向他们告别,三三两两结伴去找火石和树枝。
“虽然是伺候人的女奴,这日子过得也挺逍遥惬意。”袁忆卿敛衣起身,漫不经心的望着女奴们的背影。
“草原人性格爽朗,即使身为奴婢也自有她们的开心之处。”
“所以我来到天苍草原,整日与这里的少年厮混在一起,”袁忆卿笑,“不过是想过两天舒心日子。”
岑木辞自然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从在忘忧岛看到了天忍教的人开始,他就知道袁忆卿已经开始了行动,但总是极力回避着这个话题。如今突然被袁忆卿赤裸裸的揭开,心里还是泛起了微微的难堪。